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进城

　　前进到了城里木器厂参加工作去了。二妮便时不时的随着进城开会的金山一起去看看他。
　　这日，金山把她送到工厂门口就开会去了。
　　她来到车间。只见轰隆隆的锯木机台子上又圆又粗的大松木横躺着往前冲去，遇到高速旋转的锯轮带动的上下运动的锯条时，那原木便被从中劈开。不一会儿，方方正正的几块厚薄均匀的木头板子就做成了。
　　前进看到二妮过来，就去扳动开关，降低速度，关掉电源，停下工作，摘下口罩，邀请她前去参观。二妮跟着径直过来，看到高大神奇的锯床在前进的操纵下按部就班的样子很是兴奋。
　　当看到一个个链接机械的大螺丝时，她好奇地问：“这么大的铆隼啊，是怎么砸进去的啊？”
　　前进望着她白皙的脸上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时，更感受到她的单纯，朴实和善良。于是笑着解释道：“那可不是铆隼，更不是木头做的。”
　　“那是什么啊？”二妮好奇地再次睁大眼睛。
　　“那是链接机械的螺丝。一个是螺栓，一个是螺母。它们两个旋转着结合在一起，会有很大的力量把那两块钢板连住。它们可是用很硬很硬的钢铁做的啊。”他耐心的指点着解释。
　　二妮认真的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2
　　快到中午了，二妮把包里带来的早已卷好大葱的黄彤彤玉米煎饼拿出来。顿时，那白色的葱白，绿色的葱叶，黄色的煎饼和煎饼里紫红色的豆瓣酱，散发出似乎农村田野里特有的香味和色彩，一下子勾起了前进的一种遥远的欲望：是久饿后的食欲，是劳累后的放松，是困苦时出现的爱情的甜蜜……
　　他从工具箱里取出饭票，拉着她的白嫩纤细的手，急匆匆往工厂食堂里赶去。
　　食堂师傅见她们两个一块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接过饭票，舀上两碗猪肉炖白菜，递过两个白白的发面馒头。笑嘻嘻地说“年轻人，好好吃饱。不够再过来舀啊。”
　　她们两个高兴地端着饭碗回到车间。
　　那香喷喷的猪肉炖白菜和松软的发面馒头啊，二妮可是头一回吃啊。含在嘴里，回味无穷。不知是吃急了噎的还是被感动了，只见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噗噜噗噜”地掉下几滴眼泪来。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着城里工厂里的公家饭啊。那炖猪肉香味闻起来的浓厚，蒸面食含在口里的柔软与滑润。简直终生难忘啊。
　　前进离开乡下虽说时间不长，但每天顿顿都是有白面馒头和香喷喷的大锅炒菜吃着，有时候早餐就着的还有瘦肉丝炒咸菜丝，那滋味啊确实比乡下提高了无数个档次。这回又吃起二妮带来的煎饼卷大葱更是别有滋味。他不停地把自己碗里的肉块夹到二妮碗里，二妮自然心里美滋滋的。
　　吃过午饭，前进又领着她到车间参观。那高大的机床油光发亮。有圆的轮子、有长方的铁块、有大大小小的铆隼一样的螺丝、还有明晃晃的v形导轨在流着油。
　　“这么大家伙什儿，你是怎么让它干活的啊？”她惊奇和不解地问。
　　“我们是跟设备厂家的技术人员学会的操作。我不但学会了操作，还对照着说明书学会了日常维护和保养。刚进厂时的培训课上，老师叫我们要会……”
　　“三会是什么啊？”
　　“就是对设备要会使用、会保养、会维修啊。”
　　“哦，你好厉害啊！这么大机器你还能修理它啊……”
　　“是啊，通过学习和操作，这不，对机械就产生了兴趣呢。”说着，前进就去打开自己的工具箱，把修设备用的大大小小的扳手、螺丝刀、锤子和钳子等一一展现给她看。
　　二妮感到很是稀奇和新鲜，正要问时，金山过来了。
　　他把自行车放在门口，见到前进她们满脸欢喜的样子就直接说：“前进，这次县里开会，贯彻知青返城的政策。可以推荐上大学，就是工农兵大学。从劳动积极分子和先进生产者里推选……”
　　“哦。太好啦！有名额的吗？我们那边有几个啊？”
　　“有，这次就一个。以后还会有的。”
　　“那你先争取吧。你最优秀，也最符合条件了。”
　　“不，我想还是先留下来。村里还有很多事情得做呢。前段时间我们搞的沼气池还没试验成功呢。回去大家商量商量再说吧。”
　　大家说过一会话。金山就骑自行车带着二妮回村了。前进和二妮依依不舍，含情脉脉地挥着手。
　　3
　　回到村子里，金山当天就把会议内容跟村里几个干部和知青们传达了。大家的想法和前进一样，纷纷推选金山去上大学。可金山打心里就没想着要走，他仍然挂牵着那沼气项目。因为他深深地知道，千百年来，咱庄户人生活的苦。做饭用的柴火都是大人孩子抽空到野地里去拾来的。
　　每到秋冬农闲时节，大人孩子们都背着提篮，拖着竹耙，到村外的野地里去了。大路边，河沟旁，空地里……那些生长着茅草根和野槐树的灌木丛下都是搂草的好去处。
　　北风凛冽，寒气刺骨。孩子们把提篮放在一起。便分头去把那些枯萎的野草一耙一耙地搂成堆，直到待天黑时把草装入提篮。有时候搂起的混有土卡拉的草堆不舍得放弃，就用手把混着泥土的草划拉起来半空中洒落。草随着寒风吹落一边，土卡拉却落地成堆。她们就再把吹起的草划拉到自己提篮里，用手很有感情的样子按实。那些稚嫩的小手啊，都被寒冷的西北风吹裂了口子，有的那浸出的血会沾在似乎生了铁锈的手背上……
　　这靠农闲时拾来的柴火啊，一是产生烟熏火燎的污染，家庭和村庄都极不卫生，二是动不动还没得烧，东家借西家凑的做顿热乎饭吃。
　　这些现状怎样才能改变呢？作为村里支部书记的知识青年李金山看来，这就成了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非常有意义的课题了。
　　他带领村子里几个手脚灵巧的小能人，去外地参观考察，取得了别人制作沼气生火做饭的成功经验，便回来动手做起来了。这不还没发酵好的沼气池正在观察期间，就接到了这个知青上大学的好政策。这可是关系个人前途命运的事情啊。搁谁谁也不愿浪费这个机会。
　　经过几天大家热烈的讨论，胜利和苗青在学校里教学，一时没有谁能接起这个任务。金山已发誓要把沼气项目和乡亲们搞起来。最后还是决定让温煦先走。
　　时间已经很紧。青岛医学院那边已发出邀请函。只有温煦最合适，这也圆了她多年前的学医梦。
　　4
　　这日，天气晴朗，气温平和。
　　为了给温煦送行，邵阳一家又主办了一桌酒席。他早早的找人到城里稍信给前进，让他也回来参加送别宴会。
　　前进很快就赶了回来。带了酒，也带了给孩子们吃的糖块。红旗她们几个孩子欢天喜地的讨了糖块就跑出门去。
　　下酒菜都是简单的农家小炒。当然还是少不了豆角、黄瓜之类。只是酒换成了前进从城里带回来的密州大曲，52度，酱香形，淡黄色，纯高粱酿造。自然比上次的地瓜烧老白干又高了一个级别。
　　年轻人在一起，很快喝酒进入了高潮。大家都沾酒有了醉意。
　　前进竟诗兴大发，随口吟出：
　　一度蝉声急又见翠满堤
　　秋波拂潍水他乡遇故知
　　……
　　“可惜二妮没在呢，前进酒后吐真情啊……”苗青笑嘻嘻地打着岔。
　　“别嚷嚷，让他把情感抒发完吗！”温煦继续倾听的样子。
　　
　　酒香微风动醉意豪情诗
　　满月九霄外沧海八万里
　　
　　“呵呵，不仅有情有义，而且还志存高远呢……”金山评论到。
　　胜利也不甘落后，趁着酒兴，遮红着脸，吟到：
　　
　　黄叶结寒风
　　绿水润龙城
　　红艳凝玉露
　　白首梦长空
　　暖意融烈酒
　　豪气荡心胸
　　惜别念旧友
　　诗赋同窗情
　　“色彩丰富，情景交融。烈酒燃豪情，吟诗话时空啊……”
　　金山持续满怀兴致地评论道。
　　“只是多了些离别的情愫，似乎又有些乡愁哎。”温煦插言说。
　　桌边的老人看年轻人饶有兴趣的谈诗论文，早就领着孩子们出去了。大火随后也就散了开去。
　　傍晚。醉意朦胧的金山和温煦散步在潍河岸边。月朗星稀，清风吹过河面，凉爽扑面。
　　远处的河面上，月光下一艘小木船自由的飘荡着，细微的桨声隐隐传来，渐行渐远，小船慢慢地遮掩在霜露下。岸边杨柳掩映着的舜帝庙里高高的楼阁在白色的雾霭里时隐时现。
　　温煦触景生情，借着中午的酒劲，随口吟出一首小诗：
　　秋深夜暮垂，
　　把酒邀月归。
　　寒风败残柳，
　　霜露照低眉。
　　心装云如画，
　　眼含笑频回。
　　饮罢杯中酒，
　　提笔砚书飞。
　　
　　金山拍手叫好：“既有王维的田园诗风，又有李白酒后的豪迈之气啊。有景有情，感情充沛，跌宕起伏。佩服佩服！”
　　
　　此时，一只鸬鹚从岸边的树丛里惊起，叫喊着朝河对岸飞去。
　　金山低头略一沉思，边走边也吟出一首小诗来：
　　静夜秋水寒
　　飞鸿啼声远
　　青光照华楼
　　白雾锁孤船
　　对诗慕才情
　　回眸惊华颜
　　妩媚芳香袭
　　此夜难入眠
　　
　　吟罢，他回过头去含情脉脉望着她。温煦低下头去，快步走向前来，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
　　
　　5
　　次日大家帮温煦打理好行装，村里派出一个马车向城里车站赶去。
　　村子里好多乡里乡亲大人小孩都来送行。有的用小框跨着鸡蛋，有的用网兜乘着蔬菜，有的用布袋装着小米……不多会就装满了一大车。眼看放不下了，温煦就让跟着送行的金山只带上小米，其他全部留下来还给乡亲们。那送别的场面很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