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利军被打

　　整个城市刮起了绿色风、文明风、环保风。只要是商铺的商品超出了门店就要收走，只要是在街道上摆摊的商品全部收走，只要是乱贴广告的抓住全部罚款。张思雨夫妇亲眼看到小商贩的三轮车被推走，称杆子被踩断。出来摆摊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张思雨夫妇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出来摆摊了。
　　已经到了深秋，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都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偶有人露出脸也是擦下鼻涕，便又赶紧蒙起来。执法人员和路人还是很好分辨的，只要是穿着简便，没有把自己包裹严实的便是城管了。可张思雨夫妇还是傻，所有商贩都骑三轮开始跑了，就他们两个还在那里纹丝不动。城管过来一把把三轮上的煎饼果子摊推翻。张思雨夫妇站着没动，也没有说话，因为最后一位顾客的煎饼果子已经拿走了。
　　城管吼道：“你们这些愚民，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创建文明城市、绿色城市吗？”
　　周利军过来说：“知道，可是我们没有阻挡城市的文明建设啊？”
　　城管抓住周利军的胸口说：“没有阻挡？我说有就是有，你看看这城市的容貌都被你们这些人糟践的、污染得成什么样子了。”
　　周利军说：“你们这是红卫兵啊，你们和红卫兵有什么区别？”
　　城管一拳打在周利军的脸上，张思雨一边求着情，一边过来拉周利军。周利军骂道：“狗腿子，呸，一群狗。”
　　城管一脚踹在周利军的肚子上，周利军被踹倒在地。接着几个城管过来对周利军就是一顿暴打。周围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张思雨在一旁哭着叫城管别打了，又一边求着城管他们再也不敢了。可城管并不肯罢休，一边踢打着周利军一边说：“今天，我们要告诉你们，我们朔方市从今天起再也不会看到任何一个占道的小贩，哪怕是犄角旮旯我们也会把你们揪出来的。我们要让城市的蛀虫从此消失，为我们的创建工作打响第一炮。”
　　周利军抱着头，他感觉身上被无数的狗腿踩过，他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只能任这些人踢打。
　　城管推走了三轮车，临走时说：“你们干扰执行公务，还辱骂公务人员，下次就不是打打这么简单了。”
　　北风很快便在城市里开始咆哮，刺骨的寒风凌割着每一个人的心。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儿夹杂着小雪糁。街道开始变湿，上面还有许多晶莹剔透的小雪糁。张思雨抱起周利军大哭，他摸着被打得满头是血的周利军说：“你咋嘴这么硬，就你嘴硬。”
　　好心人过来说：“快送医院吧，这冰天雪地的。”
　　还有人在人群中问：“师傅，别人都跑了，你为什么不跑啊？”
　　周利军咬着牙说：“我是想给最后一位顾客把煎饼果子做完。我们本打算以后也不干这个了，可谁知道......”
　　雨夹雪渐渐的成了小雪，雪花在天空中飘着，街道的墙上还有红布白字的“创建文明城市，从你我开始”的标语。标语在雪花中显得格外耀眼，整张标语都散发着胜利者的高冷气息。
　　陈晓霞跑到慕小白家急急忙忙地说：“慕小白，慕小白，你爸被城管打了，你赶快去看看吧。”
　　慕小白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跑着说：“怎么回事呀？”
　　陈晓霞说：“我爸妈刚出摊回来说城管来了，他们先跑了，你爸妈没有跑，就被城管打了。”
　　慕小白一路跑过去，风雪在脸上刷过，黑夜的风雪似乎看不出大小，但每跑一步都能被刺到脸疼。小白在前面跑着，虎子在后面跑着。很少有人知道小白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跑，为什么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小狗？
　　小白终于跑道了巷子口，他远远地看到巷子口那边围了一群人，小白却胆怯起来。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们不敢过去，虎子站在他的脚下，静静陪着小白。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围观的人的头上都顶着厚厚的雪。他们又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然后露出眼睛四散离去。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小白看到养父躺在雪地里，养母正抱着养父痛哭。小白扣着手指，不知道自己过去还是不过去，小白想了很久，他还是现在走过去吧。
　　可是就当小白迈出第一步时，养母抬头看到了小白，这下小白无处可逃了，小白站在雪地里有点儿不知所措。小白闭上了眼睛，心在风中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白刚才分明看到了养母无助、绝望的眼神。养母也看到了小白，看到了小白和他心爱的虎子。小白斗争了许久后还是选择了逃离，他转身便跑了。
　　陈晓霞才刚跑来便看到小白又往回跑，陈晓霞有点儿莫名其妙，又跟在小白后面跑着。雪地中小白在前面跑着，虎子和陈晓霞在后面跑着。可谁也不知道此刻的慕小白泪流满面，他的心在悸动，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他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在担心些什么？小白拼命地往前跑，他遇到人就远远地避开，他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张思雨看到慕小白了，她原以为慕小白会走过来的帮忙的。可是张思雨错了，慕小白并没有过来，而是看了一眼就跑走了。张思雨不知道小白这孩子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就算不想认她这个后妈，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小白这孩子为什么要如此的冷酷无情呢？
　　小白躺在雪地里痛哭流涕，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恨自己的冷酷无情，恨自己的见死不救，恨自己明明跑去了却又跑开了。他看着雪花在灯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每一片都带着光，每一片都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脸上。可是雪花都能融化，为什么自己的心却这么坚硬。
　　虎子跑过来，用鼻子碰着自己的脸，舌头在脸上舔着。这种感觉很美妙、很暖。小白抱住虎子说：“虎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小白不会说话，只是摇着尾巴，再去小白脸上舔着。
　　无论自己在什么处境下，虎子都会陪在自己身边，都会给自己力量。小白想起奶奶离世前把自己托付给养父母，是看中了养父母的善良。小白在养父母家过的每一天都很暖，虽然他们要为生计奔波，但他们对自己真的很好。小白一下子坐起来又往过去跑。
　　陈晓霞正气喘吁吁地跑到这里，却发现小白又要跑回去，且虎子也跟着。陈晓霞一屁股坐下，嘴里说：“什么嘛，这是要玩死我啊。”然后站起来又跟在小白后面跑着。
　　小白跑到巷子口发现养父母已经不在了，小白问附近的人养父母去哪里了，附近的人告诉小白他们应该去最近的医院了。小白又朝最近的朔方医院跑去。
　　小白看到了张思雨，张思雨就站在急救室里守着周利军。小白走过去站在张思雨面前说：“妈，我来了。”
　　张思雨一下子回过神来，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张思雨真的是悲喜交加。一把抱住小白说：“好孩子，好孩子。”周利军躺在病床上，看到这一幕也跟着笑了。虎子在门口摇着尾巴跑来跑去，好像也在跟着一起高兴呢。
　　小白哭着说：“妈，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张思雨哭着说：“傻孩子，谁还不犯个错误了。你没有错，谁也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没事，以后有阿姨，不，有妈在呢。”
　　所有的医护人员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对母子，他们眼睛里都是惊奇。他们不知道这对母子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更不知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周利军笑着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哭了，人医生还要给我看病。看来老天对我不薄啊，这真的是因祸得福啊。”
　　第二天早上，新闻上播放了昨天晚上执法的新闻，并配上了朔方市市长的讲话：
　　朔方市在“双创”路上走在了整个西北地区的前面。我希望各部门、各领导要再接再厉，把党和人民的夙愿放在第一位，只有让城市的通病彻底根除，才能把朔方市建城全国一流的城市。现在，我们对市容市貌的整治已经略有成效……
　　下一步，我们要对城市藏污纳垢之地城中村开始整治改造，希望各部门要和人民对话，要聆听人民的声音......
　　周利军看到新闻说：“思雨啊，看来我们连城中村也不能住了，我们还能去哪里啊？真的要把我们逼回老家种地吗？”
　　张思雨说：“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找工作，这改造到我们租的这个地方早着呢，你就好好养病吧，别瞎操心。”
　　张凯过来拍了一下小白的肩膀说：“慕小白，你怎么了眼睛肿得那么大？”
　　慕小白说：“昨晚没睡好。”
　　张凯说：“给，我的作业，把今天到数学作业写完。”
　　慕小白没说话，把作业一把扔在垃圾桶里。张凯看到慕小白把自己作业扔在了垃圾桶里，就掐着你小白的脖子说：“慕小白，你给老子过去把作业捡起来。”
　　慕小白用双手使劲往开掰张凯的手，可自己力气太小，没有挣脱开。张凯一拳打在小白的肚子上，小白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张凯说：“你捡不捡，捡不捡？”
　　张凯见小白不说话，一拳把小白放倒，用脚踩着小白的肚子说：“真给你脸不要脸。”
　　陈晓霞过去把作业捡起来说：“张凯，你的.....”
　　张凯蹬着陈晓霞说：“滚，谁让你捡的，放进去。”
　　陈晓霞小跑着又把作业丢在垃圾桶里。张凯拍着小白的脸说：“慕小白，我给你机会了，是你不会珍惜的。”
　　小白的眼里流出了泪水，瞪着张凯不说话。张凯扇了慕小白两巴掌说：“这次给你点儿教训，让你长点儿脑子，都说了你跟着老子混，你偏要和老子作对。”
　　慕小白站起来说：“张凯，你爸是不是市长？”
　　张凯说：“我爸是不是管你什么事。”
　　慕小白笑着说：“没事，我就是问问。”
　　慕小白看到新闻里的市长叫张家泽，他又听说张凯的父亲就是朔方市的市长，所以小白才这么生气，对张凯完全变了脸。
　　放学后，小白去上卫生间。张凯没有回家，他先让自己的跟班李写他们回去。张凯锁上卫生间的门，走到慕小白跟前堵住慕小白的路说：“慕小白，你长本事了啊，敢和我作对。”
　　慕小白看着张凯说：“我爸出摊被打了，被城管打了。”
　　张凯说：“那和我有什么事？”
　　慕小白说：“和你爸有关。”
　　张凯说：“放屁，和我爸有什么关系？”
　　慕小白说：“这不都是你爸的手下，他们为什么要打人，还有你为什么要打我。”
　　张凯捏着小白的下巴说：“我想打你就打你，他们打人这个我不知道，但是你以后要是不听话，有你好受的。”
　　张凯放开慕小白说：“滚吧，记得明天的煎饼果子。”
　　慕小白说：“我爸被城管打了，以后都不卖煎饼果子了，卖不了了。”
　　张凯说：“为什么？怎么说不卖就不卖了。”
　　小白说：“我咋能知道，这不都是你爸管的事情吗？”
　　张凯大声吼道：“别乱放屁，你快滚吧。”
　　慕小白没有回家，而是去公园的山上坐坐。可因为雪太大，山不让上了，小白就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小白的肚子被张凯踢的有点儿疼，脸也火辣辣的疼。就慕小白觉得太冷要站起来回家的时候，陈晓霞来了。陈晓霞说：“你，没事吧？”
　　慕小白说：“没事，走回家吧，不要告诉我爸妈。”
　　陈晓霞说：“你还疼吗？”
　　雪已不再下了，空气里弥漫着雪后消雪的腥臭味。天空很蓝，没有一点儿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