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一日我们误中了蛇妖的魅惑，我被蛇妖划开手腕以我之血来祭他们被修仙卫道之人所斩杀的同类。魅惑魅惑，魅人心智让人精神力难以集中，惑人观感让人无法动弹。最最狠毒的是却保留了一丝神智。让你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遭遇怎样的刑罚。我无比清醒的感觉到我身体中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流失，体温也渐渐的低下。最后的最后，在我神智全无之前我突然看见了夜西。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大幅红色茶花包绕下的背景中对我粲然一笑，在那一刻我终是微笑着闭了眼。
　　
　　后来我终于知道你为何没能来见我了，夜西的义父又逼着修习了吧。其实你不应解释的，当那日你能及时而来，为了我不惜杀尽丰氏蛇妖一族。我又有什么不满呢。你总是对我那么好，妖族的继承者为了一个修道之人杀了蛇妖一族，回去后想来又是一番波折吧。夜西，你总是对我那么好。
　　
　　
　　
　　春天终于是要过去了，暮春时节，总是花瓣如雨凋落。子烟一个人做在纷纷扬扬的洋槐树上，看花飘落，静静的想着一些心事。但和风轻轻送来洋槐花的清雅香气，让子烟突然发现，春天原来快过了。不由得想起了那句“问春归，不肯带愁归，肠千结。”如今这个世道，这般光景。子烟的心何尝不是绕了千结呢。除魔卫道也是个偷偷摸摸的事，人世浑浊，修道的大都远离敦实。而自己为着师门遗愿还得镇守人世。已是千年了吧，看过这千年的风雨千年的岁月，繁华也终会成空。师傅，子烟已经有些累了。
　　
　　“谁的梦向天阙，冷月边关，狼烟走，牧笛来，不见大漠荒原。谁的爱，让天下万方奏乐……”包里铃声响起。子烟顿了一会才想起是自己已经开始使用的手机。
　　
　　“喂，小雅，什么事啊？”
　　
　　“你忘了么？这节是历史大课啊。后面有校领导检查听课情况。你不来么？”女子焦急的声音传来，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池中一下子搅乱一池春水。胡思乱想的子烟终于想起了自己现在掩饰身份的职业是学生。
　　
　　“哦，好好，我一会到。”恢复过来的子烟只得匆忙的跳下树，向教室奔去。
　　
　　不得不说上课对子烟来说却是很无聊，每次几乎都是敷衍，感兴趣的就间或认真学学。历史课对于子烟来说不得不是个讽刺，好多自己亲眼见过的事实被史书改得面目全非。正想着事，教历史的老教授却叫了子烟起来回答问题。
　　
　　“子烟，点你名呢…”彭家语低声提醒。
　　
　　“哦，…哦…”恍惚过来的子烟一下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老教授的问题是啥，只得转头看向彭家语。
　　
　　“请你谈对儒家和道家的看法啦……”
　　
　　“起源于东周春秋崇奉孔子学说的学派。其学派崇尚“礼乐”和“仁义”,提倡“忠恕”和“中庸”之道。主张“德治”、“仁政”，重视伦理关系。但是自西汉以后，董仲舒提出迎合汉武帝的皇权至上的学说，使儒家逐渐成为我国封建社会占统治地位的学派。且在秦始皇“焚书坑儒”和秦末汉初的战乱以后，直接传承自孔子的儒学已不可考。而现今流传下来的不过是后人加工而为皇权服务的学说。而且我个人认为儒家是一种虚伪的教义，比如说那句‘君子远疱厨’，意思说君子要远离杀生做饭的地方。但是既是要远离杀生，那就不吃荤好了，既要吃，又嫌杀生这不是自相矛盾，虚伪么…”
　　
　　“好好…”子烟还未答完，教室内已是一片掌声。台上的老教授似是有些不太赞同，看了几眼后排的领导，只能出声压下，“让这位同学先说完。”
　　
　　“道家是先秦时期的一个思想派别，以老子、庄子、杨朱为主要代表。道家的思想崇尚自然，有辩证法的因素和无神论的倾向，同时主张清静无为，反对斗争。我个人比较喜欢道家那种‘无贵无贱，无荣无辱，心如古井，我行我素，自得其乐’的做法。”
　　
　　子烟刚说完，下课铃声已然响起了。好久不曾发过言的子烟，不知怎么就说了自己一大通的观点。自己不觉得，有人却听到那句“我个人比较喜欢道家”而心有些痛了。道家主张清静无为，你却为了师门遗愿一直守护人世，想来是已经累了吧。
　　
　　这天下课后子烟回家，却发现难得早于自己回家的林清洛已做好了一大桌的丰盛菜肴等着自己了。
　　
　　子烟有些愕然，走过去摸了摸还在厨房忙活的清洛的额头，喃喃的说：“没病啊，今天咋这么不正常”
　　
　　虽然是小小声，林清洛听见也还是静脉怒张，颇想像平时那样任性的扔盘子走人的，脑海里却萦绕着女子那句‘我个人比较喜欢道家’而蓦然有些心酸，只得继续做最后的一道菜。
　　
　　子烟看着清洛没反应也不逗他了，自行回了房换了衣服洗了手去吃饭。
　　
　　“嗯，子烟，你要是累的话，我们可以先回‘归隐’呆几月，休休假嘛。”吃饭的时候一向妖孽的清洛居然没有抱怨自己被熏了多少油烟，而是用一种很严肃的口吻问。
　　
　　子烟初听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来想起自己今天上课的惊人之言。只得说道：“没事啦，最近发生那么多事，哪里能休假啊。而且我不累啦。”
　　
　　“好吧。”清俊的男子声音有些低沉，蝶翼般的纤长睫毛上上下下的扑扇，似是带了落寞。
　　
　　“我真没事啦。好啦，今天辛苦你了，那就我来洗碗吧。”女子的声音带了故意的轻快，却让清洛更加难过，终是起身回房。
　　
　　子烟，原来你还是不能在我面前展现你的脆弱，我们相交相伴近千年，你却还是不能交心。子烟，我只是想为你分担一点罢了。师门遗愿，就永远那么重要么？
　　
　　男子皱起好看的眉眼，叹息一声。相伴千年来你的的身影早已在心中深深刻画，每一笔每一划勾画出的都是那个即使笑着也带了一丝愁绪的女子，那个以自身承担了千年除魔卫道责任的女子。子烟，你守护世人，我守护你可好？
　　
　　
　　
　　“柳子烟，这周周末有空么？我们系里这周周末要去凌山玩，你去么？”班长朱妍过来询问周末出去玩的同学统计人数。
　　
　　“去吧，去吧。我们都要去哦。”
　　
　　“嗯，听说学生会主席李郁堂和你家林清洛都要去，我们系的两大帅哥终于齐了这次。”
　　
　　本来决定不去了的子烟再听见那句李郁堂也要去的时候犹豫了，最后终是决定还是去吧。上次别人救了自己出幻境一直未能道谢。这次就顺便谢谢他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周末。这天子烟难得的心情好，起的早早的好好打扮了一下。就去学校门口等待人到齐后就一起去凌山。
　　
　　车外的风景一点点的掠过眼前，犹如时间的画面在浮动一般。绿的树，红的花，从眼前点点掠过，一过眼，就成了烟云。时光荏苒，逝去的再难追忆。再怎么刻苦铭心的记忆和伤痛，不是说时间都可以治愈么，为什么有些伤即使隔了千年的时光，摸一摸却还是痛的彻骨。子烟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良好的记忆力，过了那么却还是那么清晰。
　　
　　终于到了地点，有本地的同学说半山腰有个寺庙，求什么都很灵的。不知怎么就迷了眼，居然就那么走了进去，看着高高在上的镀了金光的佛祖就那么直直的跪了下去，甚至带了虔诚。看别人抽签，自己顺手也摸了一根。却原来是求姻缘的。子烟本想随手扔了，却被陈小雅拿了过去解签。子烟无法，也只得跟着去了。
　　
　　那个僧人却只看了一眼，马上变了颜色。“施主，这是你的签么？祖师有请，已等候施主多时了。”
　　
　　“祖师？”子烟很疑惑，并不记得自己还认识凌山的祖师。
　　
　　“施主请。”子烟并未明白的时候，那僧人却已起身带路了。子烟也只好跟上，去看看是谁了。
　　“子烟，我也要去。”陈小雅见两人都似是忘了自己只得开口提醒。
　　
　　“施主请留步，祖师并不见外人。”僧人却转过头来施了一礼，拒绝了陈小雅。
　　
　　“你先去找他们吧。我等会就回来。”
　　
　　转过回廊，走过青石小路。一直走到寺庙深处的一个独立屋子前，僧人才住了脚。回身施礼道，“施主请进，祖师在内。”说完就沿着来时的路去了。
　　
　　子烟推开门进去。却见一老僧正入定。仔细看看面容却觉得格外的熟悉。老僧睁开眼，睿智淡然的光从眼眸中倾出，子烟突然就想起了这是谁。
　　
　　“思空，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出归隐来人世四处看看，多少年没出来了，变化可真大。”
　　
　　“是啊，变化很大。三百年不见，你我却还是没有变化。这花开花落，年年红艳，年年不同。可是我却千年毫无变化。真是有些累了啊。”子烟看着这位老者，突然就想述说自己的疲倦。镇守千年人世，看多风月，实是早已累了。
　　
　　“花开花落，自有定数。而你我也不能说没有变化。一切自然就好。年年花开，年年花落。不也是依着这个轮回。你我虽已脱离轮回千年，但毕竟还在五行之中。当年的你可会说出这般消极的话。我依稀记得当年你是一身红衣张扬，满脸稚嫩。而今却…哎，其实说来惭愧，老衲也还是…当年你问我为何不保持青春的容颜，大概也是怕了这千年孤寂，一成不变。所以才让容颜老去，私心当作变了。其实老衲当年也是未参透啊。后来入了归隐方知，心若向佛，烟尘琐碎亦澄明；心若澄明，自是安灵自在…”
　　
　　“谢谢你思空，子烟明了。听君一席话，真当的是醍醐灌顶啊。”
　　
　　子烟从寺庙后，一个静静的走向下山的小道。看着道旁两边绿草茵茵，各种不知名的小花争奇斗艳的开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蓦然子烟的心情就变得很好。是啊，人世这么美好，我怎能不好好守护呢。即使累了，大不了学师傅找下一任接任者呗。又何必烦躁呢。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想开了的子烟脚步也轻快起来向着山下走去。
　　
　　但子烟走后的寺庙，思空突然睁开眼。朝着子烟离开的方向喃喃念道：“这次的浩劫不知…哎，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啊。往后我再不能…”思空的话未说完已经有一个温润男子进入这独立的屋子。男子逆光而立，不知是光线问题还是什么原因竟然让本来温润的眉眼中居然隐隐带了一丝固执。
　　
　　“你来了。”思空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只是略带了点波动。然后转瞬即逝，让人恍惚觉得高僧还是高僧一直都是根本不曾变过的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我来了。好久不见，思空。”男子答了一句，的语气是如同好友间的熟稔，神情却还是淡淡的温润。
　　
　　思空突然想起离开的子烟以及那根签，看着眼前笑的温润的男子，蓦然觉得头痛。当年的事自己也是无能为力。而今这般，或许这是无法挽回无法改变了。
　　
　　中午小沙弥去给祖师送斋饭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了。半个小时前男子那一句“这次我不会放手了，我要得到我该得到的”似乎还在小屋里飘荡。说话的人及对象却已不知去哪了。命运的齿轮在停了千年后终于再次转动，不知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天若有情天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