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汤姆大叔伸拇指

　　十一月一日是一个非常吉祥的日子。西北边陲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雪花鼓住了劲纷纷扬扬松松垮垮地飘了一夜，凌晨六时完成了任务之后便悄声灭迹，留给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七点这个坐落在沙海半岛的小镇仍在昏昏欲睡中，秋雨却被一股细细的寒风沁过发间而唤醒，她缩缩脑门，拽了拽被角，翻了个身，没有了睡意，再滚过来，黑夜里两只眼睛像挂在树梢上的猫头鹰的眼睛，深沉而明亮，盯着帐篷顶。这时又一股小风掀开帐篷的门帘，把一股寒冷和皎月的光芒同时送了进来。在寒意侵袭中，秋雨的身子触电般地抖了一下坐了起来，顺手推了一把江梅：“快起来了！天亮了。”
　　秋雨这次真的搞错了，但错了有又会怎么样呢？没什么。大家很快穿好衣服，围到火墙前，嘻嘻哈哈地。“其实，我早醒了。”“今天，咱们要大显身手，谁能睡死呢？你不喊我们，都要憋死了。”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女兵，在命令与服从之间她们自然选择的是服从，这种服从不是命令式的而是完全建立在同一战壕的战友友情为基础的。从昨天晚。大家就处于极度兴奋之中，这是可以理解的，大家在一起滚打磨练一个多月不就是为了这一天，谁都没有流泪，但心里的泪早就流尽了，现在要说流那是幸福的泪，成功的喜悦的泪，既是这样谁也不会把泪流的过早。
　　“你说，昨夜为什么会下雪呢？”秋雨把枪抱在胸前，用火钩捅了捅火炉子，顿时一股旺火涌了上来，把姐妹们稚的脸映的彤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秋雨听着大家的议论，看到大家满怀必胜的信心从心底升起一种预感。“因为我们的诚心感动了上帝，是上帝发给我们的一个信号，必胜的信号，我们的汗水是不会白流的，咱要给咱农场人争气，给祖国争气，也让老外看看咱女兵的英姿飒爽。”
　　“你说那老外会是个什么样，不会比老毛子长得一样难看吧。”
　　“听说胎毛都没有脱干净呢，会好到哪里去的。”
　　“我就看不惯老外，说句话，咕咕噜噜的像是吃了个大枣，一句简单的话让老外一说像是跟人吵架一样，没有一点柔情。
　　“我也是看不惯，但也得接受人家就是比我们强这个事实，要不人家怎么会侦查到我们这里会有军事基地呢？”
　　“什么臭水平，把我们的人造绿洲看成了军事基地，好意思来考察。”
　　“这就是老外的愚蠢，在世人面前丢脸了。”
　　“我不怎样认为，这是老外的精明，他就是要搞清楚，我们的绿洲究竟是什么，但又不说明意图而考察，听说还是打着联合国的旗号，这就是人家的精明，既然来了，咱们就不能给祖国丢脸，让来外扫兴而归。”
　　姑娘们议论并没有错，这从一个方面说明了这块神奇的土地的变迁，昔日的黄沙不毛之地在一支开垦者手中改变了模样，一条条道路伸向茫茫沙海，一片片绿洲给沙海点燃了生命之绿，一块块条田畅想开垦者的理想之曲。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正在演绎着一场回肠荡气的悲情。
　　秋雨的思绪随着大家的议论也波澜起伏，他已经知道今天的表演将决定自己今后的去向，自然她想要离开那个让自己伤心落泪的心存酸楚的一棵树。在那里尽管有自己美好的记忆，同样，也有自己苦不堪言伤痛。秋雨的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在昨天就有人告诉她，这个人自然是王建华。
　　王建华能把秋雨调到集训队，当然除了秋雨各方面素质之外，很大成分上是另有想法的，至于是什么，这个在社会混了多年的他不会把深思熟虑的东西表现在一时的情感上的，那么这一次他会告诉秋雨呢？他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对女人他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药会起什么样的疗效，今天的表演本身就意味着结束，既然是结束，你不得不回到原单位，而王建华是不想让秋雨回一棵树的，这一点上他与秋雨不谋而合。
　　人有时候是一个怪物，王建华给秋雨热板凳，秋雨却给了他一个冷面孔，王建华最后不得不说：“秋雨，你用不着这样恨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放心偶那个我会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的，你要向前看，事物总是在斗争中发展的，有时候的节外生枝并不影响一棵大树的枝叶茂盛。
　　“我向前看，我能看到什么呢？是你把我给毁了，让我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我的尊严都被你毁荡然无存。我是向前看，前面会是什么呢？”
　　“秋雨，我知道你在说气话，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有我在我会用我的良心弥补我的过失，你要相信我。”
　　秋雨的脸上肌肉在微微的颤抖着，她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会与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单纯的想法会给秋雨带来什么呢？很清楚秋雨是想里这个人远一点，她从骨子里恨这个人，却又摆脱不了在一种阴影下生活的现实，集训很快就要结束了，每个人关心自己的去处，这是在正常不过的欲念，秋雨当然想过，她是坚决不回让她伤心落泪的那个地方去的，但这种想法有不能表白给王建华，她要在他面前做一个强者。
　　“秋雨不论你对我有什么恨的要千刀万剐，但你要记住，不要放过这一次机会，一定要用自己的实力来证实自己的能力，我希望你打出好成绩来，剩下的事我会处理的，听话。”
　　无奈的秋雨只有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仇人身上，同时，也寄托在今天的表演上。
　　“听说了没有，上面来新政策了，知青可以返城了，而且是大规模的。”
　　“我也听说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东北那边知青出事了。正在闹腾，我看回城的日子不会远了。”
　　“秋雨让你回城你回不？”
　　“我到想这是真的，可眼下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动静就快了，你别说，真的让我现在就在走还真有点舍不得，你看我们自己亲手栽的青年林，咱们的三八养鸡场，还有咱们日日夜夜，能不让我留恋吗？”
　　“还有那原野的壮美，青纱帐的挺拔，其实这些都不会影响我们人生的成长，过去的是一种财富，是一段经历，也是一种成熟，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地留在这块热土上，在国外百分之七十的人口生活在城市里，真正从事农业生产的不到百分二十，而我们国家八亿人口六亿农民，再说了现在农业生产还是一种粗方型的生产，人的产值是很低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听明白，回城是早晚的事，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论是哪一天，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相信党的阳光一定会照到我们身上的。”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谁都可以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别人，最的拉家常还是回到了今天的表演上，谁都知道今天对于她们来说是一个什么日子。一边聊着天一边把手中的枪擦了又擦，但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
　　雪后的早晨阳光暖融融的，本来计划十一点的表演不到九点表演场地的外围就已经人山人海了。到处是红的海洋，到处是嘹亮的歌声，人们像过年走庙会一样喜气洋洋地等待着表演的开始。
　　歌声如潮，红旗如海。秋雨似乎都没有感觉到，像做一篇文章一样一气呵成，能做到这一点是需要毅力的，她不仅要排除来自外面的压力更多的是要消除自身的恐惧，同样是对一个人素质的极限考验，秋雨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出色。
　　秋雨的感觉时间过的太快了，还没有真的过把瘾就完成了表演项目，秋雨的这种感觉，也让老外余兴未尽，老外拉着秋雨的手说的是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懂，只知道他满脸的笑容和伸出的大拇指，就知道她的表演是很出色的，老外的余兴之外对旁边的翻译说了，翻译对随员说了句：“他想再看一眼她们打飞碟的表演。”眼神里流露着怀疑，“当然可以。”
　　秋雨要去准备，老外说了声：“就在这儿打。”
　　秋雨犹豫了一下，看了王建华一眼，王建华默默地示意。秋雨从王建华的眼神里读出命令式的暗语：“一定要打好。”
　　秋雨站在一片空地上把枪缓缓举起，注视着即将要出现的目标。嗖的一声，她的左前方突然飞出一个盘子大小的东西升上半空，秋雨随声而去，‘呯’的一声，枪响盘碎，接着，秋雨五个连发让五个飞碟如天女开花在空中炸开。
　　一片欢声。老外的脸依然绷得紧紧的，他不是不相信而是有一种敬佩，却又不想直接地流露出来，挑衅性地说：“打这个。”打什么呢？秋雨的脸上依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微笑告诉老外：“你来吧。”
　　老外从口袋里掏从一块巧克力在秋雨面前晃了一下，便向空中抛去。
　　秋雨很镇定举起枪，当巧克力的空中的抛物线升到最高点时，秋雨的枪响了，巧克力的碎花炸开了。
　　老外的脸也绽放了，紧紧握住秋雨的手，秋雨刚握过钢枪的手现在被一只粗壮的手轻轻地握住，她没有感受到老外的手的温度，握手的这一刻很自然地也出乎她的预料，一个外国人的手现在正礼貌地握着自己的手，两个不同肤色的手在一片闪光灯下友好地舞动跳跃着，老外很兴奋地说：“好样的。”这句话是翻译说的，真的老外说什么秋雨和她的伙伴们一个字都没有听明白。
　　这时，老外伸出开一个拥抱的动作，抱了秋雨，这个礼节，集训队交待过，要有礼貌，就跟中国人握手一样。
　　秋雨是激动的，不，应该说是兴奋的，她的眼眶顿时湿润了，泪水挂不住地涌了出来，在怒放的腮前划过一道痕迹，这是成功的喜悦，铭刻着日日夜夜的汗水的洗礼和毅力的磨砺，他来的太不容易了，每一个动作都是长期积淀的爆发，台上一秒钟，台下十年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领导的点评也很简单：盯得紧，出手快，打得准，练得精，素质好。领导就是领导他要的是结果是不会注重过程的，结果就是一俊遮百丑也好还是歪打正着，要的就是满意，秋雨表演的结果领导当然很满意，既使说话不多但评价好也就达到人们的满意了，两个满意皆大欢喜。
　　在总结会上，大家在总结经验时出了新的情况，这让大家感到意外。
　　人有倒霉的时候，怕的是关键时候掉链子，江梅平时镇静自若，偏偏在今天出了差错。事情是这样的：在表演百米活动靶射击时，江梅开始的几发打的很好，到了第六发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睛有点花，眼前的活动靶好像在跳跃，一会儿升起，一会儿落下，或是波浪式的晃动，第七发她瞄了又瞄，怎么也找不到靶心，好像找到了就扣动了扳机，就这一发打飞了，这在比赛时是绝对不能发生的，接下来的二发一中一飞，尽管她在安慰自己，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在一旁的秋雨看到她迟迟不动，手脚纷乱的动作，心里发急，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发子弹推上膛，对准江梅的靶心扣动了扳机，枪响时间到。
　　表演完后秋雨专门给江梅说这事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谁知她提起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秋雨完全是救火，是好事。但一到会上就不一样了，首先，有人就提出，这是弄虚作假：我们的表演就应该实事求是，打飞了说明她对这件事缺乏正确的认识，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她会出问题呢？说到底她的灵魂深处还有私心杂念存在。
　　这一说法马上被秋雨驳回：“我们是一个集体，不是那一个人的，应该实事求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我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为了国家别说补一枪就是补她三枪我觉得没有什么可错的，我们不能因为她打飞了一枪就上纲上线，什么灵魂深处，那一会谁还能想那么多，谁不是专心致志地打好每一发，谁会带着私心杂念为国争光呢？”
　　“我问你的子弹从哪来的？”
　　“你身上没有多余的子弹？”
　　“我就没有。”
　　王建华从开会到现在一言不发，也不抽烟，拿个笔记本不停地记录着，有时候停下手中的笔，感兴趣的问题也插句话。他要插话也是关键的时候，大家有争议的或者是大家疑虑的，他喜欢大家说三道四，各叙其见，也就是说，现在需要他来调节一下气氛，也就是统一一下认识。问道：“谁身上现在装有子弹的举手。”
　　王建华的问话让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举手还不举呢。秋雨，江梅，金玲把举起了她们的左手，还有方正林，接着又有八九个也举起了手。几个没有举手正犹豫。王建华说道：“举不举到不要紧，谁身上带没带子弹自己清楚我也清楚，在咱们值班部队，手里有几发子弹不足为奇。我到觉得大家可以换个角度看秋雨的这一枪，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像秋雨这样做吗？秋雨她错了吗？她没有错。她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小集团而是为了我们这个民族。既然她没有错，江梅这点失误也就算不了什么，也用不着自责，只是要吸取教训，好好总结一下，也是对我们大家的一个提高。”
　　对王建华的发言当然有不同的看法却不敢表露出来，这个时候谁会给自己找不愉快呢.王建华说话的时候总是把自己的笔记本合起来，在心里打好底稿，说什么就要说透，自己明白别人清楚，不长不短，干练，少说或不说废话，而且有的时候加点幽默，特别是开职工大会的时他喜欢，他不像大胡子连长，说话粗，而是细中有粗粗中有细，很有亲和力。
　　“我们要学会看问题的方法，一分为二也要看优点，不足是前进中的问题，就得用向前看的眼光看我们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我们不是完人，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所以，看到了成绩就是看到了方向，千万不要被前进中的芝麻小事而耽搁康庄大道，就拿我来说，也犯过不少错误，可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订正前进中的错误，改了都是好同志。”王建华看了一下表，接着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说了，等一会儿，外宾和领导要和大家合影，大家去准备吧，都穿精神点。”
　　照合影时老外让秋雨站在他的身后，他说：“这是他见到的最美丽的射手，应该分享快乐。”
　　老外再一次伸起拇指，一脸的祝福：我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