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情归何处

　　帝京市的杨氏天翔集团最近双喜临门，一是，杨母的外甥小伟结婚了；二是，杨家二少爷杨天舸的明星媳妇白莎莎在连生了三个女儿后，终于产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婴。十年辛苦不寻常，如今终于凭借着“坚持不懈”、“生生不息”的精神和毅力，坐稳了豪门少奶奶的宝座。
　　雷子陪着杨天舟参加完两场喜宴后，让杨天舟开车送他回家。
　　“一会儿还有唱K呢，你不去了？”他问他。两场宴席，雷子居然破天荒地滴酒未沾，一向爱唱爱玩爱热闹的他突然转性了。
　　“不去了，回家看儿子去。”
　　郭明燕给他生了个儿子，雷子收敛了不少。
　　“我说，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也来烦我？”
　　“什么叫烦，这叫关心，好心没好报。”
　　“多谢关心，以后还是别关心了。”
　　雷子不再说什么，头向后一仰，靠在座位上眯起了眼睛。
　　很快，到了。抱着孩子的郭明燕来给他们开门。再见到她，似乎苍老了一些，但眼神多了几分神采，精神状态不错，发福了不少。
　　雷子一进门就直奔儿子逗笑开心，郭明燕也跟着笑。
　　“我说舟子——”他对杨天舟说，“你再结婚就生女孩，将来和我做亲家。”
　　杨天舟笑笑，不语。送他出门时，雷子说：“过几天请哥几个看电影，《恋恋青竹》。”
　　天翔影业出品，钟贞主演的电影。杨天舟知道大致的剧情：“里面有个小角色，挺像你。”
　　不知怎的，她编剧的电影，似乎总有一个或大或小的相识角色。
　　雷子“嘿嘿”地笑着，眼角处泛起一丝沟壑，雷子老了。
　　走出他家，正准备发动车子，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好走过。看到他，停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姐夫。”
　　他的前小舅子江露潇，喊完后，觉得不妥，于是改口：“杨总。”
　　“你还是按之前的叫吧。”杨天舟说，虽然是前任姐夫，但与他姐姐还有一个纽带——孩子。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个朋友家在这里。”
　　“你去哪儿？我送你。”
　　“回家。”
　　“上车。”
　　路上，江露潇向杨天舟说起了他的姐姐、他的前妻江露薇：“我姐以前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孩子、不喜欢孩子，现在有孩子了，整天不撒手地抱着，谁也不给。不分黑天白夜地盯着，只要一哭，比谁都紧张，我都怀疑，我姐是不是换了。”
　　杨天舟没回应，他知道，他是想撮合两人破镜重圆。
　　“你最近怎样？”
　　“我，没什么。”
　　杨天舟知道，和莹莹分手后，他又谈了个娇娇，已经订好了婚期。谁想，未婚妻在婚礼前去了前男友家。江家得知后，果断退婚。庆幸发现得早，避免了损失。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小，看他现在还是无精打采、蔫蔫的。
　　“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你该反思一下自己了。”杨天舟对他说起了表弟小伟的感情经历，劝他，“谈恋爱只看那层皮，真要娶进家门，得看‘骨’了。小伟结婚的对象比起他前几任的女朋友，不年轻不漂亮，也不爱打扮，土里土气的。但人本分踏实、有文化修养、人品好。再美的浪漫也得回到地上来，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地过日子。娶媳妇记住：妻贤夫祸少，最重要的，要守妇道。”
　　“你后悔和我姐结婚吗？”
　　“只有经历过，才能说后悔。没经历过，只能遗憾。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找个心里有你，知道关心、体贴你的人。太‘优秀’的女孩子往往很高傲，不会为你放下身段。而不‘优秀’的女孩子会仰慕你、捧着你，肯为你洗衣做饭擦皮鞋。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能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是最好的婚姻。”
　　杨天舟知道：他回去一定会说给他的姐姐，他的前妻江露薇听的。
　　江露潇垂头，陷入思考。但愿他能有所领悟，最终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份情、那个人。
　　在他家附近，杨天舟停住了：“你自己走吧，我不送你了。”
　　江露潇知道他是怕遇见避免尴尬。他谢过后，下车了。
　　杨天舟回家，停好车，上楼。杨母见他回来，问他：“江露薇刚走，你没碰见？”
　　杨天舟想起：刚才自己开门上楼时，似乎是听到有人喊自己，但他没在意。原来是她，就这样错过了。
　　“她来干什么？”
　　“哦，让我给孩子起个名字。”杨母说着，看向茶几上的一张纸单。杨天舟拿起来，上面写着杨家下一代人的名号：庆轺、庆轩，天舸的双胞胎儿子；庆辌，“冰雪红唇”的孩子；
　　庆，江露薇的孩子；
　　还有一个——
　　“这个，是谁呀？”杨天舟指着“庆辂”的名字。
　　“哦，留给我未来孙子的。”
　　杨天舟想了想，明白了。于是说：“您已经有两个孙子了，我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任务也完成了，这个名字……还用得上？”
　　杨母板正脸：“怎么，你还打算以后打一辈子光棍啊？你还年轻，没个女人可不行。你想以后怎样，像和冯小娜（杨母对冯丹娜的称呼）那样今天一个、明天一个，你愿意我倒也不拦着，关键是这两个孩子。都是你的不假，可你看看他们，一个随江露薇生活，她会怎么教育孩子？我和你姐，她能说好话？再说，她以后肯定还会再婚，那孩子多了个后爸，到时候乱糟糟的，指不定又闹出什么花花事来，还不得像仇人一样。那个毛丫头早晚会把孩子送回来，就凭她的出身，生的孩子能好到哪儿去？等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理受点打击、有阴影，也是个不省心的主。这两个孩子，有一个正常的吗？到最后，估计一个都指望不上。所以，你还得有自己的、正常的孩子。”
　　经老妈这么一说，杨天舟意识到了是个问题，还是老妈想得远、看得透。不过他现在，真的没心情和经历去考虑了，好累，先休息一下再说吧。
　　老妈向来“料事如神”，没过两天，“冰雪红唇”真的将孩子送回来了。
　　“还是你们养吧。”她低着头，声若蚊蝇，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冲天豪气。
　　鉴定结果出来后，杨母提出孩子归自家抚养。毕竟是杨家的骨肉血脉，再者放到自己这边，会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和教育条件。
　　“冰雪红唇”得理不饶人，当时那个牛气啊，说什么自己一定会把孩子养大、教育好，不比大户人家、豪门的差。她认为，杨家看不起人，在羞辱、蔑视自己。结果没过几天就打脸“啪啪啪”响，乖乖把孩子送了回来。
　　“放心，我们会教育好他的。”姐姐杨天舲这次没有为难她。
　　“冰雪红唇”将孩子交到杨母手上，掏出一个信封放下，“这是我给孩子的抚养费。我知道你家不差钱，但我毕竟是孩子的妈妈，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杨母收下了。
　　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冰雪红唇”要离开了。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泪水瞬间涌出，却仍然决绝地扭过头转过身。
　　“别告诉他，我是谁。”
　　留下最后一句话，她走了，估计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身边、这个城市了。
　　房间内，沉默着。
　　“我和妈商量过了，这孩子由我来抚养。”姐姐杨天舲说，“他叫我姑姑也好、妈也好，他就是我亲生的。放心，我能教育好他。”
　　杨母在一旁冲她点头。杨天舟想对姐姐说声谢谢，又觉得矫情肉麻，都是一家人嘛。
　　杨天舟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除了一个“冰雪红唇”的微信名称外，他对她的其他情况居然一无所知，她的真实姓名、年龄、家庭住址、籍贯、学历、生活经历等等，完全不知道。可偏偏是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是他儿子的妈——这是怎样一个荒唐、滑稽、不可思议的世界啊……
　　“哎，你干什么去？”杨天舲叫住了正要往出走的弟弟。
　　杨天舟举了举手中的包装袋：“给甜甜送去。”
　　“你现在……改天再送吧，不着急。”
　　“我没事。”
　　杨天舟说完，开门下楼，驱车前往前任姐夫张宏杰的家。在小区户外的草坪上，见到了一家四口。张宏杰的小儿子已经颤颤巍巍地会走路了。张宏杰和王晶晶正坐在凉亭里，看着草地上玩耍的小姐弟俩。不知什么原因，小王子哭了起来。王晶晶正要上前，被张宏杰拦了下来。只见小甜甜对着小兄弟背起唐诗来：
　　“日照香炉生紫烟，眼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不要哭了，再哭打你了！”小甜甜冲他虎着脸。
　　这一幕，与自己小时候与姐姐相处时的场景何其相似。这小甜甜长大后分明又是一个杨天舲。
　　小王子终于不哭了，小姐弟俩又愉快地在一起玩耍了，张宏杰和王晶晶露出了笑容。
　　杨天舟不忍去打扰他们的温馨和睦。他将包装袋放到地上，打电话通知张宏杰来取，悄悄退了出来。
　　一片黄叶飘落到脚下，杨天舟抬头看看天：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已经是秋天了。
　　站在萧萧风中，杨天舟想起了董妍，想起了那片小树林。如今时节，该是怎样一番晴天秋月、层林尽染、春华秋实的美丽景象啊！只是，那片树林还在，人却……
　　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桃源看看了。前段时间张乐天打来电话，蚊子的媳妇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女双全，蚊子的春天来了。
　　该是回去看看的时候了。公司的事情谁爱管谁管吧，反正我得走了。
　　到桃源没几天，蚊子为新生的龙凤胎办满月宴。一儿一女，女儿像妈妈多一些，儿子一看就是蚊子的。杨天舟看过蚊子小时候的照片，简直一模一样。
　　“这回不用做亲子鉴定了。”杨天舟心说。
　　郑乐天表弟也领着新女友来了，看两人的样子，幸福应该不远了。
　　抽空，杨天舟和张乐天找了一处角落聊天。他知道：张乐天如今在公务员岗位上混得不错，已经属于有房有车一族了，唯独缺了一位女主人。
　　慢慢等吧，终究会碰到的。
　　杨天舟问起董妍父母的情况，他告诉他：大姑奶因故去世了。姑爷没几天再婚了。
　　张乐天一语带过，不愿多谈。的确，如今的俩人没了纽带，已是陌生人。
　　宴席结束后，杨天舟回到了入住的宾馆。翻看手机时，两条微信蹦了出来，一条是班长的，他和小代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折腾了上百集的狗血言情剧再不结局，烂尾弃剧。
　　另一条是……唐静，熟悉而又陌生。
　　前妻江露薇曾经的闺蜜好友。自从闹崩后再无联系，难得她还在自己的好友里面，没有拉黑删除。
　　“杨哥，近来可好，别来无恙。我已从M国学成归来，现在以应聘到你的公司，以后还请多关照。”
　　最后留下了一个俏皮的表情。
　　她入职“天翔”了，江露薇知不知道呢？杨天舟当然晓得她的想法，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女人戏”。
　　正想着，老妈的电话来了：“天舟，钟姑娘和他男朋友分手了。”
　　“哦，是吗？”
　　“你‘哦’什么，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想。”
　　“为什么，你不喜欢她吗？”
　　“我离过婚，还有两个孩子，不能拖累她。再说，这是个被诅咒的家庭，我不想害她。”
　　“我都和她说了，她不在乎。什么被诅咒的家庭，你怀疑她的人品吗？再说，天舸的媳妇不是好好的，有你这么糟蹋自己家的吗——她是真心喜欢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动？”
　　“她跟了我，会受苦。”
　　“她说，只要你对她好就行。”
　　停顿片刻，杨母说：“后勤部的高部长离职了，我让倩姑娘顶上了。那孩子做事谨慎，人品又好，又会过日子，家里家外一把手，将来绝对是个好媳妇。”
　　“哦。”
　　结束通话后，前妻江露薇发来了一组为儿子庆生的图片，孩子的眼眸和笑容清澈纯净。
　　刚看完，雷子的电话来了，几句家常话后对他说：陈鹏志和媳妇罗雅彻底离了。陈鹏志还算够意思，给了她一笔钱。罗雅决定重出江湖，向他打听有关“天翔”招聘的事。言外之意，能不能帮她走个后门……
　　终于放下了电话，杨天舟将手机扔到一边。
　　虽然今天是个欢乐喜庆的日子，但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灰蒙蒙的，秋风飒飒，显得萧瑟冷清。
　　杨天舟并非触景感怀，想想也的确没有什么可担心忧虑的事情，可就是……心里没来由地不那么开阔敞亮。
　　他不想去想以后的事，只想过好眼前的每一天。
　　窗外，秋风卷起一地的落叶飞扬，在他眼中，无论是飘起还是落下，都是一番景象。既然不能把握方向，那就随风而去好了，也是一道风景。
　　渐渐地，杨天舟的唇角向上翘起，不管怎样，生活还得继续，只要一直向前走，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也都终将会过去的，不是吗？
　　明天，未必不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