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黄杰忠误打误撞

　　北伐战争后，部队开回湖北，在宜都休整。他思念父母，请假回家省亲。1927年4月初，途经来凤县城郊土堡，遇见共产党员程自鹏（同乡）、杨坤垣（江西樟树人），他们在北伐军部政治部工作，常下连队宣传，成了好朋友，算是同乡故知，便同往步入欧阳树勋家相聚。据程、杨两位说，他们奉劝邓中夏指示，来这一带发展共产党，竭力劝说他加入共产党，仅此次接触对黄带来几次麻烦，也成了对立派利用整垮黄的接口，黄本人也心有余悸。
　　黄杰忠（1905-1984），字建中，秀山清溪场镇（原三合场乡）新寨村人，国民党陆军中将，曾任湘鄂边防司令、川黔湘鄂边区联军指挥、湘黔边防司令、湘鄂赣边区绥靖副总司令等职。抗日战争时期，任暂编第九旅、二七0旅旅长、五十四师师长，第四路游击指挥、七十八军军长、川黔湘鄂桂边区游击总司令。参加过淞沪战役、南京保卫战、武汉保卫战、应用杀敌，多次率部深入沦陷区，身先士卒，十处受伤（右肘三枪，小腹一枪，右腿六枪）直到日本投降。他的戎马生涯十分传奇，驻赣州时，和蒋经国称兄道弟，乱世浮沉，几起几落；令人惊叹的是，他食量惊人，七十多岁了仍可吃三五斤肥肉，喝三五斤烈性酒。
　　黄杰忠读过几年私塾，考入酉阳联中，打桶为生的父亲交不起学费，一年后辍学，十五岁随姑父刘连章去湖南当兵。最初在粤军四师十六团当士兵，班长向锡三，连长薛岳（后曾任战区司令长官，指挥过长沙大战），营长张发奎（北伐时铁四军军长，当过战区司令长官）。黄杰忠一年后升班长。
　　1926年，黔军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他在王天培部张敬儒独立团当排长，随师北伐，开赴两湖战场，在湖南湘阴、岳阳间的汩罗江一带作战。
　　这时，张发奎已是北伐军铁四军军长，因此他一直是张发奎、薛岳部下的干将。改编后开赴两湖战场，在湖南湘阳、岳阳、罗江一带作战。
　　1926年7月，广东国民政府任命黔军袁祖铭为北伐军左翼军总指挥，所属部队计有第八军教导师（唐生智的湘军，暂归袁祖铭指挥），师长周文阑；第九军，军长彭汉章；第十军，军长王天培；另有总部直属部队手枪旅，各路司令等。
　　到达岳阳时，团部书记刘成均对黄杰忠讲解以党治国、以党治军的新章程，邀他参加了蒋党。那时以党治军很灵，士气高昂，纪律严明，参加两湖战场第二期作战，北伐中路军直趋武汉，乘胜追击敌人，势如破竹。
　　攻占岳阳后，部队直趋武汉。是年10月1日总攻武昌，北伐军一面捆架攻城云梯猛打，一面抢渡汉阳，战斗空前激烈。占领武汉后，他所在独立团奉命追击，在湖北、河南交界的小界岭，遭遇北洋军阻击，连长向海龙和两个排长先后阵亡，他在激战中升任连长。那时，国共合作，纪律严明，士气高昂，于是黄杰忠继续率队激战，穷追逃敌，因为国共合作，军民合作，终于攻下武汉。
　　1926年11月，十九岁的黄杰忠年少气盛，说他刚拖到鄂西时，有二百多支枪，又听贺龙说也有二百多支枪，就以为自己与贺龙并驾齐驱了，面有得色。贺龙世面见得多多了，不仅毫不在意，还赞赏黄杰忠年轻有为。
　　黄杰忠曾一次退到川、鄂、湘交界的八面山，屯留七八天，又由八面山打进来凤城，赶走四川军队，与拥有四五百支枪的向卓安地方军一起共同占据宣恩、龙山各一部；那时贺龙也先后解决四川半军半匪约五六千人的甘占元部和解决湖南向子云千多人，驻鹤峰、五峰一带，更是远近震惊。
　　他们商定了联合行动，与跟踪追来的湖南剿匪指挥向子云冲击一下，又各回原地了。
　　这个时期的地方军队、地方团防与土匪各求生存和发展，真是大虫吃小虫，小虫吃毛虫。
　　二十世纪初，在神州大地上，到处都在拉队伍，什么“护国军”、“民军”、“护法军”、“巡防军”、“靖国军”、“建国军”、“国民革命军”......无论多么好听的名称，都无法掩盖他们的军阀部队的性质。
　　国民革命军张敬儒独立团，在临颍战役胜利后开回湖北，在宜都整编。曾经自认为与贺龙并驾齐驱的黄杰忠被降为连附，心中不满，请短假回家省亲，1927年4月9日，途经来凤县城近郊土堡，与我党党员、老相识程自鹏（同乡），杨坤垣（江西樟树人）不期而遇。一同到家住土堡、久闻豪侠好义的欧阳树勋家里歇脚，并一见如故。
　　交谈中，杨坤垣说他和北伐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最好朋友，还说邓中夏要他在这方面来发展党员。杨坤垣在来凤还进行公开演说。
　　过了四五天，蒋介石“清党”的浪潮袭来，风云突变，土堡事发。1927年4月13日，来凤县知事（县长）向子南，出劝警备队包围了土堡，扬言抓共产党，杨坤垣逃脱，他和程自鹏、欧阳树勋被抓进来凤监狱，审问时他有北伐军的请假证明，当天释放。欧阳树勋是当地有名的大少爷，经过多方营救，关了五天后释放。
　　这几天，来凤有两个本地革命者学生被杀，在漫水也有两个外省革命者遭杀害。
　　黄杰忠和程自鹏、欧阳树勋出狱，与杨坤垣相聚，杨坤垣要黄杰忠和程自鹏一起去江西，二人不去，互留通信地点道别。程自鹏去了武汉大学，杨坤垣回江西（1929年在江西福安县被蒋党杀害），黄杰忠带的钱支持他们二人作旅费后所剩无几，就没回家，仍转部队。
　　黄杰忠归队不久，恢复了他的连长职务。
　　回到宜都后，黄杰忠才知道蒋介石背叛革命，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屠杀共产党人，白色恐怖笼罩全国。汪精卫的武汉国民政府投靠了蒋介石，部队也开始清共，眼见北伐战争中冲锋陷阵的共产党员被杀，黄杰忠的思想有所震动。这时，部队改编为新十师，由各地军阀扩大队伍，他升任营长，来往于巴东、利川之间，与四川军阀陈兰亭部时有摩擦。不久，开赴湖北施南（恩施）整训。
　　1927年夏季以后，因激烈的“清党”、“分共”和宁汉分裂与宁汉合流的关系，蒋党政客集团和新军阀武力互相勾结；今天甲乙联合对丙，明天又乙丙联合对甲，你争我斗，一片混乱。部队大一点的老板，今天收编这个，明天收编那个；部队小一点的老板，今天投靠这家，明天投靠那家，经营在不断掉换旗帜，硬是搞不清招牌。排长连长把部队拖到某部队去，马上可以升级，虽也有丢掉老命的，但都想扩充自己队伍来升官，形成一时的风气。谁也不敢说自己的部队不发生内变，天天都在打仗。黄杰忠当时隶属鄂西新十师，往来巴东、利川间，与四川石柱陈兰亭部时有冲击，并在混乱中升了营长。
　　1929年（民国18年）黄杰忠升任酉、秀、黔、彭清乡司令第二团团长，调回秀山驻防，隶属酉秀黔清乡司令部。司令冯少麟，副司令兼秀山县长李国光，主要任务是清党。黄杰忠时年二十三岁，衣锦还乡，结婚祭祖，地方绅士、有枪的草头王，亲朋故旧，登门道贺者络绎不绝。儿时伙伴、同学，纷纷投靠麾下。黄杰忠重乡情，把这批“毛根朋友”编为乌旗队，人发双枪，直属团部，成为他的“贴心豆瓣”。
　　黄杰忠坐镇秀山，正是该县清党的紧张阶段。他自己也有一块心病，在来凤与共产党有所接触，决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副司令兼县长李国光早有觉察，只是不好下手。这年，家乡父老为巨丰堰争水打官司，向黄杰忠求援。他盛气凌人地指责李国光断案不公，用武力为家乡父老撑腰，扫了李国光的脸，从此，李国光便对黄杰忠怀恨在心。
　　事有凑巧，川军杨森部旅长杨洪升（共产党员）和贵州思南邝继勋旅长（共产党员）相约反水（兵变），派刘占元（巴东人）、熊占元（恩施人）来秀山以闹神兵为掩护，并派杨矩廷（共产党员）来秀山和黄杰忠联系，同时反水策应，占领松桃、恩施、来凤一带。因叛徒出卖，杨洪升被杀，写给黄杰忠的信落入李国光手中。李国光与司令冯少麟密谋，公开逮捕怕激起兵变，决定智擒。
　　一天，李国光设宴请黄杰忠，他自恃在他的防区内，且武勇过人，是有名的神枪手，谁敢奈何他，便昂然赴宴。作陪的有司令冯少麟和几位士绅，他们面前照例一盆肥肉，几大碗酒。李国光笑脸相陪，劝酒劝菜。正吃间，一个管监牢的警察进来报告：“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骂我何来？”警察说：“他骂黄团长不讲义气，支使他抢了人，坐地分赃，如今见死不救！”黄杰忠拍桌而起：“岂有此理！莫非是疯子！”李国光说：“黄团长既无此事，想必是囚徒乱咬，何不去牢内问个明白。”黄杰忠性急如火，在冯少麟、李国光等人的陪同下，来到监牢，果然听到木栅门内的黑旮旯里，有人骂他。他喝令警察开门，大步走进牢房，想看清骂他的是何许人。谁知“哐啷”一声，李国光锁了牢门，十几把刺刀对准他。任凭武勇过人、暴跳如雷，也无济于事，眼睁睁被戴上七十五斤重的脚镣，铐住了双手。
　　第二天，李国光以“异党”、“阴谋反水”两大罪提审黄杰忠。他明知被诬陷，顿时咆哮公堂，大骂李国光是小人。李国光出示万县共产党杨洪升的信，冷笑道：“你在来凤就参加了共产党，铁证如山，招供吧！”黄杰忠骂声不绝，于是毒刑开始，先是背洋油桶，用炭火烧红绑在黄杰忠的背上，皮焦肉烂，痛彻心肺，他咬牙硬撑（时过几十年，背上仍然伤痕累累）。继而企图用炸“涵洞”的毒刑一用与现在雷管像似的东西栽进肛门一置黄杰忠与死地，他以死相拒，用戴镣铐的手脚，先后击倒十多名施刑者，最后被两条板凳卡住，“涵洞”才没有炸成。
　　地方士绅吴守成等人多，联名具保，均被李国光拒绝。之后，由司令冯少麟重审，没有用刑，而是一副挥泪斩马谡的神态：“杰忠呀，我们看重你，栽培你，二十三岁当团长前途无量呀，可你，偏偏要当红脑壳，唉，我也救不了你啊！”当场宣判死刑。
　　黄杰忠的心一沉，上天无路，入地有门了。其实，他的乌旗队被冯少麟、李国光缴了械，部队被解散。但拜把兄弟们四处游走，暗中联络溶溪团总饶裕德（饶老抓）、清溪团总程怀德、三合黄卷子等地方武装，准备打监劫法场，又与牢内黄杰忠约定时间、暗号。1929年9月21日凌晨，打监部队进城，先包围了衙门，黄杰忠砸开了脚镣手铐，从进来的兄弟们手中接过枪，杀出衙门。
　　在衙门口，迎面碰见冯少麟、李国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抬手射出两颗子弹，一颗正中冯少麟。于是，打监的各路人马和冯少麟的队伍展开激战。黄杰忠的部下，听说团长出监，纷纷倒戈，原单纯营救的作战计划改为占领县城，天刚亮，就占领了县城。获枪四百余支。为收拢人心，对冯少麟封棺礼葬。
　　黄杰忠对共产党缺乏深刻的认识，认为当“红脑壳”对子孙不利，决定销毁审讯他的记录，搜遍不得，一怒之下，下令将衙门内全部文书档案，挑到西门河坝烧毁。
　　秀山城破，旅长、清乡司令冯少麟遇难的消息传到重庆，四川善后督办兼二十一军军长刘湘十分震惊，命师长穆瀛洲率部赴秀山平乱。穆瀛洲采用诱骗分化手段，路过酉阳委戈念仁为团长，到达秀山又委饶裕德为旅长，传言约黄杰忠见面。其实，黄杰忠已率部移驻平凯，一面派代表虚与周旋，佯称愿意接受改编，一面出其不意，于夜间撤离平凯，经里耶、龙山、来凤、到达宣恩投靠鄂西宣（恩）来（凤）咸（丰）联防指挥向锡三。向锡三是他的老班长，年轻时和贺龙是好朋友，一道赶过骡子，交情极深。南昌起义失败后，贺龙回湘鄂西拉队伍，在大姐贺英的帮助下，迅速组建了三千多人的工农革命军，攻占了桑植县城，成立了苏维埃政权。可是，立即遭到白军围剿，失败后只有两百多人枪了。1929年11月，贺龙约向锡三、黄杰忠在宣恩莫家台会面，商议联合对付湘西军阀陈渠珍。贺龙曾提出要求黄杰忠加入红军，黄杰忠犹豫再三，婉言谢绝，但达成了互相支援、共同对敌的口头协议。
　　陈渠珍与贺龙在国民党军队中曾经一起共过事，但是陈渠珍与共产党势不两立，贺龙成为红军将领后必然与他开战。
　　1920年7月，湘西发生兵变。谭延闿第三次督湘不久，指使澧州副镇守使卿衡，在其赴慈利时，将王子豳杀害于途中，夺取澧州镇守使大权。王子豳的儿子王育寅发誓要为父报仇。７月２６日，在慈利的东岳观集中了七千人马，哭师起兵，自封为常澧靖国军总司令，并派人赴桑植请贺龙出兵作战。贺龙与卿衡早有旧隙，今见王育寅相请，遂起兵赴慈利，合力攻占了慈利。并在贺龙建议下派代表到广东谒见孙中山，请求派林修梅来湘西带兵，获得孙中山批准。林修梅到慈利登台誓师，就任湘西靖国军总司令，委任贺龙为湘西靖国军第３梯队团长。10月中旬，林修梅发兵常德，贺龙部队为先锋，激战三天攻克常德。谭延闿大肆集兵反攻，周旋了数月，林军终寡不敌众。这次行动失利后，林修梅辞职离湘赴武汉，贺龙率本部人马返回桑植。此时已完全掌握了湘西的军政大权的陈渠珍终于说服了贺龙，委任贺龙为湘西巡防军第２支队司令，隶属于右翼司令张云龙。是时，二人共同驻军常德。
　　当时正遇着湘西大旱，保靖、龙山、永顺、桑植等八县，饥民180万。真是赤地千里，嚎啕之声震天。陈渠珍广设粥棚，赈济灾民。这下子，老百姓没有说陈渠珍不好的。从此，陈渠珍就在湘西站稳了脚跟。一日，常德城北梁山百花盛开，陈渠珍和贺龙二人带了少数随从，共游梁山。梁山又名太阳山，因唐时郡人以梁松配飨而得名。二人缓缓地走着，谈着天下大事。说到那些军阀祸国殃民时，都切齿痛恨，说到百姓饥寒交迫，都深表同情。临近山顶，建有一座汉朝名将伏波将军马援祠庙，庙宇早已破败不堪。陈渠珍指着庙说起马援征交趾回来，屯驻此山，因受小人谗言，终至革职抄家的史事。陈渠珍感叹地说：“政治不良，小人专权，忠良受害，百姓遭殃。这些年来，我赴康藏、走四川、经甘肃入陕西，历经千山万水，所到之处，人民的生活无不在水火之中。大清国倒了，国家该振兴了吧，可还是一个老样子。袁世凯尸骨都烂了，可国家还纷乱如麻。”贺龙说：“是啊，我原来也以为扳倒一个袁世凯，国家就好了。现在看来，我们想得太天真了，但愿孙先生的理想得以实现。”
　　不久，冯吉祥为常德镇守使，移驻常德；而桑植为田应诏手下的一个姓马的团长驻防，此人无恶不作。贺龙、陈渠珍部队离开常德，由贺龙领着自己的队伍，趁机打回桑植，赶走了马团长，便在桑植继续招兵买马，训练军队。1921年孙中山派石青阳赴川东联络旧部，组织军队。石青阳接令后，便取道零陵，越衡山、经长沙、历辰沅，进入川东。1922年初，石青阳又跃马奔湘西，见到陈渠珍，两人都非常高兴。原来陈渠珍同石青阳都是早年加入同盟会的会员，癸丑讨袁失败后，陈渠珍返回凤凰，石青阳出逃日本。石青阳向陈渠珍说明召集人马随孙中山先生北伐的来意后，陈渠珍当即推荐了贺龙。
　　陈渠珍老谋深算，知道贺龙是拥护孙中山的，深得湘西人敬重，常担心其久居湘西，终成心患。石青阳借兵，他觉得可以借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把贺龙遣出湘西。贺龙一向跟随孙中山。石青阳是奉北伐大本营孙中山之命入川组织革命力量的，跟他入川，能为北伐讨贼出力，这是欲谋而不得的，何况，也是摆脱眼前陈渠珍控制的好机会，因此他也欣然从命。石青阳也早知贺龙之名，大喜。于是，任命贺龙为四川讨贼联军川东边防军独立团团长。后来，贺龙在自传中写到此事“陈渠珍感到我对他威胁太大，就命令我随石青阳去四川。我向陈渠珍要正式命令，陈渠珍不给。入川之后，陈渠珍打电报给赵恒惕，说贺龙叛变了。”自此，贺龙走出湖南，加入共产党，征战数十年，成为新中国的第一代大元帅。而陈渠珍也因与乡谊这段交情，同是英雄相识之念，才有后来“剿共不剿贺”的原则，凡是同贺龙带领的红军交战，采取亦战亦和的策略，而贺龙军队借道陈的防区，陈也慨然让路，甚至贺龙队伍有难，陈也慨然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