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母子间的对话
作品名称:给妈妈的爱 作者:在外飘泊的浪子 发布时间:2017-09-27 06:38:43 字数:5877
王梅梅因着吴新挣扎,猛然惊醒,眼见儿子冲着自己傻笑,却是直不起身来,赶紧站起。胳膊因压在身下太久,电也似地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吴新大惊,一古碌爬将起来,忙道:“妈,别动,我给你揉揉。”话落,早抓着母亲的胳膊轻轻地揉捏拍打起来。
“新新,饿不?”王梅梅虽不能动,口却能言,冲着儿子赶紧问道。
“妈,不用了,早上一块吃吧。”
“新新,那就只吃两个鸡蛋好了。”王梅梅眼见自己的手好很多,赶紧直起身来,向着儿子说道。
吴新只有乖乖听话,眼见母亲揭开笼盖,将两个热气腾腾的鸡蛋端到自己面前,只得赶紧吃了。王梅梅并不闲着,往脸盆里放进热水,拿手试试水温,赶紧催促着儿子过来洗脸洗脚。庄稼人都知道,洗洗漱漱,轻轻松松地睡觉最容易恢复体力。吴新简单洗了把脸,接着泡脚。王梅梅守在一边,知道水温略低,又加进了些热水,吴新的脚底板就是一阵疼痛麻痒,差点儿将脚抽出来。
“新新,烫不?”
“妈,没事,真舒服。”
“泡泡脚好,身体很容易缓过劲来。”
王梅梅不再说话,铺盖早已弄好,吴新麻利地钻进被窝,不到三分钟睡得死人一般。王梅梅眼见儿子入睡,自己哪里睡得着,趁着月色如银,清风送爽,一个人坐在柳树桩子上发呆。
一整天的,王梅梅都在为儿子的身体意志担心,想左想右,怕这怕那,心都搅乱了,不知道流了多少泪珠子。小工的那个苦,那个累,孩子不知道,自己这当妈的怎能不知?别说是孩子,就是村里那些身体硬朗的小伙一天下来,也是叫苦连天,整个人跟散了架似的,何况自己那才十四五岁的孩子?人常说,当了小工子,累成龟孙子!那不是玩笑,更不是人们随随便便打趣出来的,你要是真吃过这个苦,受过那个累,就知道此话不假,当真跟龟孙子似的。中午看见儿子回来,王梅梅就心痛得要死要死的,仿佛自己身上的血肉一块块地往下掉。王梅梅看着儿子那惨样,啥话没有,只有一碗鲜美的西红柿鸡蛋面端到儿子面前。儿子吃得那个香、那个急,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王梅梅这辈子也忘不了。老实说,这种面现在在村里也不稀奇,家家户户隔三岔五就能吃上一顿的。对王梅梅母子来说,吃这样的面还是比较困难,就跟扁食一样,是稀罕东西。除了给儿子过生日之外,一年之中,几乎再也吃不上这样的面。
王梅梅想着想着,泪水扑簌簌地下来,心如刀绞般痛。记得中午回家,儿子看起来累,却还有说有笑的,极力掩饰自己的苦,尤其是当看到这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儿子整个人突然来了精神。王梅梅本想问问儿子,活计累不累,挺不挺得住?儿子却不容她问,狼吞虎咽地拨拉完两碗西红柿鸡蛋面,早跑了。只一下午功夫,儿子回来却累成这样,直如瘫了一般,再也没有能力遮掩一下。可想而知,那是啥样的苦,啥样的累。那一瞬间,王梅梅心里直打退堂鼓,恨不得即刻放弃,好让儿子睡上他个三天三夜,好好缓缓身子骨儿。夜空中月光正浓,将院子照得通明。王梅梅独坐在院子里,仰望夜空,再次坚定了先前主意,眼泪珠子早抹了个精光。儿子是自己的,再苦再累都必须咬牙挺住,如果他连这点子苦累都撑不住,将来步入社会,怎么能行!
一早,王梅梅做好了饭,吴新扒拉扒拉吃几口,早跑了。临行前,王梅梅仔细吩咐儿子,自己做的手套一定要戴上,千万不能因为怕麻烦而扔掉,小心你的手指头磨泡。庄稼人都知道,砖面看似粗糙不平,长时间搬砖磨手,不戴个手套,时间长了,手指尖就是一个个的针眼,碰一下钻心地疼。吴新只干了一天活,手指尖上早磨红了一片,隐隐地疼,估计今天再不注意,母亲所说的那种钻心的疼痛就要来了,实在大意不得。
吴新眼见母亲有所准备,赶紧接过手套,方才真正理解母亲当日拾掇破烂的缘由所在了。母亲早在几年前,早在自己不懂事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布局!当时,不止是自己不懂,村里人都不懂,都怪母亲、埋怨母亲!现在,吴新彻底明白:望子成龙,光宗耀祖,这就是母亲一直以来始终不变的心愿!
上午,让吴新始料不及的事还是意外出现了。自己当小工的事并非啥秘密,虽只一天,村里早就吵闹开了,说啥的都有,尤其是自己那些好事的同学,闲着没事都来看自己笑话。吴新气不能气,羞没地羞,只是不停地忙活,任凭那些同学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旁若无人地羞辱着自己。李叔人是最好,眼见吴新一声不吭,看着眼前这些混帐小子,猛地一声暴喝,犹如晴天霹雳弹。混账小子们一下就呆了,怕李叔尤胜老师,早跑没影了。
吴新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正准备抹掉,瞥眼看见东边大杨树后藏着一个人,只露出半个头来。吴新知道,那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好的伙伴丽丽。看那细小肩膀上套着鲜红衣裳,半个头微露出来的两条麻花辫子,再配上那忽闪忽闪的眼珠子,除了丽丽不会再有其她女孩子对自己好了。吴新浑身巨震,只觉胸口热血上涌,一时竟觉力大无穷起来,搬起五块砖,飞也似地去了。
晚上回家,吴新还是老样子,似乎比昨天还累还痛还惨。让王梅梅称奇的是,儿子今天看起来累,却并没有昏睡过去,陪着自己高高兴兴地吃完饭,洗漱完毕,这才安然入睡。王梅梅眼见儿子入睡,一个人又悄悄坐到院子里,空对着满天繁星,整个人心都乱了。
上午的事,儿子没有跟自己提起一个字,当妈的又怎能不知!藏在柳树背后的那个女孩子正是丽丽,突然被吴新发现,丽丽心儿慌慌,腿儿轻轻,一溜小跑,却没有跑回自己家,反而一路狂奔到了吴新家。王梅梅一惊,还以为吴新出啥事了,眼见丽丽这般上气不接下气,着实吓了自己一大跳。丽丽别看年纪小,胆子却壮,并不害怕王梅梅,她心里始终有个疑问,憋得自己难受,感觉今天再不问出结果来,自己都会疯掉的。丽丽只有一个问题,吴新学习那么好,人也不赖,王婶子咋就老看不上他呢?王梅梅一呆,想不到丽丽这样一个小女娃子竟敢当面来责问自己,心中恼怒,却也感觉丽丽颇有男子汉那股猛劲,一声感叹:吃苦是福!丽丽一怔,王婶子说这话是啥意思?难道说吴新竟不是她亲生的,咋会这样想问题?丽丽呆呆的,眼看着王婶子不再说话,知道再问下去也没啥意思了。临走之际,悄悄地告诉王婶子:今天的事万万不可让吴新知道,更不可让村里人知道,这要是被人知道,那可比王婶子拾掇破烂还羞,丢死人了,嘻。
整整一个星期,吴新身体才算是真正适应了这种苦力活,能够完全苦撑下来这一天。他也终于明白一个作为老百姓的人生道理:劳动者是最快乐的!王梅梅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暗暗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高兴。儿子经过这几天磨练,整个人感觉脱胎换骨一般,骨子里有了些男子汉味道,再也不是一个孩子了。每天兴匆匆出去,晚上兴匆匆回来,甚至有时候早起半个小时,提前为家里挑好水,这才紧着去工地干活。
这日是阴雨天,没法开工。吴新待在家里,哪也去不得,一个人憋得发慌,眼见雨水也不是很大,一时心血来潮,站在院子里淋雨,准备享受一下天地间的自然之气。王梅梅一开始不理解儿子,心疼万分,喝骂几声都骂不回来儿子,后来听得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也就不再理会了。儿子是有文化、有知识、有思想的年轻小伙,自己胡乱认得几个字,想法也跟不上儿子。有些事确实不如儿子想得远、想得彻底,有时候爱较真,认死理儿。吴新早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淋雨,任凭豆大的雨点子打在自己身上,虽然疼痛得紧,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却从心底上来,叫人振奋!直淋了大半个小时,吴新方才进门。王梅梅眼见儿子更精神,完全是个男子汉模样,眼中大喜,赶紧叫儿子去擦洗身子,换身干净衣服,别淋坏了。
这日晚上,李叔突然来到王梅梅家,将两张百元大钞放在王梅梅母子面前,一个劲儿地直夸吴新:这孩子好,有股子韧劲狠劲,干活一点儿也不比小东差,将来是个好把式!李叔略坐一会,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明年暑假到了,还让这小子跟着我干,工资跟大人一个样,没问题吧。王梅梅母子喜出望外,苦留李叔不住,直把李叔送出院外。
开学之际,丽丽郑重告诉吴新,好好学,别让我超过你。吴新一呆,丽丽这是啥意思,这么要强的一个女孩子,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丽丽气不打一处来,眼见吴新学习一溜一溜地棒,却是榆木脑袋,死不开窍,自己小女儿家的心思一点都不懂,笨得跟他家养的猪一样。自己心里的话也没法说,恨恨地瞪了吴新几眼,扭身去了。
这日,趁着星期六,王梅梅吩咐吴新,上午没事,你把院里的山药蛋子上的那蔓子拿镰刀割了,只留下个把儿,咱们娘俩下午刨山药蛋。吴新大喜,不到个把小时,早将蔓子除去,只留下个短把儿在外头露着。吴新本想自己刨山药蛋,王梅梅却不许,那是个细致活儿,弄不好就都用锄头刨成两半了,说啥也不让吴新碰。
午饭后,吴新挑着担子,王梅梅拿着锄头,母子俩开始刨山药蛋。王梅梅只管刨山药蛋,吴新去掉山药蛋上的泥土,然后装筐,眼见母亲认真到底,山药蛋几乎没有破的,才知道刨山药蛋也是个技术活,里边还真有些窍门。正想着,却见母亲一锄头下去,将一个山药蛋刨歪了,刨断了拇指一般大小的山药蛋。吴新见那山药蛋小,只捡那个大的,搓搓泥土,赶紧放回筐里。
“新新,你咋不捡那个小的?”王梅梅一呆,眼见儿子不动,赶紧发话。
“妈,那拇指大小的山药蛋,拿回去做啥用?”
“你这孩子,半块山药蛋不是山药蛋吗?”王梅梅面上不快,眼见儿子这么不爱惜粮食,喝道,“这山药蛋又没坏,就是小了点,洗干净还能吃,就算人不吃,牲口也可以吃,怎么着也比扔了强。”王梅梅话落,气竟没消,弯腰把那半块山药蛋捡起,轻轻地搓去泥土,又用衣角边儿仔细地将那锄断过的地方的泥土擦拭干净,这才很满意地装进自己衣袋里。吴新心中大动,没想到母亲竟对半块山药蛋这么珍惜,方才明白母亲不光是自己的母亲,更是一个农民,对土地、对粮食天然地有着一股很深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对自己的感情。一时又想起曾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副对联,写道是: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寸丝寸缕,恒念物力唯艰。王梅梅眼见儿子不说话,忙道:“新新,你们没挨过饿,不知道粮食的金贵。六零年那会,别说粮食,咱们村的人连那树上的叶子都煮来吃,连山上能吃的草都扒拉光了,就那还饿得不行,整天挖空心思找吃的。”
“妈,我知道了,再也不浪费粮食了。”
“要爱惜粮食,咱是农民,生来就靠土地活。”王梅梅一顿,语气突然间温和许多,声音却更严厉,“新新,你记着妈的话,农民老百姓是不许糟蹋粮食的。糟蹋粮食的人,迟早要遭报应的。”吴新一呆,吓得脸都白了。眼见母亲如此郑重警告自己,那是从未有过之事,赶紧拍胸脯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浪费糟蹋一粒粮食。王梅梅听得儿子保证,这才不再纠缠这事,脸色好转,又继续刨起山药蛋来。
次日下午,吴新紧着去东坡山上割猪草,好让猪有料食。正割得起劲,猛听得一个声音柔柔地道:“吴新哥,你也来割猪草?”吴新赶紧回头,一下子呆住了,眼前这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变变的妹妹慧慧。
“慧慧,是你啊?”吴新大窘,脸不自禁红了,又道,“你咋一个人来?”
“没有,我哥在那边放牛呢,我闷得慌,过来稍带着割点猪草,你快割完了吧?”
“快了,完了我帮你一起割。”吴新讷讷地道,他不得不承认,变变与慧慧虽是李乔一母所生,却是天差地远,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安静本分;一个笨头笨脑,笨嘴笨舌,一个机灵可爱,能说会道。尤其是在学习方面,变变简直是一窍不通,咋学也不长进,慧慧却是一点就灵,进步神速,比当年的自己厉害多了,就是较之丽丽也不差多少,当真让人出乎意料、想象不到。吴新心底一直痛恨李乔,恨得牙痒痒的,却对变变极有感情。因着变变这层关系,对慧慧自然也亲近得很。慧慧极懂事,每次遇见吴新都主动打招呼,“吴新哥”叫得极亲极热,很让人欢喜。
“不用,我都这么大了,能自己割了。”慧慧话落,两手挽起衣袖,极麻利地割草,却将割的草一古脑儿地放到吴新草堆上。吴新一呆,本能地想拒绝却不知道咋说出口。慧慧极温柔极聪明,眼见吴新一脸不好意思,忙道:“吴新哥,咱俩一起割,都是一个村的人,别外道了才是。”
吴新点点头,不再言语。不到顿饭工夫,已割了两大捆,知道慧慧一个人拿不动,自己只好来回两趟,帮着背到变变放牛的地方。变变正在草堆上打盹,睡得呼噜声响,竟没听到吴新两人过来,当真如死人一般。
“你哥这人心真宽,照这样放,牛丢了也不知道。”
“我哥就这点好,啥事也不放在心上,整天起来吊儿郎当的。”
“你哥是个福人,命好!”吴新淡淡笑道。
“吴新哥,坐下来歇会吧。”慧慧紧着让坐,右手一推她哥,叫道,“哥,起来了,大白天的就睡觉,丢人不?”
变变一惊,猛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并没啥事,伸手一抹,口水都流出来了。一见吴新在前,问道:“吴新,你咋来了?”
“我来割猪草,碰见你妹也在割,顺道过来看看你。”
“割好了没?”
“早好了,两大捆呢。”慧慧紧着说道,白了她哥一眼,气道,“哥,你还有脸问,看看人吴新哥,再看看你,懒得要死,笨得要命!”
“哥,哥就是不懒,也比不上你吴新哥。”变变一眼不好意思,听得妹妹数落,脸早红到脖子根儿。
“知道还不改。哥,我真服了你了。”
沉默声中,猛听得半山腰里有人声传来,听这响动似乎有好多人来。变变立刻来了精神,侧耳细听一阵,大笑道:“吴新,咱们同学来了,少说也有六七个。”
吴新大奇,正想着问话,猛听得山腰里一个人叫道:“吴新,你在哪里?”吴新一呆,听见说话的人正是丽丽,不明白她好端端地跑来做啥,只得应道:“我在东面,你斜里往上走,上来就看见我了。”话落,不再听见有回声,只听得山腰里笑声一团、七嘴八舌,却是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了。变变早站起来,两腿一蹬,向着人声方向一路冲去。
“看我哥那样,正经事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头,猴急得跟啥似的。”慧慧皱皱眉头,突然又笑了,说道,“吴新哥,我哥要把这股子狠劲用到学习上,比你还厉害呢。”
“那是。你哥一点不笨,就是学习上不上心。要我说,你哥这也挺好的,我就学不来,这方面永远也比不上你哥。”
“吴新哥,你才是我学习的榜样呢。”慧慧脸儿微红,赶紧补充一句,“学生嘛,自然以学习为主。学习好了,想咋玩也没人拦着。”
两人正说着话,变变早跑回来,喜得直叫:“吴新,告诉你,丽丽还有胡蝶、汪洋七八个人呢。我还问了,本来是丽丽想找你玩,一看你没在家,又去找胡蝶玩,碰巧好几个同学都在胡蝶家里,就相约着上来了。”变变话落,丽丽一行早到了跟前。众人七嘴八舌,你打我闹,更是闹得不可开交。丽丽全然没想到变变会在这里,心中不快,却是没法子的事。眼见慧慧也在,只不理变变,独和慧慧说话。
“我说,咱们这一群人好歹做点啥啊,这么干说话有啥意思?”变变性子急,说话冲,眼见这么一大群人自说自话,没个统一的话题,自己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哪里说话都轮不到自己插嘴。
“哥,那你说做啥?”
“要不,咱们玩跳皮筋呢,这个人多了玩才有趣。”胡蝶插嘴道。
“好倒是好,谁身上带的有呢?”丽丽最喜欢跳这个,眼见胡蝶说话,赶紧问道。
“我就随身带着呢。”
“那咱们就跳一会,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