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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管弦连知音

作品名称:流水落花打工路(小说)      作者:沙金      发布时间:2017-10-04 18:12:44      字数:4293

  强图山是江西新余人,高中毕业后,在老家村小当了代课教师。这人虽没考上大学,却不甘现状,总想能出人头地,总想多多挣钱。他也很好学,代课期间,因村小教师都要兼教音体美,他除了教书,把笛子二胡风琴,都学得有模有样,因而获得了同村女代课教师小张老师的青睐,并很快结为了夫妻。
  代了两年课,因添了小孩,感到代课教师那几个极其微薄的工资根本没法养育小孩,就双双辞了职,他本人担任了村委文书,老婆小张当了村妇女主任。
  离开村小学后,强图山家里的包产地有爹妈耕种,而村文书事情又不多,因总想多挣钱,就跟了村里一个木工师傅学木工手艺。于是,就边当文书,边学手艺。
  这个强图山,脑瓜特别灵光,经常跟着师父帮东家打家具,帮西家修房子,不到一年,技术竟然超过了师父。但他是个明理的人,师父教了他,他还是一直尊敬师父。工钱也是,师父给他多少,他就拿多少,从不说三道四。但他自感手艺过硬了后,就提前出了师,自立门户,给四近的人打家具,工钱虽低,但到底是自己全得了。
  于是,他又叫老婆小张来跟他学,也就是给他打下手,这就成了“夫妻木匠”。这在当地,还算新鲜事儿呢。
  很快,强图山和小张就有第二个孩子了。第二个是个女儿,他觉得上天对他还算公平,赐了他一儿一女。
  因他夫妻俩都兼有村委职务,他本人还真有点儿匪性,虽不凌弱,不挑事。但不知怎的,他那时也没有蓄大胡子,村里就没人敢惹他,所以第二个女儿,只象征性地交了点儿超生罚款。
  强图山一心想多挣钱,但始终富不起来,加上农村中的提留款越来越重,他夫妻虽然在村委有点儿低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津贴,时不时给人做家具挣点儿工钱,但也就比啥出钱门路都没有的其他农户,稍稍宽松一点而已,要想搞点儿什么,是绝对没有钱的。
  到了一九九一年,强图山听那些在广东打工,回来过春节的人说,广东东莞有很多港资和台资家具厂,工资很高,能挣一千多元一个月。就和老婆小张商量:“老婆,你看我们两个,就算勤奋了,也不乱用钱,但家庭经济始终紧绷紧,这样啥时候才能出头啊?”
  “那咋办?我们去抢银行?”小张随口应道。
  “抢银行倒不必,我听说,到东莞家具厂去打工,一月能挣一千多元呢!干脆,你也学了木工的,我两个都去进家具厂算了。”
  小张首先想到了娃娃:“那两个小鬼咋办?”
  “这还不好办?”强图山提出来以前,就考虑成熟了,说,“爸妈都还得力,把两个小鬼留在家里,有爸妈看着,你还有啥不放心?”
  于是,两人和家里商量好,带上八百元路费,来到了东莞。
  强图山打听到各类企业并没在东莞市里,都分布在各镇,就又一路问道,找到了一家还在招工的台资家具厂,办理好了入职手续。但因厂里住宿紧张,强图山两口子就只能分别住男女集体宿舍。
  强图山也与柯莲笙初进家具厂一样,到了厂里,才知道工厂生产家具,与自己曾经上门打家具,完全不是一回事,就夹着尾巴处人,听从工厂安排,两人都就被分别安排给两个开料师傅做助手,专门抬料接料。
  强图山好学,小张也不赖,刚接了两三天料,就和师傅配合得很好了。强图山就开始注意师傅是怎样操作的,再熟点儿,就开始关注木工造型的操作,休息时还要试试锣机、铣床;毕竟有手工功底,人又年轻,天生好学,一个月下来,按厂里给上下手的分配比例,强图山领了七百元,小张领了六百元,两个人加起来相当于一个师傅,虽然心里有点儿不平,但一下子收入了一千三,还是蛮开心的。
  恰好,刚发了工资,就有一台锯子的工人不知什么原因,坚持要辞职,强图山就抓住这个机会,请缨接管这台锯子。于是,他就和老婆小张,一主一助,成了正式开料工,而且每月都能挣到两千多点儿。
  当然,经济收入有了,两人就不再住集体宿舍了,出去自租房居住,强图山夫妇就有了一种安居感。
  强图山当然不满足一月两千来元,就一边开料,一边暗中关注木工工段整个流程的操作,也顺便关注流程管理,心里暗想,有朝一日,我要统管木工!
  强图山在东莞,一干就是两年。
  到一九九三年,强图山听说海州的家具行业正在兴起,新办的厂很多,而且工价都比广东给得高,自己又已经掌握了木工全流程的技术和管理。而现在去海州,不像才到广东那阵,身上没钱,多几天没找好工作就没法子了,现在就算一月两月没找好厂,也不担心生活问题,就和老婆小张商量好,辞职闯海州。
  强图山夫妇到了海州,首先买张《海州日报》看招工广告。
  当时,聂海中的林迪尔家具厂刚修好开工不久,正在招聘技术工人,在《海州日报》广告栏以“海州家具协会第一厂”的名义,天天都刊登林迪尔家具厂的招工广告。强图山看到了,就按广告所说路线,径直来到了林迪尔家具厂。
  那时,是程运显在一手组建新厂。张有成一伙人的制作造型功夫不错,可谁都不会用精密推台锯。强图山夫妇来了,正好填补上流程空白,就做了开料工。
  也不知强图山是怎么想的,一到海州,他就开始不刮脸了,蓄起了他的大络腮胡子。
  强图山一开始打工,就干的是工人活儿,又是在台资工厂,因而就不会犯柯莲笙那种无知的错误。到厂头两三个月,一直夹着尾巴开料,不招惹谁,不欺负谁,也不和人交流,只干他的活儿,但心中却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厂里的一切。时间稍久点儿,要不是他两口子要相互说话,厂里的人还以为他是哑巴呢,所以背地里都说他是怪物。
  强图山一干就干到现在,钱是比广东挣得多,而且厂里还给了他夫妇一个小单间宿舍,看来已经不错了。但他心底有抱负,只因一直感到势单力薄,就一直隐忍着找机会。直到看到柯莲笙是个有本事但没经验的新人,也是孤单无力的,就盟生了拉成一帮的念头。但他不像柯莲笙那样凭感情用事,由着个人好恶办事,他更不会把帮私营企业当成自己的事业来看待,所以就一直隐忍不发,还要多看看再说,直到这次听到了砂磨工商量要打柯莲笙,这才出面干涉的。
  柯莲笙挨打的第二天,既不是星期天节假日,才发了工资放了假,因而也不是发了工资放假,厂里放了一天假,所有人都可以离厂出去休息。柯莲笙不知道为什么放假,只听程厂长喊“今天全厂放假”,大伙就散了。
  其实,这是焦厂长实在无单可下了,新样品又还没做出来,仓库里的积压货已经没处堆了,只好放假一天,焦、徐、程三人就去城里找聂老板讨办法。
  放假这天下午,进城玩的工人,都陆陆续续回厂了。打扑克的、下棋的、洗衣服的、弄下酒菜的,各自都在忙着。
  强图山老婆小张在宿舍里忙着备伙食,他自己则坐在饭堂里,一个人玩两种乐器,拉一会儿二胡,吹一会儿笛子,一个人自得其乐,样子十分投入。
  柯莲笙从外面回来,回自己的寝室,要经过食堂,见状就有点儿手痒了。他是个爱好音乐的人,在学校里,每周要附带两节音乐课和美术课,也会几种乐器。他曾经觉得,能熬过苦难的日子,音乐是功不可没的,因为一旦进入到音乐的意境里,就什么都忘掉了,比醉酒的感觉还要好。他这时见竟是强图山在吹笛子,就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说:“强老弟,来,我两个和一曲,怎样?”
  柯莲笙也会?强图山感到意外,愣愣地看着柯莲笙,问:“你?你会哪样?”
  柯莲笙说:“二胡笛子都会一点儿。”
  强图山手中正拿着笛子,就说:“那你拉二胡吧,我们来和一曲《洪湖水浪打浪》,会吗?”
  “好的。”柯莲笙操起制作粗糙的二胡,放在左大腿内侧,调准了两根弦的音调,说,“强师,我们先对一下调,调对准了,和出来才协调。”
  没想到,柯莲笙随意调好的二胡音高,与笛子一对音,竟然不调弦就对上调了,简直就叫“不谋而合”呢!
  两人都分外高兴,便先和了一首《洪湖水浪打浪》。
  一曲未完,引来了十几个工人。
  两人兴趣所致,一口气和了三四首老歌。
  和了几首歌曲后,强图山一反往日谁都不屑一顾的冷面样儿,对柯莲笙说:“柯老兄,走,上午进了城,小弟今天买了菜,请你喝一杯!”说着收起笛子二胡,不由分说,拉上柯莲笙,就往他夫妇住的小房间走。
  这时,小张都已熄火一会儿了,准备就绪,就等老公来吃晚饭了。
  虽然只有一小盆炖猪脚,几捧炒花生,一包涪陵榨菜,可柯莲笙自从进了林迪尔,就没有哪一吨正经吃上两片以上切成形状的肉过,所以,这一顿真正算得上是打牙祭!至于酒,是海州当地散装白酒,不算香,却纯正,在异乡打工,实在是美味佳肴了!
  柯莲笙没有想到,两件乐器,几曲老歌,竟然一下子就把两人的感情连起来了,难怪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呢!强图山是江西人,柯莲笙是四川人,两人口音不同,但音律却相通,音乐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啊!
  吃着酒,强图山的话特别多,一说开头就口若悬河,与平时判若两人,好像长期压在心里的话,这一下子全都倾倒了出来。
  强图山告诉柯莲笙:“我两口子都是高中毕了业的,在老家代过课,我当过村文书,她当过妇女干部,我两人都学得了一手好木工手艺,先是在东莞一家家具厂打工,听说海州的工价比东莞高,这才到海州来的。来到海州后,看到这家林迪尔家具厂的招工启事,满以为是新建厂,一定有我施展才能的平台,就到林迪尔来了。林迪尔家具厂的聂老板,成天忙他的大生意,就找焦玉轩来管全面。这个焦老头儿,待人不错,但不懂家具厂的事务,就靠张有成管木工,靠那个姓况的管油漆。那个张有成,是本地人,一味排挤外地人,与他们当地人抱成一团,把一个厂搞得污七八糟。我强图山,手艺比他张利还过硬,但是,根本不会让我进入他们的团伙,要不是他们谁都不会用推台锯开料,我还连厂都进不来呢!我还算仗着不怕事,开料工钱也是单算的,他们不敢吃我的钱,其他木工,就个个都要被他吃。现在离年底没几个月了,我原打算,实在不行,开春后另找一家厂去干,不受他狗日的窝囊气!没想到老哥子你来了,我两个就可以联手,慢慢把权夺过来,好好儿干番事业,也挣点儿高工资!”
  柯莲笙和强图山碰了杯酒,问:“那,那个程厂长呢?”
  “他?”强图山一脸不屑,“他就是个王八混混,仗着会吹会谝,是海州本地人,懂点儿半罐水木工,勉强能画出不能用的图纸,就到处充人才。碰上了这个新建厂,他运气好而已!他在厂里,是白拿了几年两千元一月呢,混吃混喝,还起反作用,要是焦老头儿内行一点点,他早就滚蛋了!你没看到?全厂工人,哪个不把他当猴耍?不过,这人很记仇,肚子里坏水多,要搬倒他,除非聂老板信了我们。”
  柯莲笙又问:“那要怎样才能改变聂老板对他的信任呢?”
  强图山说:“这个不能急于一时嘛,我们得先干点儿让聂老板服气的事情出来,才能联手夺权。哦,听老徐说,聂老板经过艰难争取,还打过架呢,争到了一桩大生意,也就是这一天吧,就要定板了。要真拿到活儿了,他程酒鬼肯定做不出来,说不定,你老兄就有机会亮一手了。”
  “要真能这样,还得老弟你多多助力呢!”
  “放心,等他们先碰了钉子,一筹莫展了,我们再出击。我两兄弟联手,肯定没问题,老兄没见今天调音和弦吗?说明这就是天意啊,我俩联手,必然也是一拍即合呢!”
  柯莲笙也觉得,今天下午的二胡和笛子,还真是好兆头。
  于是,两人继续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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