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婚礼

　　晚上。
　　顾星辰用微信和苏小书聊天。问她她男朋友叫什么名字，苏小书说是商奇。
　　顾星辰：作家商奇？
　　苏小书：是啊。
　　顾星辰整个人一下子萎靡起来，不过结束聊天后一会儿又恢复了。
　　第二天。
　　柳公馆所在的这个别墅区一共60来栋房子，全区呈椭圆形，中间套着一个形状不太规则的人工湖，就是柳公馆后山的湖。柳公馆和苏小书家的房子都在湖的南边一块平地上错落着，虽然中间隔着其他住户，但由于房子并不成排成列，所以顾星辰举着望远镜，看得很清楚。他甚至能将苏小书家门口的对联看真切。苏小书邀请了他和柳青、小鹿去她家晚餐，他要不要去呢？
　　距离晚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他打算用这几个小时窥探苏家。他已经这么干好几天了，自从知道苏小书住哪里以后。二楼苏小书的卧室是这两天他观察较多的地方。现在卧室的窗户关着，一块单色调的窗帘遮掩住了室内。当然啰，从道德上讲偷窥不是件好事，很难不触犯他人的隐私，但是他是抱着看风景的心态来偷窥的。但有些事物具有区别于风景的魅力，哪怕一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场景，被套在镜头里，被放大，被分析猜测，被望远镜赋予了空间距离后，立刻使被观察对象有了不同于以往平时的新意。
　　前两天他看到一个精彩场面。那是三百米开外的一栋房子，一个打开了窗户的、他猜想应该是连接着卧室的舆洗室。一个穿裸色内衣的女人在梳头发，后来进来一个男人，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搂在一起亲热，几分钟后转进了里面的房间。后来他曾望向那个窗户好几回，却再也没见到那般香艳的场面了。
　　此刻在苏小书家，商奇正坐在沙发上和苏小书的爸爸交谈。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苏爸爸说。
　　“这个，还不急吧。”商奇没料到苏爸爸会这样问，看来苏小书已经把两人的恋人关系跟她的父母说了。这也说明苏小书其实已经放弃了顾星辰。
　　“小书不小了，我看你也不小了吧？”
　　“三十一。什么时候结婚小书说了算，我没意见。”
　　“作为男子汉，这样可不行，必须有主见。”
　　“伯父说的是。”
　　“听说你是作家？”
　　“是，写点小说。”
　　“那一年能挣多少？”苏爸爸问。这时苏小书从厨房走进了客厅。“我爸跟你开玩笑呢。”
　　“今年挣了五六百万。”商奇仍然回答道。
　　“你们继续聊，我打个电话看客人什么时候到。”说着走出客厅，到了院子里。
　　“喂，柳青，你们什么时候来啊？”
　　“就来。”
　　返回客厅的苏小书被商奇叫住：“还有客人，谁啊？”
　　“来了不就知道了？”苏小书说完上了楼，走进卧室并打开了窗帘，开始化妆。
　　这是个挺乱的闺房，折射出其主人不可能是一个淑女的事实。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东倒西歪着，几本书和杂志放在不同的位置。桌上有一个氧化成黑色的水果核。墙边的蓝色衣橱很漂亮，它六扇窄门上鎏饰着金色的藤蔓，开出漂亮的花朵。床单被褥印着蓝色和紫色相间的条纹，她似乎喜欢蓝色，室内有很多蓝色的摆设。床上有一只布偶猪。除此之外，墙壁上贴着一些照片和剪切下来的报纸。房门后面挂了一个飞镖靶盘，插了三个飞镖，在顾星辰脸上扎出很多窟窿。这应该是在面饼湖时她趁他不注意拍下的，她用这种方式，在想念他。
　　苏小书化妆的时候，顾星辰刚醒过来，他以为只躺了一会儿，但天快黑了。临近的一所房子的屋顶上有几只鸽子，“咕咕，咕咕”。他扬手驱了驱，鸽子的习性是不在晚上飞来飞去，于是它们没有动，招人厌烦地叫着。他突然有了想吃鸽子肉和鸽子蛋的念头，不过第二天又忘了。
　　“喂，顾星辰，该去苏小书家了。”柳青敲了敲门。
　　“知道了，马上就来。”他用五分钟洗了个澡，迅速地穿好衣服下楼。柳青和小鹿也准备好了，三人驱车前往苏家。
　　当他们到的时候，苏小书已经等在门口了。寒暄几句后，他们进到了客厅，苏爸爸站起来迎客，就在同时顾星辰和商奇认出了彼此，但两人都没有做声，而是等着苏小书一一介绍。介绍完了后，两人才说他们早就认识了。最吃惊的是苏小书，不过她尽量不表露出来。
　　“开饭了。”苏妈妈从餐厅走出来。大家于是起身去餐厅。落座以后是边吃边聊，气氛显得很融洽。吃完了饭商奇把顾星辰叫到院子里。
　　“你跟苏小书是怎么认识的？”商奇问。
　　“你们是不是在一次访谈中认识的，苏小书采访你？”
　　“是。”
　　“那我和她认识比你和她认识早几天。”
　　“我是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商奇又问，于是顾星辰据实以告，把他和苏小书那天相遇的情形说了一遍。
　　“如果没有女朋友，我会和你竞争。”顾星辰掏出一支烟点上，商奇不抽烟。
　　“她喜欢的是我。”商奇不以为然。
　　“你真自信，如果是那样最好。”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做一厢情愿的事，也不会勉强。希望你也不会。”
　　“不会什么？”商奇有些恼怒。
　　“不会勉强。”顾星辰答道。
　　“笑话，我是那种人吗？”商奇找顾星辰要了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吐出一股在夜幕下看不出的浓烟，然后咳嗽起来。顾星辰拍了拍他的后背，走进了房子里。
　　“你们俩在外面聊什么呢？”苏爸爸把手里的晚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聊您女儿。”顾星辰回答。
　　“顾星辰，你不要乱说话。”苏小书皱着眉头说道。
　　“实话实说。”顾星辰在一张空着的沙发上坐下。
　　“年轻人倒是心直口快。”苏爸爸说了一句，重新拿起报纸看了起来，这时商奇进来了。
　　“你们在外面聊什么？”柳青问商奇，她和苏小书坐在一起。苏妈妈则在洗碗。
　　“没什么，随便聊了聊。”商奇答道，那边苏爸爸将报纸翻开了一页，一边看一边听这几个年纪比他小的人的谈话。几人聊了有个把小时，这时小鹿说困了，于是柳青提出了告辞，顾星辰也一块儿走了。商奇则在苏家留宿。回去的路上柳青问顾星辰是不是喜欢苏小书，顾星辰没说话。
　　“你可是够滥情的。”柳青说。
　　“对不起。”
　　“去跟金彩说吧。”
　　这一夜，顾星辰没有睡着。
　　一周后，晚上,旅馆。
　　“你刚才想说什么？”卫泽问。
　　“没什么。”女孩回答。
　　“最烦你欲言又止，就好像我很可怕似的。”
　　“不是这样的。”
　　卫泽不再说话，俯下身吻她的脖颈，解她的衣服。过了一会儿女孩哭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女孩还是不说，受本能支使他无法停下。认识一个月后，两人开始在每个周末约会，他给她买东西，给她钱。几天前一个上午，他又往她卡上打了钱。下午他对她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把她气跑了。因为她每次总是很欢喜地把钱收下，这让他很有一些想法。也是几天前，他提着刚才在商店买的很多袋东西，他想起她往他口袋里塞了东西，拿出来看是银行卡，她把钱都还给他了。
　　两天后他去找她。和开始认识她的时候一样，他对她献殷勤，哄她，两人又重归于好。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以后他才明白她只是喜欢钱但不喜欢花钱，她很省，确切说是吝啬，其他都好，就这点跟他爸李厚德一样，李厚德跟儒林外史里的严监生一样，就是那个死前看见油灯里燃着两根灯芯非得掐灭一根要不然断不了气的人。
　　当下，早上，卫泽离开旅馆时很困惑，因为女孩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信，叫他不要再找她。电话接了没说话关掉了。他去她家里，开门的是一个女佣，他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女人在吃梨，正想说话，老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佣把门关上了，差点没把他的鼻子撞出血。
　　第二天他接到顾星辰的电话。
　　“我收到一张结婚喜帖，新娘是李婉君……原来她是李厚德的女儿……”他在电话里说。
　　“她现在在哪儿？!”卫泽也不知道她是李厚德的女儿，他不太愿意和她谈自己的家人也不过问她的家人，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他对她说。
　　顾星辰看了看旁边的新娘子，逃婚中的她很镇定。李婉君自己央求顾星辰带她走的，顾星辰彻底不打算再研究女人的心理了，虽然很奇妙，但没有可以寻找到确切规律的希望，都到了成亲的当口了，却悔婚。卫泽开车过来接，他看上去很紧张，这很稀罕，对于他这样一个很有些玩世不恭的人来说。卫泽和李婉君搂了一会儿，现在她倒瑟瑟发抖了，也许是因为毁了一个婚礼之后感到后怕，也许是因为差点成了别人的新娘感到后怕，也许两者兼有。卫泽尽量安抚她。顾星辰识趣地走开了。
　　“你去哪儿？”卫泽问。
　　“当然是回婚礼现场。”
　　三个人尽管都问心无愧，但心里难免有些七上八下，这种事情电影小说中倒是有，甚至不算少，可亲身参与是另外一回事儿。顾星辰回去找了个座位坐下，倒了一杯果汁压惊。秦通和李厚德正在那儿说话，相互以亲家称呼。这种亲热劲只能是显现在场面上，因为两人都很讨厌对方，也不知他们怎么成为亲家的。
　　李婉君是李厚德的女儿，顾星辰今天才知道。她和她母亲一起生活，她母亲在和李厚德离婚之后瘫痪了，李厚德每月给她们一笔生活费。他的第二个老婆对李婉君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两人的年龄接近，住在一起彼此觉得别扭。新娘跑了的消息过不了一会儿就传开了，场面闹哄哄的，但没人知道是顾星辰送走了新娘。秦宋倒是显得不太上心，半个小时前他在洗手间里吸了一些违禁粉末，一个小时前被人劝着补了一次妆，扑了白粉，整体上观感有几分接近吸血鬼。他对婚礼场合的布置陈设很不以为然，对酒水和饮食也挑三拣四，喝了半杯酒给了个差评之后好歹没吐掉。“那个妞要遭罪了。”他近乎变态地这么认为，这是他给李婉君的婚后生活定下的调子。这家伙也并非一无是处，婚礼现场有一块地方被乐队占据，他在那儿弹了一首钢琴曲，技艺之好令那些专业乐手们钦佩。顾星辰看了看时间，知道这场婚结不成了。他本打算提前离开，现在比预定的还要提前，这样也好，他还有个活动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