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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委婉启迪/6.训子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7-09-30 03:59:58      字数:6404

  5. 委婉启迪
  
  志明随着严佐之从刘川家出来,径直回到家中,想把消息告诉给爹。一进院,听得屋里有说话声,踌躇的站在门台上听了听。是秋菊大婶的声音。正说着“……这可是什么世道,被人折磨的疯疯癫癫,闹得人们提心吊胆的。听说西堡一天住了仨军头,争着要给养,差一点动刀动枪,把支应的人们都吓跑了,可是谁惹得起。一伙比一伙帮头大,一伙比一伙要的多,连槽子糕也成车的要,人们哪还敢打个照面……”
  “怎么有人看见怀仁也在里面呆着,到底是混进去了还是怎么的了?”这是爹的声音。片刻,又听到回音,又感慨地:“家门不幸啊!”
  “这怀仁可太瞎仗了,不碰南墙不回头,哪不是这年月,像大婶刚才说的,要来股子好军头,把这不三不四的赶跑了,怀仁也就不会再给丫头叔惹气生……”瑞灵话音未落,喜竹的大嗓门开腔了:“是啊!凭天地良心,咱祖祖辈辈没做过孽,这日本、土匪的也成气候了,像说书、唱曲儿的说的那样,来股子好军头捉拿了他们……”随后就是一阵沉寂。消停了片刻,人们又小声的嘁喳了几句,有人走下了门台没听清楚。只见秋菊大神领头一伙人从屋里出来了,爹和娘紧跟在人们后边。
  “大婶不多坐会儿了?”
  “坐的功夫不小了,在哪也不踏实,心里没着没落的。”秋菊婶回答着:“没见你爷爷吗?”
  “刚刚从那儿来,大叔今天特别高兴。”
  “刚才跟你娘,俺娘们儿们说哩,要是大家都高兴才好哩。”
  “小明子长高了,像个大人了。”瑞灵夸奖的,抬头正映射在大榆树的枝丫下。触物伤神,信口说出“捡了一条命啊,一晃十来年了……就是这棵作孽的树。”话一出口就给人们的心情笼罩了,一层灰暗的阴影,不约而同的上下左右打量起这小小的院落。三间北屋,两间偏房,都刚刚泥抹过,西北两间像地主家青山似的大砖房,大墙的间隙里是王家合抱粗的大榆树,大半个伸张在志明家的院里,把个院落遮掩的半边不见天日,为这霸道行为闫老润曾告到县衙门,没人给做主,赌气紧贴着王家的墙根儿挖了个猪圈,圈里常年积水,阴湿着王家的半壁墙。
  闫润堂和老伴、志明送走客人,回到院心,翘首望了一阵子大榆树,又看了看志明,不自觉地那些屈辱的往事又萦回在心头……
  那是民国十六年的春天。院子里的大榆树的枝杈上挂满了一串串黄灿灿的榆钱儿,刚刚七岁的志明趁大人不在家,领着几个小伙伴帮他攀上厕所的配墙,爬上那榆树去摘榆钱儿。还没站稳脚,就被王冠盈看见了。这杂种二话没说,从长工手里夺过大鞭朝孩子们就抽,一鞭打去,把个孩子从一丈多远的大树上打了下来,连人带筐一同掉进了厕所里。丫头正路过门口,见几个孩子被打的哭的都变了声调,赶紧过去看看志明,那边穗儿还紧紧缠在他的脖子上……想着想着,闫润堂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志明左眉上边那似显非显的伤痕,不由得从心底里掠过一段辛酸的热流……“好小子,有骨气!差一点啊,脸都窝憋的青一块紫一块,还过来了一滴泪没掉……”丫头那铮铮地膛音好像又响在每个人的身边。
  “看见了刘先生?”闫瑞堂说起那段心酸的往事向着志明发问。
  “见到了。和佐之叔去看他的。今儿个他可高兴了,有人给了他一封信,提到宋先生去了延安,送信的人告诉他城里来的是共产党的队伍……”
  “刚才听你秋菊奶说了,那赶情好,看势头吧。还是我那句话,不干伤天害理的事,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能什么人堆里都掺和,常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王先生给你讲的也都是这个道理。你没念过多少书,摊上这些年你接触的先生们讲的可不少,这些革命的道理……听见王先生的消息了吗?”
  “前些天在河沿上遇到他了。他挺好,还打听你哩。”
  “啊!要不正想让你去看看他,几年不见了,要平时只想想吧,遇上这兵荒马乱的总有点惦记……好人啊,有长处。那是你的启蒙先生,永远不能忘啊。”
  “忘不了。他说还要来看刘先生呢,来了一定到咱家。”
  见没回音,志明直直的站在一旁,望着爹那花白的胡须,长长的眉毛,衬托着那清瘦的脸庞,不知怎的,一种怜悯的情感油然升腾在脑际,是啊,一个普通的农民,一辈子辛苦甘劳,就因为本分,而经受了地主、衙门的百般刁难、折磨,自己应当分担一些老人家承受的时候了……
  “志明叔!”一声呼唤打破了他的遐想。玉辰、万禄、学忠,一帮跟他学字的孩子,拥在了门口。
  “快来,快来!怎么上午又学习来了?”
  “没有,俺们听见了一桩新鲜事儿。刘家坟里一伙人正看风水,说给丫头爷修个墓子。”玉辰刚落音儿,明江就接了茬儿:
  “爷爷,老年里听说过埋活人的吗?”
  志明一听,脸色忧郁的随着大家的眼光看了看爹,志明看到爹那稀疏清秀的胡须,盯着孩子们疑惑的神情:
  “嘿嘿,娃子,这新鲜事儿爷爷可不比你们听见的早……”只见老人家沉思着:“……知道你丫头爷为什么要把自己活埋了吗?”
  “说是没把怀仁叔管教好。”
  “没管好……”老人家把头低下,看着那花花搭搭满院子摇晃的树影,像对孩子们又像自言自语的:“没管教好……没管教好,那我就拿死去管教……除非……常言道‘邪不压正正必逼邪’正义要不占上风,这世界必成混沌……”
  小孩子们似乎听不进老人家翻来覆去说的什么,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
  “丫头大伯多么好的人呀,就活巴巴的埋在坟里……”明江歪着小脑袋疑惑关切的。
  “他不听劝说,不想活了要埋的……哈哈,等着吧,孩子们!”老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世道哪有天理良心,中国人的事都说不清,外国人又烧杀中国人,不都是中国人不争气吗?有多少仁人志士为世事不平,像你丫头大伯这样舍死忘生啊!知书达理的人们讲究起来就多了。前清有个清官叫林则徐,那真是好样的,在广州虎门烧了英国运来的山堆大垛上万箱的大烟,拯救了多少败家子啊!吸上那玩意儿就穷困潦倒,倾家荡产,应当说自我毁灭。到头来,满清无力抗拒,只好割地赔款,光白花花的银子让人家拉走了多少火车。后来又出过好样的,什么“太平天国”,接着是“义和团”“红灯照”,男女都举起过义旗,结果又闹的八国联军占天津、烧北京,把个光绪皇帝都给赶到西京去了。好容易盼到大帅孙文闹辛亥成立了民国,没想到半路有出了个袁大头做皇帝,接着是蒋介石杀共产党……好人总不得势,从那以后中国就陷入混乱,军阀混战,自相残杀,这倒让日本钻了空子,占据了东三省……不都怨中国人不争气吗?这都是打官司那程子从宋先生和刘先生他们嘴里隔二偏三的听来的。将小比大,一个家和一个国是一样的,就怕出佞臣逆子。你丫头大伯倒想争口气,儿子管教不好,宁可不活,肝胆义气啊!可是一个巴掌能拍响吗?明子,你念过先生们讲的那书吗?
  “讲的是历史,都是近代史。”
  “和明江、万禄他们都讲过,孩子们也知道一朝一帝、一忠一奸的来龙去脉的根底……为什么洋鬼子净侵略咱中国?就说眼前吧,日本占了东三省还没退还,又打到咱家门口是怎么回事?是非曲直连上你丫头叔为什么自埋自身都给孩子们讲讲。”老人十分感慨的。
  “志明叔,给俺们讲讲吧。”
  “好好,书上都有,我给你们好好讲讲。”
  正说着,刘明生闯进门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伯……你快去,要出事儿……丫头大叔揣着把杀猪刀……上沟子北去了。说不清谁告诉他,怀仁哥在西堡入了伙……说城里军队要去拆他们的窝子。”
  闫老润皱了下眉头,看了看呼哧带喘的刘明生,信手捻着胡须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步:“有人说秃三找过他,要去清风店混日本的事,莫非他们听说了?”想到这儿,猛地抬起头来:
  “小明子,你去追上他,不要慌张。不提怀仁,不问他们去干什么,就说我不舒服,要立时见他。”
  “行。走,明生,咱俩去。”
  俩人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6. 训子
  
  时光本来就在充满纷乱、动荡、变幻莫测中流逝。刚过阴历年,新沿村都又为这朦胧的岁月增添了一桩亘古稀有的新闻——“丫头要出活人殡”。三里五乡都惊动了,乡亲们更是感到稀罕,早早地吃过午饭就站在街上等着看热闹。
  志明从那天在木道沟沿追上怀仁又闹了一场虚惊后,被开导解开了他的疑虑。出于同情,仗义也领着一群学生来为这倔强的老人站脚助威。一伙人刚刚挤到五道庙前,眼儿里不见,几个小些的孩子飞也似地迎着刚刚走出家门的志明爷跑去就纠缠开了。
  “明爷爷给我拧个笛儿。”
  “明爷爷也给我拧个笛儿……”
  “别闹,别闹。看埋活人去。”志明爷笑眯眯地应付着。不一会儿,又添了一群。扯衣拉裳,挽胳膊打坠儿,你推我搡的胡乱撒起娇来,逗得满街人乐。志明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儿的……
  谁说了声:“嘿!你可惯吧,都惯的没了样,咱村好多处几个大埋活人的。”说的志明爷眯起眼睛,扯着大嗓门哈哈的笑开了。谁知志明却为这话犯开了寻思,他暗自掂量起这话的分量,把眼光慢慢地移在了志明爷那副褐色满是皱纹的脸上。
  志明爷姓曹,字明德。一副挂满风霜而忠厚、朴实的脸上在那一道道深褐色的皱纹中,凝结着一生的艰辛。也正是辛劳的缘故,练就了一身铮铮的铁骨。他把一生的精力都付给了这祖祖辈辈劳动生息的土地,把自己的希望都付给了满街叽叽喳喳乱跑的孩子们。六十多岁了,眼不花,耳不聋,整整齐齐的牙齿还能吃炒豆,他豁达乐观,说话好笑,一笑眼一眯,大嘴一咧,要不是缺两绺胡子,活团像他捏得那老寿星。他占了个大辈,人们张嘴就是“明爷爷”。不知谁家的小孩子叫不真,喊成了“能爷爷”,留下了个话把儿。再加上他真是多才多艺的能人,这“能爷爷”就成了他的绰号和爱称。他是种庄稼的能手,不光能种大田,还能种菜、种瓜,也是做秦行的里手,能做豆腐、摊煎饼、炸馃子,还是半拉厨师,全村有个红白喜事儿都离不了他帮忙,又是个民间艺人,能说书、唱曲、捏泥人、烧模子、糊风筝……
  最招惹孩子们的,还是他拧的笛儿。一年四季都有他能吹响的玩意儿,春天折根柳条,拧下皮能做个柳笛儿;夏天掐片苇叶放在嘴里,就能吹出“苇喳喳”叫;秋天他往往被孩子们纠缠着钻进苇塘里,蹚着没膝深的水,找根粘苇,寻一节放到嘴里咬咬,就吹着虫鸟的叫声,带着满身的苇穗子钻出苇塘;冬天他也有吹得响的,当孩子们缠着他的时候,往往背起张铁锨,跑到冰冻的苇塘里设法弄一节苇根子喇叭,“呜哇——呜哇”吹个山响,有时候还能吹出个工尺六工尺的“句句双”“扯不断”。也就为这些,他也往往回忆起自己心酸的日子。他是在无可奈何的挣扎中苦思冥想憋出来的本领啊。
  那还是十二三岁,父母双亡剩下他一个光屁股的孩子的时候,开始是在忧伤、寂寥中寻声、求伴,在暗淡中为自己仗胆、助威,后来却成了他填饥挡寒的唤头。每当他找不到个短工的时候,就凭着他的一点土手艺——烧点“模子”,捏个泥人、泥狗的,染上红红绿绿的颜色,吹起笛儿招惹孩子们换块山药、饼子什么的,人交四十才成了家。女方有两个闺女,带来一个小的,三四岁大小,大的虽然没算带来,可母女之情割舍不断,也常来常往。过了几年,老伴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起名银根儿。高兴得他逢人就讲:“五亩地里一根苗,该着天不灭曹啊。”落了个儿女双全,乐得成天合不拢嘴,见了孩子自己跟孩子似的了,抱抱这个,亲亲那个,还常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小孩子们的肩头,骑在脖子上,他驾着两只小胳膊满街跑,像那耍猴儿的。转眼,银根儿七八岁了,出门还要拉着手。可是孩子说啥再也不愿受约束,离开他的手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混在孩子们群里,一玩就是半天,浑身结结实实,长得像个铁蛋子,碰个跟头摔个跤,从没哭过。人们说像他爹的根苗儿。
  这会儿孩子们正跟他纠缠的不可开交,只听南头乒乓响起了炸炮,接着就是一阵丧葬的鼓乐声。
  “哎!快走,看热闹去呀!”他招呼了一声脱开身顺手拉起了银根儿:“看出活人殡去呀!”不一会儿,满街筒子人们移动起来了。喜竹声高,一喊半条街:“瑞灵婶子,菊奶奶……忙走啊。快去看看吧,把个好好的老头给气疯了……”
  瑞灵闯闯的赶了过来,应和着:“这可是什么世道儿,把人逼的要死要疯的……”秋菊看见志明爷拉着他那宝贝儿子,也在人群里,开玩笑似的说:
  “……怀仁小时候,丫头就是托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么大材料的人没管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明德叔呀,可要小心点银根儿啊!哈哈哈……”
  志明爷说:“嘿嘿!我一辈子讲命儿,这也是‘该着’,谁家的孩子投错了胎,还跑到咱这门儿里来了……嘿嘿……这就算个眼前花儿吧!他成了什么算什么,常说‘三十不立子,苦到老死’,你想我还指望得他什么济……能长成个木桩桩咱就当梁使,长成个巴拉棵子就当柴烧……哈哈……”
  喜竹说:“还是人家志明爷,想得开,能随的方就的圆,不像丫头叔一条道儿跑到黑,还来个大埋活人。”
  志明紧跟在人群里,这一对一答听得清清楚楚,句句话都觉得是对自己说的。好像他这个师范生与人们担心的这些小苗苗的成长,和“活人葬”这样离奇,古怪的新闻都有不可分的缘由。
  人越聚越多,三里五乡的人们都凑来看热闹满街盈巷熙熙攘攘,兵荒马乱的恐怖一时间在新沿村消失了。人们嘻嘻哈哈的议论着,怎么吹打也没有发送老人的那种气氛。因为多数是为这个办了一生好事的老人没落个好晚年鸣不平,由于他的儿子不争气,怨恨这世道不平,帮衬他出出气,让他心里痛快痛快。对那些胡作非为的不肖子女也教训教训。当然,也有些人忍着隐痛、同情之外了联想着自己的晚辈、晚年暗自神伤。
  “灵”放在了南边五道庙前苇坑边一空场上,灵架上放着纸糊的大棺、椁,颜色木纹彩画的形象逼真。靠北墙根儿还摆着纸糊的纸马、库髅、戏楼,扎制的一出出小戏儿,泥头粉面的兵丁身着五颜六色纸剪的衣裤,跟真的一模一样。要起灵了,中年妇女们簇拥着怀仁媳妇来了。双手拉着她一双七八岁的儿女,一不悲伤,儿不落泪,走进公公叫了一声“爹”,说:
  “你老人家算为俺娘们儿费尽心血了,爹修下了个不争气的儿子,俺修下了个不争气的男人,孩子们更是命不济,俺们也不能为你老人家分忧解愁,就可着心里来……你抚养趟儿子沾不了光了,身边还有个不懂事的孙子,今儿个就让玉栓给爷爷摔块瓦吧,也尽尽养育之恩……”说着哭了,哽哽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喜竹赶忙挤过去附和着:
  “儿媳妇说的是,让小栓子摔瓦吧。这你都看见了,也没白养活他们一场。”玉栓还小不懂事,见娘哭他早也抽泣了。这时,炮仗停了,鼓乐也不再吹打了,场上安静了下来。不知谁小声议论着:
  “看人家媳妇多么通情达理,见好就收吧。这个丫头呀,耿直了一辈子,入土都不回头。”只听丫头镇静的发话了:
  “秀岩,你是公公的好儿媳,从进咱刘家门儿,不论家庭、亲友,还是街坊、邻居,都转颂着一个‘孝’字。孙子、孙女是在我怀里抱大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咱说一千道一万,都怪我养了个孽子,他欺祖了。让我没脸见人……”一个铮铮汉子,也有些伤神了,串珠一样的掉了几滴眼泪,没用手擦,也没抽泣,脸面泰然如常。只见他一手拉着孙女,一手摸着孙子:“小栓子,小栓子!”侧身看了看孩子脸上的泪痕,说:“将来你能成个什么样子?你爹像你这么大时也和你一样啊……秀岩,委屈你了,分你抚养他们吧。家产够你们过的,字据上写的清清楚楚,以后咱各走各的路,只当这世界上没有我了……”
  “起灵!”
  闫润堂、董老宗……一班主事人,随着丫头的一声高喊,一起招呼着:
  “鼓乐起动——”众人将灵架一抬,丫头左手执幡,右手举起块瓦“咔嚓”摔了个粉碎。一无嚎啕,二无哭叫,大家也不悲伤,像出了个喜丧,浩浩荡荡的把“棺椁”抬到了坟上烧掉,墓子坟敞开处用砖一砌土一埋,封了个严严实实,事儿就算完了。
  然而,当看热闹的人们往回走的时候,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了:
  “为什么咱村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是啊,连老爷爷讲古也没提到过呀!”
  “比《今古奇观》上的故事还古怪!”
  曹老明拉着银根儿过来了,他没有郁闷也没有叹息,似乎也没听进人们在讲什么,显得那样沉着、从容,只是脸绷得紧紧的,皱纹都像有点减少了。他在思索着,想起了秋菊说的话:“……怀仁小时候,丫头也是托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么大材料到头来管不了自个儿不争气的孩子……老明叔!小心你银根儿呀……”他抬头看了看志明,“扑哧”笑了,看了看银根儿又看了看志明,咧着大嘴“银根儿呀,银根儿,看见了吗?看见了吧!咱一不买棺,二不买椁,我要管不了你,有人能管你。我送你上学校,让先生去管教你,哈哈哈……怕你不成材?”
  “啊!这是多么沉重的嘱托啊!”志明心里的疙瘩揪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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