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师生间的特殊较量

　　“郑星，练习册没拿回来，你，这脾气也太暴了。”小虎出得门来，仍是心惊胆战，叫道，“刚才你没注意，这一下摔门，语文老师的脸都气白了。”
　　“哼!什么老师!走一步看一步吧！唉，晚上大不了挨数学老师一顿揍就是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了。”郑星疾步如飞，越走越快，一时竟口出狂言，“你看咱们语文老师，还像是个老师吗？你说火肯定火，气也肯定气，做错了事可以教育，要不打我也行呀！好好的，干嘛骂我呢？”郑星不说还好，越说就越激动，火气更炽，“骂就骂吧，那么难听干嘛？再说了，我又不是她家养的小狗，凭什么骂我？”小虎见郑星越来越气，脸色更是铁青到底，当下不再言语，一路跟回教室。众同学正等着郑星好消息，眼见郑星怒气冲冲地回来，无不称奇，小虎知道众人着急，赶紧将事情原委复述一遍，众人俱是震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郑星，狂了么？老师你都敢顶，再过几天就可以上天了你,这牛的，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东东最先开口，眼见郑星大逆不道，第一个站出来严厉批评。
　　“你是不知道，那门摔得好重好响，‘咣当’一下，老师脸都白了，根本就没想到郑星敢跑，说走就走。我紧拉慢拉，怎么也拉不住郑星，这脾气太暴了。”
　　“郑星，那怎么办呢？练习册迟早得要回来的。”王璐最是乖巧懂事，眼见阿星怒气冲天，忙道，“郑星，你呀，有时候就是太暴躁了，语文老师就是那个德性，全班谁不知道，有话好好说嘛，这可闹大了。”
　　“要我说，郑星就是活该，自作自受。”吴乐也很理直气壮的，眼见郑星不语，更是来气，“本来你就错了，就是去找老师认错去了，这可倒好，你好像做对了，还有理了，还跟老师叫板，活该！”
　　“认错咋的……语文老师凭什么骂我？我是做错了，练习册她不也收了嘛……气没消，可以不还我练习册，干嘛骂我？”郑星心烦意乱，听得东东几个人叽叽喳喳，更是火上浇油，喝道，“一边去，别在这吵吵，烦死了。”郑星平日玩笑随心，古灵精怪，极少动怒。这一动怒，众人全都闭口不言，方知郑星火气大了去了，赶紧散了。郑星使劲晃晃脑袋，回想适才情景，的确是自己冲昏了头，过于胆大包天了，真是活腻歪了。
　　晚自习上，数学老师让同学们做习题，自由复习，郑星早借了一本过来应付老师，先挡一阵子再说。郑星知道，四个班级里头，调皮捣蛋的学生至少有十之二三，借本“无字”的练习册原非难事。数学老师一走，郑星再也无心做题了，将练习册扔过一边，痴痴呆呆地回想着往事，一时间感慨颇多，懊悔不已。
　　记得初一那会，新来的语文老师姓王，名雨晨，二十来岁年纪，性格好儿不说，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很得同学待见。雨晨老师上课一年多来，从未骂过同学一分半句，就是再十分捣蛋的学生，雨晨老师说的最多的话只是一句：你可以不学，但别人要学；你不想成才，但别人要成才，大家不要捣乱，影响爱学习的同学。因此，语文课上，听课的人少之又少，有睡觉者，有厌学者，但却很少有捣乱者。
　　有次语文课上，郑星正在那偷吃，半节课过去了，老师竟然未觉。郑星很是得意，笑容全挂在脸上，装模作样地在那听课。又一会，老师的课讲完了，竟向着郑星直走过来，郑星并不害怕，心中早有计较，雨晨老师并不说话，拿着郑星的练习册只是随便翻看，一会问道：“郑星，这几道题不会做？”话落，眼睛里闪过一丝疑问，奇道，“不是吧，这么难的题都做出来了，这么简单的你居然不会做？”郑星做题有个习惯，先难后易，容易的自然就不必做了，多省些精力出来，玩笑逗乐不更好吗？老师刚才指的那几道，郑星自认为易如反掌，惰性使然竟全抛诸脑后了，正欲张口解释，一惊赶紧又咽回肚里，脸色极不自然。这才知道，自己嘴里含着泡泡糖，如何张得了嘴。看着老师，只是重重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
　　孰料，雨晨老师却俯下身来，就着郑星，一本正经地指点起来。这绝对是郑星万没料到之事，着实意外。要依着平常，老师并不指点，只在一边看着你做，自己翻书查找，直到做出来为止。趁着老师指点之际，分身无术，郑星略微转身，轻轻地将残食吐出来。回身之际，不曾想让王璐抓了个现形，正笑眯眯地朝自己吐舌头呢。郑星知道自己所有举动都没能逃过王璐法眼，不觉轻笑出来，虽近无声，王璐却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待已惊觉，吓得急忙捂口。郑星本就是爱玩能笑之人，更不惊逗，见王璐那装腔作势的滑稽样，又见老师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反倒很喜欢似的，不觉大笑起来。东东、吴乐一直都在偷笑，却是不着痕迹，此刻一经郑星引导，哪里还能控制得住，四个人一起大笑，反正挨骂的人早已有之，就算连罚也没有什么可怕了。这么放肆一笑，全班同学的眼光立时横扫过来，待见四人笑得肆无忌惮，乱作一团，老师并没有生气，竟全相跟着哄笑起来。郑星便想：“反正都已经全笑了，止也止不住了，挨骂是一定的了，索性放开胆子来吧！”想毕，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将众人的混合声音全都比了下去。如此一来，先时的那些个同学反倒不再笑了，全都成偷偷摸摸的了，眼睛却是齐唰唰地看着郑星，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似的。郑星偷眼去看老师，见她也是笑容满面，怎么也忍不住，直如半空中的太阳，整个人儿亮堂堂的！
　　语文老师显然并没有生气，眼见郑星笑得如此轻松快活，先时的不快早没影了。正要乐时，早知不妙，忙转过身去避嫌，只得掩口而笑，以示庄重。郑星见老师如此，想笑又不敢笑，浑身似乎都在颤抖，赶紧硬生生地止住了。半晌，雨晨老师回过身来，直勾勾看着郑星,明知郑星胡闹，却不忍心再将之批评责备一番，向着郑星微微一笑，示意赶快做题，自己忙出了教室。
　　“郑星，你就爱胡闹，老师一早就看见你吃，只是不想说你而已。”王璐一脸得意，喜形于色，又道，“郑星，你这个人就是不要脸，压根就没脸，一点都不知道好赖。”
　　“老师过来的时候，我还碰了他一下，好提醒他，他却死猪一样的光知道吃，饿死鬼投胎。”东东看着郑星，着实可恨，气道，“这小子命就好，老师们也都偏心，每次都是有惊无险，都让他躲过去了。”
　　“我又不知道被老师发现了，你们这一说我才知道，我还纳闷呢，语文老师从来不检查作业，原来是逮我来了。”
　　“要不是你笑，我们也都不会笑，尤其是东东那个笑最讨厌，鼓着个腮帮子……想笑又不敢笑，他又忍不住，老在那憋着，一会笑一会不笑的，我都替他难受,真恶心死人了！”吴乐说到精彩处，想起东东那副窘相，自己忍不住又乐了。
　　“还是郑星最巧！老师一直都看着你呢，还在那一个人装模作样，没事人似地演，真逗。”
　　“这小子也真能笑，一个人比咱们几个都厉害，全班同学加起来都不敌他，简直不要命了。多亏是好学生，有资本，咱们老师性儿也好，否则，早拍死他多少回了！”
　　“这就叫本事，不服你也试试，有能力你也考个全校第一！”吴乐眼见东东忌妒郑星，话里有话，赶紧出言相激。东东听得吴乐嘲笑自己，一时哑口无言，再也不敢言语一声了。
　　记得初一期末考试，郑星竟得了个全校第一，着实让语文老师风光无限，欢喜了好一阵子。当然，郑星在语文老师眼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一时无出其右。就算是在课堂上，老师眼中仿佛也只有郑星一个人似的。有时候，师生相互间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种无以言说的默契感竟油然而生。郑星最爱做个小动作，玩些新花样，老师往往装作视而不见，或报之一笑，或眉头微皱，并不多做理会。郑星很多时候既惭且愧，暗自自责，下最大决心要学好语文，努力争做第一。当然了，在语文老师的心目中，自己绝大多数时候是好样的，是循规蹈矩的。
　　郑星越想越气，越是无可奈何。同样是女人，同样是老师，同样是为人师表，师德相差如此之大！郑星一个人闷闷不乐，没有丝毫精神，好不容易捱到下自习。郑星出了教室，本想校园里散散心，走了一圈，更觉无趣，真想一个人找个僻静处，放声痛哭一回，细想又觉没必要，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遇到屁大点事就想不开，当真窝囊得紧。
　　一连几天语文课上，郑星除了睡觉还是睡觉，铁了心跟语文老师铆上劲了,毕竟郑星还是个孩子，挺倔强个孩子，死不服输,心里边虽想明白一切，嘴上却不肯服软、主动去向老师认错。语文老师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全不当一回事，后来接连如此，语文老师就有些忍无可忍，想狠狠教训一下郑星，思来想去，总又怕适得其反，好几次话到嘴边又缩回肚里。不说吧，就这么任其自然，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说吧，这孩子更倔，脾气太暴，长久对立得不偿失。本来语文课就最是乏味，不好讲，现在又有了这么一个尖子生，对着跟自己干，谁还有心思听自己一个人瞎白活。语文老师计无可施却也实不甘心，一节课上提的问题竟无人回答，最后竟逼得语文老师也发了狠，不再讲课，光让同学们一个劲儿地记，反正我的原则就是：学由你，不学由你！同学们就更有对策了，齐声欢呼：教随你，不教随你。
　　师生就这么开始冷战，竟僵持了一个星期，令人称奇。郑星一开始颇觉无趣，浑不是味儿，到后来反倒觉得其乐无穷，越战越勇，竟不想再要练习册了。语文老师陷入两难境地，进退不得，语文课上更加被动，万没料到为了一本小小的练习册竟至师生僵持到这水火不容的境地，着实无奈。
　　晚自习上，郑星照例拿着别人的练习册装模作样。一个星期了，数学老师丝毫未觉，郑星颇觉意外，暗自窃喜，想来语文老师也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没有向数学老师通风报信，否则，自己早就死跷跷了。郑星一个人胡乱想着，数学老师突然就到了跟前,还没来得及让郑星有个思想准备，数学老师两手横过，早将郑星的练习册拿在手里，一眼震惊：“怎么……你，练习册要回来了？”
　　“没有……老师，我，我借别人的……”郑星大惊，直出一身冷汗，赶紧站起身来回答。坏了！怎么连数学老师都知道了？不好，肯定是语文老师告的密！郑星这个惊，这个怕,一时腿都吓软了。数学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厉，自己瞒了一个星期，数学老师果真要收拾自己，十个自己也完蛋了。
　　“那，怎么全都做上了？”数学老师语气稍缓，眼睛如电似光，笔直地瞪着郑星。
　　“那,那是我从头到尾补上的……借，借来的时候空空的，啥也没有。”
　　“你这样……”数学老师招招手，示意郑星坐下,右手回拢，理理额角头发，半弯下身来，轻声道，“明天上午，你再好好写一份检查，亲手交给你们语文老师。记得，态度好一点，端正些，练习册就要回来了。”
　　“老师，我,已经……”郑星大惊，眼见数学老师发话，不及细想，赶紧脱口而出。哪知，话没说完，数学老师早已转了过去，不再理会郑星，慢悠悠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