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联合军攻城屡受挫,陈凤生埋名避祸殃
作品名称:烽火浙西南 作者:金龙 发布时间:2017-10-01 10:03:01 字数:5203
1930年7月底,在宣平县的牛头山地区,一支五十余人的队伍正在山间小路上行进着,它们就是陈凤生等人率领的“红军”。听说红十三军近来在这一带活动频繁,就奔此而来了。
陈凤生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的脚步不停歇,脑子也在不停地思考问题。想不到号称五千余人的青帮组织,在敌人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如果说大部分是战死的,还说得过去;而实际的情况是,绝大部分是逃跑的!青帮的帮规,在此时起不到半点作用。看来青帮的组织,就是一盘散沙!幸好经过这场浩劫,还有五十余人跟着。这五十余人得想办法留住他们。用什么办法留住他们呢?他想到了在民间流传的一种“歃血结盟”的方法。
“歃血结盟”就是将一帮有共同志趣的人集中起来,在桌面上摆上酒碗,杀掉公鸡,将鸡血滴人酒碗,每人举起酒碗,集体宣誓;说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话,然后将酒喝下的仪式。当初,在安岱后,陈凤生和陈丹山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结拜的。
“停!”队伍行进到龙口寺和连头村时,陈凤生叫停了队伍,对跟在身边的陈丹山说,“你去村里弄些酒和一只公鸡来。”
“要改善伙食吗?”陈丹山问道。自玉岩起事以来,他受陈凤生的嘱托,担任队伍里的总管家。由于经费紧张,大家已经一个月不闻肉味了。
“有用。等下你就知道了。”
陈丹山进村不久,就买回了一只鸡和一坛烧酒。于是从村民家借来饭桌和瓷碗,在一块空场地上,摆上桌子,放上碗,在每个碗里倒上酒。陈凤生接过公鸡,一下就把鸡头拧了下来,然后把鸡血滴到酒碗里。
这一切做完后,陈凤生开始讲话了:“弟兄们,我们今天走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今后的路会怎样,我们面临的是福还是祸。但只要我们抱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宗旨,就一定能够度过难关,取得最后的胜利!下面大家跟我一起说,然后把酒干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陈凤生说完这句话后,端起酒碗一口喝下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家纷纷效仿。
陈凤生带着队伍在牛头山地区绕了好几个圈子,还是没有找到红十三军。队伍里开始有人发牢骚了:“到底有没有红十三军呀?这样绕来绕去,总不是办法呀!”
陈凤生、陈丹山、卢子敬只好耐心地给他们做解释,嘴皮子快要磨破了。
“这样拉着队伍找红十三军,确实不是好方法。”卢子敬对陈凤生说,“还是派人去找吧!找到以后再通知我们。”
陈凤生点了点头,又问:“派谁去好呢?”
“我去。”陈丹山自告奋勇地说。
“你去?”陈凤生看了一眼陈丹山,说,“外面到处张贴着通缉的告示,人家正等着你送货上门呢!”
“我会改头换面的。”陈丹山说。
卢子敬想到陈丹山“道长”的雅号,想到平时看过的他那游方道士的装扮,于是说:“丹山兄还真是不可多得的人选。”
于是陈丹山化装成游方道士,出发找红十三军去了。
这一天黄昏时分,天黑得像锅底。由于地形不熟,错过了宿营的地方,队伍只好摸黑赶路。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突然听到一声断喝,随着传来了拉动枪栓的声音。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陈凤生反问道。心想:不会是红十三军吧?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没想到对方却回答说:“浙保二团的。”
“浙保二团”?这不是省防军的一部吗?幸亏天色暗,对方看不到自己。否则就危险了。
“你们到底是哪一部分的?”对方又发问道。
该如何来回答他们呢?陈凤生伸手拉了拉卢子敬的衣角,征询他的意见。
卢子敬想:红十三军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我们何不借红十三军的名号,吓退他们呢?于是底气十足地大声回答道:“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十军!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吧!”
这一招果然有效,只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你刚才的回答,让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陈凤生对卢子敬说,“要是被敌人识破,那我们就完蛋了。”
“这样暗的天色,在没有磨清对方实际情况的基础上,谁也不会仓促发动进攻的。再说,他们的番号是一个团,我说的番号是一个军,大了他们好几倍。兵书上把这叫做‘知己知彼’。”
“你为什么不说红军的其他番号呢?”
“说其他的番号,他们会信吗?从敌人被吓退的情况看,红十三军确实在这一带活动。‘道长’出去许多天,也该回来了吧?”
这一天,队伍正在宣平樊岭脚附近宿营,陈丹山凤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找到红十三军了吗?”陈凤生急切地问。
“没找到。”陈丹山喝了一口水,说,“但是打探到了关于他们活动的确切消息。”
“你快说。”
“前不久,红十三军的一个团九百多人,放出风声要攻打处州,等到敌人调兵在处州布防好后,他们突然移师进攻缙云县城。防守缙云县城的只有省保安总队的一个机枪连,还不到一百人。马上就被击溃了。这样,他们就把缙云县城占领了。等我赶到缙云县城时,他们却撤走了。”
“终究是正规部队,战斗力就是强。”陈凤生羡慕地说。
“光凭我们这五十来号人,是做不成大事的。我们一方面要寻找红十三军,一方面也要招兵买马,扩充队伍。”陈凤生说。
于是他们边行军,边扩军,原先逃跑的青帮兄弟也陆续归队,队伍迅速壮大到五百多人。
一天,陈凤生等人来到了松阳、遂昌、宣平三县交界处的一个叫做天堂的地方,发现了一支打着“红军”旗号的队伍。一打听,原来他们也是当地农民暴动建立起来的队伍,有两百多人。
通过他们,陈凤生他们又联系上了另一支“红军”队伍,他们是由遂昌当地农民暴动建立起来的队伍,有五百余人。
这一天,在牛头山一带的天师殿,三股“红军”胜利会师了。
三军联合,声势大涨。大家公推陈凤生担任联军的总指挥。
受到红十三军一个团攻克缙云县城这一胜利的鼓舞,陈凤生想在联军成立之初,来一个大的行动。他把这个想法跟其他两支队伍的头儿说了,他们都赞同陈凤生的设想。
听说遂昌县城的守备力量薄弱,只有地方保安团的一个连驻守。于是经三方头领商定,择日进攻遂昌县城。
9月16日,是三县“红军”联军商定的进攻遂昌县城的日子。陈风生作为总指挥,在出发前作了动员讲话。他说:“前不久,红十三军的一个团攻克了缙云县城。我们要借这股胜利的东风,拿下遂昌县城!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约一千两百人共同发出的声音,惊得树上的鸟儿一阵乱飞。
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遂昌开拔。陈凤生不知道,他犯了军事上的一个最低级的错误,这个错误直接导致了进攻遂昌县城的无功而返。
就在他们誓师攻打遂昌县城的时候,当地有一个遂昌县县长杨兴烈的亲戚,已经将这一消息火速透露给了杨兴烈。
杨兴烈知道遂昌县城守备空虚,难以抵挡“红军”联军的进攻,于是星夜向省府告急。
省政府马上派出省防军的一个团,驱车赶往遂昌“救火”。
“不好,敌人增兵了。”当联军队伍开到离遂昌县城不远的金岸村时,先期派出刺探军情的人回来报告说。
“敌人有多少兵力?”卢子敬问道。
“省防军的一个团,外加当地军警约一个营。”
“省防军的一个团就有千把人。光是这块硬骨头,我们就啃不动了。况且还有三百余人的地方军警,这仗没法打呀!”卢子敬说。
陈凤生想起自己当初定下的“打不过就跑”的宗旨。于是下令取消攻城计划。
在联军队伍回撤的途中,竟然与增援遂昌县城的省防军不期而遇。
原来,那刺探军情的人,只知道省防军的一个团要来遂昌协防,却不知道省防军还在开往遂昌的路上。
这场遭遇战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联军战死13人,受伤50余人,损失惨重。
随着这次战斗的失利,由松阳、遂昌、宣平三县“红军”组成的联军也宣告解散。为此事,陈凤生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
难道就这样认输了吗?
这时,他那不服输的蛮劲又上来了:“我就不信搞不出一点名堂来!”
听说在龙泉县道太乡一带,活跃着一支农民武装,打出的旗号也是“红军”。他们的头领是吴桥喜、吴翁培和吴世照三人,活动范围涉及瀑云、锦溪、青坑、哒石等地,人员有三千余。
“我得去会会这吴家三首领。”陈凤生说。
于是,陈凤生带着卢子敬,专程去道太乡拜会吴家三首领。三位首领听说他们是松阳“红军”的头领,大家都是一条道上混的人,非常友好地接待了他们。
“三位首领近期有什么行动计划?”陈凤生在介绍了松阳“红军”的基本情况后,问道。
“我们准备攻打龙泉县城。”吴桥喜说着,又问两人道,“你们也参加进来吗?”
“你们有多少胜算?”卢子敬问。
“这个我们也说不上。不过在人员上,我们是占绝对优势的。”吴翁培说。
“你们有多少人马?”陈凤生问。
“三千多。”吴世照说,“加上你们的人,就是三千五百多人。”
“敌人有多少兵力?”卢子敬问。
“省房军和地方武装加起来,有一千多吧!”
“这个仗不好打啊!”卢子敬说。
“不好打也要打。难道我们就认输了?”吴桥喜说,“如果你们不想打,我们就单方面行动了。”
“打,当然要打!”受不了吴家首领的激将法,陈凤生大声地说。
为了保密,直到行动的前一刻,才将行动的计划向大家交底,没有举行誓师大会,队伍就在夜里悄悄出发了。
到了龙泉县城,已是黎明时分了。这个时候是人们睡得正香的时候,也是发动进攻的最好时机。
队伍摸到了城墙根附近,还是被哨兵发现了,于是开枪示了警。顿时,从城墙上射下来的子弹如蝗虫飞舞。有十几个人,顿时中弹倒下了。
看到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吴桥喜急红了眼,挥动手中的手枪就要往前冲。
“敌人火力凶猛,战斗经验丰富,局面对我们很不利,还是赶紧撤吧!”陈凤生对吴桥喜说。
“难道我们的人就白死了?”吴桥喜愤愤不平地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卢子敬也劝他说。
吴氏三首领这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经过这两次攻城受挫,陈凤生意识到,自己和那些所谓的“红军”,虽然都打着“红军”的旗号,充其量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同真正的红军距离甚远。要想继续斗争下去,还得去找真正的红军——红十三军。
终于,在永康方岩,他们见到了真正的红十三军。本以为他们个个都是高大威武的吕奉先、身怀绝技的赵子龙、飞檐走壁的鼓上蚤。哪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跟自己一样顶着高粱花子的庄稼汉、穿着对襟大褂的普通人,他们手中的武器,除了少有的几枝长短枪外,大部分还是长矛和梭镖。
在永康一带活动的只是红十三军下属的一个团,兵力号称三千,其实只有一千五百余人。攻占缙云县城的,就是这支队伍。
陈凤生提出要加入这支队伍时,钟团长表示欢迎,把他们编成下属的一个独立营,并派人对他们进行军事培训。
对这股新生的革命力量,国民党反动派派重兵加以围剿。在大兵压境的危急时刻,他们的领导人竟然决定进攻敌人重兵布防的永康县城。结果遭到了城内外敌人的夹击,团政委金贯直和政治部主任陈文杰都牺牲了。
经过这次失败,红十三军三团元气大伤,减员三分之二,被迫化整为零,在各地打起了游击。
“你们也自谋出路去吧!”钟团长对陈凤生他们说。
本以为找到红十三军,依托正规部队,可以轰轰烈烈干出一番大事业。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局,陈凤生感到空前的失落。难道自己还要带着一帮兄弟钻深山沟,做山大王吗?
经与陈丹山、卢子敬商议,他们觉得解散队伍。在最后一次见面会上,陈凤生声泪俱下地对大家说:“你们大家跟着我陈凤生,本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在乡里出人头地。没想到陈某人不才,带着你们到处游荡,钻深山沟,睡窝棚子,一整天还要提心吊胆。有的兄弟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如今斗争的形势越来越残酷,你们跟着我,不要说没有前程,就是生命也没有保障。权衡再三,我决定将队伍暂时解散。大家各奔前程去吧!以后如果有适当的时机,可以重新举事,我还会召集你们一起干的。后会有期,大家各自保重!”说着,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队伍解散以后,陈凤生、陈丹山、卢子敬三人又坐到了一起。
“今后,我们三人怎么办?”陈丹山发问道。
“想回家重操旧业,显然是不可能的。”卢子敬说,“因为通缉我们的告示没有撤销,人们为了那五百大洋的赏金,很可能会将我们出卖给政府。当前,首要的是要隐姓埋名,再考虑其他的事情。我想改姓名叫张文忠,去外省找点事情做。凭着我这一脑门子的学问,谋个差事想来不会很难。”
“那我就改姓名叫李二宝,还是干我的老本行——做生意去吧!”陈凤生说。
“‘道长’,你呢?”卢子敬问陈丹山。
“我的姓名还没想好。不过凭着我‘道长’的身份,混碗饭吃也不难。”
“我看你就叫王牛鼻好了。”陈凤生说。
“牛鼻多难听,叫龙头还差不多。”
“你这是要跟‘凤头’大哥叫板,要压他一头吗?”
“哪敢?我看我还是叫王小弟好了。”
“度过今晚,明天我们就各奔前程了。今晚我们来个一醉方休。”陈凤生提议说。
“好的。”其他二人说。
第二天一早,三人挥泪而别。陈凤生在丽水、青田、温州一带的水路上,做起了贩卖木材的生意。听一道做生意的人说,在福建和江西一带,有中央红军在活动。他想:中央的红军,肯定比地方上的红军强大许多。于是带上盘缠,去了江西、福建等地,寻找中央红军。每次都无功而返。
到了1932年,离玉岩起事已经过去两年,对陈凤生等三人的通缉告示,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三个人都想到了重返浙西南。终究是故土难离啊!
于是,在浙西南的土地上,又频繁地出现三人活动的身影。尽管他们都认为青帮这个组织不可靠,但是,万一革命高潮到来的时候,它又是一股可以利用的有生力量。他们要为积蓄革命力量做好充分的准备。
两年以后,他们终于见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央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