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玉如意”的雪人儿

　　“慧慧，真神了你！”吴新大赞，眼都直了，实在没想到慧慧竟这么巧，着实意外。
　　“吴新，厉害吧？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是慧慧做的。前年的时候，我见慧慧捏过一只杯子，可好看了。”
　　“还是不好，咱们条件有限，东西不够。你看看这，哪有美人是秃头的？”慧慧话落，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
　　“这个好办，戴上个帽子就好了。”吴新话落，紧跑回屋里，拿了一顶草帽出来，轻轻扣在雪人脑袋上。这下虽然不是秃子，倒像是个小媳妇。吴新自己反倒笑了，赶紧说道：“还是去了的好，太碍眼了。”
　　“将就看吧，我就只能做成这样了，再不行了。”
　　“这已经够厉害了，你还想咋的？”丽丽呼口气，笑道，“难不成你将来还想当个画家，想着乌鸦变凤凰呢。”
　　“我不是乌鸦，也不想当凤凰，我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好改变咱们村贫穷落后的旧面貌。”慧慧满眼神采，这句话说得极是动情，一时竟让吴新、丽丽两人呆住了。
　　“慧慧，你心眼真大，比我强多了！”吴新话落，想起母亲心中望子成龙的梦想，叹道：“我妈倒是希望我成才，将来好有出息，我却老感觉自己不行，从来没想到过这些。”
　　“吴新，不是我小看你，你这一根筋想问题的毛病要是不改，将来指定成不了才。”丽丽小嘴一嘟，斜眼看着吴新。眼见吴新一个劲儿地称道慧慧，心中有气，不免挖苦起他来。
　　“丽丽姐，你跟吴新哥都是好样的，一个太聪明，一个能吃苦，是我将来效仿的榜样。”
　　“学你丽丽姐就好，我没啥好学的，各方面都不如她，学习好不是我有多聪明，是我下的工夫比你们多些，不是说‘勤能补拙’吗？我就是太拙了，再不下点工夫，没救了。”
　　“慧慧，听见没？吴新可不笨，这是变着法儿的损咱们，夸他自己勤快呢。”
　　“丽丽姐，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也算能说会道的了，感觉就是说不过你，学不来你伶牙俐齿的这股子劲。”
　　“我也没啥厉害的，都是从小让你吴新哥给气的，气时间久了，嘴上工夫自然就强了，都怨他。”
　　“人嘛，各有所长，发挥自己的长处就好了。”吴新眼见丽丽毫没来由地拉扯上自己，知道丽丽心中有气，不敢再多说话，只得赶紧打圆场，指着眼面前这雪人笑道，“对了，咱们这雪人起个啥名字好呢？”
　　“叫雪美人好了，雪做的美人嘛。”慧慧抢先叫道。
　　“好是好，就是名字俗了些。”吴新赶紧说道，话落才知道说得急了，怕慧慧脸上挂不住。慧慧竟如没事人一般，笑呵呵地只管看着吴新发呆。
　　“叫‘玉如意’吧！”丽丽仔细端详一会，笑道，“眼面前这虽是个雪人，却是慧慧一个人精雕细刻出来的。古话道：玉不琢不成器，用我的话说是雪不雕不成人，咱们三个现在都是个俗人，就跟眼前这雪人一般，需要用心打磨，将来才能成为美玉。愿咱们三个永远和睦，事事如意！”
　　“丽丽姐，你真能说，就叫‘玉如意’吧。”
　　“我也没啥意见，‘玉如意’就‘玉如意’吧，你们喜欢就好。”吴新话落，只管看着丽丽偷笑，真不知道她为啥这么聪明，说话一套一套的，都不带思考的，张嘴就来。一会，眼望着慧慧说道：“慧慧，你这个雪人我是不会拆的，一直要留它到自然化才好。”
　　“吴新哥，你心地真好！”慧慧心中欢喜，赶紧夸吴新一句。吴新面上一红，早低下头去。丽丽听得大乐，想笑又怕吴新脸上挂不住，早扭过头去。
　　至晚间，又飘了些雪花下来。真像天公做美似的，“玉如意”因着这几团雪花，倒像是美人穿上了白衣裳，头发也长出来了，更加亭亭玉立起来。慧慧因惦记着“玉如意”，一大早特地跑过来修剪，里里外外地好一顿打扮，使得“玉如意”更加形象逼真，直如活过来了一般。吴新大喜，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慧慧，难为她这手，这心咋这么巧，想象力真好，竟然能把心里想的东西都变成真的，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美，那么让人心动！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暑假如约而至。变变因着自己的呆头呆脑，好吃懒做，接连两次名落孙山，李乔自然少不了好一顿数落，又拿女儿跟儿子比较，气更不打一处来，天天骂儿子窝囊，狗日的东西，没出息。变变不气也不急，反正自己天生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再怎么努力，也不及妹妹打盹时候的那点零头，早死心了，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妹妹身上。李乔二话不说，竟打发变变去当小工，让儿子也出去锻炼锻炼，变变死活不干，一哭二闹三上吊，变着法儿胡闹。李乔虽恨自家儿子不争气，却也知道自家窝囊儿子确实没老王家外孙子那两下子,说说气话也就过去了。再有，小东也确实不是块读书的好料子，中考落败，对于老王家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王梅梅本来还想劝劝大哥嫂子，好让小东继续复习一年，争取明年高中。王忠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一口回绝。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就凭他那点底子，不吃不喝不睡，一年下来也比不上吴新一个月的功夫。王梅梅眼见哥嫂拿定主意，也就不再坚持。小东确实不行，与其硬逼着他学，倒不如投其所好，趁早出去学门手艺，将来也好养家糊口。
　　依着去年说好的约定，李叔一早就找上门来，想拉吴新出去干活。王梅梅眼见不在村里干活，赶紧拦住了。他叔，你别怪我不讲信用，舍不得孩子了。明年就中考了，新新学习是好，难保没有意外，要是在村里干活，我啥也不说了，孩子你带走；要去外地不行，我怕孩子这一出去，心活了，回来再要想安心学习，怕是就难了。他叔，对不住你，等孩子将来大了，再补偿你吧。李叔脸色红透，刚开始还挺来气，眼见王梅梅说得合情合理，心眼里都是为孩子打算，气早消了。夸吴新几句，自去了。
　　这日，吴新正准备出去放牛，丽丽却心急火燎地找上门来了。吴新有点纳闷，好好的，这丽丽跑来干吗？丽丽毫不理会吴新那呆头呆脑的样，一边拉着吴新，一边吆喝着牛去了，半路上这才说起悄悄话来。
　　中午吃饭，丽丽却是无精打采的。沈志文看着自家丈夫王大包，心里愁得要死要死的。眼看着中考将近，自家女儿的学习成绩却不尽如人意，一直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远远落后于王梅梅家那死不吭气的小子。尤其是最近，沈志文挖空心思，专门给女儿找来很多卷子，想让女儿多学习点，好让明年中考更有把握。哪知女儿不是这不会，就是那不会，整天闹腾，非得找个人商量着做。沈志文爱女心切，着实头疼得要命，天天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是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是呀，女儿的成绩不算最好，仅次于吴新，在这个破烂山沟沟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超过自己女儿的人了。女儿向来任性，心高气傲，心眼里只佩服吴新一个人，沈志文却不能老去麻烦人家孩子,隔三岔五地找上门去。人家生活都穷到那份上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还有闲心来调理你家孩子，管她高不高中，成不成才！
　　因着女儿中考问题，这几天里，沈志文感觉自己都快得精神病了，整天被女儿逼得是心烦意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丽丽也是心烦得要死要死的，脑海里就只是一个吴新。她早听说，吴新今年还是打算干苦力活挣钱，如果找不到其它办法帮助吴新脱贫，吴新只有卖苦力这一条路走。丽丽一个小女孩子心思都穷尽了，也没帮吴新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出来，急得差点哭了。这日中午吃饭，丽丽毫没来由地想起自己上小学那会，老师让自己辅导吴新学习的那一幕来，突然有了主意。丽丽告诉母亲，自己家里何不办一个补习班，把那些条件相对好的、学习拔尖的同学召集起来，请吴新来当这个补习班的班长。大家一处学习，谁也不吃亏。当然了，吴新这个补习班班长也不是白当的，来学习的同学，每个人都要付给吴新一定的补习费用，算是工钱。沈志文正自焦头烂额，听得女儿出主意，眼前一亮，感觉十分可行。父女三人一合计，事就这样定了。丽丽郑重宣布，这个补习班的老师必须得是吴新才行，如果是学校老师，同学们害怕老师，不利于相互交流。吴新是同龄人，出了名的好脾气，交流是平等的，众人心里没障碍，才会有进步。
　　吴新听丽丽一口气说完，先是怔，后是惊，之后呆；眼前喜，瞬间忧。喜的是，要是如丽丽所说的那样好，自己不但不用当那可怜的小工，反而还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来充实自己的学习，学习的同时又能捎带着挣钱养家，一举数得；忧的是，自己到底行还是不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教好了，全村高兴皆大欢喜；教不好，退钱是小，众人万一闹起来咋办？丽丽早想到这些，叫吴新紧走两步，挨近了骂他：你个呆子，我早想好了，你就偷着乐吧。
　　晚饭桌上，王梅梅赶紧说了下午的事，问儿子啥主意。吴新一呆，没想到丽丽母亲竟然亲自找上门来，软磨硬泡地非得让自己当这个补习班的老师。王梅梅开始听得稀里糊涂，半天摸不着边儿，不知道沈志文风风火火地要干啥？刚刚的，她女儿丽丽死拖活拽地拉着自己儿子跑了，还不知道啥事情呢，没多会工夫，母亲又兴冲冲地来了，开口就是补习班的事。
　　听了一会，王梅梅这才明白沈志文母女心意。正是母子连心，王梅梅想的正和沈志文一样，也是为儿子明年中考担忧个不停。只是对于补习班这个事，王梅梅忧虑更甚：收钱事小，影响是大。教好了，不收钱都可以；万一教不好，人家岂能善罢干休？沈志文压根就不担心这个，闻言早笑了。吴新这孩子样样都好，学习是出了名的棒，香水镇上哪个家长不知道？只要这补习班一开，来学习的肯定都是些好苗子，不好的你请他来他也不会来。只要吴新是真心实意地教，不会有家长故意生事的。总之，只要吴新这孩子肯来，其它的事我全包了。至于钱嘛，再不济也比他当小工的钱多，不够的由我们老王家全部垫上。
　　王梅梅眼见沈志文说得这般好听，犹如天上掉陷饼，心下更加犹豫，拿不定主意。只得委婉告诉沈志文，事关重大，一定得听听儿子想法，明天再给你个准信。沈志文无法，心急火燎的，临走时仍不忘催促王梅梅抓紧时间，过一天就少一天，时间可不等人呐。她也知道，这样一份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大礼，王梅梅母子不动心才怪。之所以不敢立即表态，正应了那句俗语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回头再说自己，要不是因为这宝贝女儿胡闹，自己怎么可能上王梅梅这样破落户人家的门？请她来她都不会来的。
　　“妈，我看就答应了吧。”吴新小声说着，眼见母亲不动声色，也不知道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得又道，“妈，我是这么想的，目前来说，只有丽丽的学习成绩最好，略输于我。我仔细盘算过了，以我现在学到的东西，教丽丽一两个月还是蛮有把握的……妈，我知道您想我上高中，儿子不想让您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失望。”
　　“新新，妈……既然你觉得自己行，那就做……只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要尽全力地教，不要藏着掖着。”王梅梅放心不下，始终拿不定这最后主意。眼见儿子目光明亮、信心十足，底下那打击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去，只得改为鼓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是。她也清楚，沈志文并不在乎有多少孩子来上补习班，一个不来也不打紧，专门辅导自己女儿更好。至于钱，当然一分都不会少给自己的。
　　次日一大早，王梅梅再也不许吴新出去干活了，要他在家好好用心准备准备，明天去丽丽家正式辅导功课。王梅梅深知，儿子的学习成绩特棒，就算不准备，教丽丽个把月没啥问题。她却不这样想问题，既然答应教了，就要尽力做到最好，百分之百地全身心投入进去。这样边干活边辅导，别说人家有意见，就是自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胡闹，这是做人最起码的道德。吴新没办法，母亲的倔脾气是远近闻名的，说啥也是徒劳。眼下只有乖乖听话，不负丽丽这一番好意才是正经。
　　晚上，丽丽随着母亲沈志文又到了吴新家里，告知一切准备停当，明天可以开学。经过丽丽与沈志文母子俩的发动，一天内竟然招齐了十三个学习拔尖的好苗子。价钱也公道合适，按天计算，每天一块，随时可以走，随时可以来，一点都不勉强。王梅梅母子大喜，连声称谢。这是母子俩相依为命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天大的好事，怎能不喜？！这其中，当数丽丽与吴新最喜。丽丽喜是应该的，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到吴新，使得吴新不用再卖苦力，还可以复习功课。再说吴新挣钱事小，学习是大，因着丽丽巧妙主意，自己公私两不误，当真欢喜得紧。
　　沈志文母子出了王梅梅家，直往家赶。丽丽却是一路欢歌，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早先，因着对吴新的同情友爱，丽丽整日里没精打采的，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帮助吴新脱离苦海，度过难关。思来想去，丽丽还真想出一个好主意，只是却不能让所有人知道，更不能让父母知道，否则面上多羞，只能暗中悄悄进行。
　　话说回来，不止是自己，这十里八村的人家谁不知道，自己父亲王大包是这香水镇上有名的承包大户，去年刚刚承包了两亩土地种植苹果。别看这只是个开始，可这两亩的土地，村里人还有谁敢承包，除了自己父亲，再没有别人了。
　　不说父亲的名声地位、财大气粗，单说自己，论学习虽不是第一，除了那个死不吭气的吴新小子，全镇子上谁还能超过自己？正因为吴新是唯一超过自己的人，丽丽一直心有不甘，这才借机发难，好让父母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逼他们想办法。因着暑假期间丽丽整天闹腾，沈志文都操碎了心，却是没有一个好法子能让女儿安心，自己放心。丽丽早有主意，眼见火侯已到，这才故意提出来让母亲办个补习班，好救女儿一命，其实是救吴新一命。沈志文哪里知道女儿这点花花肠子，眼见女儿愁苦多日，冷不丁地想出个馊主意，细思颇有道理，哪里还顾其它？风风火火地就开始张罗。现在，一切都成了现实，再也无可变动，沈志文这才明白过来，暗骂宝贝女儿人小鬼大，连自己父母都蒙在鼓里，坏死了都。丽丽向着自己母亲吐舌头，一路上蹦蹦跳跳，欢欢喜喜。让丽丽更喜的是，这个呆头呆脑的吴新，居然还想着要报答自己。当问及自己需要啥的时候，丽丽突然脸红了，羞得再也说不出话了。她现在啥都不缺，帮吴新只是孩子心性，哪里想过要啥报答？哼哼，小吴新，你可记着了，这辈子你可是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若不是我，你哪里有这样好命，不用干活还有钱挣？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着乐吧！
　　次日上午，吴新就正式上课了。教室就设在丽丽家里，那些桌椅板凳全是王大包通过关系从学校里借调出来的。一来，设在丽丽家里不显拥挤，反而敞亮，别人家也没这样大地方；二来，吴新在丽丽这里，可以随时随地指点，不懂就问现学现卖。
　　吴新木讷少言，底下坐着的都是昔日同学，自己却是腼腆得不敢说话，像个女孩子一样。王梅梅早知道儿子这样性格，昨天硬逼着吴新对着墙壁练习了一下午。吴新虽不习惯，只得尽力适应这种场面，直到下午开讲，方才流利顺畅很多。
　　丽丽平日里最是雷厉风行，坚决果敢，现在这一伙人有一多半是自小到大的玩伴，丽丽自然而然地管制纪律。吴新十分高兴，这要是少了丽丽这么一个伙伴，光凭自己劝导，再有一个自己也不顶事。伙伴们学习的范围很大，就是复习老师以前讲的所有内容，看看谁不懂，谁不会，争取一个不落包教包会。吴新只好分门别类，专治疑难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