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给的幸福（四）

坐在车上孟舒雅的头偏向窗外，装出一副欣赏路边风景的模样。闵际洲看了她几眼：“我妈常这样，你别介意啊！其实她是个好人……”孟舒雅把头动了一下看着前方：“你多虑了，怎么会呢！”大家各怀心事，接着又是老长的一段沉默。车到了舒雅家楼下，看着闵际洲跟着下车她回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家里一定还在等着你回去吃饭，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再见。”闵际洲回了声“再见”返回车上，他点燃一根烟斜靠在座椅上。直到那只烟变成灰烬，想着孟舒雅应该到家了，才调转方向，直奔家里。
孟舒雅刚到门口，妈妈就打开了门：“舒雅回来啦，我好像看见际洲送你回来的，怎么不请人家上来坐坐？”孟舒雅看着妈妈：难道妈妈早知道闵际洲是谁了吗？妈妈呀，您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妈妈被舒雅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浅笑一下轻拍着舒雅的背：“怎么啦？这么看着妈妈。我刚照过镜子，脸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孟舒雅更仔细地看着她：“妈妈，不是你脸上有问题……”说着把脸贴在妈妈的怀里，用手朝妈妈的心窝摸了一下：“而是……您这里有问题！”妈妈用手轻轻敲了一下舒雅的头：“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孟舒雅翘起头：“妈妈，我说的是真的，我说您心里一定装着很多秘密。您知道闵际洲是谁吗？是万锦荷的儿子，也是万氏的新总裁……”妈妈猛一下推开舒雅，原本蜡黄的脸变得惨白：“你说什么？际洲，他……是万锦荷的儿子？”孟舒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妈妈怔怔地看着舒雅：“他怎么会是华秋的儿子？我早该看出来了，他长得那么像锦荷……”时光顷刻间倒回三十多年前——

F城冬季的一个星期天，闵华秋起床后用手背在铁炉子上方袭了一下后对着卧室说：“碧云，你别忙着起来，火好像熄了，等我升燃你再起吧！”他很快掏空炉心，又把炉箱里的灰清理干净，找了几张废纸，把柴火引燃，再加了几块煤，火光在青色的烟雾中跳动起来。把炉盘擦干净后悄悄走进卧室，蒋碧云正坐在床头缝一块布。闵华秋走过去：“嗨，叫你躺着多休息会，你可真不知道偷懒！”突然听到声音蒋碧云手中的针一滑就把手指扎了一下，她“哎呀”一声，用嘴吸吮了几下手指：“反正也睡不着，趁没事就把以前的破床单拿来缝一块尿布。”闵华秋坐在床上，把蒋碧云手中的布拿开：“都叫你不用做这些了，就是不听话！妈妈过几天就要来了，以她的脾气可能早就给她的宝贝孙子准备好这些了。”蒋碧云笑了笑：“妈那么大年纪了，眼睛也不好使，怎么好意思叫她做这个，现在孩子才四个月，离预产期还早着呢，我可以慢慢准备。”
蒋碧云又拿起布一针一针地缝起来，拗不过她，闵华秋干脆把鞋子脱了也爬上床，从枕头下掏出口琴吹了起来。蒋碧云微笑着一边缝着布，一边看着闵华秋。她又一次抬头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呀！下雪了！华秋，一定是你的琴音把雪花引来给你伴舞了！”闵华秋爬起来：“真的下雪了！好久没看见雪了，真美！”蒋碧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咱们赶快起来赏雪去！”闵华秋拿着一条围巾：“嗯，外面冷，我帮你围上这个！”蒋碧云一边笑着一边扣着棉袄：“你自己也多穿点！”恰在这时，屋外传来了紧急的敲门声：“闵老师，你在吗？”蒋碧云望着闵华秋：“是谁啊？”闵华秋继续给蒋碧云围着围巾：“有点像我的学生，奇怪了，她怎么会跑到家里来？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闵华秋打开房门，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扶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孕妇，看上去像要临盆的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男人。蒋碧云打量着姑娘，齐眉的刘海下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净的皮肤让人感觉轻轻一弹就会破了。她扶着的女人有一张古典美的瓜子脸，看上去有点慌张和疲惫，更让人有一种由怜生爱的感觉。蒋碧云赶紧上前：“你们快进来坐，火炉边暖和点。”女孩开口：“大姐好，谢谢你，我叫万锦荷，是闵老师的学生。我丹姨遇到了点麻烦，我也实在想不出更可靠的地方了，想要打扰你们两天好吗？只要两天，两天后我就来把她接走行吗？”蒋碧云用探询的目光看了一下闵华秋，闵华秋上前一步：“碧云，她就是以前我给你说起过的，我们班的尖子生万锦荷。”蒋碧云莞尔一笑，抚摸着万锦荷的秀发：“原来你就是锦荷啊，真漂亮的丫头！你就放心把你丹姨留在这里吧，闵老师上课去了我正差一个人陪我说说话呢！”万锦荷拉着蒋碧云的手：“谢谢姐姐，谢谢！”她回过头：“丹姨……”丹姨闪烁着泪光，一把抱着锦荷：“丹姨不知该说什么了，锦荷是个好姑娘，丹姨没白疼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就先送你豹叔离开吧……”
这时后面的男人上前：“我走了，你保重！记住一定要让咱们的孩子姓黑……”女人勉强地笑了一下：“别磨蹭了，我送送你们，快走吧……”几人陪同把万锦荷二人送出门外。外面的天空白得晃眼，好几年没下雪了，蒋碧云仰起头，让自己的脸与雪花亲密接触。正陶醉在罕见的雪花中，突听到万锦荷一声厉喝：“老刘，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几米之外的老刘面露窘色：“小姐，我……”这时从一辆吉普车里走出一个人：“锦荷，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过来！”万锦荷上前一步：“爸爸，您也来了？我求求您，放过丹姨和豹叔好不好？”锦荷的爸爸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国字脸的印堂上露出三条像“川”字一样的竖横，他用指甲弹了几下落在衣服上的雪花：“放了他们？我万守城这张脸又放哪儿啊？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过来！”
空气在静默中凝结，清新的雪花变成了一颗颗的雪米，重重地打在每个人的身上。老刘带着几个弟兄慢慢朝这面移动：“黑豹，我看大家都省点力气吧，跟我们回去怎么样？”黑豹连连后退：“假如你们肯放了黑丹，我跟你们走！”黑丹走上前：“守城，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求你放了黑豹吧，我跟你回去，随你怎么处置……”黑豹冲过来一把拉住黑丹：“你疯了！我不准你回去，跟我走！”黑丹用力一甩：“我不要你管，你自己走！”万守城站在高处：“你们俩，都别想走！因为，我觉得你们都疯了！”
黑豹后退几步，以闪电的速度把站在旁边的蒋碧云一拽，从后背掏出一把匕首：“你们别逼人太甚，若想她活命都别过来！”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的人不知所措，突然万守城哈哈哈几声大笑：“我看你不仅疯得厉害，还傻得可以，你抓的这个人是我什么人啊？”黑豹看了看万锦荷，心里暗骂自己确实笨，要是手里的人是她该多好！可目前的形式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只好强作镇定：“可她一旦有事，就是你万守城造的孽，你的女儿会恨你一辈子!”万锦荷懊恼地看着黑豹：“豹叔，你怎么可以这样？大姐好心收留丹姨……”黑豹嘿嘿一笑：“锦荷，我除了你丹姨的事对不住你爸，你问问他有没有看在我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想要饶过我？”闵华秋欲冲上去救碧云，被黑豹的刀震住了：“你别乱来，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我们是无辜的。听了半天我也明白了，丹姨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请你看在同为人母的份上放过碧云，她肚子里也有孩子，经不起你这样折腾……”黑豹听完仰头笑了起来：“万守城，你听见没有？我手里握的可是两条人命，要是我这刀子不长眼弄出个什么好歹来，我估计你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叫你爸爸了！”
黑丹捂着肚子，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好像等不及要来看这纷繁的世界了。她蹲在地上，又忍不住想要站起，可肚子疼得她伸不直腰。她躬着身子张大嘴巴：“你不要这样……闵老师家是好人……给孩子积点德吧……”看着她这样，黑豹黝黑的脸抽搐了几下：“你没事吧？”黑丹两手捂着肚子：“我可能要生了……”黑豹手里的匕首噗一声滑了下去，手柄插在雪地里，他把蒋碧云一推，便朝黑丹的方向奔去。蒋碧云一个趔趄，恰巧扑在了黑豹滑落的匕首上，一声凄厉的疼痛直入云霄。闵华秋和万锦荷风一样地扑向蒋碧云，把她抱了起来，地上的雪染成了一片红色。闵华秋颤抖地摸着蒋碧云的脸，嘶声呼唤：“碧云，你别吓我……”万锦荷在一旁哭了起来：“大姐，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闵华秋推开万锦荷，用冷得可以杀人的眼睛望着她：“你滚！”万锦荷哭声更响：“闵老师……对不起……”万守城皱着眉，额头的皱痕显得更深，吩咐老刘：“送她们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