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活

　　慕小白送张凯走的时候，张凯却说他还会回来的。慕小白倒也无所谓，只是家里多了一个人，顶多有点儿不自在。张思雨把狗食倒在碗里说：“老李啊，我们得找工作了，要不就要饿死了，这个冬天怕也过不去啊。你看看现在碳的价格一天一个价，明天你就动身去找工作。我让大姐在环卫上给我找工作去了，估计这几天我就能上班了。”
　　周利军说：“环卫？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找这么累的活儿？你有风湿你又是不知道。”
　　张思雨说：“我知道，可我们不找工作怎么办？现在是冬天，也没什么苦活儿累活儿，就是铲雪。”
　　周利军说：“那也不行，环卫很累的，每天风吹日晒的。再说我可以养你。”
　　张思雨脱下围裙，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看我现在老的，也没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我再不干活，你不是要休了我啊。”
　　周利军说：“这说的什么话，要休早休了，还等到现在吗？我啊，就是不想让你受苦。”
　　张思雨转身看着周利军说：“你啊，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不干活，你一个人太累了，你太累了，我也心疼你啊。”
　　周利军说：“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经常去你们村找你，你父母都不让你和我这穷小子，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我。从那天开始，我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是我们两个人的了。你这些年和我遭了不少罪，现在我们老了还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张思雨走过来坐下说：“什么是日子，没了你那还叫日子吗？我是喜欢好点儿的生活，这谁都喜欢，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这些苦算不了什么。”
　　周利军说：“你就是这样体贴宽容，我亏欠你的太多了。你不说，我心里明白，我们没了摊子，可我们有生活。你说的对，我们该找个工作了，你看我还硬朗着呢。冬天工地上没开工，我先找个其他活干着，等明年我就在工地上好好干。”
　　张思雨说：“好好好，都依你。”
　　周利军夫妇的对话，慕小白全都听到了，他躺在床上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想早点儿长大离开这里，不想在为了这些事情而难受；另一方面又不知道该怎样回报自己的养父母，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慕小白抱着虎子说：“虎子，你说这个冬天什么时间才能过去啊？为什么每天都有雪？”
　　虎子不会懂为什么冬天要下这么久的雪，正如虎子不懂小白的心一样。可有时时候虎子似乎能读得懂小白的心，在小白难过的时候，虎子会蹭过来舔小白的脸；在小白高兴的时候，虎子也跟着一起狂欢。在很多时候，小白都觉得和虎子在一起的时刻是最美妙的。
　　虎子爬在小白的腿上，聆听着小白的每一次心跳。慕小白摸着虎子的头，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想替养父母分担忧愁，可却难以跃出第一步。可就是他跃不出第一步才让他心里难受。
　　小白带上虎子去外面想逛一逛。在出门前，张思雨把小白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白走在街上，街上的餐馆里都是热气腾腾，可却不见推着三轮卖烤红薯的老大爷了。自从上次的严打过后，在朔方是不允许这些破坏市容的行当出现了。慕小白走到了朔方最具艺术气息的街道，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可每家店铺都很有特色。小白进了一家画廊，小白让虎子在外面等着。画廊里有很多画，可是在不远处有一幅画吸引了慕小白的注意力。
　　这幅画看着不是什么大师之作，但绝对有冲击力。一位老奶奶蹬着三轮车，三轮车上坐着一个小孩子。老奶奶后背弯的很深，好像要卧下去一样，她的腿很吃力地蹬着三轮。小孩子在三轮上面朝后坐着，显然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小白看着看着就哭了，他想起了奶奶和他也一起蹬着三轮走过很多地方，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只能活在自己的脑海里了。
　　虎子在外面叫着，可是慕小白没有听到虎子的叫唤声。小白看着画里老奶奶的一头花白的头发，打着补丁的破衣服，还有那双自己做的布鞋。这就是奶奶呀，慕小白不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拙劣的技艺下却也掩盖不住他想要表达的精神。这种精神只有慕小白能明白，也只有慕小白能体会到，画不用过多地修饰，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都能勾起慕小白的眼泪。
　　整个画廊就慕小白一个人，画廊很大，显得慕小白很小。慕小白的悲怆之情在画廊里飘荡着，正与外面的雪花一起为奶奶的离世祭奠。慕小白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名字，他回头一看是张凯，就连忙擦干眼泪。张凯笑着说：“慕同学，这幅画如何？这是我专为你画的，我可是动用了好多关系才把我这水平的画挂在这里的，没想到你竟然亲自来看了，本打算展览完后送给你的。”
　　慕小白哭着说：“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
　　张凯说：“上次你喝醉说了好多，吐了老子一身，我就知道了。”
　　慕小白说：“谢谢。”
　　张凯说：“我们啊也算是同病相怜。我父母活着，可是我们平时交流很少，我们都互相见不得对方，看着是亲人，其实是陌路人。你父母和奶奶虽然不在了，但是你们心灵相通。”
　　慕小白说：“我只和奶奶心灵相通，我亲生父母我都没有见过。”
　　张凯说：“没事，我看你养父母对你就挺好的。”
　　慕小白说：“他们对我是挺好的，可我有时候也会去想我亲生父母到底什么样子。”
　　张凯说：“不要想那么多了。对了，你平时听歌吗？”
　　慕小白说：“不怎么听。”
　　张凯说：“给你耳机，你听一下我这个歌看好听不？”
　　慕小白接过耳机说：“谁唱的啊？”
　　张凯说：“王力宏的最多，五月天的也挺多的。”
　　慕小白听了一小会儿，突然想起虎子还再外面，摘掉耳机说：“虎子呢？这么半天没听虎子叫唤了。”
　　张凯说：“我来的时候虎子还在，你只顾得看我的大作了，哪里还记得虎子。”
　　慕小白说：“我还是出去看看吧。”
　　慕小白出去一看，虎子卧在没有雪的角落里，看到小白出来便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虎子跳起来把前腿搭在小白的肩膀上，用舌头舔着慕小白的脸。
　　张凯说：“慕小白，改天也送你一个p3吧。”
　　慕小白说：“不用了，拿了你的东西，指不定要给你干什么呢？”
　　张凯说：“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但你也不能白要，作业你还要接着写。”
　　慕小白说：“那我还是不要了。”
　　张凯笑着说：“我刚才都说了你必须要。”
　　慕小白说：“这个画我现在可以拿走吗？”
　　张凯看着画说：“我这画艺术性极高，还好你懂得欣赏，等它展览完就送给你。”
　　慕小白叫了声“虎子”然后就走出画廊了，张凯问：“你去哪里？”
　　慕小白说：“回家。”
　　张凯说：“明天我和李写，还有我女朋友去滑雪。你也来，你不来我就去你家叫你。”
　　慕小白说：“几点啊？”
　　张凯说：“下午4点。”
　　回到家慕小白看到养母很开心。张思雨过来拉着小白的手说：“太好了，太好了，大姨之前不是给我找活儿去了嘛，现在人家环卫上要我呢。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慕小白说：“真的吗？太好了，妈，你以后就是朔方的美容师了。”
　　张思雨笑着笑着就哭了，擦着眼泪说：“你看我，怎么就哭了呢？我啊，在打拼几年干不动了就不干了，我这一辈子没成什么大事。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这还没成为人上人就要入土了。”
　　慕小白说：“妈，别这样说，只要是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的都是人上人。我们吃了人间最苦的苦，想必这才是人上人的真谛。”
　　张思雨笑着说：“傻孩子，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和你爸这辈子都过的窝囊，生活中处处小心谨慎，没做过什么大事，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一辈子。”
　　慕小白仔细看着养母，养母还没到四十，可满脸都是吃苦人的颜色。小白笑着说：“只要我能出人头地了，你们就不会在受苦了。”
　　张思雨摸着小白的头说：“好孩子，我和你爸没孩子，就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对待，你要好好争气，不要像我们这样再受苦了。”
　　慕小白第一次觉得母亲就在身边，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母爱。或许慕小白失去的太久早已忘记了母爱是什么，但今天，此刻，慕小白有母爱了。慕小白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谁也阻挡不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更无法让一个儿子不为所动。慕小白还是慕小白，可慕小白的心不再是冷的，慕小白也开始了和你我一样的生活，也开始有了和你我一样的春夏秋冬，冷暖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