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省防军进驻玉岩村，傅昌林头悬乌桕枝

　　玉岩警察分局被端，枪支弹药被收缴的消息，以十万火急的速度上报至国民党松阳县政府；县政府认为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立即将此事上报至浙江省政府，请求省政府火速派兵前往清剿。
　　请求火速派兵的公函放在浙江省政府主席黄绍竑的案头，他迟迟下不了决心。在他看来，浙西南一隅的几个毛贼作乱，地方保安团就可以对付了。请省政府派兵清剿，无疑是用拳头砸跳蚤，用高射炮打蚊子。
　　听说这次在浙西南闹事的人，打的是青帮的旗号。他知道蒋委员长1927年在上海搞“清党”，在一定程度上依靠了青帮的力量。难道说若干年后，上海青帮的势力已经扩展到了浙西南一带？如果是这样的话，派兵就更要谨慎了。万一得罪了青帮大佬杜月笙，那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到底在浙西南闹事的青帮与上海的青帮存在着怎样的联系呢？于是他拨通了杜月笙的电话，得到的答复是彼青帮非此青帮，他们与杜月笙的上海青帮没有半毛的联系。
　　同时，他还想到，浙江是蒋委员长的老家，是全国治安建设的模范省份。浙西南应该属于蒋家的后院。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几个毛贼作乱，自然不必多虑。但是如果让毛贼作乱养成燎原之势，再行清剿就困难了。万一形成这样的局面，自己在蒋某人的面前，是绝对交不了账的。为了省政府主席这顶乌纱帽，派兵就派兵吧！省政府又不是没兵可派。
　　于是，他当即签署命令，着省防军的一个营，立即赶赴松阳，配合地方民团，对松阳、遂昌、龙泉边界一带的青帮组织进行围剿。
　　省防军的一个营三百多人，加上地方保安团的二百来人，五百多人一下子涌到了玉岩，把本来就显得局促的玉岩村变得更加拥挤，更加混乱。寺庙、学堂、祠堂、甚至一些村民的家里，都住进了大兵。这些大兵本来就军纪松弛，一时，抢夺百姓财物、强奸妇女等事件频发。闹得鸡犬不宁，老百姓有苦说不出。
　　省防军进驻玉岩的消息，也通过青帮组织的成员传到了陈凤生等人的耳边。此前，他们正在商量着打出一个什么旗号的问题。
　　“还是叫青帮吧！弟兄们平时叫熟悉了，就不要改来改去了。”陈丹山首先发言说。
　　“青帮在我们这地方虽然有号召力，但也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以为我们跟上海滩的大流氓杜月笙是一伙的。”陈凤生说。
　　“闽北暴动后，他们都自称‘红军’的，我们不妨也改称‘红军’吧！”卢子敬也说。
　　“那好，以后，我们的队伍就叫‘红军’吧！”陈凤生当即拍板说。
　　面对敌人的大举进攻，在打还是撤的问题上，“红军”内部出现了分歧。
　　“敌人才五百来人，我们的兄弟集中起来，有好几千人。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们。”陈凤生首先表态说。
　　卢子敬却发表了不同的意见：“敌人虽然只有五百来人，但大部分训练有素，武器装备又好。要同这样的正规军打仗，无疑是拿起鸡蛋往石头上砸。”
　　“玉岩警察分局的那几个当兵的，不是兵不血刃就被我们解决了吗？子敬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呢？”从陈凤生的话里可以听出来，智取玉岩警察分局的胜利，无疑助长了他骄傲轻敌的思想。
　　“‘道长’，你的意见呢？”卢子敬把头转向陈丹山，问道。他想：要是陈丹山也不同意打，那么就是2比1。这样就可以迫使陈凤生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
　　没想到，陈丹山却和起了稀泥：“我看还是先打一阵吧！打不过，我们再撤也不迟。”
　　“实在要打，只能考虑智取的方法，绝对不能强守或强攻。”卢子敬说。
　　于是，在松阳与遂昌交界的高亭一带，“红军”和省防军交上了火。
　　战斗的结果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尽管“红军”人多，又占据着有利的地形，但由于刚刚组建，缺乏应有的军事训练，加上武器又差，枪还没响，就有近半数的人逃跑了。
　　敌人发起了第一次冲锋，“红军”的防线立刻被撕破了口子，好几个人中弹倒下了。
　　见情形不妙，陈凤生立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红军”顷刻之间就在深山密林中消失了。
　　省防军打正规仗可以，打游击战就不行了。眼睁睁地看着“红军”战士从眼前逃走，就是不敢放胆去追。
　　“红军”撤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进行了短暂的修整。清点人数时，发现又逃跑了不少人。
　　这一仗打下来，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两千多人的队伍，顷刻间只剩下五十余人。
　　血的教训终于使陈凤生过热的脑子冷静下来，在战后的总结会上，他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冒进轻敌的错误。最后，他说：“今后，我们的策略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省防军撤回玉岩后，立即进行了大清洗。第一步是派兵先后到安岱后和斗潭抓捕陈凤生、陈丹山和卢子敬。
　　在安岱后，他们扑了个空；在斗潭，又没有抓到人。惹得省防军的一个连长火冒三丈，于是下令烧了卢子敬的祖宅。
　　听到祖宅被烧的消息，卢子敬忧心忡忡，担心家人遭遇不测。后来得知家人都逃出来了，他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烧了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卢子敬只好这样自我解嘲说。
　　大清洗的第二步，是挨家挨户统计加入青帮组织的人，督促青帮组织成员投案自首。由于青帮是秘密组织，成员之间往往是单线联系。所以敌人的这一招，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大清洗的第三步，是发动当地的土豪劣绅，向省防军提供线索。决策的人知道，这些作乱的人，也有妻儿老小，他们必然要同家里人联系，或潜回家中看望家人。而最容易发现他们的，就是他们的左邻右舍。一经发现，必须立即报告。
　　这一招有了效果。“红军”战士、塘鱼岗村人傅昌林，由于潜回家中与妻儿相会，被村里的一个土豪告发，在家中被抓了个正着。
　　省防军的一个排押着傅昌林，来到了位于玉岩区公所内的省防军营部。营长听说抓到的仅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连提审的兴趣都没有了，当即下令：“拉出去毙了，把头砍下来，挂树上去！我看以后谁还敢跟政府作对！”
　　傅昌林的头被砍下来，用铁丝穿着，挂在村口的乌桕树上。也许是对自己遭遇表示不平吧？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傅昌林被砍头的消息传到陈凤生等人的耳边，一时，大家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生怕什么时候，这种结局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当前最主要的是稳定军心。于是陈凤生把剩下的五十余人召集起来，对他们说：“傅昌林的死，给我们的教训就是：既然参加红军了，就不要太恋家了。”
　　他还特地举了卢子敬的例子，作为正面教育的材料：“像我们的‘博士’卢子敬先生，家里要啥有啥，并且有一份稳定的职业。但是，为了我们的事业，他把这一切都舍出去了。我们还那么恋家干什么？”
　　“要造反，总会有人献出生命的。要是什么时候需要，我陈凤生随时准备献出我这条命！”
　　“生命可以不要，但我们树立起来的造反大旗不能倒，人心不能散！坚持到底，必定胜利！”
　　“坚持到底，必定胜利！”大家群情激愤地跟着高喊起来。
　　“傅昌林的血不会白流。我们一定要报仇雪恨，让敌人血债血偿！”
　　“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大清洗的第四步是贴出告示，在全省范围通缉陈凤生、陈丹山和卢子敬，每人悬赏大洋五百块。
　　墨迹未干的悬赏通缉告示摆放在面前。那是一个青帮兄弟趁着夜里无人，冒死揭下送过来的。看到这份告示，陈丹山和陈凤生、卢子敬开玩笑说：“想不到我陈丹山的头，也跟两位一样值钱。”
　　“你应该想得到的，”卢子敬说，“说不定它还有升值的空间呢！”
　　“你会卜卦，岂能不知道自己的头值钱？”陈凤生也说。
　　这次大规模的清剿活动，开头轰轰烈烈，结局却草草收场。清剿一个多月无果后，省防军和地方保安团接到上峰的命令：撤出浙西南，回原防区驻防。
　　玉岩村里传来了放鞭炮的声音。不知是为了庆祝胜利，还是为了送走“瘟神”。
　　听到这个消息，陈凤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笼罩在头上的阴云暂时消去了。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身上的肉掉了好几斤，两只眼睛常常布满血丝。
　　突然传来了消息，在浙江南部的温州永嘉一带，也发生了农民暴动，而且打出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三军的旗号。
　　“找第十三军去！”陈凤生毅然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