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慧慧和她的童年

　　变变大喜，他素来喜欢热闹，闻言第一个欢呼，拍手鼓掌。自然的，所有人分成两组，男生一组，女生一组，女生先开始。丽丽有心在众人面前展才，跳得十分卖力；慧慧也不示弱，得的极好；胡蝶等女孩子经常玩这个，自然也不赖。男生里边，除了变变，还有就是崔华跳得好，吴新和汪洋笨手笨脚的，惹得众人一阵笑骂，每次都让变变替他。变变面上得意，没想到吴新也有不行的时候，回回都需要自己替。慧慧眼见变变给自己争气，笑道：“哥，你总算厉害了一回，把吴新哥比下去了。”
　　“妹子，你知道哥，除了学习不行，哥样样都行。尤其是吃，哥更在行。一会儿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要是不好吃，你们一个个地都唾我。”
　　“吃啥？”胡蝶听得吃，忙不跳了，眼瞅着变变道。
　　“秋天了还能吃啥，地里的东西呗。”
　　“好了，都别跳了，一说吃我倒饿了，咱们寻摸点吃的去吧。”汪洋也是个馋嘴猫，一听说有吃的，哪还有心思跳皮筋。
　　“不会是又吃玉米棒子吧？”慧慧砸着嘴道，她最不喜欢吃那些个东西。锅里煮煮的还行，烤的那个实在不行，不是不好吃，实在是太烫，有一次差点把自己嘴给烫了，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今天咱们吃的花样多些，只要是地里现有的，咱们都偷摸些来，我负责做，不好吃你们就唾我。”变变一声高叫，难得在众人面前长脸，赶紧拍胸脯子保证，准备来点儿绝活。
　　“说这么半天，我也馋了，想吃得不行了。”丽丽听得说吃玉米棒子，立时想起几年前与吴新吃棒子的情景。眼光过处，冲着吴新笑了好一会儿。
　　“说干就干，我就分派任务。慧慧、胡蝶你们几个女孩子负责柴火，我、吴新、崔华、汪洋四个人负责去地里偷东西。记得哦，每个地里都偷摸一些，匀着来，我专门偷山药蛋、红著，咱们烤着吃，那才叫香呢。”
　　变变吩咐完，自己早解下身上的衬衣，拿了镰刀，向着山脚下的一片山药蛋地里冲去。吴新三个人也不含糊，相视着一笑，四下里散去，立时摸不着人影儿。
　　不到一刻钟，四个人相继回来，唯独变变偷的最多，满满地裹了一大包回来。吴新等人看得大惊，齐声道：“作死了你，偷这么多?”变变全不在意，挥手笑道，“没事，大部分是我家的，吃不了拿回去就是了。”话落，不再多说，吩咐众人赶紧支架，最少得四个架子，待会儿一起烤着吃。
　　慧慧几个女孩子早抱了一大捆柴回来，变变只管嚷，这哪够，差得远呢，又把吴新叫过来，嚷道：“吴新，你跟我妹两个人去，再拾掇一大捆柴回来。”吴新答应一声，知道这些人里边，若论干活，没人比得过自己与慧慧的，早跑了。
　　这里变变开始准备，丽丽只管留神看着，心中早有了计较，倒要看看吴新与变变，那个烤出来的玉米棒子更好吃一点。不多会儿工夫，变变早支好了四个架子，将玉米棒子都放在架子上，另外又生了堆小火，外边圈了一堆石子，把那些偷来的山药蛋红著都紧靠着石头。这里刚准备好，吴新、慧慧就回来了，变变笑道：“来得正好，一会儿就可以开吃了，正好咱们四个男生，一人负责一个架子，我连带着烤红著山药蛋。谁烤焦了谁自己吃，赖不得别人。”众人答应一声，不再说话。丽丽眼睛过处，只是盯着吴新看。感觉变变这法子与吴新全然不同，不知道谁的法子更好，烤出来的玉米棒子更香，一时心中满是期待。
　　十来分钟后，玉米棒子的香味开始慢慢散发出来，空气里满是香味，浓浓的。变变满脸的汗，一半是被火烤的，一半是心里急的，笑道：“再等会儿，我这边就可以开吃了。”话落，顾不得架子底下的火，拿手来回翻转着玉米棒子，一会又拿两根树枝条将石子边上的红薯山药蛋调个个儿，好让背面受火。
　　“哥，你小心着点儿，别烫着了。”
　　“哥没事，皮厚着呢。”变变一声高叫，没事人一般，只管自顾自拨弄着。
　　“比下去了。”丽丽笑推一把吴新，冲着吴新直眨眼，心里压根不想夸变变，却是不得不夸，“吴新，你知道这个法子不？”
　　“知道啊，我只是喜欢土里带的那个湿气味，用火一烤更香。”
　　“你那个法子是烘出来的香味，我这个是烤出来的香味，方法是不一样，目的都是把玉米棒子内的水粒给晒掉，化成一团团气，变出香味儿来。”
　　“变变，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还能说明白。”胡蝶拍手大乐，真没想到这平日里只会调皮捣蛋的变变，居然还能整出这些个道理来。
　　“这有啥呢，跟咱们家里蒸馍是一个理儿。”变变右手连挥，眼睛忽闪，笑道，“你们别净小看我。学习上我谁也比不过你们，干学习以外的事，你们都不如我。村里老人不常说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学习只是其中的一行，还有三百六十九行等着我呢，日后保不定我比你们还强呢。”
　　“强个屁，还三百六十九行？加上你那一行，成三百七十行了。”丽丽本不想说话，眼见变变说的前后矛盾，连个数都算不明白，心中气极反笑，赶紧出声骂道，要他自己长点心，别老在众人面前出丑。
　　“我，我，我一急说漏嘴了，是，是三百五十九行，这点子算术，我，还是难不倒我的。”
　　“哥，你消停会吧，好好烤你的玉米是正经。”慧慧大羞，眼见她哥这么不争气，恐别人小看了自己，赶紧提醒变变，要他不再说话，别让众人拿自己兄妹胡乱开玩笑。变变大窘，一时急得说漏了嘴，竟被丽丽指出错处，再也不敢说话了，省得妹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变变这话虽是歪理，细想却也有些道理。依咱们中国来说，古往今来，真正有大本事的人，小时候哪个不是淘气包，孟母三迁，足见孟子小时候有多淘气，后来才有《孟子》；李白小时候多淘气，天天逃学，被后人尊称为‘诗仙’，一直名垂青史……这些人能成才，当然是极聪明的，关键是长大后不淘了，改做正事了，这才慢慢成才的。”汪洋赶紧为变变撑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淘气的人十有八九都聪明，不聪明的人十有八九淘气不起来。”吴新想到自己亲身经历，不免插嘴进来。
　　“没人说过你聪明，你之所以学习好，完全是靠一股子拼劲才成的，要论聪明，你不敢说是这里最笨的，却也不是最聪明的。”
　　“我当然知道，要说聪明，咱们这里再没人比丽丽聪明，一点就灵，一点就透；第二就是慧慧，看啥东西一遍就记住了，反应也快，比我强多了。”吴新不善说慌，也不怕得罪人，心里咋想嘴上就咋说。话落，眼见丽丽眼睛直射过来，一个人抿着嘴儿笑。
　　“吴新哥，看你说的，我哪有这么灵光？有时候也笨得要死，常挨骂。”慧慧脸儿红透，轻轻地道。
　　“好了，都别贫了，我的可以吃了。”变变赶紧止住，右手拿衣服一套，取下三个玉米棒子来，分别递给丽丽、胡蝶、慧慧，让她们先吃。慧慧白了她哥一眼，赶紧将玉米棒子给了另外一个女孩子。变变脸儿一红，忙道，“吴新，你的烤熟了没，先紧着给女娃们吃，咱们一会再吃。”吴新答应一声，也是取下三个玉米棒子，给了慧慧她们。慧慧不言语，冲着吴新甜甜一笑，脸突地红了。
　　“变变，你好好向你妹妹学学，同样是兄妹两个，你看看差别多大？你妹妹今年都上初一了吧，你还在上小学，丢不丢人你？”崔华一边拨弄着玉米棒子，一边笑着打趣变变。
　　“这有啥好丢人的，我们兄妹这才叫般配。有个学习好的，自然就得有个不好的；有个聪明的，就得有个笨的来配。你们别得意得太早，现在你们比我强不稀罕，跟我显摆没用，将来能超过我妹妹的那才叫本事呢！”话落，赶紧向着妹妹陪笑道，“好妹妹，你可得给哥哥争这口气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不但要超过他们这般多嘴的娃，还要超过吴新，给他一个下马威看看，证明哥说的话不假。”
　　“别扯淡了，能超过吴新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丽丽大不服气，话说得急了，冷不防呛出来一大口玉米棒子。变变一呆，才知道把话说得急了，惹着丽丽了，当下再不言语一声。从小到大，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丽丽；不仅仅因为丽丽学习好，家庭好，主要是她曾经当过班长，背后有老师撑腰。再淘气的同学都怕老师，怕老师眼面前的红人，变变也不例外。
　　“吴新哥是啥样人儿，学习不光是拼命，简直是不要命了，我可没他那股子狠劲，学他不来。”慧慧赶紧道，话虽向着她哥说，眼睛却直溜溜瞅着丽丽。
　　“哥知道，刚才话说急了，又漏嘴了，该打。”变变一脸不好意思，自己拿手在空中虚晃两下，一个人先笑起来。他实在没啥脑子，说话做事全凭一股子气，想到哪说到哪，由着性儿做事。这么虚晃两下，倒把众人逗乐了，丽丽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小脸儿红扑扑的。
　　“好好的拉扯上我干啥，吃玉米棒子要紧。”吴新被看不过，头垂得低低的，倒像是自己犯了多大错误似的。
　　“好了，我的玉米棒子也熟了。来，吴新，给你一个。”吴新赶紧接过，拿衣服包好，扯开外边那层绿皮，轻咬一口，只觉热不可挡，牙齿边上都是香味儿，从嘴里冒出来，越飘越远。
　　众人尽兴吃着，闹着，玩着，笑着，一会又唱起歌来，唱那首《童年》。本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唱得热闹，后来眼见慧慧嗓子最好，全都不唱了，单听慧慧一个人唱。慧慧早红了脸，死活不肯唱。众人哪里肯依，死乞白赖地要慧慧唱一个。吴新也没想到慧慧声音这样好，忙道：“慧慧，你就唱一个。我是嗓儿不好，要好早唱了。”丽丽也爱听歌，赶紧帮衬着道：“慧慧，你哥今天露了一手，你也得露一手出来瞧瞧，哪有光哥哥长脸的呢？”慧慧一张脸儿红透，一张嘴无论如何也说不过七八张嘴去，好半天才轻轻地道：“要我唱可以，唱得不好别笑话我，否则，我宁愿不唱。”众人大喜，赶紧拍胸脯保证，绝对不笑，要是有一个人笑出声来，我们一起捶他。慧慧这才放下心来，瞅了她哥一笑，轻轻唱起来。刚开始极不自然，到后来越唱越好听，把众人直引到歌声里。吴新刚学会这首歌，却是连歌词都没记牢，听得慧慧这一唱，歌词像是从脑子里飞出来一般，清晰地在自己眼前乱跳，一个人喃喃自语起来：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那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着游戏的童年
　　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
　　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
　　隔壁班的那个男/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嘴里的零食手里的漫画心里初恋的童年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
　　总是要等到放学以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
　　多少的日子里总是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
　　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就这么孤单的童年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那一道彩虹
　　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
　　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长大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
　　唱到后来，慧慧越唱起动情，越是起劲，竟然收不住了，唱了一遍又一遍。所有人都静静听着，眼睛里闪出泪花。吴新一边听，一边记，想起自己的童年，一时间心都碎了。再后来，众人也忍不住，跟着慧慧一起唱，不管好赖，唱出自己的心声最要紧。眼见天色暗淡，这才一起相跟着下山，吵吵闹闹地各回各家。
　　王梅梅眼见儿子这么晚回来，连问干吗去了?吴新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王梅梅并不生气，眼见儿子竟然能与变变、慧慧玩到一起，还有这么深的感情，心中欢喜。再次告诉吴新，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不要因为妈妈和李乔不和，闹点小矛盾，就影响你和变变的关系。妈知道，变变这孩子心眼不坏，就是太淘了点，对你还是蛮好的。尤其是慧慧，更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娃子，一点儿都不像她妈，更不像她爸，真是老任家祖上显灵了，修了几辈子的福，才得了这么一个灵秀的女娃子，怕是将来有大出息呢。吴新点头称是，早红了脸。母亲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自己和变变要好，心里多少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总留个疙瘩在心里；反倒是变变和慧慧待自己死心塌地，不念旧恶，相比之下，自己肚量可就不及他们多了，不免自责一番。
　　再过几天，秋收的日子到了。村里村外，百姓们都忙着收秋，老师们也不例外，利用休息时间也是争分夺秒地掰玉米棒子，收拾其它庄稼。吴新还记得，小学时候，老师们曾放同学们一天假，相跟着去给老师掰玉米棒子。那些学习不好，爱调皮捣蛋的同学，掰得最是卖力，好让老师看上眼，以后尽量少打他们。
　　周五一大早，校长孟庆丰召集全校师生开会，发布命令：今天全校统一不上课，以班为单位，组织同学们去给老师们掰玉米棒子，中午直接回家，星期日下午正常上自习。话落，众同学一片欢呼，齐声喝彩。只要不上学，干啥都行。
　　老师们早有计划，一个老师是多少学生，掰哪块地里的玉米，都是提前分配好的。吴新这个班的学生被分作四组，每十个同学一组，给班里四个老师掰玉米棒子。吴新、丽丽和其余八个同学被分到班主任这一组，八点准时出发。丽丽一路上兴高采烈，但见路两边都是收秋的人群，乌泱泱一片，忙活极了。自己就像是那百灵鸟，叽叽喳喳，说说笑笑，一刻也闲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