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繁华落尽

　　杨天舟带着钟贞到班长的广告公司。一来商讨新品广告的拍摄细节；二来三人叙叙旧。自打成为明星后，本来就文静内向、不爱交际的钟贞更是“与世隔绝”，这次借工作之机，难得外出一聚。
　　正事敲定，班长将双臂支撑在桌面上：“今天空气不错，没有一丝风。”
　　“我出去打个电话。”杨天舟心领神会，起身出去后进了隔壁房间。
　　刚才的架势和话语是他们哥们之间的暗语之一，意思是：我有话要说，你出去一下，听风。
　　果然，他听见他对钟贞说：“今天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
　　“这个，得看公司的安排。”
　　“没关系，我和舟子说一声就可以。”
　　“你刚才说的是‘你’，不是‘你们’，你找我有事？”
　　“我想单独和你在一起。”
　　“有事？”
　　“你真的不明白？”
　　钟贞显然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不是吗？”
　　接下来安静无声，钟贞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该不会是……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在大学时就已经开始了。”
　　“收起你的恶作剧，别逗我了。”
　　“我没有恶作剧，也没逗你，我是认真的。”
　　班长的语气是认真的，他的表情和眼睛也一定是认真的。
　　“上学时，我怎么没感觉到。”
　　“你的心思都在另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注意到我，你还爱着他吗？”
　　最后一句话，是班长替他问的。
　　钟贞没有回答：“我不相信。因为，谁都知道你有一个暗恋、追求了十五年的女神，哪有心思匀给我啊。”
　　杨天舟向她说起了何雪依来找过他，以及之后发生的事。
　　“谁没年轻过，谁的青春不犯点‘二’？”
　　曾经，那么的刻骨铭心，以为是三生三世，如今回头不过是年轻时候的犯“二”，其实谁又不是呢？看来他真的没认出她来。
　　“据我所知，你这几年一直没闲着。”
　　“那都是从前了，现在的我还是单身。我累了，想安定下来，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有男朋友。”
　　“只是男朋友而已，我还有机会。虽然我现在还算不上多有钱，但相信用不了几年，我一定会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许你无限风光。”
　　钟贞大笑：“算了吧，你可别逗了。今天的事我权当是笑话，过后忘了吧，以前什么样今后还什么样。”
　　“你对我真的没感觉吗？”
　　“没有。”
　　“你说谎，如果没感觉还和我聊这么久。”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还没回答我上个问题呢，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某个人的位置？”
　　“谁没年轻过，谁的青春不犯‘二’。”
　　……
　　听到此，杨天舟知道他的“电话”该打完了。于是推门往出走，却看到小代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他，有些慌乱，装作路过。
　　擦身而过时，他对她说：“如果放不下，抓紧了别放手。”
　　回到办公室，气氛如常。班长毕竟见过大世面，钟贞到底有几分表演功底，场面不至于尴尬。
　　闲聊几句后，班长提议叫上几个人出去吃饭。钟贞婉拒，她本来就不爱热闹、不善交际。班长派秘书助理送走了她。
　　只剩下哥俩了，说去聚餐却谁都没有张罗、没有动。
　　“我看，还是算了吧。”杨天舟说。
　　对于两个单身汉来说，纵然美酒佳肴可以热闹一时，可繁华过后却是深深的冷清和寂寞。白天，可以拼命地工作，晚上只能守空房。
　　“那，我回去了。”
　　刚走出，雷子的电话；来了，说了一处“花柳地”，让他去接他。
　　在门口，雷子正和几个狐朋狗友拉扯，最终雷子还是坚决地坐车离开了。
　　“去哪儿？”
　　“回家。”
　　刚才，那帮哥们极力劝他留下来。
　　杨天舟看他一眼：“家里有事？”
　　“没有，就是想回家。”
　　“哟，你小子学好了。”这可是大大出乎了意料之外。
　　雷子点燃一根烟：“总玩也没意思。”
　　“凡事都有审美疲劳啊。”
　　雷子没接话，安静地吐着烟圈。
　　“对了，陈鹏志现在怎么样了？”杨天舟不知怎的，想打听一下罗雅的情况。
　　雷子回过神来：“他呀，外面是消停了，家里热闹了。他媳妇前段时间不是闹离婚吗，后来让人给劝回去了。以为能安心过日子，谁想，他媳妇背地里雇私家侦探调查他，又是跟踪又是安窃听器的，敢情是想抓他把柄离婚分财产，合着她回去就是个阴谋。姓陈的那小子鬼精明了一辈子，到头来让自己媳妇摆了一道，这两家口子的情分算是彻底走到头了，只剩下怎么算钱了。”
　　“我说吗，你怎么突然间转变了。”
　　“我可不想最后混成他那样。”
　　到了，雷子下车回家了，灯光温暖。
　　“我去哪儿呢？”杨天舟瞬间空落落的。
　　老姐因为生意去了外地出差，那么原来的房子里只剩下……
　　想了想，他拿起了电话，拨打了冯丹娜的电话。
　　“总裁，午餐时间到了。”秘书晓珊过来提醒他。
　　杨天舟看看表：“麻烦你到食堂帮我打回来吧。”
　　晓珊直接把一个粉红色的精致饭盒摆到他桌上。
　　“这是工作餐？”
　　“爱心便当。”
　　“啪！”杨天舟将手里的文件倒扣到办公桌上，“你越来越过分了。别忘了，你是有身份的人，我可不想惹麻烦。”
　　“不会惹麻烦了，我已经和他正式分手了，现在是单身状态。”
　　若是平常，出于礼数，杨天舟会到此为止，不多说。现在反正也无聊，她也有心，就陪她聊好了，权当工作之余的娱乐消遣了。
　　“分手了？可惜啊，全公司上下还等着喝喜酒呢，好好的，怎么‘分’了呢？”
　　“没什么，时间长了，没意思了，就分了呗。”
　　“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和你暂时不是上下级关系，奉劝你一句：和谁都一样，时间长了，都没意思，都是凑合着将就。”
　　“年纪大了，早就不奢求什么情啊爱啊的，既然和谁都一样，我为什么放着‘宝马’不坐，坐自行车呢？”
　　她的想法和观点，杨天舟尊重、不反对。对于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的他，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很多看法都改变了。
　　“但愿你能早日坐上你的宝马车。”
　　“比如说、你。”
　　杨天舟将怒意含在话语里：“那你还是别想了，我不喜欢有故事的人。”
　　“那有什么，你不也是二婚吗，嫌弃什么。”晓珊翻着白眼。
　　这丫头，胆子大得不像话了，越来越没分寸了。
　　“你之前说‘只要有宝马车坐，和谁都一样，敢情有宝马车就是丈夫’。”
　　“你怎知道没有‘情’？”
　　“好吧，你赢了。”杨天舟服了。想他一个堂堂公司的总裁竟输给了身边的小秘书，不是他不够厉害，而是对方套路太深。
　　他推开饭盒：“你的爱心便当我受用不起，还是给我来份工作餐吧。”
　　晓珊也意识到做得有些过火，于是乖乖照做。
　　这时，来电话了。接完后：“回来吧，不用了。”他对她说，“我出去吃，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有事叫我。”
　　表弟小伟的电话，因为正好走到他公司附近，找他吃饭，顺便介绍一下自己的新任女朋友。
　　地点在一家餐厅，表弟小伟给两人做了介绍。
　　不知道是不是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还是被某种类型的女孩吓怕了，表弟小伟的新女友与之前的大相径庭。相貌谈不上漂亮，个头、身材也都平平，比小伟还大几岁。最大的区别是眼前的女子衣着装扮朴素简约，一张清水脸。
　　怎么说呢，不算平庸，但绝不出众。和他那些浑身雅艳、遍体娇香、珠光宝气闪瞎眼的前任们比起来，真是如同麻雀衬孔雀、乌鸡见彩凤凰、丑小鸭比白天鹅。
　　杨天舟心里直打鼓：这样的女孩子，表弟会真心吗？不会只图一时新鲜吧。
　　但是，一番接触下来，杨天舟对雯雯（小伟的女朋友）的看法变了，虽然貌不惊人，但才情压众。她谈吐文雅、举止得体，谈论话题颇有想法和见地，是个很有文化、学识和修养的知性女子，和那些花瓶似的女友们比起来，犹如《诗经》对烂口水歌。
　　再看小伟的眼神和举动，不像是假的。
　　听小伟说，两人能够遇见并相识相爱也颇有几分浪漫色彩：和那个“亮闪闪”分手后，小伟在餐馆里吃饭喝酒，醉醺醺的把钱包弄丢了。以为肯定找不到了，所以压根没去找。可谁想，十天后，他的一个朋友发了一张图片给他。小伟按照朋友提供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得知，被下一个食客捡到了。她在原地等了好久也不见失主来找。于是在朋友圈发寻物启事，天天更新，拜托朋友帮忙转发。她的苦心没有白费，终于将钱包物归原主。
　　一个钱包、一段情缘由此开始。
　　三人正吃着聊着。
　　“哟，这不是赵小伟吗，你的病好了？”
　　一个不友好的、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不用看，是那个“亮闪闪”。走进了，一阵扑鼻的香水味。
　　她照旧一身的珠翠环绕、光彩照人，描画得乌黑闪亮的眼睛斜着上下打量了小伟一番：“看你的样子，病应该好了，花了不少钱吧？没把内衣一块‘当’了换钱？”
　　小伟看到她就来气：“放心，我家有钱。离了你，我的病就好了。”
　　“亮闪闪”嗤笑：“对，和路边的乞丐比起来，你是有钱，就是拿不出娶媳妇的彩礼钱。”
　　“我是要不起你，谁娶得起你找谁去。”小伟话头一转，指着杨天舟，“我表哥娶得起你，你问他要你吗？”
　　杨天舟扭过头去。
　　“承认自己没钱了吧？这下，我可解恨了。赵小伟，你咋不出门让车轧死呢。”“亮闪闪”说得咬牙切齿，直到现在，仍旧不能释怀。
　　“这位女士，请你说话放尊重点。”雯雯这时说话了。
　　“这是你的新女朋友吧？哈，我说什么来着，你也就只配娶二婚、丑八怪、老女人。想娶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伟和杨天舟都捏了一把汗。“亮闪闪”如此出言不逊，雯雯听了会受得了吗？他们之间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其他食客的注意，纷纷投来了目光汇集过来。
　　雯雯显得佷镇静，微微一笑：“和你比起来，我可以算是丑八怪、老女人，但我不是二婚，无论法律上还是事实上。不像你，顶着未婚的头衔，暗地里不知道入了几次洞房了。你这样的，应该叫‘二手货’。”
　　“你说谁呢，谁是‘二手货’！”“亮闪闪”怒了。
　　“结过婚的叫‘二婚’。说你二婚吧，你没有结过婚，但又有婚姻的实质，不叫‘二手货’叫什么？”
　　“亮闪闪”也不是善茬，很快反应过来，积极“应战”：“‘二手货’怎么了，你想当还没机会呢？像你这样又老又丑的也就赵小伟这种垃圾渣滓凑合你，高富帅会要你？”
　　雯雯反击：“你说的‘要’是什么意思？如果是领证结婚的话，连垃圾渣滓都不要你，高富帅会要你？一个高富帅如果连一个垃圾渣滓都不要的人，那这个高富帅不是连垃圾渣滓都不如？要不要你有意思吗？”
　　“我准备和雯雯结婚的，不管多少彩礼我也愿意。”小伟不失时机地仗义了一把。
　　“赵小伟，咱俩的事还没玩呢，我的青春损失费你得给我。”“亮闪闪”调转矛头，对准小伟。
　　“女士，法盲吧，不知道法律上没有青春损失费的说法吗？就算有，也得先和你的那些前任依次分担吧？”
　　听到的人都笑了。
　　“亮闪闪”接着对准雯雯：“垃圾渣滓要你有意思吗？没钱没房，吃糠咽菜、破衣烂衫，穷得要命，过这样的日子我宁肯去死。”
　　“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去挣。”
　　“哈——”“亮闪闪”大笑，“我就说吗，像你这样的老女人只有累死累活、吃苦遭罪的份，命不好就是不好，有些人天生就是命贱。我这么年轻漂亮，再破再烂也有男人喜欢，为我甘心情愿。你，哼……”
　　“你笑我累死累活，我笑你离了男人活不了。”雯雯淡定从容地回敬道，“你的确命好，上天给了你一副好皮囊。现在的你是比我美得多；但二十年后，你一定不如我活得漂亮。我不依靠谁、不指望谁，不是谁的累赘和负担。你呢？你还年轻吗，没事了，过几年就老了。等你老了，新人上位，你怎么办？不活了，死去？”
　　“亮闪闪”没有说话，周围沉默着。
　　“人生不是只有一个‘二十岁’，提前透支光了，接下来的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呢，你怎么走？趁着现在年轻，好好想想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正在双方胶着时，餐厅的服务生过来解围了：“这位女士，您如果不用餐的话，请回吧。”
　　“亮闪闪”得了台阶下，走了。
　　餐厅恢复了秩序。
　　“雯雯，你太棒了！”小伟将一份鸡腿推到了她眼前。
　　看着小伟真情流露的眼神，杨天舟知道：这一次，他找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