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一假期结束了，蒋西湖和李雪梅又返回了学校。两个人还是整日地形影不离，还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小情侣，不过两人也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这个五一对蒋西湖来说，注定已经成为了一个不一般的五一，注定已经成为了一个让蒋西湖铭记于心的五一。蒋西湖在内心里揣摩着自己在盘锦的种种境遇。蒋西湖是一个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人，他把自己在盘锦度过的这个五一总结了八个字——风雨历练，得失兼半。
　　李雪梅回到学校完全像换了个人一样，她整日里无精打采茶饭不香，却又满腹胀满嗳声连连。蒋西湖问李雪梅哪里不舒服了，让她尽早地上医院做个检查。李雪梅却说自己好好的，没有一点儿事儿。
　　蒋西湖想尽了各种办法调理李雪梅的胃口。他到学校的食堂里买来李雪梅平常最爱吃的葱油饼和甜米粥，李雪梅尝了一口就说：“太香太甜，一闻到这个味儿就想吐。”蒋西湖又上街买来一个电饭煲和各种食料，给李雪梅煮了一碗咸味的八宝粥，李雪梅扒了两口就说还是不想吃，还说希望蒋西湖不要只顾着照顾她而忘记了学习。将西湖说：“看着你吃不下饭，我哪里有学习的兴趣？”李雪梅又端起碗，扒了几口，还是吃不下。蒋西湖跑到新华书店买了几本食疗的书，按书上的介绍买了一些既能开胃又能止呕的山楂乌梅之类的水果，但仍然没有什么效果。
　　又是一个周末，是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日子。李雪梅一个人躺在寝室里，寝室的门没有关，蒋西湖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梅，”蒋西湖喊了一声，“今天好一些了吗？”李雪梅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哆嗦了一下：“你真想吓死我？过来了也不打个招呼？”蒋西湖又说：“今天天气不错，我陪着你出去走走吧。”李雪梅点了点头，蒋西湖扶着她慢慢地坐起身来。
　　蒋西湖和李雪梅沿着学校的林荫小路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地闲逛着。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难得见到二位出来玩儿一次，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呢？”两个人回过头来，原来是蒋西湖大一时的情敌——关银柳。
　　说起这个关银柳，也是一个极有故事的人。据说关银柳的老爹是省里的一个大老虎，关银柳和李雪梅从小相识，两家都住在闲来居。上高中时，关银柳就曾有意无意地追求过李雪梅，但那时学业比较重，学校和家庭的干涉也比较多，二人一直处于一种模模糊糊的感情之中。高中毕业后，关银柳和李雪梅竟然鬼使神差地考入了同一所学校，到了清华，关银柳对李雪梅展开了猛烈地追求。
　　新生入学的第一天，班主任让学生们到教务处领书本。李雪梅从来没有干过体力活，提着一小捆书本就很有些吃力，一向乐于助人的蒋西湖帮着李雪梅把那一小捆书本拎到了教室里。二人一路走一路交谈，李雪梅很欣赏蒋西湖优雅的谈吐，从此以后，蒋西湖和李雪梅的关系也就慢慢地热和起来。
　　最初，蒋西湖和关银柳对李雪梅的追求是一种公平的竞争，许多人都不看好蒋西湖。但爱情这个东西实在不好说，当三人的关系到了摊牌的时候，关银柳撕破脸皮，找人把蒋西湖打了个鼻青脸肿，并恐吓蒋西湖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敢做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传到了李雪梅的耳朵里。李雪梅讨厌关银柳的做法，关银柳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李雪梅果断地断绝了和关银柳的一切往来，投入到了蒋西湖的怀抱。
　　蒋西湖和李雪梅还没来得及说话。关银柳又满脸诧异地看着李雪梅说：“李雪梅，你怎么变得这样消瘦了呢？是不是蒋西湖欺负你了？”自从关银柳找人把蒋西湖打了一顿之后，李雪梅对关银柳就没有怎么感冒过，她不冷不热地回关银柳道：“我在减肥！”关银柳落了个老长脸，他又转而对蒋西湖说：“你小子要好好地照顾好李雪梅，我要是听说你哪一天对不住她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眼看着蒋、关二人又要剑拔弩张，李雪梅丢给关银柳一个白眼，拉着蒋西湖走进了路旁的一个草坪。
　　蒋西湖和李雪梅在离路旁较远的草坪里坐了下来，现在再看李雪梅，真的像关银柳说的那样，她消瘦了许多，脸上的颧骨也明显的高了起来。蒋西湖暗自自责：“自己和梅接触得最多，却没有发现梅如此巨大的变化，自己真是太大意了。”蒋西湖再劝李雪梅上医院做些检查，李雪梅执拗不过，二人打了个的士来到医院。
　　接诊李雪梅的是一个老中医，花白的头发，戴着一副老花镜。把完脉，看完舌苔，老中医又让李雪梅做了一大堆的检查，蒋西湖和李雪梅楼上楼下跑了半天，结果显示李雪梅一切正常。老中医说李雪梅肝气郁滞，积而化火，给李雪梅开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李雪梅吃了半个月的药，再加上蒋西湖的嘘寒问暖悉心照料，她的食欲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离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大部分同学都在忙着社会实践，希望毕业后能有一份好的工作。李雪梅恢复了健康，她又像其它准备考验的同学一样整天地抱起了书本，为考研做着最后的冲刺。蒋西湖也给自己增加了不少压力，一有空闲他就打开手机，尽量多地浏览一些创业节目，他还写了许多读后感。
　　明天就是同学们离开学校的日子了，这一晚是大家在学校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注定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已是仲夏时节，白天的天气有些炎热，但到了晚上却微风习习，凉爽怡人，这一晚的月色也很美，恬静的月亮时而披上薄薄的云纱，时而明亮地现于星天之间，像是一个既娇羞又调皮的少女，顽皮地瞅着每一个人。
　　蒋西湖和李雪梅手牵着手又来到了他们曾留下过无数脚印的小树林。小树林里的人明显地比往日多了很多，有些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有些成双成对地述说着最后的离别，也有些孤身一人形单影只，还有一些拎着酒瓶，嬉笑怒骂……今晚的小树林成了一个五味杂陈的小药罐。蒋西湖拉着李雪梅在一条石登上坐了下来——一对恋人，一对即将分别的恋人，一对依依不舍的恋人。
　　“西湖，我……”李雪梅看了看蒋西湖，欲言又止。蒋西湖问道：“怎么了？”李雪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的愁云，好像有什么心事。蒋西湖继续说道：“明天就要离开你了，我舍不得你。”李雪梅也说道：“我也是，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蒋西湖焦急地问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只是千万别说和我分手。”“……”李雪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说：“五一小长假你去我家，我爸妈说你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不适合创业，说像你这样的人最适合在办公室里做个文秘，写个文件，还说你要是坚持去创业就不答应我们俩的事。”李雪梅的声音很小，似乎说得也很艰难，但蒋西湖仍然可以听得很清楚。
　　蒋西湖幡然醒悟，怪不得李雪梅大病了一场！从五一小长假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蒋西湖从来没有把李雪梅的病和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李雪梅的心情何其复杂？何其痛苦？今晚的月色如水，今晚的香樟树依然清翠葱绿，今晚的小树林如同陈年的老酒。此时此刻的李雪梅倒出了深埋在心底将近两个月的苦水，她的眼角“唰”的一下淌下了两行泪。
　　蒋西湖低下头，看了看依偎在怀里的李雪梅。李雪梅的食欲虽然恢复了，但她和以前比起来仍然显得有些消瘦，她右嘴角上的美人痣也似乎比往日大了一些。蒋西湖在自己的内心里责怪自己太过大意。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擦拭着李雪梅脸颊上的泪滴：“梅，让你受委屈了，我对不住你。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李雪梅低声地抽泣着，她眼角的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嘴角，任凭蒋西湖如何地擦拭，却总是也擦不完。蒋西湖满含愧疚地说道：“为了我你付出了这么多，值吗？”
　　“当时我就和我爸妈吵了一架。”李雪梅哽咽地说道，“他们都不了解你。”当李雪梅的父母对她谈了他们的意见的时候，李雪梅选择了蒋西湖。当时李雪梅的内心是怎样的纠结？一边是她的父母，一边是她的男朋友。听父母的话？放弃三年的恋情？放弃自己一生的幸福？不听父母的话？父母把自己含辛茹苦地养大，养育之恩如何报答？好在她的父母没有说过和她断绝父母关系一类的话！
　　“唉……”蒋西湖叹了一口气说道，“真难为你了。伯父伯母也一定很伤心——他们暂时不了解我。我回去以后一定努力创业，用自己的成绩证明自己，最终让伯父伯母接受我。”
　　“西湖，”李雪梅眨了眨眼，“要不你也别回去了，咱们俩一起考研吧。”李雪梅说这些话更像是在请求。
　　蒋西湖沉默着，他没有立刻回答李雪梅。考研？李超越也曾向他推荐过，并且对他承诺了考研美好的未来——稳固而体面的工作。但这些和蒋西湖心中的目标相去甚远，蒋西湖讨厌机关里那种一汪死水似的工作。在这令人纠结的夜晚，在这众人嬉笑怒骂的夜晚，李雪梅又提到了这个问题——时间暂时凝固了。蒋西湖突然觉得小树林里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即使一根针掉在石板上也可以听得到，安静得令人害怕。好像小树林里的每一个人此时此刻都屏住了呼吸，都在等待着蒋西湖的回答——路灯依然散发着像从前一样桔红的光——一点也不再给人以温暖的光。
　　蒋西湖纠结了，但他的纠结和李雪梅的纠结又有一些不同。李雪梅在父母的逼迫下纠结在爱情和亲情之间，而蒋西湖却没有人逼迫他，李雪梅更没有让他一定在爱情和创业之间做出一个选择。蒋西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考研？我不去。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创业，我要让西湖肉牛上市，我要让西湖肉牛走向全世界！”
　　李雪梅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声地说道：“西湖，让你为难了，我知道你的志向，男儿当以事业为重。我没有看错你。”
　　“谢谢你的理解。有你此生无悔——明天你回家了先给伯父伯母道个歉，父母也不容易——等我的西湖肉牛成功了，我一定会上门提亲，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