第七章 来自老班的惩罚

　　郑星突然就笑了，虽不是痛痛快快的，却也是轻轻松松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心胆俱碎,全都一般心思：这死小子就是个死小子，大活宝就是个大活宝，现在都啥时候了，还笑？一会老班不扒你一层皮才怪呢！偷眼看老班，浑若没事人一般，反而微露欣喜之色，众人又道：坏了，这小子肯定死歪歪了。郑星已经不再笑了，却是满脸紫涨，由于刚才痛快淋漓地释放，只觉浑身轻快，精神倍增。老班一呆，万没料到郑星居然敢笑，死死地看着郑星，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蓦地，郑星只觉脸上一阵火辣，想是老班气恨不过，结结实实用他那肥厚的手掌扇了自己一巴掌。郑星一念未完，耳听得“啪啪啪”一连串脆响，每个人都吃了一记耳光。郑星站得最近，却是伤得最轻，别看那一记耳光异常清脆响亮，脸儿仿佛烧红的铁，郑星却没有觉得多疼反而无比悔恨，感觉实在是辜负了老班！清响过后，耳听的老班有气无力的声音：“下去吧！都下去吧！”的确，每次都是这么几个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劝也劝了，有什么用呢？孩子就是孩子，如果不吵不闹，不玩不笑，不疯不癫，这还是什么孩子，那才奇了怪了！众人听得老班发话，一下子全都挺直了身子骨，笔直地走了出去。突的，耳听得老班叫道：“郑星，你……留下！”众人脸色陡变，立即止步，刚放回肚里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待指名道姓的叫唤郑星，全又都长喘口气，一脸幸灾乐祸，争先恐后地出了老班办公室。
　　老班一声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郑星也只得等着，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对于老班，郑星认为最好也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沉默。其实，郑星乃至于全班同学都不得不承认：老班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人，更是个好父亲，有知识，有能力，为人温和腼腆，极少动怒。只是作为老师来讲，作为顶头上司，毕竟有责任，有担当，遇上整天捣乱的同学，老班也头疼，苦无良策。况且，老班的两个女儿与郑星一般大，也是初二学生，只是不在一个班级而已，每次考试，都是全校数一数二的好苗子，功课齐头并进，门门全优，这让老班特有面子，对学生们自然就严厉些。
　　“郑星，跟老师说实话，你这爱说爱笑的毛病到底能不能改，改不改得掉？”老班终于开口说话，眼神中再也没了愤怒，有的只是惋惜。
　　“恐怕不能。”
　　“你说，你自己说！我亲眼碰上的，亲耳听到的，亲手抓到的，你……你说能记得清楚么？”老班一惊，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他绝对意想不到，他最爱的学生竟会说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四个字出来，火气一下子就被重新引了上来。半晌，老班怒气渐消，见郑星始终沉默不语，口气一缓，怜惜之情顿生，叹道，“你呀，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天生不是爱学的人，不是他们笨，而是他们‘无心’……你不一样，你有‘心’，你懂得事理，知道好赖，你是个有天分的人，只要稍加努力，可……为什么就是不改呢？”老班显然是动了真情，眼望着郑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忙道，“古语说：言多必失，话多伤人！知道吗？”郑星从未想到这点，一时间竟听得呆了，抬头看着老班，一时脸直红到脖子根儿。
　　“你自己好好想想，看看你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吗？最近，你可真行，不但吵，还闹；闹也就完了，还唱；唱不过瘾，还疯，还找老师麻烦……你自己说，这像是一个学生应该做的事吗？这就是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好学生！”郑星听到这里，知道自己所有事情都瞒不过老班，心里反倒轻松许多，暗道：“也不知是哪个小王八蛋，胡乱地写，随便地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往上报！”老班似乎累了，对于郑星这样屡教不改的死硬学生，却也没什么好法子。话说回来，如果郑星不是个好学生，老班自然不用费什么心力，直接不管就是了，问题恰恰是自己当郑星是个好苗子，用之太难，弃之可惜，着实让人头疼。
　　老班不再言语，眼闭得深沉，挥挥手，示意郑星出去。郑星刚走到门口，老班似想起什么来，赶紧叫道：“郑星，记得，今天起每天给我打两壶水，早晚各一次。”略一停顿，补充道，“再记着，今天开始，别人全都睡了你再睡，不信你能吵到什么时候。”郑星苦笑一声，忙道：“老师，知道了。”
　　晚自习后，郑星第一时间冲到暖水房，赶紧给老班打了壶水，走到老班门口，赶紧叫道：“报告！”
　　“进来。”一个娇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极是动听。郑星一惊，屋里啥时候来的人？莫非这女孩子就是老班口中所说的乔霞，来不及想，郑星一手挑门帘，一手提着水壶进去了。
　　屋里没别人，就一个女孩子埋头做作业，很是专注，见郑星进来，慌忙抬起了头。那女孩子典型的刘海头，个头不高，圆脸大眼，粗布蓝衫，着实俏皮！眼见郑星久久地看着自己，未语脸先红，轻轻问道：“做什么来？”郑星一呆，没想到是这么个腼腆女孩子，笑道：“没什么，给老师送水。”女孩子道：“壶在地上。”郑星笑得更欢，叫道：“你就不看，壶早在我手里了，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个你。”那女孩子脸儿一红，大眼闪闪，右手一指，讥笑道：“我说的是暖壶，不是你手里提的水壶。”这一来反倒令郑星难堪了，心中却是十分快活：“想不到这女孩子也是个口齿伶俐的，竟比我还能说会道呢。”
　　“你就是小霞？”
　　“谁告诉你的？”
　　“我们老师。”
　　“那是我老舅。”
　　“你……老舅?”郑星大惊,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
　　“难道还能是你老舅不成？”女孩子也真倔，一点儿都不让人。
　　“当然是你老舅了，我没那么好福气。”
　　“你叫郑星？一看你这个人，就知道你心口不一。”
　　“我怎么就心口不一了？你倒说说。”
　　“郑星，真心，像你这样爱耍嘴皮子的人，名字叫反了，该叫贾星。”郑星一时语塞，竟找不到一句可以反败为胜的言语来为自己解说，当下不再言语，赶紧给暖壶里灌水，算是认输了。
　　“小霞，明天早上你在么？”
　　“我叫乔霞，不叫小霞。”乔霞脸有不悦，赶紧纠正郑星言语中的毛病，话落自己忍不住抢先笑了，回道：“怎么，你有事？”
　　“在就好。明天还得给老班……哦，你老舅打水。”郑星脸色大宭，这下真是遇到对手了。眼见乔霞口齿伶俐，言语锋利，丝毫不输于自己，一时满心欢喜。
　　“知道了，这样的美差也就你轮得上，值班也挺不错的。”
　　“是啊，以后打水还可以沾光点，不用花自己的水票了。”
　　“你这个人……咋就听不懂好赖话呢，逗死我了你。”乔霞一时喜上眉梢，不由多看了郑星两眼，不再搭理他。郑星肚里暗笑，面上却是装疯卖傻，跟乔霞打声招呼，自去了。
　　宿舍里好吵好闹，好让人心烦意乱。郑星悄立窗前，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难受，甚至是一种无言以说的痛苦，具体怎么个痛法，却是说不上来。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种种恶行，郑星突然有一种负罪感，好想找个人说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出口。
　　“郑星，今晚你可是不用睡觉了，好好地替我们站岗。”光明大喜，隔着窗户第一个向郑星发难。
　　“他早就该好好站站了，老班这招高，管用。”李刚随声附和，就差没拍手鼓掌了。
　　“李刚，你别不知好歹，小心那天老班也这样对你，给你从别的班里找个高手，让你俩好好比划比划。”光明听得李刚说话，不再理会郑星，赶紧掉转枪口，子弹向李刚射去。
　　“郑星，你牛！多亏有你这个挡箭牌挡着，每次都是你垫底，不然我就惨了。”东东最是高兴，眼见众人说话，扯开嗓门大叫，声音里满是得意。
　　“东东命最好！按理说，全班就他俩吵得最凶，每次都是罚郑星一个，东东就溜过去了。”
　　“不是我命好，这全是郑星的功劳。”东东一声高叫，赶紧点破其中道理，“我们俩吵得是最凶，这话不假，甚至有时候我比郑星闹得还凶，问题是郑星是主犯，我是从犯，老班当然是收拾主犯了。”东东略顿一下，实在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又道，“我之所以每次有惊无险，主要是郑星名声在外，老班杀鸡给猴看，处理我起不到这个作用效果。”
　　郑星听得气血上涌，勃然大怒，真想回去好好理论一番，猛然想起老班下午那番有心无心的话来，心中一震，原来老班竟是这个意思，一时间大是振奋。当下，背靠着墙壁，两手拢抱，一个人静静地仰望星空，着实惬意得很。
　　“心里不痛快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虎竟然到了郑星身边，轻轻说道。
　　“是啊。小虎，你说，以前，我，怎么就……真是没脸！”郑星心有所感，面对小虎，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己曾经犯过的错太多，干过的混蛋事不少，一时竟理不出个头绪来，一切仿佛都模糊得很，却又都存在自己心里，真不知从何说起，具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老班也真是的，捣乱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的就罚你一个人呢？”小虎很不理解，也很不明白，恨道，“老班就是偏心，一点儿都不公平。”
　　“是啊，老班一直都很偏心的。”郑星很淡，话说得更轻，像是耳语一般，“老班一直关照我……是我，我太笨了……我以后一定要少说话，尽力而为……不过，我真的很怕，怕我做不到……我知道，我不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也不是意志力不强，主要还是认识不到自己身上的错误，总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坏习惯很难一时改掉的。”小虎对此深有体会，听得郑星要改，着实称奇，“郑星，能改则改，不能改就不要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改掉，你呀，太能说了，一个人比全班人都能说，我们加起来也说不过你……我有时候真的纳闷，你这个嘴咋就不累，一天到晚的能说能笑，就没个消停时候……”
　　“现在几点了？”郑星凝望星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就换话题了。
　　“快十点半了。”
　　“回去睡吧,我一个人想静会儿。”
　　“还是陪陪你吧，一个人也睡不着……我也不困。”
　　“没那必要,回去吧。”
　　“好吧！别太晚了。”小虎知道郑星脾气，说一不二，不再坚持，自去了。
　　风，已不如先时那般烈了，星光却正浓，满天遍洒。院子里除了风，还是风,夹杂着些许吵闹着，玩笑声。郑星暗道：自己也真是没脸，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脸皮也忒厚了点儿。若不是老班这次从重从严处罚，自己还当真不知道自己这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