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鬼手鹿进粮

　　一四一、鬼手鹿进粮
　　圆圆在地里干活，听到街道上人声嘈杂，去了街道，吓跑了唐鹏，高兴地蹦跳着从铁匠家门外回到葡萄园，和张之悦在葡萄园里继续干活。她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突然跑到地头时，看到一个人趴在地沟里，圆圆问道:“谁，趴在地上不冷吗？”
　　这人抬起头来，圆圆惊讶地问道:“怎么是你？”
　　圆圆发现，鹿进粮穿着烂棉裤、漏着棉花的棉袄趴在地上。鹿进粮没有说话，用手指着街道，示意圆圆不要说话，圆圆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鹿民领着几个人走过去了。等鹿民他们走远了，鹿进粮在头上扣上帽子，起身跑了，圆圆本来是想问他住在哪里，还没等问话，人就跑远了。
　　鹿进粮遇到了一位高人，懂得迁术，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用手摸过它，走多远，说声来，东西就来了，说走，东西就走了。这神奇妙趣的“迁术”深深吸引了鹿进粮。师傅带着他，到处游荡，师傅说:“你知道，我咋么会出现在你家门前？”
　　鹿进粮摇头说:“不知道啊。”
　　师傅说:“那天夜里，我坐鬼抬轿，经过你家，见有灯光，怕有闪失，故而落轿。遇见了你，觉得自己的手艺也需要传人，让你就和我一起走！我就教你迁术。记住，家有金钱万贯，不如薄艺在身。钱有用完的时候，手艺用好了就能养活自己。有用不完的钱！”
　　鹿进粮心想，家里正缺饭吃，就跟着师傅学艺。每天夜里，师傅带他到死娃沟念咒语，收一些恶鬼留用，白天坐在家里，训练恶鬼，让恶鬼知道自己的指令、手势和语言，一般只要恶鬼懂得迁移指令、返送指令就可以了。如果再进一步，还可以训练他们更多的指令，让厉鬼为自己做事。师傅给他买了新衣服，把他领到赌场，让他打牌。鹿进粮说:“师傅，我连牌都没有见到过，不会打。”
　　师傅说:“我先打两把，肯定输。我走了，你就打，你，肯定赢。我的手摸过的东西，听话得很，不用你操心，想什么，来什么。”
　　鹿进粮还是很担心，师傅给他一个大洋说:“藏好。”
　　鹿进粮就把手放进衣服袋里，把大洋紧紧握在手里。师傅说“来”，大洋就在师傅手里。
　　师傅说:“要得学会迁术，先要懂得冥语，就是会说鬼话，让鬼明白你让它做什么就是了。养鬼，最多可以养五鬼，把鬼分别藏在手心、腋下、肩头暖和的地方，鬼怕冷，怕脏，有一点是必须记住的，用鬼是用来迁移东西的，不是为自己用的，就是不能贪心。舍钱不亡，贪恋者死。”
　　鹿进粮的家境，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也就不想那么多了，跟着师傅学抓鬼、训鬼、用鬼的迁术。一年多时间过去了，鹿进粮想起自己灞桥的家，夜里摸索到自己家门口。坐在自己小时候经常坐的石头上，他看着大门，不由得泪水直流。他知道满平把他家叫“国税所”。突然，大门开了，一个光着身子的人从里面出来，鹿进粮把手一举，没想到厉鬼得到了指令，一把大刀就落在手中。他见这把大刀是自己家里的东西，那年被满平拿走了，他一时怒火中烧，落刀下去，砍死了人。收鬼回身去了，自己沿着小路就跑掉了。
　　回来后，师傅知道了说:“鬼，有时候很知道你的事情。因为，鬼住在你身上，知道你的气息，你举手时候，只有满平的大刀有你手上的味道，鬼就给你迁来，这不奇怪，所以，平时身上不要带东西，鬼知道你不要东西。鬼手鬼手，一般不出手，不动任何东西。免得鬼迁乱了物品。”
　　秦川虎就这么死在了鹿进粮手里，事后，师傅说:“你肯定在门外起了杀念。”
　　鹿进粮低头回答说:“我想要杀满平。”
　　“看看，你不起杀念就不会这样。”师傅说，“快去，把秦川虎的鬼魂收来，也是一个厉鬼。”
　　鹿进粮夜里回去，收回了秦川虎的鬼魂，拿回来放进玻璃瓶子里，上面用面粉做成球丸，把瓶子盖好。师傅看了瓶子里的青烟说:“放了吧，是个糊涂鬼。活动能力都不强。要是放进瓶子里，到处乱碰，就是恶鬼。”
　　鹿进粮问道:“怎么是糊涂鬼？”
　　“放在瓶子里不动，活动差；放在手心，昏昏沉沉，不知指令就是个糊涂鬼，没有用的。”师傅这么说，“你看看我手里这个厉鬼，灵醒得很。”
　　鹿进粮又把秦川虎的鬼魂放了回去。后来，才听说秦川虎中了醉神掌。师傅对他说:“迁术，是用来迁移物品的法术，凡是自己用法术迁移的物品，不能自己享用。否则，鬼会直接把你告到地府；尤其不能入口，鬼会直接把东西放进你肚子里去。另外，鬼是最干净的东西，不能有半点污秽，否则，法术就会失灵，睡觉前，先把鬼安顿好，要让鬼魂觉得你可以保护他们，法术才有效力。”
　　鹿进粮跟着师傅夜里念咒语抓厉鬼，白天养鬼，住在黑暗窑洞里，让每个鬼魂有自己的位置，按时给厉鬼念咒语，让鬼配合自己的动作做事，给厉鬼提供味道香的气味，让鬼食用。过程复杂，鹿进粮记忆力强，一年时间就学会了全部咒语、指令咒语，很快，就会使用鬼手。师傅告诉他说:“迁术，不能迁移水里的东西，水寒，记住。”
　　
　　一四二、制作五雷尺
　　鹿进粮回到家里，看到爷爷和妹妹开荒种地，母亲的衣服破了又补，窑洞还是自己走时那样，没有门，鹿进粮心里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他到灞桥来，去了赌场去赌博，每天只赢一个大洋，只够给家里补贴一些生活，他为窑洞装上了门，妈妈已经很高兴了，又给家里添了被褥。把赢来的钱给爷爷卖粮食和用具。后来，他听说赌场是鹿民办的，这天夜里，他把鹿民赌场里的钱迁出去，走一段路扔下一个，一直扔到满平家门口。早上起来，赌场有人发现柜上的钱丢了，就告诉了鹿民。鹿民起来观察，就沿着路线找钱了，起初发现门外有一块大洋，身边的人又发现不远处还有，顺着路上的钱，找到了满平家门外，发现满平院子里还有一个大洋。鹿民心中开始对满平产生了怀疑，但是，他没有说出来，领着人回国税所去了。
　　鹿进粮仍然跟着师傅，等待师傅为他制做什么五雷尺和五雷碗。师傅用罐子养着蜘蛛，每天用朱砂为食，供养蜘蛛。蜘蛛的身体已经变成朱砂的颜色了，立夏时，师傅让他把蜘蛛放到大树上去，让鹿进粮等待雨天打雷，告诉他说，雷，会把吃了朱砂的蜘蛛击杀，同时，那棵树也会被雷所击中。鹿进粮每天都看天，终于等到打雷了，他看见一道火光从天上通向那棵树，“轰”一声巨响，他冒雨跑到树前，看到树枝断裂，就跑回去告诉了师傅:“师傅，树断了，断了。”他激动万分。
　　“知道了。”师傅不慌不忙说，“把鬼都收瓶子里吧，天晴就把树上断掉的木头拿回来。”
　　“好，好！”鹿进粮有些急不可待的神情。
　　“这里是一个碗，把它埋在地里，做好记号，不许偷看。”师傅把两只扣在一起的碗给了他，鹿进粮急忙拿出去，找了一个畅宽无人的荒地，挖了坑，放碗的时候，很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记得师傅说，不许偷看，就索性埋在里面。
　　埋好了碗，刚走回来，“轰”——又是一声雷。师傅见他进来说:“快去，把碗拿回来，路上不能淋雨。”
　　鹿进粮又回到地里，发现地上自己埋碗的地方变成了大坑，急忙伸手去刨，上面的碗被雷打碎，下面的碗变成黑色，他抱着碗用衣服盖着回来。师傅看了说:“这就是给你做的‘五雷碗’，这口碗放在家里安放鬼魂的屋子里，是镇邪之宝，遇到恶鬼强神，征服不了，就拿这只碗出来，收他在碗里就是了。”
　　第二天，师傅选择了一块被雷击碎的碗片，放在磨刀石上打磨成型，在上边钻了眼，用一根红线绳穿好，让他系在腰间，告诉他，这也是五雷碗。师傅用雷打坏的树木做了一个小木板，告诉他是“五雷尺”。这两样东西，不能让人知道，藏在自己知道的地方，不能乱动。又做了一双筷子，让他带在身上。从这天起，师傅开始教他这些东西的用法。
　　直到这年秋天，路上出现了很多逃难的人，他们挑着担子，一头放着锅碗瓢盆，一头放着被子拥挤到灞桥的路边，强行进入张之悦家里的葡萄园，随意采摘剩下的葡萄。园主看见了说:“算了吧，让他们吃吧！不能看着把人饿死。”
　　圆圆也就听了父亲的话，不去管他们，唐鹏骑马路过，用鞭子打散了他们。鹿进粮就混在这些人中间，夜里来到国税所，把满平拿走他父亲的那把大刀迁来，挂在鹿民家门上。天亮，满平找不到大刀，吃饭时候，有人告诉他:“鹿民家门上挂着大刀，像似…是…你的。”
　　满平来到鹿民家门外看了，确认是自己的大刀，心里开始不是滋味，表面镇定回到国税所，一天不说话，只是抽烟。
　　鹿进粮神出鬼没在逃荒的人群中，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一顶帽子遮着脸，几乎没有人能认出来。他什么都可以忘记，就是忘不了自己成长的家，忘不了自己重新修建的窑洞，重新安家的苦衷，忘不了妹妹和爷爷讨来不舍得吃的饭菜，忘不了母亲身上破了又补的衣服，忘不了妹妹到现在还是光着脚，没有鞋子穿，忘不了一家人用一口碗吃饭的情景。每天心如刀割，现在，他自觉身怀绝技，很想和满平玩一把，就选择了鹿民。他每个月回家看看，从街上买些粮食送回去，他每天在赌场摸过的钱，只要说声“来”，就都是他的，可是，这是违背法术道义的事情，万万不能，他需要一个助手来替自己收钱，自己只能为对方迁牌。
　　这天，满平家里的佣人，去给满平炕上躺着的儿子买了药，满平媳妇把药倒进药锅里，加水熬来熬去，倒进碗里却是清水，一点药味也没有，查看药锅，里面根本就没有药。
　　满平媳妇就觉得奇怪，分明记得把药放进去了，于是，重新开始，再来一遍，倒药，看好，用手摸过，加水，盖好，熬了半天，又是没有药。鹿进粮在路上摸了佣人手上的药包，把药迁走了。鹿进粮用纸剪成一个纸人，放进国税所门外茅厕的墙逢里，满平进入后，脱了裤子，屁股上就有人抽打，疼痛难忍，提起裤子就没事了，看看左右没有人。满平不能在国税所上茅厕，只好跑到别处去了。满平心中疑惑，让别人上茅厕，自己一旁查看，没有发现什么事情，啥事也没有。他让别人看着自己脱裤子，满平刚把裤子脱下，屁股上就“啪啪”响，分明是被人抽打的声音，可是，看不到有人。满平觉得奇怪，询问和他一起上茅厕的人：“看到有人打我没有？”
　　“什么也没有，好好的嘛！”旁边的人这么说。
　　
　　一四三、岳先生看病
　　鹿民在街上办起的报馆，主要刊发一些社会言论，转载新闻的同时，特别刊发广告内容，为商人刊发销售信息，引来商人出钱购刊，报馆收入令人满意。可是，最近有两件事情，让鹿民心烦，一件事是满平的大刀，怎么会在自家门上悬挂。还有比这更烦心的，就是妻子整天闹病，每天下午，就像疯了一样，拿起东西就摔，脾气越来越坏。鹿民安排朱嵘，去请岳先生来为妻子诊治。朱嵘领人抬轿子，把岳先生抬到鹿民家里。鹿民的妻子坐在炕上大声哭喊:“我要吃肉，要吃生肉，现在就要吃！”
　　鹿民安排家里人去买肉，家人把肉买回来后，她要求把肉放进瓦盆里，把瓦盆放在案板下面，让人都离开。岳先生看到这种情况，就让家人照办，所有人都出去，来到厅房。大约过了两袋烟(半个小时)的时间，岳先生查看，发现鹿民的妻子安定下来了，就进到屋里。鹿民从案板下面拿出了肉盆，发现没有肉了，大家觉得奇怪，看着眼前的女人，谁也不相信，她把生肉吃了吗？没吃，盆子里的肉哪里去了？吃了，生肉能吃吗？岳先生问炕上的女人:“你把肉吃了？”
　　女人瞪大眼睛问:“啥吃肉不吃肉的？不要烦我，都出去。”
　　岳先生过来拿起瓦盆，感到里面的气味十分刺鼻，就像黄鼠狼身上的骚气，岳先生仔细观察屋里，突然，他看到房子的椽眼里，一只硕大的黄鼠狼正在那里用爪子洗脸。
　　岳先生来到厅房，鹿民在堂屋等候，岳先生说:“内室的病，是黄鼠狼作祟，明天这个时候，她还会要肉吃，你们依了她吧。等黄鼠狼吃了肉，就会在房梁上的椽眼洗脸，安排人捕杀就是了。”
　　鹿民听了半信半疑，安排饭菜招待岳先生吃过，用轿子送岳先生回去。朱嵘对鹿民说:“好办，用火枪，一枪过去，不愁不死。”
　　果然，第二天下午，妻子又开始发疯，哭闹不停，要肉吃。鹿民安排人藏在屋内，用被子遮挡身体，怀里抱着火枪，躲在柴禾垛里，观察屋里情况。家人把肉放进瓦盆，藏在案板下，出门而去。一只比猫还大的黄鼠狼从后窗户跳进来，直接跑到案板下，开始吃肉，吃完肉后，身体笨重，先上到桌子上，再跳爬到房梁上去，蹲在椽眼里洗脸，藏在被子下面的人看得清楚，扣动枪机“叭”一枪打过去，“咕咚”一声，黄鼠狼从房梁上掉了下来。鹿民、朱嵘急忙跑进屋里，看到一只大黄鼠狼在地上抽搐，鹿民抓住尾巴提到院子里，正在心思该如何处理。一个头戴草帽的老者进门说:“把它卖给我吧！”
　　老者用手抓住黄鼠狼的皮毛拿在手中，鹿民还没有反应过来，老者给他手上放了一个大洋，出门走了。鹿民再看手上的大洋，是一个纸片，急忙出门去追，看见老者进了河边的稻地就失去身影。朱嵘和唐鹏追到地头，再也看不到那位老者，准备回走，听到旁边的草丛中有黄鼠狼的叫声，走近观看，朱嵘发现草丛中有一口枯井，枯井里面，黄鼠狼叫声纷乱。朱嵘和唐鹏回去，把事情告诉了鹿民，鹿民领着几个人拿着农具去，找到了枯井，挖土来把枯井填埋了。鹿民回到家后，发现妻子不再发疯，直到立冬也没有犯病。安排人带着礼物去岳先生家里送了谢礼。岳先生让人带话给鹿民，“万物皆有灵，不可妄杀”。
　　鹿民一方面怀疑自己赌场丢钱和满平有关，一方面开始提防满平对自己的怀疑，就是那把大刀，让鹿民心里很不是滋味。
　　杨建发现鹿老汉一家不在杨村，回家后，父亲把他一顿臭骂:“你们这些东西，鹿娃子在时，你们跟着他；鹿娃子死了，不帮着人家也就算了，还把人家占了，搞得鹿老汉逃荒在外。你，都和他们是一路货色。”
　　杨建面对父亲的谩骂，低头不语，鹿民安排他出外踩点，他也在打探鹿进粮一家人的消息。杨建躺在炕上在想自己，他从内心开始反对满平这种自私自利的处事方式。他也惧怕满平阴险凶残的手段，在杨建心里，他是清楚满平奸诈、唯利是图的个性，但是，他无法逃避这种环境，他对出外踩点这个安排很满意，起码不用直接出面抢劫，他深知自己的本性里，缺少凶残的同时，还多少带有传统的道德基因。杨建行走的地方，都是有抢劫对象的地方，两年多时间，也没有找到鹿老汉一家。他万万没有想到，鹿进粮会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安家。现在接近冬天，从河南逃难出来的人们，有人大胆地把城墙挖开，在城墙下打个洞，一家人住在里面。杨建觉得这也是个办法。眼看着城里城外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抢劫的活也越来越麻烦，人们都在提防土匪的同时又开始提防难民。人们的防范意识越来越强。这天，杨建在人群中突然发现，有个人，很像鹿进粮，个头长高了些，身体瘦而修长，肤色褐黑，走路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变。杨建慢慢从人群中追过去，看见他带着帽子进了赌场，杨建心里很不高兴，心想，家都让人占了，你还有心思赌博。他跟进去，一把抓住了鹿进粮说:“你也敢赌博？”
　　鹿进粮看到是杨建，就躲到一旁说:“我只能赢一个大洋。”
　　杨建听了，从身上掏出五块大洋给了他，鹿进粮笑道:“谢了！”拿着钱跑走了，杨建想问的话很多，还没有问，人就跑了。但是，有一点，说明鹿家人还好。
　　鹿进粮拿到钱，他怕杨建知道了自己家住在那里，所以，他跑进人群中，摘了帽子，弯着腰。杨建出门，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