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璐与小虎的友谊

　　对于小虎，郑星不陌生，却也算不上有多少了解。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把他看做是朋友，彼此间就如同尘土空气，同处一片天空，却是一个高高在上地飘着，一个在地上默默无闻地躺着。王璐的话是没错，是真心的，难保不是她的一厢情愿，毕竟师生公认的坏学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郑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双手交叉着枕在脑后，一会儿想想王璐，一会儿想想小虎，感觉自己答应得有点突然了。这两个人，王璐也好，小虎也好，自己都没有过多接触，说不上了解，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了解，因着自己心直口快，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郑星清楚地记得，初一下半学期，那天正好是星期四,生物课上，老师让同学们自由复习，这也就意味着可以随时玩笑，不受任何约束。教室里乱作一团，直如潮水般袭来，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吵死人了。小虎给了郑星一张小纸条，两个人相约着去了校园里，找了个边角地方坐下。小虎点燃了蜡烛，两个人就着烛火，拿书打掩护，一处儿闲话。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天上只有微亮的几颗星，像是被人遗弃了似地忽闪。微凉的风来回地摇，引得火苗不停地颤动，忽大忽小，却是没有熄灭。郑星不说话，静静享受着这微风带来的快活，仰起脸望着这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感觉真好。
　　“郑星，你说人活在这世上也真难，啥罪儿也得受，啥苦儿也得吃，难道人一生下来就活该受苦受难么？”
　　“啥混帐话这是？”郑星当时就急了，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无非是想提醒小虎，年纪轻轻的，思想咋就这么悲观，你才多大，就能将人生看透？
　　“你也别笑话，就单说我吧，老师看不起，同学瞧不上眼，眼面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时想想还不如早死了好呢。”郑星听得目瞪口呆，想接话却怎么也接不下去，只化为重重的一声叹息。郑星是过来人，对于小虎心里的那份苦是深有体会的，小时候郑星学习并不好，没少挨老师的骂，后来被老师硬逼着学，自己也发了狠，这才一步步熬出头，有了今天这样的好成绩。
　　“说句大实话，郑星，有时候，人心里真的很不痛快，不是个味儿，特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却真找不出一个人来，心里憋得慌。找男的吧，怕人耻笑，说不出口去；女的吧，不好意思，感觉没面子。”郑星对这话倒是深有同感的，自己除了明溪，还真是没有别的什么异性同学。眼见小虎说心里话，跟自己诉苦，郑星却不敢接茬，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口。两个人不再说话，全都注视着默默燃烧的熊熊烛光，眼睛里满是明亮的光。可惜的是，两人聊了没一刻钟，竟被老师发现了，不得不重新回到了教室。
　　次日早上，郑星刚进教室，一早看见王璐花儿似的笑脸向着自己示意，就知道好事成双了。郑星紧走两步，回到自己座位上，王璐早等在哪里，裂开嘴直笑，眼睛忽闪，看着郑星却不说话。
　　“璐，你知道么？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挺奇怪的。”
　　“啥梦？”王璐眼睛睁大，直勾勾看着郑星，哪里知道郑星在故意逗她。
　　“我梦见别人捡了一块大元宝，偷偷地藏起来了，自己眼热得紧，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下不去手，干着急，后来想追，却找不到捡元宝的那个人了，一晃眼没影了。”
　　“讨厌你！就知道欺负我。”王璐眼睛一瞪，面上却没有半点凶样，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郑星一呆，看着王璐两眼放光，这女孩子呀，一高兴啥话都能往外胡说，真是的，啥时候我欺负你了？趁着王璐高兴，郑星忙打听两人之间的事情，王璐恨不得找个人说，哪里还顾其它，竹筒倒豆子似地全说给郑星听，没有丝毫隐瞒。
　　刚开始正式做朋友的第三天，谣言四起，教室里传得到处都是，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小虎不自量力的，有说王璐形迹可疑的，更有添油加醋，胡说八道的。因着这件突如其来的敏感事件，班里一下子炸开了锅，与小虎、王璐有关的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扯到一起，甚至连不相干的人也被拉扯进去，乱成一锅粥了。郑星早知道会这样，纸哪里能包得住火，却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大有不可控之势!眼见王璐垂头丧气，整个人如霜打了的茄子，奄奄无力的，却是再也不敢跟小虎玩笑了，早躲得远远的。小虎更是难堪，平日里不说一句话，自己本就不好，现在反倒连累了王璐。分辩吧，越说越乱，越乱越说不清楚，更惹班里同学笑话自己；咽着吧，自己委屈，王璐也委屈，越想就越难过，憋屈死了。郑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眼见小虎、王璐如孤魂野鬼似的，再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们，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得帮他们远离是非之地，度过这个难关。
　　毕竟自己早先说过的，君子成人之美，送佛到西天！当务之急，自己如何能置身事外，自食其言，让同学们笑话自己？郑星赶紧找来散布谣言最厉害的几个女孩子，这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没想到四处散布谣言的同学全都是女孩子，而且还是关系和自己最好的一伙女孩子。郑星震惊之余更增欢喜，立即把她们全部召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了事情经过，又说了自己作为见证人的来龙去脉。女孩子们本就心软，纯属信口开河，加上郑星中间调停，还有她们自身体会感受，一口应承下来，绝对促成这桩美事，破除班内谣言，还王璐、小虎两人清白。郑星大喜，赶紧吩咐下去，事情宜早不宜迟，祸是你们闯的，还得你们自个儿来收拾干净。众女生答应一声，早散了，到晚自习前，班里再没有人胡说八道了。郑星大喜过望，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这帮女孩子当真神了，不愧是自己的好朋友。
　　晚自习上，王璐又叫郑星过来，两个人经过这次谣言风波事件，感情陡增，一下子就感觉亲近了不少。
　　“郑星，这次多亏有你，要不然，我可死定了。”
　　“别谢我，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是中间调停了一下。”郑星一口回绝，赶紧道出其中诸多是非曲直，前因后果，稍带着夸奖一下他的那帮女同学。
　　“郑星，那就更要谢谢你了，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也是逼不得已，答应过你的事，总得想方设法地做好，不然就对不起你和小虎了。”
　　“真的，这次多亏有你！”王璐一眼情意，直勾勾看着郑星，好半天又道，“对你来说，可能不算啥大事，对我来说，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现在我不也多了两个好朋友吗？”
　　“郑星，你好‘坏’哦。”王璐“扑哧”一笑，眼睛来回忽闪，整个人透出一股青春活力，不知不觉就感染到了郑星。
　　“我有那么可——怕吗？”郑星故意将“可怕”两个字声音拉得长长的，尖尖细细的，扮着一个吓人的鬼脸出来，逗得王璐大笑不止，一直笑到自己大失其态，方才将嘴给迅速捂上。
　　“你呀，就是这张嘴讨人喜欢。”王璐本来已止住笑，这会儿话一出口，竟又轻笑起来，接着道，“现在，我终于知道，宿舍里的那些女生为什么喜欢你了，整天说你……你这个人呐，不止是嘴好，心也好，能说会道，逗死人不偿命。”郑星本就是爱笑之人，见王璐突然又笑，哪里还忍得住，早笑起来，再想起适才之景，更是笑得肆无忌惮，满座皆惊。
　　一时间，全班同学的目光立时横扫过来，笔直地像是闪电利剑，直指两个人心口。王璐不好意思，脸直红到脖子根儿，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口，头埋得低低的。郑星满脸紫涨，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使劲憋着，那个难受劲早引得其它同学大笑起来，拍桌叫好。班长章龙这一来真是恼了，“呼”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道：“郑星，作死了你！看你……趁早笑死你得了。”郑星本已忍住不笑，偏偏班长的一个“作死”、“笑死”地骂郑星，郑星再也憋不住了，突然纵声大笑！
　　这一笑着实放肆，竟将班内所有声音压了下去，笑得那么明目张胆，无视一切。对于班里这唯一的活宝，众人早就习以为常了，眼见郑星笑得如此张狂，大逆不道，除了一味地怒骂之外，也没什么好法子。众人冷眼相对，只得以读书声、吵闹声来回敬郑星。郑星颇觉无趣，一个人笑也没意思，早耷拉着个头,继续与王璐胡扯闲谈。
　　“哦，对了，你当初怎么想起来问我？
　　“你现在才记起来问我？还以为你满不在乎了。”王璐摆弄一下头发，斜眼笑道，“其实，问你之前，我就已问过好多同学了……她们还不如你，说这说那，东拉西扯的，没有一个人像你这么支持我和小虎，就是吴乐，跟我关系这么好，也劝我拉倒，说男生没什么好的，只会调皮捣蛋，没个人样。”
　　“看来我是你问过的第一个男生了。”
　　“这种事怎么好意思问男孩子？当然了，你是个例外。”王璐看着眼前这个大活宝，笑容更加甜美，声音更加动人，喜道，“你呀，全班同学谁不知道你无法无天，胆大包天惯了……所有老师都宠着你，还有你的那些个女生朋友，时常说你这好那好，都夸上了天，我们一个宿舍的，从她们嘴里吐出来的都是些坏男孩子，唯独说到你的时候全是好话，没有一句坏话……我就想了，既然都说你好，那就试试呗，反正也不在乎你一个了，碰碰运气……再说，你有这么多女生朋友，将来出了事……你，你可以帮我……挡一下子。”王璐兴嘴直说，到后来脸竟红了，看着郑星抿嘴儿直笑，得意得很。
　　“哈哈……你原以为我也会浇你一头冷水，是不？却没想到最后帮你的那个人，不但不是你所想的那些朋友，反而是我这个你最不抱希望的人。”
　　“唉，这事儿原以为很简单，没想到最后却这么麻烦，生出多少事来。”王璐一脸苦相，随即转为笑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笑道，“正所谓好事多磨，我也算是学乖了。”
　　“当然了，若是简单，我也就……”郑星话还没完，下课的铃声就响了，郑星再也顾不得说，第一时间向着教室门口冲去。王璐也顾不得听郑星胡扯，赶紧收拾东西，众同学争先恐后地出了教室。
　　次日上午，第三节英语课上，老师教同学们读写单词。郑星和东东却在搞小动作，根本没注意听讲，只顾胡闹，虽没怎么上心，但两人记性极佳，倒也记住大半。二十分钟后，老师让同学们自由练习，郑星两人也玩累了，眼见老师竟未发觉，心中暗喜。忽的，东东用手肘碰碰郑星，叫道：“喂，这个单词怎么念？”郑星一看，鼻孔里喷出两股气来，这么笨，这么简单的都不会，还说什么聪明，哪里想到东东是要暗害自己呢？郑星赶紧说了，东东却是不信，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死活不信。郑星是个倔强的人，坚持说自己正确，东东却是不听，一口咬定郑星错了，英语老师刚才不是这么念的。郑星不服，嚷道：“要不咱们问问老师，不信你不认输！”东东大喜，巴不得立即就问，赶紧用嘴一努，示意郑星发问。郑星也知道东东意思，慢慢站起身来，见老师正朝门口移动，暗道：坏了，我……这可咋办？这时方才明白东东竟是故意捣鬼。这坏小子，人小鬼大，心坏透了，看一会怎么收拾他。正不知如何是好，老师已回转身来，正巧向郑星这边看过来，郑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紧向老师招招手，意示请教。英语老师脸露微笑，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郑星一招手，立即后悔得要死：混账小子，怎的对老师如此不敬，真大逆不道惯了，该死该死！
　　老师靠近郑星，轻声问道：“怎么，单词不会念？”郑星报之一笑，四目相对见老师正亲切地望着自己，心中极不得劲儿，将不会的单词一古脑地全倒出来，足足让老师教了七八分钟。其实，郑星不会读的也就四五个，只是心中难安，忍不住多说了几个单词上去，但见老师一眼认真，丝毫没有半点做作之态，更见诚心。郑星心中翻腾，暗道：这样的老师真好！天下哪里再找？眼见老师出了教室门，自己这才慢慢坐下。
　　“你小子命就是好，怎么整都没事，我也是服了。”东东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满脸喜气，话却说得阴阳怪气。
　　“还说呢，你小子差点吓死我，多亏我反应快，不然咋收场。”郑星怒目相向，冲着东东喝道，话落仍不解气，骂道，“你小子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关键时候一肚子鬼心眼，人模狗样的。”
　　“我不害你，你怎么能有机会接近老师？”东东歪理一堆，不怒反喜，笑道，“咱们这英语老师确实好，心可善着呢。”
　　“可不是咋的，第一个英语老师也好，经常打我，我也怀念她。”
　　“你小子就是贱骨头，没把你打够是咋的，还惦记着呢。”
　　“一边去，你知道个啥？”郑星一个白眼过去，不再搭理东东，一时气竟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