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7-09-17 14:29:55 字数:12514
淑云给孩子看病,孩子们送到岔道还在跟在后面久久不愿离去;妈妈不赶他们,他们一直送,荒郊野外多送一程就心安一程……
淑云过转身来:“你们别送了,再送一骨录就到地方了。大维,你刚下地干活,别去晚了,给领导留下好印象,你上生产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二娟子还要上学。大娟子回去看能做点啥饭,让哥哥妹妹们吃饱点;三娟子要听大姐的话。好了,就送到这吧,都回去吧!”让大娟子把背上的小娟子放到自己背上,又让大维放下弟弟。接过三娟子递来的木棍,几步一回头,“快回去吧,用不着惦记妈,明天差不多能回来。”
“妈,路上千万小心。妈,路上小心!妈,路上多家小心。妈,路上小心,不用着急回来。”孩子们眼睛湿润了,他们看见妈妈她们远去的背影,眼含着太多地无奈……
回到家中,姐几个齐动手做饭。他们对做饭很外行,把饭好歹糊弄熟了,简单吃几口,大维就匆忙上工去了。二娟子等日出以后才背书包出屋。屋里就剩下大娟子和三妹。姐俩没拾掇完屋子,出来跑上院墙,手打凉棚向远处瞭望,倘若妈妈背不动弟弟妹妹折返回来,跑去接接。直看到眼睛酸痛也不见有人影,下得墙头进了屋,过一会又跑强墙的,算起来妈妈她们到了大舅家,可姐俩还是反反复复在墙头上跳上蹦下,直到二妹放学,大哥住工。哥俩进屋头句话问:“妈没回来呀?妈没回来呀?”
“没有。”三娟子说,“妈走时告诉咱们今天不回来了,你们还问?”大维没吱声。二娟子说:“妈的脾气你不知道?弟弟没啥事妈贪黑都得回来。”
“你俩别说了,咱们对付做饭,吃完饭上南甸子等妈去。”大维和妹妹们的想法一致。他们又开始忙伙饭,三娟子烧火,二娟子往锅里舀三瓢水,大维剁碎一捧干甜菜叶,大娟子手握一把玉米面等待水开。孩子们比妈妈还要会过!爹爹没了,今后漫长的日子怎样度过,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外,水不会缺,柴不会少,凉水烧成温水照常渡命,其余别无选择。节省节省再节省!大娟子投进锅里的面粉被翻花的开水吞没,抛到锅边,沸腾的清水饥渴地冒着泡,大维一捧甜菜樱碎末洒在沸水上,上下翻腾着,沸泡顶着屑沫涌向锅边,锅心清水如初。
吃完饭,大维揣匣火柴,临时做个小火把领着妹妹们出发了。在岔道停下,望眼欲穿……身旁的小草在夜风中瑟瑟。三娟子不知不觉抱起膀,望望天空,恰似锅底出现砂眼,在日光下显现出数不清般的亮点。她脚尖磕着地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吗不可能回来,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冻得嘴都不好使了。”
“再等一会。”大维点亮火把交给三妹,“加点小心,别把甸子整着了。”
“啊,知道了。”三娟子顿感热浪扑面而来。
由于火亮的恐吓,偶尔能听到草原深处传来几声夜猫子的警告夜行者不要惹火上身。
“大哥,大姐咱们回家吧,都半夜了,妈不能回来了。”
大维借着火光,二妹的嘴唇微抖着:“走吧,回家。”他们两步一回头,进屋谁也没躺下,面朝窗户呆坐。
“大哥,二妹,三妹,你们睡吧。大哥明天还墙工么。妈要是到家我叫你们。”
“睡不着,谁困谁睡。”哥几个摸黑坐到头遍鸡叫,又都下地做饭。
哥哥妹妹走后,大娟子和三妹基本没下过墙头,上午觉得时间缓慢;妈妈她们还没动身呢。下午觉得时间转得太块;妈妈已经在路上了,有心接接妈,又不能确定妈妈今天回来。焦急地翘首。“这眼瞅都落日头了,妈咋还没影呢?”
“不是在大舅家不回来了?”三娟子反问大姐。
“不能吧,妈说的今天能回来呀。”
“那兴许老弟的病不见好呗!今天就不回来呢”?
“别净说废话,咋不说点好的呢!”
三娟子不敢再说,自言自语:“根本就是嘛。要不早妈她们早就有影啦。计划没有变化块。”
“你小声叨咕啥呢?”
“没,没有叨咕啊。”
“大姐妈回来没有。”二娟子背着书包来到姐俩身后。
“没有回来呢,我和三妹正瞅呢!”大娟子还在向远方眺望。
“应该早就到家了。”二娟子窜上墙头凝视草原荒道,向深远处延伸。
“这可真急人,要不咱姐仨往前接接看。”
“你们几个站在墙头上看啥呢?说要接谁去呀?”带芎子狐疑边问边走过来。前天老太太身体欠佳,这段时间黑天白日的总往淑云家跑,加之着急上火,年纪还大,老呆在屋里又锻炼不了,体质自然虚弱,哪经得起一个多月的折腾,冒了贼风,高烧说胡话。吓坏了老队长和带芎子,除去按时吃药,用些土办法,带芎子用手巾热敷,搓太阳穴,挤脑门儿,一天一宿果见奇效,就是老太太整个额头排满了紫红色的四角星。
老太太捂着麻木的额头告诉女儿不要上东院去,生怕带芎子说走嘴,侄女要听说自己得病,着急上火,自责是小,必然来陪伴自己,直至病好为止。眼下的事情已经使侄女焦头烂额无法招架了,她们就别给侄女添麻烦了。今天下午老太能靠枕头勉强坐着。带芎子给妈熬点粥,筷子边一边搅一边吹,进屋递交爹爹手,爹爹小声对她说:“你上那屋看看,怎么没有动静呢,也听不到孩子们走道,还听不到孩子说话。”带芎子说声我去看看就走出屋。听见老姨问,大娟子不敢隐瞒:“我妈昨天领我老弟看病去了,说今天回来,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你妈干啥去了?”带芎子大惊失色,像是没听清,又问道。
“我妈去给我老弟上全家围子看病去了。”
“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老姨埋怨道,“你妈也倒是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和我说一声呢?这扯不扯呢!”
“昨天去的,说今天回来。都这时候了还不见人影。”
“我说的这两天你家院这么消停呢?”
“这两天也没看见老姨你呀?”
“我感冒了,这不才起炕。”老姨欺骗孩子们说。
“啊。”
“这不我寻思来你家溜达一会儿,啊,闹半天你妈上前屯了。”
“就是啊。”姐仨跳下墙头,大娟子说,“老姨你给我们看一会儿家,我们现在就去。”
“不能去。“老姨叫住她们。
“为啥呀?”
“你看日头都落了,倘若你妈不回来,你们去哪找啊,再说你们能找到哪呀?信老姨的,甸子上啥玩意儿都有,什么山狸子,野狗,狼的,黑灯瞎火的吓坏你们可咋办?”
“没事,我们拿着棍子去。”
“不行,要去也得等你大哥住工,我和你们一块去,你大哥也快回来了。”
“真的没事老姨。”大娟子执意领妹妹要走,老姨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拦说,“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呢,这越走越黑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急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姐三个被老姨拦在院中。天黑很快,转眼只能看到几米远的地方。她们心急火燎时,大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妈回来没有?”
“大哥你可回来了,快把我们急死了。”
“看你们都在院中,妈还没回来是吧?”
“可不是吗!咋整啊。”大娟子急得直搓手。
“往南看也看不着,听又听不见的。”二娟子又跳上墙头上。
“还瞅啊,走咱们去往南接接去吧?”
“等一会,我把手提灯拿着,咱们一块去。”老姨说话间跑回去又跑回来。空旷的大草原上几串急促地脚步声在微弱的灯光引领下,向前伸展。
“你妈被不住是今天不回来了咱们往前接一骨录,如果不见你妈人影咱们等一会就回来。”老姨说。
“照实说能回来就是不回来咱们往前看看也放心呐。”大维说。
“嗯。我妈真要不回来,我们今晚的觉又都睡不着。”三娟子提着手提灯走在前面。
屯子旁一辆汽车似脱缰野马从西道口冲出,向南疾驰,颠簸声过后,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
“听好像有人在哭。”大娟子驻足摒住呼吸跳望。
“啊,是,是有人在哭。”二娟子手罩在耳朵上说。
“嗯哪,我也听到了。”大维又问,“老姨听到没有?”
“听到了,好像是孩子在哭。能不能是咱们耳朵都听邪了,这老大甸子上可能有人哭呢?能不能是狼学小孩哭?我听你姑姥爷说过,狼学人哭可像了,它用计骗人过去,之后就……”下话没说,孩子们听了更担心害怕了。
“我听好像是我老弟的哭声呢?声音听来还不远呢。”三娟子举起手提灯说。
“别瞎说,还能听出老弟哭声来?不管是不是狼,我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别像老姨说的,八成是耳朵听邪了。”大维以最快速度冲刺,后面的人紧跟不舍。哭声越来越近,大家清晰分辨出的确是张二的哭声。几个人发疯了似地循声跑到张二身边。
借着手提灯,几人魂飞魄散,垂目呆立。灯光射在妈妈苍白的脸上,孩子们失声嚎啕……
“这到底是咋回事呀?”大维跪地抱起妈妈头。
大娟子、二娟子、三娟子抓着妈妈的手撕心地呼唤妈妈醒来。老妹呢,老妹呢?问弟弟。
张二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知道,妈妈就倒下了,一个汽车从前边那岔道往南走了,妹妹也没了,我在草稞里也没找到。”
“妹妹让汽车抢跑了吗?”大娟子的头像似要爆裂,妈妈生死不知,妹妹又失踪了。
“没有让汽车抢跑啊,汽车离我们挺远呢,没看我们。”
“兴许你妹妹没回来。”带芎子保持着清醒地大脑,她蹲下来手指放在淑云的鼻孔下,“大维,快把你妈背回去,她是昏过去了。”
“我老妹回来了。”张二告诉说。
“什么?”带芎子如炸雷击顶,既然汽车没抢走,肯定还在附近,忙说,“大维背你妈妈回家,小二也跟回去,我们和大娟子在这一左一右找找你妹妹。”
“我不回去,我也在这和你们一起找。”二娟子和三娟子决定留下。
“回去吧,冷。”
“不的,把我妹妹找回去。”
几个人翻遍了三百米方圆的草稞,没发现小娟子的踪迹。都聚了过来,带芎子说:“还是别找了,这的草稞都翻遍了都没有,真奇怪了?咱们回去多找些人来。”
“不,老姨你回去,我们再找一会儿。”大娟子并不放弃。
“我想是你老弟吓糊涂了,你老妹她太小走不回来,所以没让回来,肯定是。”
“不能,我妈是不会把小娟子扔我大舅家的,再说小娟子也不能在我大舅家待,她也离不开我妈,小娟子若能待的话我妈当初也不能领她去。”
她们又翻了一遍草稞,再次聚到一起。带芎子说:“还是回去等你妈醒来问你妈吧,咱们跟前都找遍了,连小娟的影子都没有,能不能是你妈背你老妹不知不觉掉下去了,就这样丢到半道了?”
“不能,小娟子是她命根子。“
“那你妈和你老弟都在这嘎嗒,她也不能走远呐,还是回去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带芎子领着他们回家。
倍受命运折磨的周淑云,她能不能承受住再一次沉重地打击,此刻她走到了生命的边缘,拼命痛苦地挣扎,她有未完成的心愿和任务……黑暗中,手脚铐着锁链被一个白的东西牵着走,越走越寒冷,越走越阴森恐怖……她完全没有力气了,任由摆布。自己感觉自己气息极其仅微弱,随时随地都可能停止呼吸。猛然间听到遥远处喧呶声像似喊她,她立刻想到,她还有家、还有需要照顾!耳畔喊声给她体内注入无穷力量,挣断枷锁向着喊声飘来,呼喊着:“我要回来,我不能走,我要回来……”她听到的声音像似蚂蚁在叫,声音实在太小,小的几乎她都要听不见了,这声音又好像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响起。远的她听起来是那样的吃力,一点点,一点点,声音稍稍变大,又能听见蚊子大的声音。声音愈来愈大,逐渐听清楚了,是一群人的哭喊声。她依靠顽强的意志从死神大门逃回来。慢慢地睁开双眼,眼皮上好似坠满了铅砣,她费尽全身气力,眼睛刚好欠开一条缝。由模糊渐渐清晰些,看清楚眼前堆满带有绝望的张张痛哭流泣的面孔。
转瞬间,每个人浮现出欣喜地笑颜。
“我妈醒了,我妈醒了……”
“你看我妈真的没事了,醒过来了……”
孩子们拍手跳跃。妈妈是他们精神支柱,是整个家的支柱。
“我这是在哪?”淑云神志不清,话从嗓子眼发挤出来。
“姐,你是在家呢!”周老疙瘩他们也是刚到。齐华和李平也是这两天没来姐家,姐姐从各个方面大有好转,姐姐不让她们来回跑收拾下家里。齐华她们还有些不放心,就让大亮和小玲来看看。小玲和大亮见屋里空无一人,猜想姑姑她们应该在姑奶家,就这样,来到西院,进屋看到姑爷背着姑奶刚要推门,大亮一问才知道,告诉小玲和姑爷他们先去姑姑家,自己飞奔回家报信。齐华和周兴富听儿子说完,险些昏迷过去,慌忙通知弟妹弟媳,李平抱起孩子,他们跟头把式的来到姐姐家。
“姐,你回到家!”周兴富大声说。
“别大声,让她缓醒一会儿。”老太太擦拭淑云头部不断涌出的虚汗。
“姐,你看我是谁?”齐华实在忍不住了,轻声问道。淑云辨认很长时间才说,是小华。
“你们看大姐能认人了。”带芎子挤进堆积的头里面。淑女说,认得,是老妹。
“吓死我们了。”李平抱着孩子凑过来。
“大姑。”“大姑。”
淑云向头上看去,说:“是大亮和小玲吗?”
“是我俩,是我俩。”
淑云的神志逐渐恢复清醒。猛然间,一般巨大的力量促使她坐起来,她借着昏暗地灯光寻觅屋里的每个角落,想要找到她想找的人。
众人被她的这一举动吓震住了,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刚刚说话还很吃力,眼皮都撩不起来,一下子坐起来,而且毫不费力,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紧张地搜索什么,连破旧的房顶也不放过……
“小娟子在哪呢,小娟子呢……”情绪异常激动起来。
“小娟子没在家。”老姑因为她刚刚醒来暂时不想让她知道。怕她一时接受不了。
“你们糊弄我,我想起来了,小娟子让狼叼去了。是,小娟子让狼叼去了。”泪如泉涌,大叫道,“小娟子,小娟子……”
“什么小娟子是让狼叼去了。”屋里的人都傻了。
“我要去找,我要把小娟子找回来。”发疯地往地下爬。
“姐,你要上哪找去呀,你看外面伸手都不见五指。”周兴富和大家把淑云推到炕里,孩子们拽住妈妈。
“大姐,我想小娟子不一定有事。”带芎子一下子全明白了,小娟子真的回来了,而且她们遇到狼了,小娟子是被狼叼走了。带芎子对淑云说:“姐,你不用担心,小娟子肯定没事的,我听张二说,有个汽车在你们旁的岔道往南去了,还被不住让汽车救了呢!不过那个汽车我们也看见了,从咱们屯子边过去的,那汽车离我们不算太远。”
淑云眼睛转到儿子脸上,一把搂在怀里,哭泣说:“哪能那么巧,根本不可能的。哎,找不到我也不活了,也没法活了。”短短月余,她历尽重重磨难,谁人能承受亲人离去痛彻骨髓的悲痛。
“净说傻话,你不活那孩子也活不了拉,可别傻了。小娟子没咋着,你要死要活的。在孩子没找到之前你别胡思乱想。明天让全屯子都出去找,兴许能找到呢!老姑劝说她。”
“狼都叼走了,还能找回来,不能了,不能了……”淑云唏嘘不已,濒临绝望。
“姐,带芎子老妹说得差不多,你想,甸子的草又高又厚的,狼叼着小娟子宣草上跑不动的,就得码着道中间跑,那汽车一会就能追上它,被不住小娟子早都被开车的那个人救了。”
“对、对对……”老疙瘩一口气接连几个对。
“别安慰我了,咋的都是凶多吉少。”
“我想也差不多没事。”齐华看了旁边的李平。李平说,“姐,真的会没事的。”
“咋说傻话呢,那狼随便往草稞一影,汽车里的人也不一定看见。”淑云摇着头。
“大侄女,你要往好处想,别净想坏的,小娟子吉人会有天相的。你家受的苦难太多了,老天爷也会看不下眼的!一定会保佑小娟子平安无事的,你别太难过了。”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老队长劝道。
李华说:“明天让我二哥他们就是挠遍大甸子也要把小娟子找到,姐你哭,孩子们一个个的都跟着你哭,姐,你放心吧,小娟子我也相信会找到的。”
“还找啥了,进了狼嘴的东西还能找到。哎,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淑云哀伤凄绝,暗暗祈祷,小娟子平安无事。
“姑,我们明天一定把小娟子给你找回来。”大亮说。
淑云仰头长叹:“天呐,对我咋这么不公平,啥都让我一个人承担。你为何不睁睁眼呐?我门家咋得罪你呀?非要逼死我?逼散我的家?啊!说话呀,说话呀?老天爷,求求你放过我吧,方过我们家吧!就一丁点……”
“大侄女你干啥呢?可别吓孩子了,你要控制情绪,控制住。”老姑手指着孩子们说,“你睁眼看看孩子们看她耳都吓成啥样了?”
“就是嘛,你可是孩子们支柱哇,孩子们都看你,你若真有个马高蹬短的,孩子们也就完了?家不是散火那么简单?姐,你要好好想想。”齐华受搭在淑云的肩头。
“我二嫂说的是实嗑,姐,你要在心里好好琢磨琢磨。张二刚刚好点,你别把他的病再吓犯了,他的病害怕吓,如果真要吓犯病了,他的不但打反复,而且犯一回严重一回,你可要搁心里掂量掂量,轻重就在你一念之见啊!”
“哎——你们说可让我咋办呢?我想控制,但我能控制得了吗?我的心本来就够大的,何况又……”
“大姐,还有希望,不是一点希望没有?姐你要往好处想,自己开导自己,就是你哭个好歹的,痛苦的还是孩子,不是你,是不是?好好想想吧!”
老太太擦完自己的眼睛去擦淑云的泪,循环着:“明天发动全屯的男女老少全部出去动。”命令老队长道,“明天我若听说有一个不出去找小娟子的,我拿你示问。”
老队长说:“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即使你不告诉我,我早已想好了;明天队里停工,不管大人小孩,有一个算一个,都上甸子拉大网似的找。对了,今天半夜我就开始挨家挨户通知。”
“我俩也和你老一起通知。”
老队长朝周兴富和周老疙瘩摆摆手:“不用,你俩的话没力度。”
淑云一直抑制自己,解劝自己,接踵而来地打击她应接不暇,把她逼到绝望的边缘,但为了孩子一定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情绪……
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出,她们的话对她起了作用。
带芎子情绪激动:“他妈的韩队长和王会计是什么东西,他们不管人是咋生的,他们想看别人是咋死的,是咋让他俩折磨死的。咋就没有人治治他们呢?好好治治他们。大姐家都这样了,看病要个车都不给。”
“可不是,要不哪能发生这事儿。哼,不用他俩得瑟,早晚就有人治他们的人。“李平气愤顺。
“别瞎说没用的了,哪有人能治得了他俩呀?官向官吏向吏,自古以来传下来的,怕是改变不了了。”齐华说。
“事都出现了,埋怨有啥用?我们一会儿就出去找了。”周兴富再也无法看到姐姐那丧夫失子的痛苦而又绝望的样子,尽快能找回小娟子立刻交还给姐姐,还姐姐一分安心。姐姐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母爱奇迹。当下不是找领导理论的契机。即便理论也是毫无结果,惹来满腹怒气,增强领导的反感。
“二哥那咱俩先走吧,老姑父出去找人都出去半天了。周老疙瘩转身要走……”
“等我俩,我俩也去。”大维和大亮他们拿着手提灯紧跟出去。
天刚放亮,齐华和带芎子领着孩子们刚要走,淑云也要跟大家一起去找,被老姑揽住:“你站都站不稳,连步都迈不动,还能去找?你就和小平咱们三个在家听信。”
“我要去找我姑娘,老姑你放手。”
“放啥手,找孩子也不差你一个人。”
寂寞的草原顿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呼吓动物四处逃窜。不知这块土地静静的躺了几百年了,很少有人光顾,这些人同时现身尚属首例。再说也无人敢光顾草原深处。
屋里的人坐卧不宁,希望能实践仅存的一点点希望,眼睛紧盯着窗外,望着远方。
李平一边拍着放在炕上的孩子,不明望着窗外,被太阳牵动焦虑不安的心,说:“这眼瞅着都要黑了,究竟找没找到呢?到现在连一个人也没回来。”
“可不,真急人。连个信也听不到。”老太太如坐针毡。
“希望渺茫,要找到小娟子,认早就回来了。”淑云的心被一点点蚕食。脸上写满了失望,此刻眼泪已经哭干,干涸的眼睛里还有仅存的湿润。
“这可没准,就悬找着。”李平说。
“嗯。”老姑担心起来,“不知张二咋样了,不让他去好了,孩子刚好点,别再累大发了。”
“不能吧,这孩子咋留也留不住,再说大家伙都能照顾他。”李平说。
“你还把孩子抱来了,这么点的孩子能扛折腾吗?”淑云望着熟睡的孩子有气无力的说。
“我不来在家非急死我不可,我又担心孩子又担心你的。”
“这孩子实在小,又扔不下,要不然我早就上甸子和他们一起去找了”
“亲顾亲顾,无亲不顾。”老姑说,“什么时候才看出是亲威,就现在才猛看出来。”
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淑云的眼泪没有流下来,一点点希望就此破灭。她没问任何人,但从每个人的表情也看出端倪。
老姑还是不放过每次回来一拔拔人:“找到没有?”换来相同地回答:“没有……”
“别看没找到,小娟子不一定就真的让狼吃了。甸子上根本没找到她的任何东西。”老沈说。
“是啊,我看孩子肯定获救了。今天找孩子动静不小,你看都谁去帮你去找了。”老刘侧身,腾出半个身位。
淑云看见老刘后面站的一人让她惊讶:“你也去了?”
长芹走过来,说:“今天全屯子出动,队里没人,我家那个人真脱不开身,所以只好我自己去了。”拉住淑云的手劝说,“慢慢的还兴许找到你老闺女,老沈说的话一点也不假。我们边找还边唠这事了,虽然甸子大,可我们把咱们屯子跟前的都找个遍,也没看到小娟子的一个布丝,要是那啥的话,也能看到衣服啥的;一定是得救了,别再伤心了,别人劝皮也劝不了瓤,凡是都靠你自己。”
淑云做梦也想不到堂堂大会计媳妇能出去帮平民小百姓出力,再加上她那番话深受感动。听到大家所说的在她认为都是在骗自己,一脸茫然。
“姐,你没白在屯子住一回,你看大人小孩基本都去了。老沈大嫂老刘嫂子往前来来。”周兴富招手叫道。
“可不,除了两位领导,马经官脱不开身没来帮着找,其余全到了。”老疙瘩说,“还不少没进来屋,屋里也搁不下,所以在外边站一会都回去了。韩队长的他家出俩人,韩队长家里的走得累不行了,所以没进屋就回去了。”
“你们大家都受累了,我会记住,记住大家对我们家的好,我谢谢大家伙。”淑云要跪谢大家,被老沈媳妇拉住:“你这是干啥?大家能为你家出点力是应该应份的。你还说外道话,都住在一个屯,平时虽然各忙各的,但咱们相处像一家似的。你家出这么大事,我们还能袖手旁观?大家一心把火想找到小娟子,哎!我们心里和你一样的难过,这也没办法,但我们敢保证,小娟子一定让那汽车救了。”
“管咋的还有一点能找到的希望,说不定哪天就会有好心人把你宝贝女儿送还给你,我们了解你的处境,了解你的难处!以后有啥事尽管吱声,我们干不了的,让我闺女来帮你忙。你记住我们的话,你家那人不在了,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你的事儿就是我们大家的事儿,到什么时候都好使。”老刘意味深长的话道出了他的心声,也道出所有人的心声,一致赞成。
“哎,我可咋整?这真是活也不活不起,死更死不起,真是打碎牙齿只能往肚里咽,人都说世上最苦的是黄连,我看我的命比黄连还要苦上十分。”
“你人好,心好,这些磨难过去刘好了。”长芹劝说。
“对了,都找地方坐呀。大家自讨方便吧!对了,我看你们几个好像有话要说,快过来吧!”带芎子招手说。
韩玲走到炕边,面露尴尬:“姨,我爹今天没来,是因为他们有事,您可别怪他们。”韩玲的话说得虽然婉转,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说啥,大家哪里知道,她妈也是韩玲硬拉去的。
“孩子你爹有事儿,你没看姨的笑话,我就心满意足了。看见你来帮忙,姨心里特别高兴。”
“谢谢大姨,我也不会说啥,以后有啥事儿需要我的话,我不带说一个不字的。大姨为了大娟子和大维他们姐妹,你要保重身体,我看见他们几个在甸子上像疯了似的跑着找妹妹,以泪洗面,脸都被风吹疝裂了。别让他们再为你担心了,好吗?看着他们边找边哭的可怜样,我们看了都心疼,忍不住落泪。姨,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他们着想啊,他们实在让人怜惜。”说到动情处,头转到一边,从兜里拿出手帕,擦拭止不住的泪水。
“好好好,姨明白了。姨也要谢谢你!”
“大姨你说谢谢我可担待不起。”
“刚才我妈和韩玲都说了,大姨以后干活我就不说了,希望你老人家好好照顾好自己身体。我们不想看见大维他们整天愁眉苦脸的!希望他们找回从前弟笑脸。我们看到现在的他们,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相处像亲姐妹似的。”站在韩玲左侧一个比她高一点,眉目清秀,举止幽娴,灯光照在她俊俏的脸上格外妖娆。
“晓霞,姨心里明白,姨不糊涂。”
“对了,我们三个合计合计也都不念书了,上中学家里还不放心。我妈常说,上中学离家太远了,女孩子离家在外她们放心不下,我们三个在一块一合计,左右剩半年毕业了,趁早不念,为家干干活。马上就种地了,我们今年开始当劳力,在一起干活还互相有个照应。”说话的个子比韩玲稍矮些年龄也稍小些婉丽的女孩,她正是老沈的女儿。
“看咱屯的这些小闺女,不但长的漂亮说起话来又中听。”老太太打量这三个女孩,“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也是教导有方。”老沈得意地说。
“别臭美了,老姑也不是单说咱闺女呢。”老沈媳妇瞄老沈一眼。
“起码有咱们闺女一个嘛。”
“还有老刘大哥在这呢,你看人家像你似的吗?”老沈媳妇问。
“我在挑挑空气嘛,你还一个劲的和我较劲。其实孩子们能相处的这么好,我们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我们老一辈光荣传统希望孩子们得以继承,但我还是让她们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们的话。”
“爹,我们一定好好相处的。你们老辈处的好,我们也不差,我们一直像亲姐妹。”沈英说。
“这是我最乐意听到的!闺女,你们以后更要互相帮助。”
“哎,咋都不念书了呢!将来可咋办呢?”老太太唏叹道。
“管说念书,细思量起来也没太大用,识点眼不前的字就行了,像咱们平民百姓想供出一个大学生是难上加难,供到最后没考上什么大学家还供的啥也不是。哎,在说女孩在外面真还不放心,再有咱们屯的教学方面……咋说也没招。”老沈媳妇说,“我们还是想让她念完这下半年,可她说啥都不念,我想好了,指着她出息人是比登天,下来就下来吧!”
“爹、妈,既然韩玲姐和小霞姐她们都不念了,我们班就剩我各个了,念还有啥意思,我也不念了。”大亮早有不念的打算,自大维下地那天干活,他就有辍学的念头,她们班本来学生少,大维一不念老师更不好好教了,终日在学校混,真不如下来为家出些力,目前就是说服父母的绝佳机会。
“咋了?”齐华不解地问。
“我们五年级就剩下我自己了,让我蹲级呀?”
“念呗,要不你想干啥?”
“没有四年级,你让我蹲三年级去呀?我下来和他们一样,下生产队。”
“你们都想干啥呀?十六、七就想干活,不闲累的慌?”
“对了,是不是你们都合计好了?”齐华看着几个年轻人。
“妈,我可没和他们合计,说句实话,从我大维哥和大娟子不念的那时候我就不想念了,我想跟我爹说,又怕他说我,今天韩玲姐都不念了,妈,答应我吧?”
“我说的不算,问你爹吧。”
“爹,你看……”
“不念就不念了。”周兴富沉思一下说,“以后可别埋怨我和你妈,也别说我们不供你念书。”
“不会,不会,不会的,这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的不念的,和老人无关。”
“咱们屯的五年级暂时宣告结束,生产队的大劳力又增加六个。咱们不但上学在一起,干活也在一起干,大维又是班长了,你们说是吧?”韩玲说。
“那你还当副班长,我们几个还得听你俩的了。”刘晓霞说。
“那就看你们的行动了。”韩玲说。
“你还是学习委员呢。”大亮看看刘晓霞一眼说。
“我这个学习委员派不上用场了,退了,生产队也不需要学习,更不需要学习委员。”刘晓霞还了大亮一眼。
“妈,看我老弟咋又不欢实了。”三娟子发现弟弟又坐到墙角,低头不语。
“是啊,大姑,看他眼睛都不愿睁了。”小玲过去拉张二过来。
谁也没注意张二什么时候从淑云旁边溜到墙旮旯的,上身晃动,恹恹欲睡的样子。
“啊,可不是。”大家都看向张二,他的好与坏在淑云心里举足轻重。大娟子大维和二娟子慌张上炕来问道:“老弟你咋了?你是咋了?说话呀,说话?”
“对了,昨天回来光顾……”淑云急忙从兜里掏出药说,“忘给吃药了,快把药给他吃了。”
“药劲过了,再加上昨天累的,先让他躺一会儿。”齐华接药给张二服下,然后抱着他躺下。
“张二咋了?”长芹疑惑地问。
“这不这孩子从他爹没了开始,成天想,有时半夜起来就开找。还大声叫,睡不多少觉,有些精神失常,就是给他看病小娟子才,才……”
“这孩子是真想他爹呀!看咋的?”
“还没啥大事,抓点西药又抓点中药,别说,还真有起色,精神好多了。”
“咋没要个车呢?”
“我去了,队长说队里活太忙。孩子的病不能耽搁,我们只得走的去了。”
幸好淑云没找王会计要车,王会计婉言推脱,长芹势必和他发动一场战争,不惜头破血流。韩玲在场,尽管有所顾忌,仍旧道出心里话:“队里也真是的,咋忙也得派一个车去,孩子的病不比活儿重要。”
“说多了都是故事。”带芎子可不管许多,“要派车能出现这事吗?你们大家说说,大家说说!”
“人家嘴大,咱们嘴小,人家说啥是啥!别说不给车,想要谁搬出这个屯,谁也没处说理去。草民、草民,像草一样,风一刮,随风就倒了。”愤愤不平者居多,他们说话无需婉转。
齐华使劲掐了带芎子的手,小声说:“别说了,你看韩玲都要哭了,你这不就说给她听呢吗?她爹又不在这。”
“我没说你,你别多心。”带芎子不止一次听大维他们提及韩玲,对韩玲有所了解,她既不像她爹倨傲,也不像她妈势力,韩玲性情温婉。带芎子言辞恳切:“众所周知你人好,心好?我是就事论事,无意中把你给伤了,你也别怪我,我这人嘴大舌长,想说啥就说啥,说完就拉倒。”
“老姨,你说的对,但我也是没办法呀!我也替我姨她们说过无数好话,可我爹做事专行,我也看不惯,和他吵了几架了。”
“是,要车那天晚上,韩玲姐和她爹妈闹个半红脸,把她都气哭了。”大娟子为韩玲解释。
“这孩子从小就实在,从不这个那个的,我可喜欢她了。我们家那个总说以后要让韩玲当我儿媳妇呢。”长芹她从心里喜欢韩玲。王会计说过,来年找人向韩家提亲,亲事成了搁个一两年再结婚,门当户对不说,这么好的姑娘防备旁人家抢去。长芹也相中刘晓霞了,一个儿子不能娶两个媳妇呀?王会计讲究门户相当,在她心里早把韩玲做儿媳妇可,听到别人夸韩玲她当然高兴。
“说啥呢?”韩玲很少能见到王家公子哥,对他不陌生也谈不到了解。按照一个屯子住着,哪能不了解。韩玲最清楚这些,王志刚和弟弟一样,被老子送出去读书,家庭条件优越,家里不缺少几吊子住宿费,送去环境好的学校。所以她们见面的机会很少,韩玲对王志刚没什么好感,对他妈倒有几分尊敬,是没发脾气的主要原因。
“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要当真。”韩玲的反应长芹始料未及,或许在人多的场合下,女孩子面矮。
“以后别在我面前和众人面前说我不爱听的话。”
这时,老队长进屋,沮丧说:“大侄女,老姑父对不起你,今天没能找回小娟子。”
“老姑父,没找到也不是你的错,你说的我心里怪不得劲儿的!你这么大岁数在甸子上耙乍一大天真够你老人家受的,不然老姑父你回去歇歇吧!”淑云把失女之痛匿藏心底,或如他们所说,女儿尚在,自己若是想不开,哪来母女团圆之日?几十万分的几率总比没有好……
“我累倒是不累,就是走了一天腰腿有点酸疼,刚才我回去吃了两片药就急忙过来了,我呀,我不放心你呀!”老队长说。
“老姑父你不用惦记我,我能挺着住,还是多注意您老的身体。”淑云一付忧伤的神情。
“我身体硬实着呢,明天我们继续找。”
“即使狼没咋着她,冻也冻个好歹的。现在的晚上还多多少少的还有冻呢!”淑云手放到眼睛上,声带遏阻。
“越没找到什么越说明这孩子真的得救了,明天大家再找一遍,我一会再找队长说说去。”
“不用了您老跟他说了,我待会回去我告诉我爹一声。”韩玲意在将功补过,真找到小娟子爹爹奇功一件。
长芹也说:“我回去再告诉我家那口子一声,队里的活再放下一天,找孩子重要。”
老队长看看他俩:“这回我可省事了,不用我再跑了。那你俩可别忘了。”
韩玲说:“不能。”
长芹说:“人命关天怎么能忘呢!”
“那咱们还怎么个找法呢?跟前儿甸子都快找遍了。”老孙问。
“跟前儿的再找个大荒儿。完了往远点找找。明天尽可能找遍整个甸子。”老队长说。
“明天我们往大远处找。”老孙说,“我和老沈、老刘、还有兴富、老疙瘩我们找到前面屯子边,像老队长还有像老阴阳先生你们找近处,毕亮年岁大了也走不动了。”
“不行。”老队长说,“我不是倚老卖老,你们和我比虽说年轻些,我还真不服,我一定走到最前边,我绝不让你们落下半步。”
长芹和齐华也不示弱:“我们妇女也不次于你们,明天我们也和你们走在前面,你们走多远我们走多远。”
韩玲说:“别忘了我们更年轻,腿更快,我看应该是我们几个应该冲到最前面。”
老队长瞧瞧这几个年轻人:“那好吧,咱们明天为找小娟子来个老少大比拼,看谁厉害非分个上下不可。”
淑云整个脑袋装的全是小娟子,祈祷狼能大发慈悲,放过女儿,可怜可怜她!眼前浮现出女儿的音容笑貌……
大家顶着东方的鱼白向草原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