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陈凤生横坑探底细，安岱后青帮大汇流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大步流星地走着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人年纪在三十上下，国字脸，浓眉大眼，头戴一顶斗笠，身穿对襟短褂，要束一条布带，插着一支驳壳枪，脚登一双草鞋。走在后面的人年纪三十不到，一副游方道士的装扮，脚上也穿着草鞋。他们就是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地方工作团的干部、浙西南青帮的头领陈凤生和陈丹山。此行的目的地是大横坑村，目的是探一探大横坑村青帮的底细，相机采取措施。
　　昨天晚上的动员会结束以后，陈丹山把大横坑村青帮成员集体缺席会议的事情告诉了陈凤生。陈凤生除了吃惊之外，就是震怒。他觉得自己青帮大头领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挑战。自己发出的征集令，说出来的话居然有人敢不遵。按照他的脾气，当场就要去大横坑，对那些竟敢“犯上”的青帮成员，以帮规进行严惩。还是陈丹山劝住了他。两人商定将此事反映给地方工作团的团长杨干凡，听听他的意见。
　　听了陈凤生他们的汇报，杨干凡进行了如下的分析：青帮帮众不遵帮规、不听调度，或许另有隐情。这事宜进行冷处理，即在弄明真相之后相机处置，切忌一怒冲冠，激化矛盾。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将会影响到改造青帮成革命队伍的大局，对今后地方工作团进一步开展工作是非常不利的。为了防止陈凤生的情绪失控，杨干凡特意安排陈丹山与他同行。
　　在浙西南的安岱后一带，村名带“坑”字的特别多，如李坑、大横坑、大潘坑、合坑等等。这里的“坑”其实就是山谷。山谷中有水，村民们临水而居，形成村落，故以“坑”名之。这“大横坑”，本叫“横坑”，前面加一“大”字，说明它在其他村落中的地位。“坑”的大小是按人口的多寡来定的，一般来说，村里人口达到四百以上，就可以称“大”了。大横坑的人口接近五百，其中五分之一的人是青帮会众。将近一百人的规模，也使得陈凤生、陈丹山和杨干凡他们，对它不敢小觑。
　　为了加快进度，在到达大横坑之前，两人就商定好了，先把青帮会众集中起来再说。到了大横坑，正是村民们吃早饭的时间，他们先找到了几个青帮兄弟，让他们挨家挨户去通知，让青帮成员火速到村里的刘氏宗祠集中。
　　由于是两头领亲自出马，大头领还带着枪。大家不敢怠慢，不到半个时辰就集中起来了。
　　陈凤生和陈丹山登上戏台。陈凤生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
　　“昨天发征集令，叫大家去安岱后集中，你们都收到了没有？”陈凤生开门见山地问道。
　　“收到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那为什么不去？”
　　“不是不去，是不敢去。”一个叫刘恒德的人站出来说。
　　“有谁在威吓你们？”
　　“前几年你把我们召集起来，去与省防军对抗。结果是断送了好几位兄弟的性命。我们担心这次召集我们，又是让我们去送死。所以就不敢去了。”刘恒德说。
　　“这次召集大家，不是让大家去送死，而是给大家指明一条出路，绝对是大大地好事。”陈凤生接着把在安岱后讲的那番话，又跟大家讲了一遍。
　　“道理我都讲过了，下面我们来举手表决吧！同意与红军联合的，请举手。”
　　“慢着，”这时，一个叫刘昌卓的人站出来说，“红军总不会永远呆在这个地方。万一红军撤走了，我们怎么办？”
　　“到时我们已经武装起来了，在红军的训练下，我们也会打仗了。红军撤走了，我们就单独跟反动派干！有人担心跟反动派干不过，确实我们也有前车之鉴。干不过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死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认为死得值，脑袋掉了也只有碗大的疤。要说死，我陈凤生差一点就死掉了。反动派拿五百大洋买我的人头，我不照样活到今天了吗？就是死了，我陈凤生一点也不怕。要是我的脑袋掉了，能换来大家幸福安宁的生活，我绝无半句怨言。贪生怕死，只能永远生活在人家的压迫之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大家愿意一辈子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不愿意！”大家纷纷说。
　　“既然大家不愿意过受人压迫的日子，大家就跟着我干，跟着红军干吧！下面开始表决！”
　　台下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安岱后，昨天到的青帮兄弟正等着你们呢！”陈丹山宣布道。
　　“我们还没吃早饭，就被叫来了。”
　　“到安岱后去，有你好吃的。”陈丹山又说。
　　于是一行人在两位陈姓头领的引导下，向着安岱后进发。在途中，却碰到了卢子敬带领的枫坪一带的青帮兄弟，他们一共有八百余人。
　　“你是如何召集到这么多的人？”陈凤生好奇地问卢子敬。
　　“我是利用了我在当地的威望。接受杨团长分派的任务回到斗潭村后，我立即召集了同村的青帮兄弟，说出了想拉青帮兄弟投红军的打算。他们听说我要投红军，都没有二话。我就分派他们到枫坪及周边地区，去通知青帮兄弟，择日去安岱后集中。那些兄弟听说是我在拉他们去投红军，都说子敬先生的选择没错，跟着他一定能够发达。于是，没有费多少口舌，这事情就解决了。”
　　“看来还是你的威望管用。我都把征集令和帮规搬出来了，还是出现了一些周折。”陈凤生说。
　　“还好现在问题解决了。”陈丹山也说。
　　安岱后的土墙上，到处张贴着“热烈欢迎青帮兄弟加入红军”的标语，当地群众自发组织起来，敲锣打鼓迎接从各地来的青帮兄弟。路边的小摊上，摆着免费的茶水，家家户户飘出酒肉的香味。这让那些青帮兄弟，一踏进安岱后，便感受到一种亲切的气氛。
　　两地的青帮兄弟汇合后，人数已近一千五百。后来，又陆陆续续到了一些，那是除两地区以外的其他地方的青帮兄弟。听到青帮要与红军联合的消息后，自愿找上门来的。这部分人的总数有近五百。所有在安岱后的青帮兄弟，加起来已达两千余人。
　　傍晚时分，在晒谷场召开了大会。用门板搭起来的临时主席台上方，悬挂着“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欢迎青帮兄弟大会”的条幅。粟裕、刘英、王永瑞、黄富武等挺进师领导干部坐在主席台上，陪坐在旁边的是陈凤生、卢子敬、陈丹山等青帮头领。
　　挺进师政治部主任黄富武主持欢迎大会，他首先介绍了在场的挺进师领导干部和青帮的三位头领。然后宣布欢迎大会开始。
　　刘英代表挺进师党委讲话。他首先对各地青帮兄弟齐聚安岱后、与红军结成联盟、共图大业的行为表示赞赏，对青帮兄弟表示热烈的欢迎。他说：“各位青帮兄弟，我们中国工农红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为什么要在红军的前面加上‘工农’两个字呢？就是为了说明它是由工人和农民这些最普通的劳苦大众组成的。既然是由工农组成的，它就要代表工农的利益，为广大的工人和农民谋福祉。它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建立在这一点上。
　　而浙西南一带的青帮，我咨询了你们的头领陈凤生和卢子敬等人，知道它们也是由贫苦农民和个体手工业者组成的，它们也是工农群众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红军和青帮，就其社会基础而言，具有一致的地方。而这一点，恰恰是红军和青帮联合的重要前提。
　　另外，红军和青帮，有着共同的敌人，这就是国民党反动政府。它们压迫广大工农群众，残杀反抗它们的正义人士。听陈凤生同志说，1930年的时候，省防军进驻玉岩，就曾屠杀了一些青帮兄弟，还把有的青帮兄弟的头砍下来，挂在树上示众。这个反动政府不推翻，不仅没有红军的好日子过，青帮兄弟的生存也要面临威胁。所以，在共同的敌人面前，红军必须和青帮联合起来。这样攥紧五指成拳头，打出去才有力量。
　　无论是红军还是青帮，都还存在着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就需要双方在合作的基础上，求同存异，取长补短。如果我们红军有短处，我们决不护短，也希望青帮兄弟来揭我们的短，以改进我们的工作。只有开诚布公，肝胆相照，双方合作的路子才会越走越宽广。”
　　刘英的讲话，赢得了在场的青帮兄弟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粟裕代表红军挺进师讲话。他在讲话中阐明了红军和青帮合作的组织原则。
　　首先，赋予青帮组织相对的独立性，即不打乱青帮的地方组织，一个行政村的青帮成员，组成青帮的基本单位。10至50人的，组成一个小队；51至100人的，组成一个中队。小队和中队设队长一名，副队长若干名，从青帮兄弟中推选产生。军事训练和集会，就按这样的组织形式来分别进行。只有面临紧急任务需要整合调动青帮兄弟的时候，才将各小队和中队集中起来。一应生活物资和武器装备，由各小队和中队自行解决。
　　其次，为了提高青帮兄弟的军事素养和思想素质，红军为每一青帮基层组织派出军事教员和党代表各一人。军事教员主要负责军事训练，科目有队列、射击、格斗等。党代表主要负责思想教育，处理红军与青帮之间、青帮各成员之间的一些矛盾和冲突等。
　　在粟裕宣布了以上内容之后，当场进行了各小队和中队的组建，推选出队长和副队长。红军派出的军事教员和党代表，分别与青帮兄弟见面，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陈凤生代表青帮组织讲话。他说：“从今天开始，青帮新生了！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感谢红军领导对青帮的大力提携，感谢红军对发展改造青帮所提供的无私援助。如果说，爹娘是我们的生身父母，那么，红军就是青帮的再生父母！感谢红军！感谢挺进师的全体官兵！
　　不容否认，在青帮的组织之中，在青帮的各位兄弟的思想意识里，还存在着一些消极的东西。这些东西需要在红军军事教员和党代表的指导下，逐步地去克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希望我们的青帮兄弟，不仅要在组织上加入红军，而且要在思想上与红军保持一致。这样，我们才能获得新生，真正的新生！”
　　欢迎大会结束后，举行了聚餐活动。尽管物资部充分，但热情好客的安岱后人，还是倾其所有，将猪、羊、鸡、鸭等宰杀了招待客人。师首长在陈凤生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各家各户敬酒，和大家共话家常。
　　夜幕降临后，在晒谷场上燃起了篝火。大家围着篝火有说有笑、载歌载舞。在陈氏宗祠里，则上演着安岱后人自编自演的地方戏。这种热闹的场面，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黎明。
　　等到第二天，青帮会众逐渐散去之后，陈凤生、陈丹山、卢子敬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几天忙里忙外，把我们的‘道长’弄得瘦了一圈。”卢子敬看了一眼陈丹山，说。
　　“为了看到昨天这个场面，就是把我弄得皮包骨头，我心里也是乐意的。”陈丹山自豪地说。
　　“对了，那筹集军粮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可不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吗？”陈凤生突然说。
　　陈丹山一拍大腿，说：“糟糕，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