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香水旅游事业

　　这日，镇长张武风风火火地找到吴新，送来了二十万块钱。他郑重告诉吴新，共同致富，人人有责，香水村是镇上的一块金字招牌，搞旅游业，建风景区，不能少了镇政府的支持，将来更不能少了县政府的支持。前一两个月，我就给县政府打了报告，一直没有回音，你要没事，今天咱俩去县旅游局看看情况，顺便你再好好介绍一下，没准会有好消息。吴新大喜，顾不得收拾，随着张武去了县旅游局。
　　县旅游局局长王小琼先前看过汇报，觉得张武有点不靠谱，作为一镇之长，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竟敢上报，自己当时还派人下去搞调查，结果却是大失所望，对张武恨了好几天。没想到一两个月过去，吴新还真干成了，解决了一系列问题，只等着政府资助。王小琼大喜，下死眼细细看了吴新半日，认真听完了吴新的整个想法，猛地一拍桌子，告诉吴新：这是个天大的好事，要是干成了，功德无量，县旅游局大力扶持。目前首要任务，是你赶紧写个整体计划，越详细越好，先交到我这里来。县旅游局讨论后再报由县政府批准，县政府同意后，再向市委报告，逐级上报。如果能得到省政府批准，那得到的好处更多,钱如流水般“哗哗”地来，只管放开手脚地干。再有，搞旅游是件大事，需要多部门配合，这些官场上的事你不在行，一并由我来处理，你只负责好村里的事就成。张武、吴新正是这样想法，苦于无人引见，难度颇大,眼见王小琼自告奋勇，愿打头阵，打从心眼里喜欢。殊不知，王小琼也有自己小算盘，旅游业若真成了，自己名利双收，官升几级，市委市政府指定有自己的位子，如何不喜！张武也没想到事情这般简单，一下子就成了，对吴新媳妇更是心服口服。别看这小媳妇年纪不大，没当过官，竟比当官的人更懂官场之道，能谋善断。自己当官二十余载，可以说是老谋深算，深藏不露，都赶不上这女人一点儿零头。自吴新当上这村支书，顶多就是个金字招牌，有多少事都是这媳妇背后出谋划策，把人耍得团团转，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半点门道，最后却让百姓们众口称道，当真神了！
　　月余后，王小琼突然打来电话，说是要召开县政府论证大会，请吴新一干人等前来参加。吴新大喜，忙找到张武一起详细计划。依着吴新意思，自己去可以，但做报告应该换个人。一来自己人微言轻，引起重视的程度不高；二则在座领导位高权重，自己言语不行，弄不好搞砸了。张武也没好法子，最后决定让吴新两口子一起参加会议。吴新正是这样想的，媳妇学的是经营管理，最擅长与人打交道，智谋手段样样不落，若她都不成的话，再没有人能说服县政府领导班子。张武正有此意，借此机会正好试试丽丽手段，让她由幕后走到台前，如果丽丽真能干成这件大事，自己这辈子愿听差遣，惟命是从，心里再没有一点疙瘩！丽丽深知这次论证大会非同小可，关乎着香水旅游事业的生与死，连忙叫了慧慧一起去。
　　县政府会议开得十分圆满，因着丽丽精彩讲解，实事求是地介绍整个旅游景点，满场掌声如潮。慧慧更不失时机地提出自己一整套关于旅游的几个重要方案，直如一幅画在众人面前展开，又说钱已到位，高达一千三百多万，就等领导批了。县领导一时震惊，问钱从何来？慧慧眼瞅着丽丽，脸早红了，丽丽忙说了筹钱过程。县委领导一时无声，全部站起，向着慧慧、丽丽两个女人，报之以长时间的热烈掌声，突然间看到了全县经济腾飞的一条好路子。张武看得热血沸腾，心眼里直如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真应了那句俗语说的：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服了，彻底服了！会议郑重决定，县政府要县旅游局全权负责香水镇旅游开发计划，成立香水旅游事业总指挥部，王小琼为总负责人，连同国资委一起下去实地调查，要发改委尽快立项，又命丽丽为具体负责人，慧慧为总设计师，挑一批旅游方面的专业型人才，专门负责香水镇旅游事业大小事务，各部门通力合作，互帮互助，争取尽快得到市旅游局批准。若成的话，明后年正式开工。
　　两个月后，王小琼突然接到县委通知，说是市旅游局的人要来实地考察，看看具体地理位置再说，命各部门做好准备，争取拿下市局领导。王小琼大喜，早派人通知吴新、张武、许仁亮等相关领导赶紧准备，自己也是精心安排，布好了局。市领导跑一趟不容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努力达成心愿。
　　这日，市局长郑三泽一行来到汾水旅游局，王小琼早已恭侯在那。眼见堂堂旅游局长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王小琼更是敬重，稍微寒喧一阵，亲自带队，一行人向着香水镇出发了。路上，王小琼不失时宜地将香水镇的以往历史作简短汇报，再说香水村的实际情况，地理位置特点，再又介绍吴新其人其事，说得有模有样。郑三泽面无表情，一路上并不说话。
　　半小时后，一行人到了香水镇。香水村就在香水镇上，原本就是一体。张武一干人等早已恭候多时，众人不再耽搁，一群人向着东坡山顶走去。丽丽与慧慧却是吴新专门请来的导游，一味游览，走一处说一处，过一地看一地，各各说辞不一，处处言语别致。郑局看得拍手称奇，趁着眼前空隙，忙向王局打听此二人是谁。王小琼不敢怠慢，如实相告，趁机将丽丽、慧慧两人夸赞一番，点到即止，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当初之所以在车上不说，是留有余地。自己手中的王牌无非三张，一是旅游事业，二是吴新，三是丽丽与慧慧，如果一次性打出，郑局就没了新意，达不到应有的效果。第一张牌是明牌，不打即知；第二张牌是名牌，颇有些金字招牌的味道；第三张是底牌，最神秘，是决定此行成败的。郑三泽一怔，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两个人来。心中暗赞，真是夫妻重情，朋友重义，百姓重心，何愁大事不成！
　　足足转了两小时，众人方才下得山来，一行人又去了村委总指挥部。早先，为了搞旅游业，村委专门腾出来几间空房，打通连成一体，作为香水旅游事业总指挥部。郑三泽一行亲眼看着慧慧在沙地上演示，这次演示效果远比刚才实地好看，所有人只觉眼前一亮，遍地都是美景。郑三泽心中欢喜，却是不敢轻易表态，看着眼前众人，大声叫道：“大家辛苦了，我在这里向大家表示最隆重的感谢，最热烈的问候，最真心的祝福……我们今天来实地考察，就是要好好看看，好好研究一下。搞旅游业不是个小事，搞好了造福子孙万代，功德无量；搞不好破坏生态环境，得不偿失……现在，我不能给你们任何保证，回去我们局里还要开会研究，还要拿到市委市政府会议上讨论……我只能说我个人感觉，我觉得好，香水镇这个地方好，山好水好，只要有这两样东西，搞旅游就不成问题……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不管市委市政府最后啥态度，你们都要干，有条件要干，没有条件千方百计地创造条件也要干……咱们这代人都是从苦难中熬过来的，啥罪没遭过？啥苦没吃过？要以百姓为念，以百姓的利益为最大利益……同志们好好干，我，我坚决支持你们！”郑三泽话落，吴新一干人等全都落泪，鼓掌致谢，直送出老远，方才回来。
　　临近寒冬，王小琼再次接到通知，说是省旅游局专家高小天连同市委副局邓威一行要来香水镇视察，进行为期半月的实地考察。王小琼大喜，没想到小小的香水镇旅游业，竟然连省委高官都惊动了。赶紧命令下去，自己全天侯待在总指挥部，负责一切工作事务，要张武、吴新一行抓紧准备，不可丝毫掉以轻心，争取一举拿下省委领导。三天后，高小天一行来到香水镇，丽丽、慧慧一如先前担任导游，分批分点解说旅游去处。高小天身高体胖，面色威武，不苟言笑，工作却极严肃，事无巨细。半月下来，不只是省委领导累，丽丽累得最够呛。一个妇道人家，随着领导们跑东跑西，上山下山，不顾孩子不顾家，着实感动了高小天,换来了他难得的笑容。慧慧原本是个名人，在东临市上过电视。高小天乍一见，着实惊讶，后来得知具体经过，不由得落下泪来，握着慧慧的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高小天看来，香水镇只有两大特色堪称一绝，是一般风景区所没有的。第一，满山遍野的果园子，层层叠叠，齐齐整整，确实耳目一新，让人眼前一亮；第二，那禁闭森严的墓地，确实是异想天开，胆大妄为之极。至于山水花木自不必说了，旅游景区，哪里没有这些东西，算不得啥。只是这果园、墓地，确实高人一等，心思巧妙，非常人难以想象。临别之际，高小天紧紧握住丽丽的手，送了一块新式手表以作纪念，给了慧慧一支钢笔。丽丽、慧慧心中欢喜，忙着称谢，别看高小天这个人不苟言笑，却是爱家爱国，这点跟自己两人不谋而合，极谈得来。末了，又将王小琼悄悄叫过一边，语重心长地道：“小王，要向小吴他们三个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端正态度，造福乡邻百姓。”话落，语声一顿，严厉之极，“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共产党人永远不能忘了来时的路！要永远牢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变，要永远抛弃那种‘为人民币服务’的封建落后思想！”王小琼知道高小天借此点醒自己，劝自己淡薄名利，多为百姓谋福利，多做于民于国有益之事，心中虽是不快，面上却不敢稍有流露，赶紧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
　　高小天走后，王小琼、吴新一行并没有闲着，连夜开会商议。要想搞成这旅游业，除了政府资助，第二个筹措资金的好办法，就是招商引资，这需要县政府、镇政府、村委共同努力。王小琼拍胸脯保证，只要省委省政府通过了，市委市政府、县委县政府绝对没意见，不是啥子难事。官场有句话说得好：上行下效，你来我往，哪怕是放个屁，底下的人也会相跟着叫好，一窝蜂似地相跟着放屁！
　　2000年就这样过去了。香水镇的所有父老乡亲们在这个新世纪的第一年里、在龙年里不辞劳苦，万众一心，众志成诚，为着共同富裕的理想生活埋头苦干，奋勇向前！
　　新年刚过，张武、吴新召集村领导开会，计划清明后正式动土，先准备修建新墓穴。按照去年捐款数额大小，开始拆迁村里墓穴，任何人不得胡来。张武、吴新深知事关重大，不敢怠慢，要求村领导做好认真、细致、精确、周到的安排，不能漏掉一户，不能放过一墓，要是出了问题，不但要查，还要狠办。
　　半年后，市委市政府下达文件，将香水镇旅游项目作为市重点旅游项目，三年总共资助两千七百万，通过向省委省政府报批，后由市旅游局向下拨款，直接拨到县委县政府，由县委县政府统一调配。县委县政府自然视之为头等大事，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决定，除了省委省政府资助的钱以外，县委县政府三年出资一千万，大部分用来通路，打通香水镇通往外界的路，少部分钱用来宣传香水苹果，提高香水苹果知名度，为香水旅游计划提前造势，扩大影响。
　　消息传到香水镇，全镇的人都吵翻天了，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着实意外。王小琼更是笑不拢嘴，知道省委一纸公文下来，市委、县委都跟着起哄，大搞政绩工程，一好百好。转念又想起高小天临别赠言，闭门思过三天，痛定思痛，自此功利之心全消，一心一意扑在自己心爱的旅游事业上。话说回来，政府的钱虽不算多，却也不少，关键的是，有了政府在背后撑腰，作为市级重点旅游项目，相信招商引资不是太难的事。随着工程慢慢展开，越铺越大，在这条浩浩荡荡、通往共同致富的路上，一定还会有更多有梦想的年轻人加入！
　　八月初，阳光大道正式开工。
　　九月中旬，招商引资来的三大客户先继开工建厂。
　　十月初，第一拨资金到位，旅游大业正式拉开序幕。
　　县委县政府再次召开全体会议，任命王小琼为香水旅游事业总负责人，丽丽为副总指挥，慧慧为总设计师，吴新为指挥助理，张武和许仁亮一起负责协调地方关系，负责具体各项事宜。要求他们精诚团结，万众一心，用三四年时间，将香水旅游业风风火火地搞起来。
　　忙忙碌碌，没天没日，2001年就到头了，王小琼、丽丽、慧慧、吴新一干人等，整日里忙得不顾家，满脑子都是旅游景点，都着了魔了。王小琼身为旅游局局长，在这四个人里头，算是比较有见识的。他提出一个想法，既然要搞旅游业，就要与众不同，有自己的特色。咱们的特色就两点，一是果园子，二是墓地，在这两处地方，人工引导两条河，一条大河好灌溉这山上成片的果园子，类似于人工瀑布的那种；一条小河如流水曲折，绕过墓地外面，直通山脚下。书上不是说，水是有灵气的嘛！咱们这旅游区，依山傍水，这是得天独厚的好条件，要利用好，既要充分保护自然环境不被破坏，又要巧妙利用自然环境创造财富。王小琼话落，慧慧又接着补充，政府出资二千多万，加上咱们自己筹的钱，不下四千万，要干咱们就来点大动静。依我看，东坡山上还可以种些其它果树，三月花开，五颜六色，客人来了看着喜庆；秋天结果子了，可以请他们尝尝，增加咱们的收入，再有就是冬天咋办，我想搞一个冬天工程，就像咱们小时候一样，让客人们来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冬泳，溜冰都可以，这样咱们冬天也不闲着，一年四季都有钱来。众人大喜，一致通过，就具体问题进行细致周密的研究，既要好看、实用，又要节约，避免浪费。
　　2002年开春，县委县政府加大资助力度，一下子拨款金额高达一千八百万，着实惊人！吴新知道，香水镇正式迎来了春天，钱的事已经不是首要问题，而是建设，抓紧时间搞建设！看呐，香水旅游项目作为省、市重点资助对象，早吸引了多家媒体进行报道，直夸上了天！很多名企、私企从中看到了大把捞钱的机会，开始见风转舵，如潮水般大批涌进来，更有香水苹果远近闻名，经过电视媒体宣传造势，更是家喻户晓，各种厂商纷纷加大投资力度，一条龙服务的态势慢慢成形,有限的土地如洪水般地一路上涨，抢者如潮。县委县政府、镇委镇政府早有严令，不管有多少人来投资都欢迎，只有一条，土地不能随便买卖，除非政府特批的。要想扩大规模，可以到邻近的村里去租，匀着来。香水村里的土地严格控制，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如此加班加点，没黑没夜，欢欢喜喜地送走了2002年。所有人都精神不少，感觉年轻多了，每个人脸上都乐开了花，做梦都能笑醒。这一年，香水镇上到处施工，遍地是钱。香水镇第一次成了天堂，成了人人向往的理想财富之地！
　　2003年注定是一个不祥之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份。所有人都没料到，可怕的非典四处传染，让所有中国人提心吊胆，谈非色变。没办法，因着县委县政府一纸公文，香水镇所有的工程活计都暂时停下，一切等过了非典再说。
　　吴新这个气，这个恨，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眼睁睁看着自己呕心沥血的半瘫工程，整日没精打采的。目前，啥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好好待着，尽心尽力地照护好媳妇孩子，希望国家与人民一道早日战胜非典，万众一心度过难关。
　　看看电视上，网络上，报纸上，哪里都是非典，哪里都是扑天盖地的非典新闻。吴新整天待在家里，看着两个宝贝，哪也不去。丽丽也清闲得紧，每日里打扫洗漱，保证空气新鲜通畅，衣物干净齐整。每天看着电视里边的新闻，两口子都是揪心得紧。半年后，非典终于被战胜，全世界的白衣天使用她们的责任与担当、奉献与爱心，创造了一个必将载入史册的人间奇迹！
　　2004年一开春，就显得喜庆忙碌。所有人都不再耽搁，如上战场那般拼命，全力以赴地投入建设大潮。足足耽误了半年时间，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加班加点，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把失去的时间给尽快补回来。因着这一年大选，吴新提前找到镇长张武，告诉他自己打算辞去村支书一职，专门静下心来搞旅游建设。张武、许仁亮自是不从，三个人争得不可开交，脸红耳赤。最后全村人都知道了，吵来吵去，来来回回几次，镇委、村委才达成一致意见，同意吴新不干。吴新大喜，这就对了，自己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况且也不是党员，做这村支书不合适，让村里人看着笑话。再说，都是为百姓出力，当不当官的不打紧，只要这心装着百姓，有着共同的发家致富的梦，做啥都是一样的。七月份，王大包紧着为女婿盖了一座两层小楼，虽不如何气派，眼面前看着却很温暖，趁着外孙子六岁生日，欢欢喜喜地搬进新家。二十四年了，吴新终于有了个家，真正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别提多高兴了。
　　时光飞转，弹指挥过，已经到了2007年夏。经过三年多的埋头苦干，没日没夜，香水镇终于大变样了，仿佛一场春梦，却比梦更真实。梦醒了，眼前的景却让人不敢相信！看呐，香水镇上的人从以前的打工仔一下子全变成了一个个个体经营户；从以前的无工业变成了现在的轻工业；从以前一家家的平房变成了现在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小楼房；从以前的一条笔直大道变成了现在的大街小巷；从以前的……再到现在的……香水镇的变化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说也说不完；变化真太大了，快得让人都来不及想象，来不及适应眼前这情这景！
　　瞧呐：东坡山上，山山相连，高低错落有致，让你一眼看不到边，望不到头；再说那水，清清爽爽，曲曲折折，天水一色，山水一体，山依托着水而奇而险，水映衬着山而新而绝；水里鱼儿成群，天上鸟儿结队，往来悠闲；山中奇花异草，古木林立，挺拔肃穆。锦山与绣水就像是香水镇人手中两根大大长长的彩笔，把个香水镇子里的一切全都连接包围起来，真是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山水之间裹着一个小村庄，好比水上乐园。这不是画，却比画更美，更富有意境。
　　2008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注定又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因着5.12汶川大地震，所有人都处在巨大的悲痛当中，每个人都开始反省自己，生命是啥，该怎么样度过自己这一生？因着北京奥运会开幕在即，世所嘱目，全世界华人万分悲痛之余，更加热血沸腾，为祖国母亲呐喊加油！
　　这年冬天，王梅梅肝硬化突然加重，吴新好说歹劝的，王梅梅这才不得已进了一回医院。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王梅梅压根不放在心上，一切自有天命，在医院简单住了几天，王梅梅非要回家不可，吴新、丽丽一干人等苦劝不住。王忠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叫道：“你呀，一辈子性子都这么倔，人哪有跟病拗气的，小病不住，大病小住，哪里不入院的道理？况且，身子骨养好了，儿女们高兴，日后好好孝敬你才是正理。”王梅梅心上欢喜，冲着众人一笑，颇有点孩气，叹道：“不是我性子倔，一想到死邦邦地躺在病床上，动不得，静不得，我就捱得慌，心里不是个味儿。”话落又道，“儿女们的孝心，当妈的早就知道了。哥，你也要自己保重身体，操劳了大半辈子了，该歇歇脚了。”王忠一呆，眼见劝不动妹妹，正想再说几句，吴新赶紧悄悄扯舅舅衣角，让他别再多说。王忠知其意，叹口长气，一家人拗不过王梅梅的倔，只得回家养着。
　　临近过年，王梅梅越发病重无治了，前来探望的人堆积成山。王梅梅斜靠在床上，尽量与每个前来探望的人闲话一会，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这人呐，就活个情义，无情无义，那不是人，那是人渣！让王梅梅意想不到的是，李乔母子居然是第一个来探望自己的。想起近三十年前旧事，李乔现在已近花甲之年，还有啥看不开的？眼见王梅梅时日无多，自己总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特地过来赔不是。王梅梅没有说啥特别的话，那些陈年旧事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自己这一生的痛都是丈夫吴德给的，压根就不关你李乔啥事。人呐，都有这么一天，你能来看我，我就知足了。
　　离去之际，儿孙守在床前，王梅梅看着孙子孙女，枯枝儿似的双手抚摸着他们，很是留恋不舍。目光回转，死死盯在儿子脸上，足足有一分钟才移开，转向丽丽，略微交待几句:“丽丽，有你在，妈就放心了……新新，妈死以后，把妈火化，骨火就洒在你爸坟前，不要修墓地。妈想下去看看，看看你爸去，一个人那么多年了，也孤单得紧……记着妈的话，好好地活，都好好的，知道不？”吴新只是点头，泪如雨下，丽丽不住落泪，知道婆婆这是托孤，怕儿子一时思想不开，赶紧答应一声：“妈，我记着呢。”
　　十二月十二日凌晨一点，王梅梅静静地合上了眼，享年六十二岁。五日来，吴新不曾睡过一个好觉，饭也不多吃，含泪送走了母亲。当晚，他就病倒了，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昏沉沉睡去。丽丽每日里照看丈夫，看护孩子，以一个女人独有的韧劲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庭。还是婆婆说得好，女人就像是那小草，看似弱不禁风，却韧劲十足；男人虽是座山，平时看起来雄伟，坚不可摧，说倒立即就倒了。整整一个星期，吴新方才好转，能起来活动了，身子骨却还是虚弱。
　　是夜，月光余辉透过窗子，映在吴新略显憔悴的脸上。吴新躺在床上，一时心乱如麻，媳妇连日里过度操劳，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自己看着着实心疼得紧。吴新叹口气，回首往事，想着母亲那孤苦无助的一生，就像是做了一场最真实的梦，可不就是一场梦吗?母亲一生孤苦，现在走了，得解脱了。唉，活着的人未必都是快乐的，死去的人也未必全都是痛苦的。
　　吴新痴痴呆呆的，冷不丁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那个关于牛与猪的荒唐想法来。做牛挺好，挺值，猪何尝不懂得生活！人生苦短，过好每一天，这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吴新身子骨刚好些，早有乡村百姓紧着上门来看望了，围了一屋子的人，都劝吴新好好静养，身体好了，乡亲们还指望你带领大家继续发家致富呢。吴新笑了，他早听媳妇说起过，张武退休在即，镇长一职已向县里请求让吴新上，县里一直没有回应。吴新强忍住溢出来的泪珠，拿手赶紧拭了，说道：“大家的情义我懂，对不住了。老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天下永远都是年轻人的天下，我虽未老，离四十也没多远了……大家是知道我的，心眼实在，嘴笨舌拙的，压根当不了官……年轻人有思想，有闯劲，有干劲，身体力行，香水镇的明天就全靠他们了……我嘛，吃苦受累了近三十年，实在是想歇歇了，没啥可指望的了。”众人无奈，知道吴新如他妈一样倔，除了他媳妇儿，没人能劝得了他，降伏得住。
　　丽丽明白丈夫心意，坚决支持丈夫，帮着劝说乡村百姓,让他们回去。她知道，婆婆的离世给丈夫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让他一时间对生命产生了错觉，借着这个碴，正好过几年清闲日子。不愁吃，不愁穿的，陪陪孩子散散心，多好！话说回来，婆婆岁数也不是很大，才六十二岁，几十年如一日操劳过度，身心疲惫，终于提前透支了生命的年限，痛心之余更叫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