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勇救侄媳妇

　　一
　　十多岁的时候，刘二狗已经在大山里给生产队里放了好几年羊。
　　这年夏天的一天，正好刚进三伏天的初伏。
　　俗话说，伏天的天气猴子脸,说变就变。这不，本来上午的时候还是晴朗的天空，刚一过中午，突然阴下来，紧接着乌云密布，半空中闪过几道闪电，“唰，唰”闪得很渗人，低沉的雷声响起来，震得人的耳朵痛，紧接着，老天爷“哗哗”下起了大雨。
　　夏天的雨，雨点子都和豌豆一般大，不似春秋时节的雨点子，淅淅沥沥的，和闹着玩似的。
　　雨下了不到一个时辰，缓缓地停下了。山里的雨水不停地由山顶往下流淌，越聚越多，水流越来越急，一下子引发了山洪。
　　山里人都知道，每次发大洪水，河道里，从上游会冲下来好多树枝子，庄稼秧子。有时还有上游水库里的大鱼，被大水冲晕乎了漂在水面。因此，每次发大水，村民都会跑去河边打捞东西。
　　那天，曾经喂刘二狗奶水的侄媳妇子也和一些村民在河边打捞东西。
　　侄媳妇子披着个蓑衣，赤着脚丫子，站在河边抱着个头端带钩子的长杆子手脚麻利地往岸上勾东西，不一会儿功夫，脚旁边堆满了树枝子、苞米秧子。
　　侄媳妇子太专注了，忽略了脚底下，一不留神，脚底一滑，一下子掉进河里了。
　　山脚下里的河，平日里，不急不慢、潺潺流水，遇到下雨天，水流湍急，尤其山洪暴发时，那真是万马奔腾、雷霆万钧。只见那侄媳妇子刚掉到河里，人和蓑衣分离了，蓑衣在河里飘荡着，人立马被水卷起来，“呼呼”往下游窜，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出去几十米远，只露出一撮头发在水面飘着，一起一伏地。
　　岸边的村民，老老少少几十口人，一下子慌了神，吓得“嗷嗷”直叫唤，一齐光喊“救命”，就是没人敢下去。

　　二
　　此时，雨过天晴。刘二狗正在不远处放羊。
　　刘二狗把羊群赶到河边的一片树林里，自己正在专心地捉槐树条子上蚂蚱，准备晚上回家用火烤着吃。
　　忽然听到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刘二狗知道出大事了，立刻丢下串在青草秧子上的大串蚂蚱，飞奔过来。一听说是喂过自己奶的侄媳妇子掉河里了，人立刻发了疯似地往河下游追赶，边追边扒身上的衣服，脱得一丝不挂，裸着身子顺着河岸往下游飞窜，边跑边对着人群咆哮：“快找根长杆子，赶去大鳖湾，在那里截我！”
　　再说刘二狗，只见他赤裸着身子，弓着腰甩着膀子，顺着河边飞跑着。眼也没闲着，一直瞟着河里的侄媳妇子，瞅准河里一个浪谷刚过来，“嗖”地钻进水里，一下子托住了侄媳妇子的身子，大声喊道：“侄媳妇子，抓紧我，二狗来了，不要怕，只管顺着水往下冲！”
　　侄媳妇子被水呛得迷迷糊糊的，早已神志不清，此时突然被人托住了，挣眼一看，是刘二狗，心里一下子安稳了些，搂紧刘二狗的身子，俩人顺着河水一起一伏地往下漂，大约漂了大半里的路程，最后来到了下游的大鳖湾。

　　三
　　大鳖湾是刘家屯子村西边河道下游的一个大湾。
　　刘家屯子西河，南北走向，到了大鳖湾处，稍稍转了点弯，往西北方向偏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大湾。传说这里有个大鳖精，当地人称作大鳖湾。
　　大鳖湾的故事刘家屯子村的刘八太爷最清楚。
　　传说在早些年，有一次也是发大水，上游的水库里冲下一个大鳖来。那个大鳖的盖足足有农村的锅盖那么大，见过那个大鳖的刘八太爷在世的时候，经常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给村里的后生讲大鳖湾的故事，用两手比划着，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家伙，那个物少说也得有一百岁了。”
　　刘八太爷口中的那个“物”，说的就是那只大鳖。他说他年轻时的那个雨天亲眼见过，几十年过去以后，刘八太爷成了老祖宗了，也还犯忌讳，不敢直言。
　　且说那个刘八太爷嘴里的那个“大物”，被洪水包裹着冲到河道拐弯处。此时岸上有个汉子，大名刘八斤，此人辈分很高，刘二狗这一辈的孩子都叫他太爷，刘八斤大排行老八，村里人就尊称为刘八太爷爷。
　　且说刘八太爷此时正拿着一个大抄网在河里打捞东西，突然看见水里飘来一个大黑圆盘子，也没看清楚是个啥东西，甩出手里的长杆子，反手用抄网把黑圆盘套住了。
　　刘八太爷心里正得意呢。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像是扯起来一块黑布一样，乌云翻滚，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如同黑夜一般。只听见河里的河水“呼呼”作响，河面上空腾起一片水雾，河中心旋起一个大漩涡，越转越大，河边的土扑“啦啦”直往河里塌陷，漩涡越来越大。
　　接着狂风大作，河两岸的东西“呼呼”往河里刮。
　　刘八太爷只感到眼前一黑，手里的杆子突然像是着了魔力，直往河里拖，人也觉得后背有人推着自己似的，吓得刘八太爷赶紧扔了手里的杆子，回身一把抓住河边的一撮棉槐条子。
　　正在心神稍微安定的时候，刘八太爷突然觉得手里的棉槐条子被风吹得要连根拔起，棉槐条子的根部“吱吱”作响，根部的土也隆了起来。刘八太爷这个吓啊，魂飞魄散，“嗷嗷”叫着赶紧松了这一撮，紧接着往前抓另一撮棉槐子。可没几分钟，手里的棉槐条子根部的土也隆了起来。刘八太爷松了一把，再抓了一把，连滚带爬离开河岸几十米，才逃出漩涡，最后抱住一棵大树，闭着眼趴地上好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风停了、天晴了，刘八太爷站起来回到河边一看，俺那娘来，原来的河道上，形成了一个大圆湾，方圆足有十几亩，黑糊糊的，水深不见底。
　　从此以后，当地人称这个湾叫做大鳖湾。
　　再说刘八太爷遭此一难，被人抬回家，扶到炕上躺着，大病了一场，七八天才敢下炕。
　　从此，刘八太爷这辈子再也没敢去过大鳖湾那里，也从不敢再说“鳖”这个字。

　　四
　　以后每次暴发山洪，洪水到了这里，因为大湾宽阔，水流会一下缓和不少。刘二狗这帮子小孩经常在河里捉鱼摸虾，知道河道的地形，等他拽着侄媳妇子到了大鳖湾，刘二狗松了一口气，心里话：“这回总算老天保佑，看来是有活命的机会了。”
　　当然，刘二狗到这时也只是缓缓，还不敢大意，双手紧紧拽着侄媳妇子，俩个人不停地在大鳖湾里打转转。刘二狗仰起头来朝着远处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不一会，村里的年轻人，拿着大长杆子纷纷跑过来，一起把杆子伸到河里，挡住了刘二狗和侄媳妇子。最后，刘二狗抓住村民递出的棍子，两个小伙子在岸边奋力拖拽，这才上了岸。
　　有人牵来一头驴，大伙把侄媳妇子抱驴背上，让毛驴驮着跑。侄媳妇子身子悬空在驴背上，嘴里“哇哇”直吐水。
　　刘二狗则累地躺在河边，“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没了一点力气。
　　刘二狗今天这是拿命做赌注，救了侄媳妇子一命。
　　农村人迷信，讲究因果报应，村里人议论说：“还是多做善事好。要不是刘二狗这孩子，那侄媳妇子就是有十条命今天肯定也没了。”
　　刘二狗今天拿命赌了一把，也算回报了侄媳妇子当年给刘二狗喂救命奶的恩情。
　　好多看官读到这里，觉得刘二狗真是矫情，救个人还至于脱得一丝不挂吗？其实，你若有这么个想法，那真的就是外行了，说明你没在山区待过。
　　前些年，也是刘家屯子，比刘二狗大不几岁的一个本家刘石头，水性在同龄人里数得着的好。有一年夏天发大水，刘石头跳水里救落水的山羊，在河道里一下子被水下的树枝子挂住了，沉了水底。
　　等两天过后，洪水退了下去，最后才露出了早已没了性命的刘石头。
　　原来刘石头的裤头被河底的大树枝子挂住了。只见刘石头怒目圆睁，身子向后弯曲着，一只胳膊伸向后方，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看来是想去扯下挂住的裤头，可是被洪水冲着回不了身子。
　　就因为身上这个小裤头，就没了性命。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的力量显得太渺小了。

　　五
　　十几岁的刘二狗舍身救人的事被村里上报到公社，公社里又上报县里。县里决定在县里的大礼堂召开大会，表彰舍己救人的好少年刘二狗。为此，刘二狗被鲁东县委县政府授予“勇敢救人好少年”称号。
　　刘二狗也第一次走出大山，来到县城。
　　召开大会头一天，刘家屯的大队书记——刘二狗的本家三叔，一大早来刘二狗家，让刘二狗的娘找出干净的衣服让刘二狗换上，
　　领着刘二狗坐车去了鲁东县县城，晚上住在了县招待所。
　　
　　当天晚上，宣传部的领导送来发言稿，让刘二狗明天领奖后发言。刘二狗头摇得似拨浪鼓。
　　三叔笑着说：“二狗没念过几年书，认不了几个字，又没见过世面。”
　　来的领导动员了一番，见说不动，只好作罢。
　　第二天，刘二狗在县大礼堂里的前排就坐，领导讲话后，来到主席台，领了奖状，戴上了大红花。
　　刘二狗一下子模范标兵，成了让人学习的小英雄。
　　当然，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次县城之旅，让刘二狗有了外出闯荡的想法。

　　六
　　“我自老家跑出来后。”
　　在温州城顺溪村摞房三楼的房间里，坐在床上的刘二狗，啰里啰嗦，讲着自己的身世：
　　“我来到俺们当地的鲁东县城，认识了来自你们温州的眼镜哥，我也想学着做买卖，就来温州看看。”刘二狗一口气讲到这里，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啊，快到温州了，俺身上的钱全让小贼偷去了。这不，正在瞎溜达呢，又让你把俺逮这里了。”
　　风衣女子坐在刘二贵对面，盘着腿，侧着耳朵费劲地听，断断续续也能听懂了个大概，身子往刘二狗跟前挪了挪，双手摸着刘二狗的脸说道：“没想到你人不大，却遭了不少罪。不过你很讲情义。以后肯定有出息。”
　　正在此时，刘二狗的肚子里的肠子一阵翻腾，“咕咕”作响，风衣女子恍然道：“哎呀来，光说话了。是不是你连中午还没吃饭？这么着吧，天也黑了，刚好吃晚饭，姐姐带你去吃温州小吃，再带你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