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天，也就是阳历十二月八号的这一天。当整个流年县都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蒋西湖的手机却突然“嗡嗡嗡”地响了，黑暗中的蒋西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他拿起了手机。昨天的蒋西湖，一整天都头昏脑胀，他既没有好好地休息，也没有像牛奔月和段南新一样潇潇洒洒地玩一天，更没有好好地复习他的草稿，直到昨天深夜，他才似睡非睡地合上了双眼。蒋西湖无精打采地接通了电话，是一个陌生女人的甜美的声音：“我是野驰广告的客服小何，我们野驰广告是《拓荒者联盟》的合作单位，和《拓荒者联盟》已经合作多年。请问你是参加《拓荒者联盟》的蒋西湖蒋老板吗？”蒋西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骚扰电话，这样的电话在平常的生活里遇到过太多。他原本想立刻挂断电话，但当听到对方说出了一个“《拓荒者联盟》的合作单位”这样响当当的名号后，蒋西湖不敢再掉以轻心，他一个激灵睁开双眼，连着几天绷紧的神经又再度绷紧了起来。
　　蒋西湖客气地回答对方道：“我是参加《拓荒者联盟》的创业者蒋西湖，可不是什么老板。”电话里又传来了客服小何的声音：“蒋老板，您太客气了。请问你此次参加《拓荒者联盟》渴望得到场内外观众的关注吗？渴望融资成功吗”“嗯，渴望。”蒋西湖肯定地回答。客服小何在电话里又说道：“我们野驰广告和《拓荒者联盟》合作多年，有一套成熟的方法可以很轻松地增加场内外观众对老板们的关注度，以提高老板们的知名度，提升老板们融资成功的机率。我们只需要您支付一千元，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提升您成功融资的机率百分之八十以上。”“这个我不需要。贾老师已经很明确地表示要确保我的融资成功。”蒋西湖的话语仍然很客气。客服小何应该是个很健谈的人，只听她又说道：“蒋老板，您好好地想一想吧——即使您能够融资成功，但您的知名度不够，这对您的西湖肉牛将来的发展非常不利。像您这种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们可以给您打个八五折。”
　　蒋西湖沉默了一会儿，想想客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为了自己心爱的事业，为了西湖肉牛将来的发展，多花那么一点点钱有什么不对的呢？蒋西湖问小何道：“可不可以再优惠一点儿呢？”蒋西湖听电话里小何的语气，好像有些为难，但小何还是又给蒋西湖做了不少的优惠，经过最后的讨价还价，蒋西湖用支付宝转给对方五百元。钱转了出去，蒋西湖的心里也平静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早上九点，距离《拓荒者联盟》的直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流年县电视台的演播大厅里却早已座无虚席。主席台上，导师们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创业指导席上翻阅着资料。台下的观众们则有些吵闹，他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好像在议论什么国家大事一般，许多观众的手里还举着写有创业者姓名的牌子。
　　蒋西湖望了望台下的观众，他看到自己的老爸、老妈、蒋友莲，以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等等许多自己熟悉的人，手里都举着写有“蒋西湖”三个字的牌子，一起坐在观众席上。蒋西湖的心里有些纳闷：“我的家人和亲朋好友怎么也来到了电视台呢？我来参加节目只有我的老爸老妈和蒋友莲知道，其他人怎么也知道了这件事呢？再说了，我也没有邀请任何人来参加节目呀。”纳闷归纳闷，蒋西湖的心里也明白，演播大厅里自己的亲朋好友都是来给自己呐喊助威的，都是来给自己加油的——他们都是自己的亲友团成员。
　　台上的牛奔月早已走到观众中去，他边走边笑容可掬地和观众们打着招呼，走到他的亲友团面前他停下了脚步。牛奔月的亲朋好友们都嘻嘻哈哈地纷纷离开座位，众星捧月一般把牛奔月团团围在中间，他们有人拉着牛奔月的手，有人拍着牛奔月的肩膀，有人拿着手机给牛奔月拍照……
　　蒋西湖和段南新也学着牛奔月的样子走向各自的亲友团。蒋西湖刚到台下，蒋妈便急切地离开座位，她快步地走到蒋西湖的身边，拉着蒋西湖的手说道：“贾老师让我和你爸通知所有的亲朋好友，让我们今天来电视台给你鼓劲，给你打气。还说在我们和你见面之前最好不能让你知道这件事，说是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怎么样？看到我们有惊喜吗？”蒋西湖连连地说道：“太惊喜，太惊喜了。”
　　说实话，蒋西湖在演播大厅里看到蒋爸蒋妈的时候和平常的感觉确实有些不一样，除了一闪而过的纳闷之外，更多的是一份惊奇，一份惊喜，一份温暖，一份从心底涌上心头的温暖，一份让人倍感亲情的温暖。蒋西湖扶着蒋妈慢慢地走了到自己的亲友团面前。
　　蒋友莲一把拉过蒋西湖，把他按坐在自己身旁的一张空椅子上。还没等蒋西湖反应过来，蒋友莲的右手便又稳稳地搭在了蒋西湖的肩膀上。“可到了你用武的时候了，一定要好好地表现自己。”蒋友莲叮嘱蒋西湖道，“千万别辜负了我们这么多人对你的期盼！”
　　蒋西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次来参加《拓荒者联盟》的重要性。自己的创业一波三折，到目前为止，美好的西湖肉牛还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当蒋西湖决定来参加节目的时候，他的内心也同时像被压上了一块重重的石头——虽然贾世华已经给了他保证，但当他给野驰广告汇出伍百元钱后，他的内心踏实了许多。蒋西湖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请你们大家都放心，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等着节目的开播。”
　　“大家静一静，《拓荒者联盟》马上就要进入直播了，请各位嘉宾尽快就位。”主席台上传来了贾世华的声音。蒋西湖看了看蒋友莲，看了看自己的老爸老妈，看了看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他对大家笑了笑，起身走向自己在舞台上的座位。“大时代科技，让高科技不再神秘；雄风药业，让男人永远男人。”舞台上的贾世华抑扬顿挫地说道，“感谢大时代科技和雄风药业对《拓荒者联盟》的鼎力支持。让我们先进两段广告。”
　　蒋西湖看演播大厅里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农民，戴了个崭新的草帽，左手举着一捆芝麻杆儿，右手提着一壶“大时代科技芝麻油”正满面春风地吆喝：“大时代科技，让高科技不再神秘——一斤芝麻杆儿，轻松榨出二两油！”老农民的身旁是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大时代科技榨油机”，榨油机的进料口，有一捆经过“大时代科技芝麻杆加工液”加工过的芝麻杆正逐渐地被“大时代科技榨油机”吞入，一股清亮的芝麻油顺着“大时代科技榨油机”的出油口“哗哗哗”地流到了大时代科技的油壶里。紧接着，画面上出现了堆积如山的芝麻杆儿，包装精美的“大时代科技芝麻杆加工液”和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时代科技芝麻油”。这个时候，屏幕的正中间出现了一行显眼的大字，同时有一个洪亮的画外音念道：“一分投入，十分回报——大时代科技真诚携手中小创业者，共创美好未来！”蒋西湖有些纳闷了：“我在清华大学农业系整整学习了四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芝麻杆儿可以榨出芝麻油。我最多只是离开学校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难道真的已经变得跟不上科技进步的潮流了吗？——现在的科学技术真是日新月异呀！”
　　蒋西湖正纳闷间，大屏幕上又闪现出了第二段视频，这段视频显然经过特殊地处理，看起来有些模糊：床上一对男女，似乎都光着膀子，男的垂头丧气，女的一脸的怨气。女的让男的服下一粒药，男的霍时变得生龙活虎，女的也极尽欢悦之情。大屏幕上的画面更加模糊了，还没等蒋西湖反应过来，大屏幕上的画面又极度地清晰了起来，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露着强健有力的肱二头肌大声地吼道：“雄风药业，让男人永远真男人。”同时，一盒包装精美的“雄风胶囊”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首先进入《拓荒者联盟》的第一个环节——项目自我介绍环节。”广告插播完毕，贾世华拿起话筒，极富煽情地说道，“有请一号创业者蒋西湖闪亮登场，蒋西湖清华大学毕业……”
　　蒋西湖整理了一下衣角，起身离开座位，他快步地走到舞台中央。对于创业项目的自我介绍现在还有什么难点呢？蒋西湖站在舞台中央开始手舞足蹈地演讲。只见他双手握成拳状，左手贴着裤缝，自然下垂，右手不时地向上扬起，举到与头平齐，那样子颇有几分宣誓人宣誓时慷慨激昂的雄姿。蒋西湖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几分钟，对于养殖场未来的每一步发展，他都给出了明确的时间表。
　　台上的蒋西湖越说越有劲；台下的观众们也都被蒋西湖口若悬河的口才所打动，不时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三位创业导师也被蒋西湖渊博的学识所吸引，他们凝神屏气、聚精会神地听着蒋西湖的演讲，时而点头微笑，时而凝眉思考，时而恍然大悟。听着听着，三位创业导师都纷纷对蒋西湖竖起了大拇指；贾世华站在蒋西湖的身旁，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注意着蒋西湖的一言一行。
　　讲到最后，蒋西湖拿眼光扫了一眼台下的观众，他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希望这次可以融资二百万，出售西湖肉牛百分之十的股份。”蒋西湖的话音刚刚落地，贾世华就又拿起了话筒，他对蒋西湖的创业计划大加赞赏，用贾世华的话来形容蒋西湖的创业计划，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完美无缺！总结完蒋西湖的创业计划，贾世华话锋一转，他说道：“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拓荒者联盟》的独家合作媒体野驰广告祝愿所有的创业者都能够顺利地融资成功。让我们先进两段公益广告，马上进入《拓荒者联盟》的下一个环节——导师挑刺环节！”
　　第一个公益广告：在一个现代化的大型都市里，竖立着许多高耸入云的烟囱，一股股黄的黑的白的烟从烟囱里滚滚地冒了出来，弯弯曲曲地飘向很远的天空，远方的天空黑漆漆的，看不到边际。路上的行人均没有皮肉，只是一副令人恐怖的骷髅，还带着口罩，低着头匆匆地疾走。一群美丽的小鸟拍着翅膀，从远方飞来，对着烟囱从嘴里吐出许许多多清清的泉水。烟囱里的火焰瞬时熄灭了，黄的黑的白的烟也立马消失了，远方的天空现出清澈的湛蓝色。领头的小鸟拍着翅膀，悲鸣一声，满腔怨气地说道：“我们还要给我们的子孙留下一片蓝蓝的天呢！”
　　第二个公益广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过马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路上的行人均若无其事地绕道而行。一个背着小书包的小姑娘看见了，匆忙地上前搀扶老太太。老太太颤颤微微地站起来说道：“谢谢你，小姑娘，你比所有的大人都懂道理。等到他们将来变老了，摔倒了也不会有人搀扶！”
　　这两个公益广告所讲述的内容按理说应该是两个沉重的话题，蒋西湖的心里掠过一丝丝悲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谁还有闲心去体会公益广告里深刻的含义？来到演播大厅里的人各有各的目的。
　　张导第一个挑刺了：“蒋西湖，你的创业计划确实很诱人，这也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完美的创业计划，没有之一。但我们知道，牧畜排泄物的无害化处理是所有养殖企业面临的最大的难题。请问，你们西湖肉牛如何无害化地处理肉牛的排泄物呢？”
　　“对于我们西湖肉牛来说，肉牛的排泄物不仅不会成为我们的负担，相反地还会成为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蒋西湖一脸的自信，他又环视了一下台下的观众。台下的观众们都像小学生一样仰着脸，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台上的蒋西湖。蒋西湖信心满满，他向每个人解释道，“我们会采用立体化的发展方式来发展西湖肉牛。所谓立体化的发展方式，指的是我们用草喂牛，牛产生的粪便再用来养鱼，用来种莲藕，或是制成无机肥料，用于农业生产。同时，我们会把我们的西湖肉牛建设成一个园林式的现代化的大型养殖庄园，用来发展乡村旅游。这个计划我们准备分三步走，第一步，我们会在西湖肉牛的空地上挖上一个很大的人工河，种上莲藕，养上鱼。我们会把肉牛的一部分粪便投入到河中，这样做既可以消化一部分肉牛的排泄物，又能够产生一定的经济效益。第二步，我们会把剩余的肉牛的排泄物制成无机肥料，出售到全国各地，支持我们国家的农业生产。我们西湖肉牛的这一举措，不仅可以减少我们国家农业生产中化肥的施用量，减少化肥对环境的污染，还可以产出无公害的绿色食粮，提高我们国家的粮食品质。第三步，我们会请全国最好的建筑规划师在我们的河上建起相互连通的亭台楼榭，种上四季常绿的花草树木，我们会利用这些独特的优势资源大力发展乡村旅游，让城里人在闲暇之余来我们西湖肉牛泛舟垂钓；来我们西湖肉牛散心游玩；来品尝我们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的莲藕和淡水鱼；来品尝我们高品质的牛肉。”蒋西湖讲到这里，他扭转头，看了张导一眼。张导正一面轻轻地点着头，一面微笑地看着蒋西湖，张导说道：“你们西湖肉牛变废为宝的做法很有创意，把乡村旅游和肉牛养殖完美结合的发展思路更是别具一格。我相信，你的创业之路一定会与众不同。”张导对蒋西湖的解释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接着，他看着颜导和李导说道：“我抛砖引玉地说了这么多，二位导师看看还有什么意见？”
　　颜导提出的问题是蒋西湖如何确保西湖肉牛独特的发展模式不会被其他养殖业主模仿。蒋西湖说他有装在自己大脑里永远不会被别人盗走的知识，蒋西湖还说他会向国家专利局提出申请，用专利保护来保护西湖肉牛独特的发展模式。李导对蒋西湖直接伸出了两个大拇指，仅仅说了六个字：“蒋西湖，我挺你！”
　　《拓荒者联盟》的第三个环节唤做金燕子安家，是创业导师和创业者签订投资协议的一个环节。一般的人都有一个共识，创业者和创业导师只要在这个环节上签下了投资协议，就等于创业者融资成功。在进入金燕子安家环节之前，贾世华要统计场内外观众对蒋西湖的点赞票数。此时，贾世华又插播了两则广告。
　　第一则广告是一个明星代言广告：一个打扮入时的女明星，扭捏着细腰，一手拿了一瓶美白霜，一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白皙的脸蛋儿，娇声娇气地说道：“今年二十，明年十八，老公天天缠着我，好烦。”第二则广告是一个名叫“神州神贴”的狗皮膏药广告。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中医左手拿着一盒“神州神贴”，右手捋着花白的胡须声若洪钟地说道：“神州神贴，祖传秘方。内外妇儿，包治百病。欢迎试用，当场验效。无效退款，信誉保证。贴大椎，治头疼风湿月子病；贴乳根，治癌症咳嗽冠心病。假如贴在会阳穴，防止早孕和早产。少女意外怀了孕，神州神贴无痛流。”
　　广告插播完毕，贾世华也统计完场内外观众对蒋西湖的点赞票数。蒋西湖在《拓荒者联盟》的开播史上创造了两个首次，一是创业者首次获得了三位创业导师的一致认同，二是场内外观众对创业者的点赞票数首次突破六位数。当贾世华宣布这一结果的时候，演播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再次给蒋西湖以经久不息的掌声。
　　在金燕子安家的环节上，三位创业导师都纷纷给蒋西湖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争抢着要和蒋西湖签订投资协议。蒋西湖让贾世华给一个参考意见，贾世华说蒋西湖应该结合自身的条件自主选择。经过权衡利弊，蒋西湖选择了张导，张导给出的条件简单明了——出资三百万，购买西湖肉牛百分之十的股份，且不干涉西湖肉牛任何的经营活动。
　　牛奔月和段南新的融资之路就没有蒋西湖那般幸运了。段南新一上台，直接被三位导师否定，但段南新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和现场所有的人道了个别，很平静地走向后台。牛奔月的融资之路也好不到哪里，张导和李导提出的问题令牛奔月无从回答。比如当张导问牛奔月烘培坊的企业经营理念是什么的时候，牛奔月站在台上一时语塞，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企业经营理念”这个概念，更不用说回答了。台上的牛奔月是一阵儿的脸红一阵儿的脸白，场面极度尴尬，好在有颜导及时地出来替牛奔月解了围。颜导说道：“牛奔月是一位实干型的企业家，对于‘企业经营理念’这一类理论性的东西他以前关注得太少，今后应该加强理论知识的学习，但他能够把一个普通的烘焙房，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做到五家连锁店，就是对每位导师所提出的每个问题的最好的回答。”在颜导的帮助下，牛奔月勉强通过了导师们的考核，最终和颜导签订了投资协议。
　　《拓荒者联盟》落下帷幕，蒋西湖对贾世华和三位创业导师千恩万谢，并一再请求他们，希望他们在西湖肉牛动工的时候可以来给西湖肉牛剪彩，贾世华和导师们都满口应允。三位创业者也聚在一起做了最后的道别，能够同台参加节目就是缘分，在牛奔月的提议下，三位创业者互留了联系方式。之后，三个人各自带着自己的亲友团登上了回家的大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