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意外责任

　　杨天舟正在家中和母亲、姐姐闲聊。手机响了，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他略一迟疑；他的前妻江露薇，她来电话做什么？
　　“天舟吗？是我。”她语气很平和，说了一段让他不淡定的话，“孩子满月了，是男孩，你看什么时候去做一下鉴定。”
　　杨天舟一时有些懵：江露薇的孩子出生了、满月了、做鉴定，原来不觉间，已过了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一个与他有关联的孩子降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由于按了免提键，两人的对话都被杨母和姐姐杨天舲听到了。杨母拿起了手机：“喂，是露薇吗——你说做鉴定是吧？这样吧，我托朋友和司法鉴定中心联系一下，到时再和你联系。放心，不会等很久的——放心，如果真的是我家的骨肉，我们是不会不管的。”
　　挂断电话，杨母陷入沉思。
　　“看样子，是天舟的。”杨天舲说：“她曾经做过一次鉴定，应该不会错的。”
　　“鉴定也不是百分之百啊。”杨天舟说，他现在就是不相信。
　　“这次由我们指定鉴定机构，不会有错的。”杨母对他说。
　　“如果是天舟的，我们就可以放心了。”杨天舲宣布了消息，“天舸媳妇这次终于怀上了男胎，还是、双胞胎。如果江露薇的孩子真的是天舟的，我们比他早生下来，家业算是保住了。”
　　杨天舟和杨母听了，都是一震。杨天舲说得不错，可谁能打包票一定就是自家的亲生骨肉呢。
　　杨母站起身，对女儿杨天舲说：“我现在就去找李教授，委托他帮忙联系一家权威的鉴定中心做鉴定，越快越好、越早出结果越好。”
　　“我陪您去。”
　　“也好。”杨母转头对杨天舟说，“你留下来等消息吧。”
　　母女俩出门了。
　　杨天舟还没理顺心情，冯丹娜的电话又来了，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我、怀孕了。”
　　“你能不能别逗我？”杨天舟一听，头更大了，一个不够，又来一个。
　　“我没逗你，真的。”
　　“不可能。”杨天舟坚决否认，“你是不是从我姐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告诉你，就算是真的，孩子你可以生，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不推辞。但结婚，不可能。”
　　“你真这么绝情？”可以想象无线电的另一端，冯丹娜伤心失落的神态表情。
　　“当初我已经和你说得非常明白了，我以为你听懂了。况且，我也没亏待过你。对你，够意思了，别得寸进尺好不好？”
　　“真的没机会吗？”
　　“就算我愿意，你赵姨也不会同意的。你和我老姐尽管关系不错，但在这个问题上，她也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见她沉默不语，他接着说：“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提，我也只当没发生过。早知道你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招惹你。”
　　冯丹娜是聪明人：“好吧，我知道了。”
　　这女人，还真是异想天开啊，跟我斗，十个你都不是对手，既然能招惹你就能甩你，懂不？
　　不过，招惹女人还真是麻烦，最后都要“收拾残局”，这一点，自己远不如雷子。雷子一路走来，可谓是花开遍地、处处留情，却从来都是“挥一挥衣袖，不沾染半片云彩”。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杨天舟看看时间，给他打电话，说了自己的事和疑问，雷子笑了：“我摘的那些‘花’，都是一步步精心设计、费了不少心思追到手的，要的只是一时的快活浪漫，新鲜劲一过，自然就‘断’了。我是什么人她们都知道，能图我什么？你就不一样了，那些女的哪个不是主动往你身上贴、身边靠，你是啥人啥身份，她们不能说完全不图你的人，但更主要的图什么，你不明白吗？”
　　道理其实挺简单，杨天舟当然明白。
　　“我说你——”杨天舟不嫌烦地对他啰嗦几句，“之前的那些事就算过去了，现在的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有家有孩子，那种事趁早戒了吧。”
　　“放心，我心里有数，燕子（雷子对郭明燕的昵称）要给我生儿子了，我哪能亏待她。”
　　郭明燕怀二胎了，是儿子，雷子很高兴，但愿他能就此收收心。
　　刚放下手机，有人敲门。杨天舟以为是忘带钥匙的李嫂回来了，哪知他一开门——
　　站在外面的竟是“冰雪红唇”。
　　“你？”杨天舟吃惊不小，“来干什么？”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看来上次没“处理”掉，又一个“麻烦”来了。
　　她自顾自地走进屋来：“我去你原来的地方找你，知道你在这里。”
　　杨天舟想到了，她去找他，应该是遇见冯丹娜了，她告诉她的，难怪冯丹娜会打电话给他，说了那些不找边际的话。
　　“冰雪红唇”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什么？”
　　“看了就知道了。”
　　杨天舟一扭头；“我没空。”
　　“你——”“冰雪红唇”咬着嘴唇，直接告诉他，“这是亲子鉴定，孩子是你的。”
　　我K，杨天舟差点爆了粗口：“说吧，你想怎样？”
　　“孩子是你的，你说我想怎样？”
　　“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张鉴定上白纸黑字写着……”
　　杨天舟想笑：“你是和‘我’做的鉴定还是你自己‘自产自销’啊？”
　　“我和你有过‘亲密接触’，弄根头发还是很容易的。”
　　“谁信你的鬼话。”
　　“你要怎样才相信？”
　　正说着，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杨母和姐姐杨天舲回来了。一见这场景架势，不用问也知道了。
　　杨天舲拿过那份鉴定书看了看，递给了杨母。杨母看后，语义深沉地问“冰雪红唇”：“我说姑娘，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呢？”
　　“我的孩子我愿意。”
　　说话还挺“冲”，没大没小的，杨天舲斜昵了她一眼。
　　“既然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还找到我家来呢？”
　　“冰雪红唇”稍作停顿后反应过来：“我想让他知道，他有权知道。”
　　“是不是我家的孩子现在还不能确定。就算是，我们现在知道他的存在了，请回吧。”
　　“冰雪红唇”没词了，尴尬地站着。
　　“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首先，还是先确认一下。”杨母将文件一甩，“这份鉴定没有任何说服力，就算到了法院也不会被采信的。”
　　“你们要怎样才能相信？”她的底气很足。
　　杨母瞄了一眼她的肚子：“看你现在的情况，只能生下来了。等孩子一落地，我们指定鉴定机构做亲子鉴定。如果真是我家的骨肉，我们不会不管的。”
　　“你想不管也不行。”
　　杨天舲瞪她一眼。
　　“事先声明，我们只管孩子。”杨母回敬她，“而你……不要以为生了孩子就能进我家的门。”
　　“冰雪红唇”冷哼一声：“你儿子犯的错，就要承担后果。”
　　杨母慢条斯理地：“事情的是非对错，我上次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不需要再重复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都不回去招惹你。他犯的错，他会承担的，希望你也能为你的错承担后果。”
　　“冰雪红唇”脸上挂不住了，勉强挤出一句话：“我会承担的——我先回去了，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你等一下。”杨母向女儿递了个眼神，杨天舲会意，进到卧室取了一个信封出来。
　　“这个你拿去，好好调理一下身子。”杨母递给她。
　　“冰雪红唇”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后，走了。
　　“两个一起做，还省了麻烦了。”杨母说，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无奈。
　　接到江露薇的电话后，杨母和姐姐出门了，把“家”让了出来。杨天舟等她，门终于被敲响了。
　　她抱着孩子上门了。
　　“坐吧。”他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江露薇坐下来后，换了一下抱孩子的手，表示她很吃力。
　　两个人，曾经的夫妻，如今有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个月前，双方做了亲子鉴定。没出意外，孩子是他的，没错。他有孩子了，还是儿子，可全家却高兴不起来。
　　“天舟。”江露薇先开口了，“鉴定结果你看到了，是你的。”
　　“哦。”杨天舟轻吟了一声，“我会负责的。”
　　“你想怎样负责？”
　　“你想我怎样负责？”
　　“你以为我缺你那点抚养费吗？”
　　“我只能负责这点抚养费。”杨天舟停顿一下，“我会去看他，让他知道我是他父亲。”
　　“就这些吗？孩子需要陪伴，他的人生中不能没有父亲。”她的语速有点快，杨天舟知道这是“前奏”，果然接下来，“都是借口。当初你一再地要求我生孩子，现在我生了，你却推得一干二净，你个骗子！”
　　虽然她改变不少，但“江露薇”的气势和气场还在。
　　杨天舟懒得和她理论，他平心静气地：“我没推得一干二净，我说了我会负责的。这个孩子，真的是为我生的吗？不见得吧。”
　　江露薇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没做亲子鉴定之前，你也不知道是我的，对吧？如果不是我的，你也打算生下来？”
　　“可他是你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呢？”
　　“没有如果，他就是你的，不是吗？鉴定是你家做的，你还怀疑？没关系，再做十次，我也奉陪。”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不是我的，你会怎么办？”
　　“他是你的。”
　　杨天舟轻轻一笑：“你很庆幸是我的孩子，不是‘他’的。如果不是，你是不是也会生下来？我和你夫妻多年，求了你很多次，你都不肯，却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生孩子？我问你，你始终不正面回答，哪怕你骗我说，你会打掉，不要这个孩子，我也会很欣慰的，可惜——你没有。”
　　他看她的眼神有如死灰。
　　“不是的。”她赶紧解释，“刚开始我是有些排斥生孩子，但后来意外怀孕了，可能是母姓使然吧，我的想法变了……”
　　杨天舟抬手按下了她的话头，他实在不想听：“我不可能和你复婚，你就死了这条心把。孩子是我的，我会负责的。”
　　可能是父母的说话声吵到了孩子，他醒了，哭了起来。江露薇赶紧哄孩子，用额头贴婴儿的脸。
　　杨天舟的眼光落到了孩子身上。第一次，他近距离地正视他。做鉴定那天，他刻意回避不看。现在，他看清楚了：他是那么小，也就一尺来长，估计刚出生时更小吧。小小的脑袋，小手小脚，小胳膊小腿，小小的五官肉肉的。初生婴儿的皮肤十分的娇嫩，遗传了他母亲的白皙基因，好似一件精致小巧、晶莹剔透的艺术品。
　　眼前的是他的孩子，是他在一次醉酒时被意外制造出来的一个生命。
　　而这意外的生命，制造他的人要为他的一生负责、担当起责任。
　　见他看孩子的眼神有些痴迷，江露薇又说：“他是你的孩子，你忍心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你知道单亲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有多不利吗？”
　　杨天舟疲惫地叹口气：“他不是没有父亲，我不和你复婚并不代表不为他负责。即便我和你重新走到一起，过的会是什么日子，这种家庭会对孩子的成长有利？单亲家庭的孩子不见得都不能健康成长，那是教育他的人没把他教育好。”
　　“再好的教育也比不上陪伴。他终究有一天会长大的，你缺席了他的人生，他会认得你这个父亲？”
　　杨天舟再度叹息：“他长大后，懂事了，终究有一天会明白的，我相信他会理解我。”
　　江露薇肩头一动，脸色灰白，抱着孩子的手一松。
　　“不管怎么说，我始终是孩子的爸爸，我会负责的。”
　　沉默过后，江露薇木然地抱着孩子站起身，往出走。
　　“你现在做了母亲，好好生活吧。”
　　“我会的。”
　　两人礼貌地结束了这次见面。
　　一声门响，她的他的前妻抱着他的孩子走了。
　　杨天舟整个身体瘫软下来，脑子好乱：他的孩子，生下来就成长在单亲家庭，没有父亲，跟随母亲长大，但他终究是杨家的血脉，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突然想到了一百年前的龚氏。如今的江露薇与龚氏何其相似，只不过一百年后的亲子鉴定让她免受了一番遭遇，谁知道将来这个孩子会是怎样？但愿没有仇恨吧。
　　一百年前的龚氏，一百年后的江露薇，真的是天道轮回吗……
　　他正胡思乱想时，母亲和姐姐回来了。“她走了。”杨母说。
　　“我还担心你会心软答应她呢？”杨天舲说，“不过看她的样子，对你还没死心，估计以后还会来缠上——我和妈在楼下的亭子里看到她了。”
　　“她走了，我和你姐正准备上楼，遇见那毛丫头（杨母对‘冰雪红唇’的称呼）了，抱着孩子来谈判了。她生了，是个儿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你的跑不了。”
　　“还是做下鉴定保险。”杨天舲说。
　　“我一会儿联系李教授。”
　　杨天舟拿起茶几上的棉签袋，打开，全部倒出后拿过了水果刀。
　　杨母和姐姐杨天舲讶然地看着，只见他握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一抹，血流出来了。
　　“呀——”杨天舲叫了起来，“你怎么了，傻了？”
　　杨天舟将血滴在棉签棒上，放入袋子中合上，递过去：“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