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鱼吃虾

　　大自然中狼群中没有凶恶与善良之分，羊里面没有奸诈与诚实之分，而社会中只有人里面才有这么大的区别。人不仅会善良，还会伪装善良。徐百龙和丁绮善表面上装得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实际上只要惹得他们不高兴，他们就会露出狼的凶残本性出来。
　　徐百龙与凌良年在生意场上的合作也不是一两次了。这次，徐百龙还给凌良年一百二十万元货款是老帐，已经欠下快一年了。凌良年多次向他催款，这次他盯住徐百龙刚收进一笔二百万元的货款，所以马上派巫葶珍和达铭来收款了。在电话中，凌良年反复向徐百龙交代，如果这次有钱不还的话，那他俩的交情就到此为止。本来，徐百龙与凌良年的关系一直不错，但是徐百龙在眼看着凌良年暴富起来之后，心理就大不平衡起来。再加上这笔货款他确实不想这么快就还给凌良年，想拿来做本钱投入到自己的公司中去。正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李冰寒打来电话，问他最近有什么不快的事情么，为什么好久都不见他的人影了。徐百龙向他说出凌良年催要货款的事。李冰寒给他出了个主意，何不先退还给凌良年，然后再由他派手下把货款搞回来？徐百龙问他，搞得回吗？有什么法子？李冰寒说他自有办法搞得回的。于是，就发生了以上一幕。只是李冰寒没有料到达铭是个有功夫在身的小子，他们的抢夺计划才没有得逞。
　　李冰寒脸上的肌肉笑了笑，没有回话。
　　这事就因此暂且搁下了。
　　徐百龙、丁绮善有了李冰寒一伙罩着，野心更加大了。
　　李冰寒也仗着有两个财大气粗的大老板替他撑腰，更加如虎添翼，也更胆大妄为起来。
　　一天，徐百龙跟李冰寒相聚一起喝下午茶。徐百龙唉声叹气地说起最近生意不好做的事。李冰寒不屑地对他说：“我说徐老板叹什么气呀，你是拿着金饭碗去讨饭。”
　　徐百龙不解地问：“什么拿着金饭碗讨饭呀，此话怎讲？”
　　李冰寒说：“给你支一招吧。你联合丁老板，在车站码头一带打一线临时棚子，对外称是什么大商场，所有的档口都拿来出租。你定个数目，我帮你去要租金。保证你一本万利，比你做什么生意强得多。”
　　徐百龙面有难色地说：“这可来不得呀，香港可不比内地，搭建棚子出租的事可不能做。你这样做，城管、警察可厉害呢，不罚你个倾家荡产才怪呢。”
　　李冰寒说：“那我们开个地下赌场，再在赌场边开个钱庄、美容院、饭店什么的，实行一条龙服务，这样钱不是来得更快么？”
　　徐百龙沉吟了一下，说：“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啊。我去跟丁绮善说，咱们一起投资，我看完全可以搞得起来的。”
　　徐百龙立即去找丁绮善商量。丁绮善一听，就拍着大腿说：“还等么子，既然李冰寒开口了，就照他的办。依我看，我们赌场、美容院、钱庄、饭庄都要开，而且还搭建棚子出租。有李哥撑着，我们还怕什么？”
　　丁绮善问：“地点定在哪里？”
　　徐百龙说：“先在油麻地果栏办个大世界市场吧。”
　　丁绮善找到李冰寒：“我和徐老板商量了一下，先在油麻地果栏办大世界市场，你说行不？”
　　李冰寒胸有成竹地说：“这有什么不行的？你雇人搭棚子吧。余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油麻地果栏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至今有七十多年历史，全盛时期档口多达三百个，数十年来一直是苦力集中地，果栏内的娱乐离不开“黄、赌、毒”，出入的人背景复杂。
　　果栏最初是“果、菜栏”，只有四十多档，集中批发华南一带的水果，后来香港的对外交通日趋发达，果栏又设有货物的装卸码头，生意愈做愈旺，批发的水果种类渐多。二次大战后，地方不够使用，果、菜正式分家，菜贩陆续迁往长沙湾。果栏不断向外扩展，当时部分扩建的铁皮屋，一直经营至今，直至今日果栏每个店铺仍沿用一块牌匾标示“栏”名。
　　现时果栏每日处理一千三百吨鲜果，占全港入口鲜果约七成，政府一度构思搬迁果栏，重新发展油麻地，无奈因觅地安置等问题，迁期一拖再拖。政府决定将果栏列为受保护建筑物之一，不过只保留外貌，内部将重新设计，成为购物、文物艺术表演及旅游点等，与西九龙文化中心连成一线。
　　于是，丁绮善和徐百龙各出一百万元，买来建筑材料和雇来三支民工队伍，在油麻地果档口，违章搭建了五百个商铺，建筑面积约二点五万平方米，凭空“创造”出了金门大世界商场。
　　然后，由李冰寒的马仔拿着非法印刷的单据，向各个体工商户和个人招租。无论临时棚子大小，月租金一律三十元一平方米，非法敛取了大量巨额财产。为了“保护”既得的不法利益，“金门”未经有关部门的批准，私自招收了数百名黑保安充当打手，多年来，先后十多次以暴力手段抗拒城管、工商等执法部门的现场执法，并多次指使保安殴打执法人员。“金门”的黑保安还对处于他们控制之下的中小商铺业主、租户和来此购物的顾客，稍不顺从便大打出手，有案可查的受伤群众有数十名。
　　周建功在油麻地开果栏档口七八年了。他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档口，这些年做水果批发生意很不容易的。一天，李冰寒派手下佟馋宝和尹矮子他们逼周建功租棚子。
　　“周老板，”佟馋宝阴阳怪气地劝周建功说，“你是大老板，就租个五十平方的棚子吧。”
　　周建功面有难色地对佟馋宝说：“我有档口了，还租什么棚子啊？”
　　这时，尹矮子走上来，说：“这是规矩，不管你有不有档口，一律租棚！”
　　周建功也是个不怕事的人，他见尹矮子过来帮腔，便来了火，说：“你拿政府的法令给我看看，如果是政府要我租，我就租；如果不是的，我今天无论如何也不租。”
　　佟馋宝大言不惭地说：“这里我就是政府，我说的话算数。今天非要你租棚不可！”
　　尹矮子蹿过来，跳起脚，指着周建功的鼻子，大骂道：“你妈的你姓周的太不识相了，你不租棚，老子叫你做生意不成！你等着瞧吧！”说罢，就领着一帮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佟馋宝回去后，将周建功不肯租棚的事对李冰寒说了。
　　李冰寒阴沉着脸只说了一个字：“砍！”
　　周建功以为没事了，第二天照例开门做生意。
　　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周建功正在忙着给人过秤批发香蕉。佟馋宝带着四五个马仔气冲冲地闯进了他的档口。
　　佟馋宝问周建功：“姓周的，我再问你一句，到底租不租？”
　　周建功忙着过秤，没有理会他们一伙。
　　佟馋宝见周建功不理他，更加光火，他把手一挥，下巴向兄弟们一呶，众人一齐向周建功的店里冲去。他们“嗖”地抽出腰里的刀子、大棒，见人就砸，见水果摊就掀。周建功当头挨了好几棒，来批发香蕉的顾主也平白无故地挨了好几下大棒。
　　店里所有的玻璃都被他们砸烂，水果全被刀子或戳了窟窿，或被砍成两半。周建功跟他们拼搏，搏斗中身体多处受伤。右手食指被砍掉一块肉，左手手筋被砍断，右大腿被砍伤；脸部被大棒揍得鲜血淋漓，眼睛被打青；头被打破，额头顿时起了两个大包，青肿淤血。事后到医院，他的手缝三十二针，脸缝了二十一针，头缝了八针，大腿缝了八十多针。
　　周建功的老婆在里屋闻声走了出来，刚喊了一声：“不好了，打死人啦！”就被尹矮子当头一棒，打得女主人仰天倒地，顿时昏死过去。事后经医院检查，周建功的老婆被打成脑震荡。
　　周建功隔壁的生意人老黄，马上用手机向警署报了警。等到警察赶到时，佟馋宝他们一伙早已逃之夭夭。
　　事隔一周，下午，李冰寒在中环抽纱厂丁绮善那里打麻将，接到佟馋宝从油麻地果栏打来的电话，说果栏一个叫邹生平的把他打了，请他过去说一说，不然还要打他。
　　李冰寒问他：“他为什么打你？”
　　佟馋宝说：“因为租棚，邹生平的弟弟不肯租，我把他弟弟打了，邹生平就来打我。”
　　丁绮善在经商中与邹生平也有一面之缘，于是对李冰寒说：“这人我认得，还是算了吧。”
　　李冰寒对佟馋宝说：“听丁老板说，他认识邹生平。我看这事算了吧！”
　　佟馋宝仍然坚持自己的请求，说：“李老板，在果栏我被人打了是极不光彩的事情，还是请李老板赶快带人过来了难吧。”
　　李冰寒感到，佟馋宝有求于他，是瞧得起他、高看他，使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荣耀感，浑身舒坦。他马上带了封世林和尹矮子来到果栏佟馋宝所在的水果档口，问了问情况。原来，佟馋宝和邹生平的弟弟为得租棚的事打了起来。佟馋宝把邹生平的弟弟打伤了，邹生平要报复佟馋宝。
　　李冰寒一眼见到邹生平，说：“老邹，我是李冰寒。我一个马仔把你弟弟打了，这事就算了吧。”邹生平说：“他们把人打了，怎么也得把事情说一说，赔赔礼吧？”李冰寒一听就生气了：“怎么，我说话不算数吗？你别走，等着我！”说完就转身走了。
　　邹生平预感事情不好，找了几个人待在店里。果然，工夫不大，李冰寒就带着封尹二人来了，说：“老邹，我看这事就算了，你别找人打他了。”邹生平不服，和李冰寒争执起来。李冰寒见邹生平不给面子，立时来了气，抓起店里的一个菠萝就向邹生平的头上砸过去，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
　　邹生平的人要上前，被他制止了。
　　李冰寒叫号说：“老邹，今天下午一点，你到柴湾车站门口来，我等你！”说完，带着封、尹二人就走了。
　　邹生平估量双方实力，知道如果去赴约没有好处，便没去。
　　李冰寒见到佟馋宝，说：“老邹说了，我的话不算数，还要和你斗。”
　　佟馋宝说：“那就得跟他斗了。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得跟他斗到底！”
　　李冰寒鼓动说：“那就跟他斗呗，我这就找人！”
　　李冰寒决心已定，立即纠集了十来个人，佟馋宝也找了几个人，加在一起足有二十余人，估计从人数和武力上已超过邹生平可能纠集的人。在当天下午三点左右，这伙人带着发令枪改制的火药枪、三角刮刀、腰刀等凶器，直奔邹生平的水果店。
　　邹生平知道李冰寒负气离开后不能算完，必来报复自己，但他很在乎他的水果店，无法离开，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和妻子待在店里。
　　果然不出所料，李冰寒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人向他水果店走来了。
　　邹生平被佟馋宝的人截住，众人一阵拳打脚踢之后，李冰寒用黑星手枪对着邹生平大喝一声：“老邹，跪下！”
　　邹生平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全身打颤，不得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时，一个歹徒用三角刮刀向邹生平头部左侧砍来。
　　邹生平将头一偏，躲过刀子。此时李冰寒手里的枪也响了，子弹从邹生平头部右侧飞过去，将店里贴墙的一面镜子击得粉碎。李冰寒见没有打着，便恼怒地开了第二枪，击伤了邹生平的左肩。
　　邹生平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痛苦歪倒在地上。他的妻子一见丈夫身上的鲜血就恐怖地大叫起来。
　　尹矮子和封世林等人一齐拥过来，用刀对着邹生平的头、臀、腹、腿部一阵猛砍，见邹生平被砍得蜷曲在地上动弹不得后，一伙人才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李冰寒一伙人对邹生平的砍杀，致使其头皮裂伤、后颅骨骨折、右膝关节腔开放性砍伤、右侧尺神经损伤。后经鉴定，法医认定邹生平头部的损伤为轻伤，左下肢、右膝关节处损伤为重伤，伤残程度达五级。
　　邹生平被砍得身上成了一个蜂窝，所有的窟窿里都流着血，当场昏死过去，直到在医院经医生全力抢救，才得以从死亡线上回过阳来。
　　李冰寒与邹生平素无仇怨，可是，他在帮助手下殴打对手中，不但亲自出面恶语威胁，还纠集打手上门行凶，动枪杀人。由此可见，李冰寒在强逼商人租用他的临时棚子一事上，他所表现出来的冷酷与残忍，实在令人发指，闻之色变。
　　打伤邹生平后，李冰寒怕邹生平也找人对他报复，当晚就通过佟馋宝找到丁绮善，再在抽纱厂找了二十多人，聚集在他的家里，人人携带猎枪、枪刺等凶器严阵以待。单是李冰寒家的柜子上，就放了两支双筒猎枪备用。
　　晚上十点钟，邹生平的老婆委托一个亲戚给李冰寒打来电话，说：“救人治伤要紧，这事记在帐上。”
　　“记在帐上？”李冰寒厉声喝问对方，“还想报复？要打就在今晚，我在等着你们！”
　　对方怯场了，说：“我们没有说报复啊，记在帐上是说邹生平的伤，你们可要负担吧？”
　　李冰寒说：“好吧，我同意治。你们报个数吧。”
　　李冰寒这次为手下争回了面子，脸上好不光彩，这才让众人撤走。
　　但邹生平被打成重伤，此事毕竟没有完。邹生平提出了医药费等索赔要求，李冰寒、佟馋宝也怕见官而愿意私了，不让邹生平报案，于是双方进行了讨价还价的谈判。
　　邹生平提出要十万港币。
　　佟馋宝说：“这么多，你想敲一笔？我只能出两万。”
　　李冰寒说：“我也只能拿两万。”
　　由于丁绮善认得邹生平，李冰寒便叫他在中间几次往返说合斡旋，最后邹生平迫于李冰寒的压力，不得不同意接受他们出的这个价。
　　四万元现金由丁绮善亲手交给邹生平。邹生平给打了收条，这件事便划上了句号。
　　邹生平被砍伤的代价，是四万元“赔偿”无法弥补的。李冰寒一伙在他精神、身体和生意上的损害，也无法估量。邹生平出院后就去了内地。他的水果店过不久就关门了。他治伤、疗养前后花了十多万元，身体落下了残疾，至今行走艰难……
　　李冰寒一伙挥舞手里的刀棒，血腥逼压果栏的店主租用临时棚子。他们再按面积收取高额租金，大赚暴利。
　　自然，李冰寒收取的租金，得拿出一部分钱来，打点打点被他收买过来的当地警员，叫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任其在果栏地段横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