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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中爷爷，在小李庄，我想但凡知道自己长了几个脑瓜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你抓了大肚鹅的奶子的。可为什么这条新闻在小李庄的上空就那么顽固不散呢？小李庄的娘们在传，她们的外人们在传。若是外姓人也罢了，我的李家宗嗣们，他们在传，我就有些不解了。
　　我的堂系二十三叔，你的堂侄子，他就在四爷爷的白事上，又把这事当着大伙的面捋了一遍。
　　二十三叔说，没了六婶，六叔到底还是想女人了，要不他怎么就让六婶下饺子一样下了十个呢？
　　边上的十一叔说你小子别胡扯，要是捏他们老三家的奶子，那跟捏自己的有什么分别，我们是大家族，别弄得乌烟瘴气的。二十三叔说现在靠人多没用，要钞票多才行，你看人钱康夫，一个要饭花底子，这不也成万元户了！再说你看现在我们李家，哪还有什么人能竖起大旗的？
　　听的人一琢磨，觉得李家确实很久没出能人了。有人说我要中爷爷当年要是接着干，兴许李家现在就门威庭旺了，这话刚一出口，马上就有人表示不满，嘴巴啧啧地磨出唾沫星子。
　　二十三叔顺着这些人的意思道，我就觉得自打要中叔把鬼晶从李家古冢挖走后，我们李家是一阵不如一阵了，不说别的，单从念书考学这方面看，我们多久没出大学生了？别说大学生，就说初中生，高中生，呃，要中叔家老四李清是高中生，这不今年考大学还差三分吗？要是鬼晶在，他就不可能差这三分。
　　说到这里，大家的眼睛都有些湿红，似乎终于想到了四爷爷的丧事。有人建议眼镜大爷赶紧把家谱拿出来。虽然李家每次治丧都要将逝者计入族谱，但这次他们分明更加急切和渴望。
　　眼镜大爷摊开家谱，一股古老潮湿的书纸味迅速钻入周遭人的口鼻。眼镜大爷一一读着李家祖宗们的功名和基业，围观的人纷纷瞪大眼睛，瞳孔中充满了无限的荣耀。
　　关于李家古冢中的鬼晶由来，言传最多的有两种：一种是说在很久远的年代，鬼晶是当时司空见惯的晶种，就像现在的各种水晶一样。李家的祖先每每作古，都会以鬼晶当棺饰。李家祖坟围拢一处，长年累月，后世的子孙每逢经过祖坟时，总能看到闪烁游移的光，几个大胆的人一商议，决定在夜晚定下闪光位置，白天再行掘挖，这一挖就挖出了一块大号的鬼晶。这块大鬼晶相较于那些小鬼晶更加晶莹透亮，光辉熠熠。他们相信这一定是那些棺饰的小鬼晶生出灵性，自由组接一起，这正昭示了祖先们的遗志:他们是要李家家族团结一心嘞。自此，族人们将鬼晶另埋一处，建成冢，经过历代不间断的培土修缮，终成古冢。
　　第二种是说李家古冢就是一个大葬坑，里面埋葬了历朝历代的李家能人。里面埋了多少状元，多少榜眼，多少探花，数也数不清，他们很多都是朝廷大员，个个都是人中蛟龙，他们在古冢中依照辈分由下至上依次排列。李挺曾说，你要是拿把大刀照着古冢中间一刀劈开，李家的这些能人祖宗们就全在你眼前了。
　　按照第二种说法，鬼晶并非简单的晶石，它是灵石，它汇集了李家能人祖宗的精髓和神识，它是活生生的生命个体。
　　不过，李家后人对第二种说法多少有些排斥，因为古冢只是为这些李家能人的尸身准备的，多数人只能埋在小李庄划定的祖坟区，这便意味着宗族分离，意味着高低贵贱，这显然不利于宗族和谐。
　　随着岁月涤荡，对于这两种说法，李家宗族的人不论相信与否，都对古冢充满了奇异的想象，他们越发崇拜，每逢过年过节，前去烧纸磕拜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当年要中爷爷挖走古冢内的鬼晶，这在小李庄几乎成了不争的事实，所以，每次当黑砣子变着花样向要中爷爷打听鬼晶，要中爷爷以一句“到古冢挖去“搪塞时，黑砣子便灰溜溜地走了。
　　黑砣子拿着撅头到地里一阵乱刨，眼前的土地在他眼里呈现出恼人的灰色，他想为什么大哥二哥都在地里刨出了房子，自己却连包过滤嘴香烟都刨不出呢？他相信水晶也是代代繁衍的，大哥二哥他们刨出的是水晶一代，他早晚要刨出二代三代来！
　　夜晚，被黑砣子压在裆下的大肚鹅的脸色和现在小李庄土地一样灰。黑砣子说你是女人不，我怎么觉得你不像个女人呢？龇一下牙咧一下嘴，会死吗？
　　大肚鹅的屎包肚子蓦地向上一挺，光腚的黑砣子身子一斜，滚落下床。大肚鹅说你还敢说我不是女人，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你连老娘都伺候不好，你还能算男人吗？老娘下不了蛋，生不出孩子就是你的问题，你无能！
　　黑砣子说我他娘的都在你肚皮上折腾半个钟头了，到底是谁无能？你到底是排一个啊！
　　我排你大个头！.……
　　要中爷爷的柳鞭子在大肚鹅的皮肉上植下了黑污的种子，种子在大肚鹅身上生了根，发了芽。
　　大肚鹅看要中爷爷的眼神瘆人无比。大肚鹅说你个老不死的，你抓了我的奶子......
　　那时的要中爷爷旁边是不缺柳树的，但他看了一眼，终究没有去拽下一根。
　　你个老不死的，你家老三整天在老娘的肚皮上磨蹭，张口闭口求老娘给他排一个，老娘就不排，老娘留给别人，就让你李家蹦出个杂种，说不定你们家老三早就是你的杂种了，你也不用太在意......
　　这是一个早春的午后，柳条吐芽，内绵外韧，要中爷爷奋力扬起弯弓的背，想要拽下一根来，可他拧了多少圈，也没有拽下。
　　你个老不死的，你怎么还赖着不走呢，你早晚一定会死在我前头的，你也一定不会被埋在高大的李家古冢里，你就只能是个小坟堆，小坟堆可是很好挖的，我就要把你的骨头挖出来，放在沼气里沤粪......
　　大肚鹅说这话时，我已十岁，我想当时如果自己在场，便一定具有撕烂她鹅喙的力道了，再怎么也不能让我的要中爷爷躺在冰冷的地上。
　　要中爷爷就这么躺着，一直躺到小李庄人的身影出现。他是被大肚鹅放倒的，当然凭着大肚鹅的胆量，她还不敢主动动手，她是在要中爷爷抡起一膀子后顺势发力将其推到的。
　　要中爷爷这一倒，就倒出了气喘病，嗓眼子成天呼哧呼哧的，似乎下面的肺泡里被砸进了千斤巨石，他想顺着喉管伸进两只手，将一切阻碍呼吸的物什掏出来，可这一愿想直到濒死的那天也没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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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中爷爷，以上回顾了有关你的往事，这些往事虽我多半不曾参加，但每每回味，都令我思绪悲戚，仿佛你还站在我的面前，弓着身子，微微地朝我笑，但你已不再气喘，面色也红润了许多，我想你在那边一定过得非常好。
　　我的这部《鬼晶》已经开始动笔了。我常坐在母亲的床头小凳上，大腿上搁着手提电脑，一边用手打字，一边和母亲聊天。我一天打字起码逾万，早已练就了盲打技巧。有时我和母亲说着说着笑起来了，眼睛不再看向屏幕，但双手还是照例不停的。
　　我的这部《鬼晶》主人公当然是你要中爷爷，背景是那吹风如火的抗战时期。当时你正值壮年，浑身充满了力量和杀气。我把故事梗概发给编辑小沙了，小沙看完说怎么我觉得你对主人公的塑造闪闪躲躲的，他是正面形象吗？是个大英雄吗？
　　我没有回答他，要中爷爷，起码现在我不想回答他。
　　我对这部小说的创作多少有些忐忑，编辑小沙语气中颇具微词，虽然他比我年轻，但已是网路小说的资深编辑，他深知一部网络小说的大卖倚靠什么。我的上一部小说《血魄石》已经出现订阅下滑趋势，要不是中间出了个小插曲，相信成绩不会太好。
　　成绩的下滑意味着人气的流失。要中爷爷，当很多曾经塞钱给你的手开始向你竖起中指，你知道这是多坏的兆头。
　　事情不单那么简单。你的老部下姚金刚经常传达给他的独子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当年凡是触到鬼晶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首先是你要中爷爷的晚年生活，这就不用细说，还有你生的最后一个儿子成了瘫子；他姚金刚自己直到知天命的年岁才诞下一子，后来他的女人再未出现怀胎的迹象，而且这种厄运还在延续，它让姚二草在城里丢了两根指头，还有现在落下的恶病，这都是鬼晶在背后捣鬼。
　　除了你们，另外几个更是凄惨，他们没有一个活过六十岁，最让人哀婉的是我九爷爷，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小李庄不过二十出头，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兴许早死了。
　　所以，姚金刚和你一样，是绝少提及鬼晶的。你们是当年鬼晶的亲历者，且在小李庄再无旁人，你们一缄口，就让本就神秘的鬼晶更加迷人心弦了。
　　鬼晶究竟下落何方了呢？当年的黑砣子在打听，大肚鹅和我大娘在打听，就是小李庄的其他挖晶人也不忘停下手中活，互相猜测一番。
　　现在，姚二草也在打听了。
　　姚二草跟我不是这样说的，按照他表达的意思，这是姚金刚主动说给他听的。我问金刚大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一直担心鬼晶再祸害他吗？姚二草说他很快就要死了，人都要死了，还怕什么，要祸害也是祸害我。他说到了那个世界就和我没关系了，他不再怕了。
　　姚二草不仅在打听，从字面中我还看出他已动了寻找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