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9】
　　除夕这一天晴空万里，金灿灿的太阳光线洒满了大地，中国年就此拉开了帷幕。杨子明沟最早的鞭炮声响起来了，最早的春联张贴在了农户家的门框上，最早的团年饭在农家院落传播出了划拳饮酒的喝彩声。
　　先看杨子明沟的炊烟连接了山顶山腰山谷，还有广阔的大地。炊烟每到一处，不是在低空蔓延，就是在高空盘旋。直的炊烟似乎到了云端，曲折的炊烟几乎落满了河谷山巅。还有根本忘却不了漂浮在瓦楞上的那些炊烟，它们似乎放慢了脚步，也擦亮了一双眼睛。它们一双双眼睛在瓦楞上，附和着厚厚的烟雾，它们感觉是一场幸福，更是一种高兴。它们高兴之余，慢慢向空中升腾翻滚。它们这样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烟雾中升上高空。天空有蓝色存在，还有白色的光线在漂浮。如果放眼世界，编织在天空的光线仿佛是一座座连心桥，把杨子明沟升上天空的炊烟串联在一起了。
　　在看农家院落的鞭炮声。鞭炮声是可以用肉眼看清楚的。不是么，孩子手里的鞭炮在空中炸开了花，看到了花朵儿在天空飘扬，美妙的声音就自然钻进了耳朵里。鞭炮在空中开了花朵，又伴奏着美妙的乐曲。在杨子明沟这个可爱的地方，看着天空盛开花儿又听着乐曲声，不是一种欣赏，而是一种幸福。这种抽象的花儿和乐曲声，他来自鞭炮的潇洒和从容。
　　最后在看春联。我们的主人公吴天亮老师，他在家里给光福村几户村民写完了春联，又在赶写自己家的春联。吴天亮老师给别人书写春联的不多，在给自己写春联时，写错了一个字，糟蹋了一绺红纸。在红纸上打一个补疤，吴天亮老师母亲张欣荣一看，说这样不好，张贴在大门墙壁上，都人看笑话。一个老师写春联，还在红纸上打补疤，分明是写错了，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张欣荣知道来天喜家还剩下写春联的红纸，吴天亮老师也知道，但吴天亮老师说算了，春联上打补疤有什么不好的，杨子明沟写过多年春联的那些老先生，还不是在春联上写错了打过补疤的。
　　到来天喜家路途不远，张欣荣硬着性子要到来天喜家去把红纸拿回家，临出门对吴天亮老师吩咐道：“煮了一锅子肉，还要添把柴火。看着点，肉一熟就灭火！”
　　张欣荣走后，吴天亮老师在大红灯笼上，敷了一层白纸，在白纸上又贴上用红纸写就一个“春”字，首先挂在了大门屋檐下。此时，挂在屋檐下有线广播，在中午开播后，一阵阵鞭炮声在广播里，又在播音员解说新闻内容时，还时不时地夹杂着音乐声，响彻在吴天亮老师的耳边。
　　吴天亮老师先在厨房灶台上，揭开煮肉的锅盖，用两根竹木筷子在猪肉上，试探性地戳穿了肉皮，判断煮在锅里的猪肉已经熟透了。
　　吴天亮老师灭了灶洞内的火势，转身看看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吴天亮老师就挑着水桶到水井挑水去了。三挑水吴天亮老师一挑毕，张欣荣在来天喜家拿的红纸就回到了家。
　　吴天亮老师把圈成筒的一张红纸一打开，红纸中间破了一条大口子，使用起来很不方便也不规范。吴天亮老师不敢贸然再去对母亲说过不是，只好把红纸多接上一绺。待吴天亮老师把字写上去的时候，还真的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杨子明沟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现在，忙出忙进的吴天亮老师，张贴了屋里屋外门户上的春联，并且也准备好了鞭炮以及香蜡火纸，都统统堆放到了堂屋内一张八仙桌上。张欣荣在一个木盆里放好了猪熟的猪头。端着猪头的张欣荣在房前屋后绕了一圈之后，进了堂屋把猪头端端正正放在八仙桌上，让吴天亮老师摆了筷子和装满酒的杯子以及烧了香蜡火纸。
　　在此刻，张欣荣督催吴天亮老师对逝去的祖辈几代和逝去的父亲讲几句话。吴天亮老师摆摆手摇摇头，这样的话他不会讲。张欣荣不难为吴天亮老师，亲自对逝去的祖辈几代和自己的丈夫，大声讲了一串好听的语言。
　　吴天亮老师母子两人的团年饭菜，安排得非常简单。张欣荣炒出来的肉菜和蔬菜还有炖熟的汤菜，吴天亮老师如数端在堂屋八仙桌上放好之后，吴天亮老师就拿上一挂鞭炮，站在院坝中央，擦燃了火柴，闪闪的火苗引燃了鞭炮引线。
　　鞭炮声在杨子明沟上空响起来了。响起来的鞭炮声在杨子明沟家家户户远远近近都有，都在天空飘荡开来，似乎也和远方的鞭炮声互为连贯起来了......

　　【10】
　　除夕这一天，也是祭拜祖先的时间。吴天亮老师吃完年饭，尽管天已擦黑了，但杨子明沟家家户户过年的鞭炮声依然不减。
　　在吴天亮老师记忆中清楚地记得，在安葬他父亲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安葬地点，看阴地阴阳先生最后把安葬地点选择在了，来天喜一块可耕地一旁比较合适。
　　给吴天亮老师当姑爷的来天喜也不说出什么原因，板着一副脸就是不同意，张欣荣和吴天亮当时流着眼泪跪着说了不少的好话，同时在村干部大力协调下，在张欣荣土地上给来天喜划拨了上等的好地，来天喜才勉强同意。其实，吴天亮老师装殓他父亲的灵柩，又多停了一个晚上，才入土为安。
　　祭祖的鞭炮声在杨子明沟的夜空热闹开了，时不时地鞭炮闪耀着一连串的火星，在山野里飘飞着。当吴天亮老师在他父亲坟前放完鞭炮点燃香蜡火纸时，来天喜祭祖完毕打着手电，从一片树林小道上走过来了。来天喜知道是吴天亮老师在拜祭自己的父亲，隔着夜色闪着手电光，对吴天亮老师说道：“天亮等一等，我来给你父亲烧几张纸！”
　　来天喜是客气话，带来的几张纸，就是五百张火纸，还有香蜡和鞭炮。这在往年来天喜也这样做过，但不是年年给他吴天亮老师父亲祭拜，就在近几年频繁得多了。
　　吴天亮老师看着自己的姑爷来天喜跪在父亲坟前，烧火纸燃香亮蜡放鞭炮，嘴里还在祈福一连串好听的语言，吴天亮老师心里高兴了许多。
　　来天喜跪拜的姿势完成，站直了身体对吴天亮老师说道：“我对不起你早逝的父亲，我不同意把你父亲安葬到这里，我当时非常糊涂，好像鬼迷了心窍，什么也不知道了，干出了对不住你们的事情！我给你们家退了几次土地，你母亲说这点土地算了！”
　　吴天亮老师劝说道：“别提了，这没什么！”
　　最后一点火纸燃尽了，火纸灰飘了起来，但飘起来的火纸灰不多，很快降落到了吴天亮老师父亲坟头周围。香和蜡还在闪着火苗，这种祭祖的火苗在拜台上，像是天空发亮的星星。星星带着光芒在荒山野岭上，时不时地在弥漫开来了。
　　吴天亮老师和来天喜在回家一条岔道山路上，吴天亮老师忘不了自己姑姑吴燕的病情，急忙问道：“姑姑的病情，你要多关心点，多关爱点！”
　　来天喜有些伤感地说道：“精神病是一种没完没了的病，人可怜，我还得想办法治疗！”
　　吴天亮老师没有吱声。吴天亮老师更知道，在杨子明沟得这种病的人，十有八九是被病慢慢折磨死掉的。
　　来天喜站在原地给吴天亮老师用手电光，隔老远照了一段距离，直到手电光亮度弱小时，来天喜才照着路面回家了。
　　吴天亮老师回到家，他的母亲张欣荣正在灶台上，忙着炒南瓜籽和葵花籽，还准备用苞谷糖加工成芝麻糖和苞谷花糖。因为张欣荣在灶台上放置有苞谷糖，在一个筛子里装有苞谷籽，在一个脸盆里装有芝麻籽。
　　吴天亮老师一见这些，慌慌张张地问道：“一个晚上能炒出那么多东西？”
　　张欣荣一边在炒葵花籽一边低着头说道：“大年三十晚上就忙这些，正月里客人来了吃啥。快些给煤油灯里添些煤油，灯光小了啊！”
　　吴天亮老师给煤油灯添了煤油，灯光霎时亮堂多了。
　　张欣荣又吩咐吴天亮老师道：“快把灶洞内的火灭小一点！”
　　这时，吴天亮老师守候在灶洞前听从他母亲的指挥。一会儿灶洞火势小了，吴天亮老师赶忙添一把干树叶，烘的一声一股火苗窜出了灶洞门口；一会儿灶洞火势大了，张欣荣挥挥手要吴天亮老师彻底灭掉火苗。张欣荣拿着锅铲在铁锅内炒着葵花籽和南瓜籽，可以说忙得不亦乐乎。忙着向灶洞添置柴火的吴天亮老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之后吴天亮老师只好坐在灶门口一条凳子上了。
　　张欣荣炒完了葵花籽和南瓜籽，接着在炒芝麻籽了。被热蒸汽熏红了脸的张欣荣，在煤油灯光照耀下越发显得深红了。
　　吴天亮老师一看到有一层细小的汗珠，在母亲张欣荣额角上冒了出来，便开口说道：“妈，歇一歇在忙吧！”
　　张欣荣答道：“不累。”
　　忙了一阵又一阵的张欣荣，被在灶洞添柴火的吴天亮老师一句话：“姑爷来天喜，给爸少纸了。”才停止了手里的活儿。随即张欣荣也向吴天亮老师补了一句：“他来天喜还晓得给你爸上坟烧纸。”
　　吴天亮老师挂在大门上灯笼内的蜡烛，火光格外强势，不仅照亮了大门口周围的墙壁，而且慢慢向院坝中央蔓延开去。在此刻，远处的鞭炮声也在悠悠漫长了。

　　【11】
　　正月里闹新春，老百姓除了走亲访友之外，在杨子明沟民间唯一的文化活动形式：玩彩龙船耍龙灯和看电影。每年正月玩彩龙船倡导组织者，是光福村村长张友奎牵头安排，成员都是光福村的村民在参加。耍龙灯是奎五村部分村民自发组织，在杨子明沟不一定年年都在耍龙灯。
　　无论是耍龙灯，还是玩彩龙船，演出的时间一般在正月初五之后，演出的队伍出出进进都在村民大院落，或者家庭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独门独户。其中，花鼓歌和龙灯以及乐鼓的混合伴奏，即是村民们对美好生活褒奖的一种传统文化唱词，又是对当下人文环境传统美德的一种大力宣传和发扬光大。
　　吴天亮老师正月初二走了舅家，在舅家所在村还碰上了光福村吹唢呐闹新春的张大金和董大山；初四走了精神病患者姑姑吴燕的家，吴燕亲自上灶煮饭炒菜，精神似乎还正常；初七中午太阳高照播种了十斤洋芋在一块空闲地。
　　吴天亮老师在拿着锄头覆盖洋芋种子的时候，在看得见的一块小麦地里，看到曾苗苗背着背篓打猪草。这时，曾苗苗和一个路过走亲戚的熟人，似乎打了招呼说了话之后，转过背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吴天亮老师在地里劳动，曾苗苗也不顾及什么了，随口大声喊了：“吴天亮老师——”吴天亮老师站直了身体，挺起了胸膛，以为是一种精神幻觉，但吴天亮老师也瞭望了一下四野，一些山路上除了在正月里走亲戚人之外，在小麦地里只有曾苗苗打猪草的身影出现。
　　接着曾苗苗加大了声音喊道：“吴老师，栽洋芋吗？”
　　吴天亮老师干脆大声答道：“栽洋芋。”
　　“也不走亲戚？”
　　“走完了亲戚。”
　　“好勤快吴老师。听说一开学，调你到中心小学？”
　　“有这回事，不知道开学有无变动。”
　　“今晚乡政府演两部电影：《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羊城暗哨》。你去不？”
　　“不去。今晚我去看龙灯！”
　　“龙灯有啥好看的。看电影多精彩！”
　　“......”
　　曾苗苗背着不满一背篓猪草在与吴天亮老师说话。曾苗苗虽然站在小麦地里大声说话，但吴天亮老师同样也站在洋芋地里大声说话。两人说话没有中心点，后来谁也没有要求谁，一同去看电影，或者去看龙灯。少女的心事在想着什么，在装着谁；少年的心事在翻腾着什么，又在向往什么。在杨子明沟这样一个古老的山沟野道里，如果年轻人想要挥洒爱情的种子，莫非青年人必须要借助一些简单的言词，或者参加某一种活动方式，慢慢来表达爱慕之情。一位还没有初中毕业的女学生，一位刚刚高中毕业参加工作的年轻教师，都生活在同一个村同一个组，但愿在他们生活中，将来有那么一天爱情的浪花翻滚起来......
　　曾苗苗在小麦地似乎带着笑声，收回了与吴天亮老师说话的语调。曾苗苗背着背篓在小麦地又埋头打了一会儿猪草，在她离开小麦地时，手里还在小麦地揪了一把猪草，朝背篓里一丢，偷偷向吴天亮老师洋芋地望了一眼，转身向一片水田走去。
　　吴天亮老师把播种下的洋芋，用锄头覆盖完毕已是太阳偏西了，就把锄头向粪桶里一放，挑上一挑粪桶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吴天亮老师遇上姑爷来天喜。来天喜满身酒味，走起路来摇头晃脑的，步伐很不稳定。
　　来天喜一见吴天亮老师，开口就说道：“我在驻村干部陈世宽家，喝醉了酒......我给他送了礼，送了两升大米......我要记得人家恩情......在我困难时，给我评了救济款......你说该去不该去？”
　　吴天亮老师面对酒气熏天的来天喜，只好顺水推舟答道：“当然要去，当然要讲恩情，不过钱是国家的，你有困难应该享受！”
　　“你小伙子说错话了。”来天喜拍了拍胸脯说道：“钱虽然是国家的，要他评给你，要他想着你。我不当小组长了，乡政府的干部还记得我，看得起我......”
　　“我送你回家。”吴天亮老师一只手准备搀扶过去，被来天喜挡了回去。
　　“我能走。我没有醉！”
　　“姑爷有些醉了。”
　　“空话，我哪里醉？”
　　来天喜一边说话，一边摇摇晃晃离开了吴天亮老师。吴天亮老师对离开他的来天喜，又不放心地喊道：“姑爷，走慢点，别摔跤了！”
　　“我摔过跤吗？”来天喜相隔老远才回过头来，大声笑着答道。吴天亮老师望望大醉的来天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12】
　　正月里，人们在欢度春节的同时，他们的共识不光是对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尽情地去享受，而是紧紧与农事生产活动结合起来，时刻不会忘记对土地上庄稼生长的管护，和备耕生产重要性的高度认识。
　　生长在杨子明沟河岸的柳树冒出了嫩芽，飘飞在两边河岸上的大大小小河鸟，它们的鸣叫声似乎密集起来了，放牛羊的孩子们赶着牛羊在大片大片的水田里，啃吃着谷芽子。在看看围绕在凤凰山周围的那些低山峡谷上的树木野草，还有山山卯卯上的那些土地庄稼。走过了冬季的庄稼显得更加绿了，树木野草静悄悄地膨胀了身体，那种漂亮的绿色光辉，即将在杨子明沟的上空飘荡开了。
　　在正月里的一天中午，膘肥肉满的牛羊似乎在水田里吃够了青草，带着一副憨憨的样子越过水田，静卧在杨子明沟河岸边一处平坦上，那些用鞭炮相互取乐的放牛孩子，只顾自己玩耍。在河岸边玩够了放牛的孩子们，看到一头卧在河岸边平坦上睡醒了的耕牛，昂起头颅嗥叫了一声，那些放牛羊的孩子们，才向睡在平坦上的牛羊不断地投掷石子，牛羊一翻身爬起来直接冲向水田啃吃青草去了。
　　在一面山坡上，吴天亮老师的母亲张欣荣薅着小麦草，吴天亮老师就在离小麦地不远处杂树林里砍柴火。张欣荣自家的杂树林面积不宽，在过去是一块瘠薄的山地，退耕还林就自然长了杂树。不去栽植树苗，也就自然成林了。
　　吴天亮老师这样努力在寒假期间抽时间准备柴火，目的就是为了给家里孤独的母亲在春季备好煮饭的柴火，一开学就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回家了。农村长大的孩子，劳动本色似乎是天性和根本，像吴天亮老师这样的青年，在杨子明沟比比皆是。在他们思想意识中，只有勤劳，才能发家致富，才能把家庭建设搞得更好，才能不被别人看笑话瞧不起。
　　在杂树林手起刀落的根根柴火，让吴天亮老师在杂树林里砍伐了四大捆。正当吴天亮老师把第一捆柴火背出杂树林时，具有精神病患者的吴燕却背着一个空背篓，出现在张欣荣家的小麦地里。
　　张欣荣与吴燕说话还很正常。张欣荣问吴燕：“不让女儿打猪草？”
　　吴燕又在说错话了：“大女儿在家里和她爸招呼客人要煮饭吃。我煮的饭菜不香了，没有人吃了！”
　　吴燕立刻把空背篓放在了小麦地里，几窝小麦苗被压扁了。薅小麦草的张欣荣，不好意思把背篓提起来，轻轻地对吴燕说：“吴燕妹子，你看背篓把小麦压坏了！”
　　吴燕连看都不看张欣荣一眼，就答道：“小麦压坏了，要长起来的，怕啥？”
　　此时，背一捆柴火正站在行走的吴天亮老师，忽然被吴燕看到了。吴燕扯起喉咙喊道：“那不是天亮吗？等等，我给你帮忙背柴火！”
　　吴燕撒腿就跑向吴天亮老师，吴天亮老师只好把那捆柴火放在山路上，等待精神病患者吴燕的到来。吴燕一到吴天亮老师身边，一脚踢在一捆柴上，生气地自语道：“好小一捆柴火啊！”
　　吴燕又踢上一脚，弯着腰就背起了那捆柴火，走了一两步，甩下柴火说道：“天亮，教书了，吃了国家饭，柴也背轻了。我要背大捆柴！”
　　吴天亮老师开导口吻地说道：“姑姑，你打猪草去，还是我背柴火回家！”
　　吴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笑话。你不能小看我。我力气大，大集体我抬石头砌石坎，挣八分工分。你行吗？”
　　吴天亮老师显得非常认真的样子，顺口答道：“我哪能行，比不上姑姑力气大！”
　　吴天亮老师面对吴燕精神病患者，尽量顺着她的情绪你一言我一语蒙混过关。就在这时，背着吴燕空背篓的张欣荣，从小麦地赶了过来。
　　急急忙忙对吴燕说道：“妹子，柴火不背了，我们打猪草去！”
　　吴燕似乎心急火燎地自言自语说道：“这捆柴，哪个背回家？”
　　张欣荣直呼道：“不是天亮背柴火回家吗？”
　　吴燕跳高一步，拍着脑袋说道：“天亮背柴火回家吗？”
　　吴天亮老师迅速答道：“我背柴火回家！”
　　吴燕似乎红着眼眶，看了一眼吴天亮老师，此刻清醒地说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背柴火回家？”
　　吴天亮老师快速背上柴火匆匆离去。张欣荣就陪着具有精神病患者的吴燕，非常顺利地打猪草去了。

　　【13】
　　正月一天晚上，彩龙船在吴天亮老师家表演了一场精彩节目，观看彩龙船表演的那些观众，都是些平常喜欢赶热闹的中年人和孩子们。在中年人之间不乏有用花鼓歌与彩龙船的歌手对唱的，双方对唱升级为高潮处，观众的掌声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彩龙船表演结束，吴天亮老师母亲张欣荣给予的红包形式两升苞谷籽。跟在彩龙船敲鼓的光福村村民小组长张大千，很不乐意接受张欣荣的两升苞谷籽。
　　于是，张大千找到吴天亮老师说道：“吴老师，何必给五元人民币，还给苞谷籽干啥，带上也不方便！”
　　吴天亮老师也不假思索地答道：“家里是母亲当家，我不能插嘴，怕伤了老人的心！”
　　多事的张大千，就在彩龙船离开张欣荣家的时候，还专门把两升苞谷籽，提到张欣荣面前说道：“我说大姐姐，你让我们带上苞谷籽，走东家窜西家多不方便，给点钱算了吧！”
　　彩龙船的领头人光福村村长张友奎，走到张大千身边，批评道：“大千，你还在要求什么，两升苞谷籽就两升苞谷籽。你醉酒是不是了？”
　　“正月里，那个不多喝几杯。嗯！”
　　“醉酒不能做错事，蛮狠不讲理，你还是村民小组长，要注意点形象！”
　　“走下一家！”光福村村民小组长张大千，突然昂起脑袋说道。
　　“彩龙船走远了，快走！”光福村村长张友奎催促道。
　　吴天亮老师掏出了五元人民币准备递给张大千，但张大千已经提着那两升苞谷籽，趁着夜色离开了。张友奎在后面紧跟着。
　　当彩龙船进入另外一处院落时，迎接彩龙船的鞭炮声响起来了。接着，锣鼓声急促地在院落响起，一阵阵花鼓歌声也飘荡开了。
　　张欣荣坐在火炉边，还在埋怨张大千这样做事不地道有失颜面。吴天亮老师一边烤火，一边翻看一张《人民日报》旧报纸。在旧报纸一面副刊上，一位知名作家写了一篇泰山游记，吴天亮老师看得津津有味。
　　但张欣荣不断地说张大千的不是，致使吴天亮老师一听很不耐烦了，并小声说道：“别说了，大正月的给了两升苞谷籽不是不对！”
　　张欣荣用火钳夹住一根燃烧的柴火，在火炉边上一磕，又送进火炉内，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别人还不是给的有粮食，我给了粮食，他张大千有意见。有什么意见？”
　　吴天亮老师把旧报纸一折叠，放在身边板凳上，然后看了一眼张欣荣答道：“不说了。”
　　火炉内火苗升高了，装在吊罐里的冷水开始沸腾了。张欣荣把吊罐内的开水装进了电壶，吴天亮老师在电壶内倒一茶缸白开水，吹了几口冷空气，试着喝了一口。
　　张欣荣鸡圈里的白公鸡，亮开嗓门鸣叫了一声。张欣荣生气地说道：“这才几点，死公鸡开始叫鸣了！”
　　吴天亮老师挽起袖笼口，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半，就随口答道：“十一点半了。”
　　张欣荣内心深处还是高兴的，送给了别人两升苞谷籽，反倒造成了情绪上的不稳定。从理解程度上看，一种委屈的苗头，不管放在谁的身上都有所反应，更何况生活在杨子明沟的张欣荣，这位地道的农村妇女呢？
　　张欣荣从火炉边起身用一个盘子装了芝麻糖和苞谷花糖，端到吴天亮老师面前，让吴天亮老师吃一吃。吴天亮老师说：“不想吃。”
　　但张欣荣拿了一块芝麻糖自己却吃着，对吴天亮老师说道：“天亮，我们都是农村人，像你这个年龄，该考虑对象了！”
　　吴天亮老师答道：“我还不到二十岁，考虑什么对象！”
　　张欣荣一边吃着芝麻糖，一边说：“马上就是二十岁了。农村人找对象难，不早下手，就晚了。那些单身汉，就是找对象晚了的下场！”
　　吴天亮老师重新把旧报纸拿在煤油灯下，看到旧报纸文字内容说道：“我心中有数，什么时候该考虑对象了！”
　　一阵沉默之后，吴天亮老师把看完的旧报纸，递给他母亲张欣荣说道：“可以当包装纸用。”
　　“看完了？”
　　“看完了。”
　　吴天亮老师在洗脚时，张欣荣提出了一个问题说：“天亮，新修的水田还不平整，是不是叫几个活路，趁正月空闲，水田修好了，今年要栽上秧苗！”
　　吴天亮老师洗完了脚，穿上一双单布鞋答道：“可以。我明天约定人去！”
　　洗完脚的吴天亮老师，另外点燃了一盏煤油灯，到自己的睡房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