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胜新婚

　　家宴上，雷大响说：“似广，今天同你爸爸见面谈了去考察新项目的事。新婚旅行你们也没玩儿几天，这一次的考察和玩儿也差不多，就当补偿你们的蜜月吧，你也一起去，要是你们能就此给我生了孙子，那就更好了！”
　　我听了连忙说：“我学校里不能再请假，何况我还有个画展要准备……”
　　雷大响说：“学校里好请假，我跟你们校长打过招呼了。画展就没事，我们去草原，那里风景美，你还可以采风嘛。”
　　我看向雷逸熊，跟他求救。
　　雷逸熊却应道：“也好啊，既然爸已经定了。”
　　考察地是在呼伦贝尔草原。
　　雷逸熊有公事要处理，我和他单独坐飞机晚出发一天。
　　因为不情愿，一路上我不发一言。
　　飞机落地便有越野车来接，载着我们进了牧区部落。
　　下了车，穿着蒙古族服装的男孩女孩站成一排，来给我们载歌载舞地敬奉哈达。
　　手执银壶的男孩给我们斟满了两杯马奶酒，教我们用无名指沾酒：敬天、敬地、敬主人，雷逸熊将酒一饮而下。
　　我喝了一口，这酒香甜微酸带点儿辛辣，不知道后劲儿大不大。敬酒的蒙古姑娘不见我喝完，便不肯收回杯子，只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雷逸熊把酒接过去替我喝了，蒙古姑娘掩面而笑，跟身边斟酒的蒙古男孩用蒙语说了什么。
　　随行的导游翻译说：“他们说你们这么恩爱，晚上的开羊仪式要选你们俩个做王爷和王妃。”
　　草原上的风大，有人引着我们去到居住的帐篷。
　　帐蓬直径不过五六米，除了卫生间，只在当中有一张木板床。
　　“这要怎么住？不能多开一间吗？”我问。
　　导游大概也听说了我们是新婚，就玩笑说：“多开一间也是这样的条件，这样不正可以抱团取暖？董事长就住你们隔壁的帐蓬，他现在在景区里，你们放完行李也可以一起来。”她说完就出去车里等着。
　　雷逸熊倒若无其事地看着，说：“多穿件衣服，我们也去吧。”
　　我只觉得头疼，问：“这要怎么住？”
　　雷逸熊看着我说：“你跟我出来，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
　　我语塞，扯出件衣服来穿上先出了帐篷。
　　到了景区才发现与雷大响同来的居然是林叶，看来他们的关系在雷氏上下也是公开的，随即我又在人群里看见了邵杰，他一个外聘的财务人员怎么也会是考察人员之一？
　　林叶总给人一种柔弱感，见了我们表现得很亲切，问：“房间看了吗？有些简陋吧？你们爸爸有个草原情结，一定要住帐篷。”
　　雷逸熊问她：“小姨的身体没问题吗？会不会怕凉？”
　　林叶说：“不怕，我就是出来的太少，多出来见见风说不定身体还好了。”
　　在景区看了景色，我们便进了早安排好的帐篷，帐篷里摆了桌案和坐垫，桌案上放着本地的牛肉干、乳酪、美酒和水果，几个蒙古歌手进来给我们表演节目。
　　穿着蒙古族服装的小伙子拉着马头琴，一个男歌手演唱了粗旷、悠远的蒙古族长调。随后刚才给我敬酒的女孩用浑厚的声音唱了一曲《敖包相会》，女孩边唱边热情地伸出手，邀请客人跟她一起到场中跳舞。
　　歌曲唱完，雷大响看着雷逸熊说：“逸熊，忽然……想听你唱歌了，你给我唱一首吧。”
　　马上有人说：“雷总的歌声也够专业级的了，不比你们蒙古人唱的差。”
　　唱歌的女孩忙拿着话筒递给雷逸熊。雷逸熊看看父亲，又看看我，接过话筒站到了场中，唱了一曲《天堂》：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哎耶
　　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哎耶
　　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哎耶
　　还有你姑娘，这是我的家，哎耶
　　……
　　他的嗓音确实不输蒙古歌手，就是那身材的厚实与肤色跟蒙古人比也不逊色。
　　我不经意看见坐在一旁的雷大响，他望着场中唱歌的雷逸熊，竟然淌下泪来。是我看错了吗？或许是草原的风大，他迷了眼睛？他的神情里分明有不常见的忧伤。
　　晚宴便是烤全羊，那个女孩还没忘了我和雷逸熊，去跟导游耳语了什么，导游对雷大响说：“董事长，他们要雷总和太太去换上蒙古的婚礼服装，一会儿的开羊仪式希望由雷总和太太来做王爷与王妃。”
　　雷大响挥手说：“好啊，好啊，你们快去。”
　　我只得跟雷逸熊到隔壁的帐篷穿了大红的蒙古族服装再次回来，这时帐篷中间已经摆好了三只烤好的全羊。
　　蒙古姑娘和小伙们在系着红丝带的全羊前载歌载舞了一番，又来给我和雷逸熊敬酒，并要求我们交杯喝下。
　　酒一共有三碗，这一次雷逸熊替不了我，众人注视下我只好喝了，或许是敬酒的女孩体贴，酒并没有那么浓烈，比之前那一杯更清淡，但对于我这个没喝过白酒的人也是最大的挑战了。
　　随后雷逸熊将羊头上的红丝带揭去，执刀从羊脊上割下一块肉来放在银制盘子里，又由我执刀在羊脊上划一个十字。这样开羊仪式才算完成。
　　我们才要入席，席间有人说道：“不对，不对，王爷王妃不能就这样退场，我们汉族婚礼最后新郎还要吻新娘，怎么你们蒙古族这样奔放、热情的民族一点表示都没有，就让退场了呢？一定要吻了才能让他们走吧？”
　　来分割羊肉的师傅等在那儿，众人借着兴致不依不饶地不肯我们坐下。
　　雷逸熊看着我说：“不按他们说得做，恐怕大家都吃不上羊肉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能用眼神制止他。他已近前来俯身吻我，鼻息间还溢着淡淡的酒香。他的唇刚贴上我的唇，我便微微低头，想就此而止。他却一把搂紧我，将唇在我的唇上贴了良久不肯松开，直到我红了脸，忍不住拍打他，他才松开了我。众人都呼喝着鼓起掌来。
　　坐下后，我瞥见坐在角落里的邵杰扭转着头，眼睛看着帐篷外。
　　喝了三碗淡酒我的脸便慢慢地烧起来了，手脚也飘忽，一根羊排也啃到了鼻子上。雷逸熊看着我笑，一手搂住我，一手拿出手帕来给我擦鼻子，他一边擦一边注视我，头也离得我近，我有些心慌，推开他说：“警告你！不许你再亲我！”众人都在埋首吃肉，听见我这样说都看过来，一阵窃笑。看来我是真的喝醉了。
　　听见林叶说：“你看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儿。”
　　离席时我正踉跄着站起来，雷逸熊一把将我拦腰抱起，也不顾众人的眼光，直把我抱回了帐篷。
　　我还残存着理智，进了帐篷，我不忘警告他：“你绝不可以……”
　　“怎么样？”他抱着我并不放下。
　　“你睡地上，我睡床上。”我迷离着说。
　　他叹了口气，将我放到了床上，我头一重便倒下了。鞋子被脱去，他又来解我的蒙古新娘外衣，我慌忙抓住衣襟说：“不可以。”
　　“你要穿着衣服睡吗？”他俯着身问我。
　　“嗯。”我紧紧抓着衣襟。
　　“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他的脸更贴近我，声音里都有雄性的气息。
　　“不——”我手忙脚乱地踢打，他趁机脱去了我的外衣，然后将被子盖在了我的身上。
　　“你最好小点儿声，爸他们就在隔壁，你叫那么大声，他们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他说着也脱了自己的外衣，进洗手间去冲澡。
　　经过刚才的一番挣扎，我更加头晕目眩，迷糊睡去。
　　醒来时身边并没有人，我坐起来闻见自己嘴里一股酒臭，忙进了卫生间沐浴洗漱。正要出来时听见门响，估计是雷逸熊回来，我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拿衣服进来，卫生间里只有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小浴巾。
　　“那个，你还要不要出去？”我心虚着问外面的雷逸熊。
　　“不出去。”他回我说。
　　我围着浴巾轻轻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缝，刚才好像就把衣服放在这门口了，屋子里被刚从外面进来的雷逸熊带进来一股清凉之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头时吓了一跳，雷逸熊就站在卫生间门口，我刚要抽身关门，他已将门推开，直直地看着我。
　　我索性扬头责斥他：“走开！我要换衣服。”
　　他只轻轻一拉我便跌入他怀里，他又作势来拉我的浴巾。我吓得大叫：“啊——你！”
　　他沉声命令道：“好好跟我说话。”
　　他手上的力量和温度都透过浴巾清晰地贴在我后背上，他脸上的冷气也扑到了我的脸上。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他随手在床上扯起被子，将我和他都围在了被子里。
　　“喂！”我正色说，“拜托你君子一点，遵守约定。”
　　他的唇落在我额头上，胸口的呼吸起浮不定。我试图推开他，但被被子裹着，双手又要抓紧浴巾防止它脱落，怎么推得开。
　　他的手已不肯留在我的背上，滑落到腰间，又滑落到臀部。我又一次惊叫，向后躲去，俩个人连同被子一起张落到床上，他实实地将我压住。
　　我看出他的眼神已放弃了克制，他翻身握着我的臀将我抱到他身上，猛地啄住我的唇，又翻身将我压在了他身下，浴巾滑落，他的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一只手已抚住我的胸。不知是本能，还是……我一时间血液倒流，竟回吻了他。他捉起我的一只手塞进他衣服里，抚住他结实的胸膛。此时忽然邵杰受伤的神态在我的脑海里一闪，我抽回了手，眼泪落了下来。
　　雷逸熊的拇指擦到我的眼泪，他停了下来，看着我，然后咬牙推开我，摔门而去。
　　去吃早饭时天还阴凉，吃过早饭出来便已艳阳高照。
　　导游提醒我说：“草原上是一片云彩一片雨，一会儿出门儿记得带把伞，今天我们要去草场骑马。”
　　雷逸熊他们早饭过后便在餐桌上开起了临时会议，我一个人向公路上走去。
　　若这世上有一条真实的道路能被称之为坦途，那就是草原上的这条路吧，它犹如上帝张开的双臂，大爱无疆地说：“到我这里来吧。”
　　置身在这开阔之地，我们是何等渺小。爱恨情仇，都不及这里风的自由，云的不羁，天的透彻。
　　我双手插兜，漫无目地地向前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再回头时景区已变小。天上有云掠过，慢慢聚拢，真的是一片云彩一片雨，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落下雨点儿来，我分明看见公路的那一端还是干燥的，这一端便被雨滴淋湿了，连我在内。
　　“似广！”有人跑过来，这路看着不远却分外漫长。
　　邵杰跑到我近前时已气喘吁吁，他撑开伞，支在我头上，此时的我已被雨淋湿了头发。他伸手抚了抚我湿漉漉的头发就垂下泪来：“你到底过得怎么样？你告诉我吧！”
　　我的心里也是一酸，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忍住问：“你为什么回来？”这样见面不如不见面。
　　“我不回来可能就要一辈子失去你了，我不想此生有遗憾，我要确定我们再无任何可能我才会死心离开。”雨点儿越来越大，路的那一面也湿了。
　　“你爱他吗？你们……之间有感情吗？”邵杰一直问。
　　我强忍着心痛，说：“我们是领了结婚证的合法夫妻。”
　　邵杰的眼圈又一次泛红：“早知道你妈会逼你，我当初也该逼你把结婚证领了。”
　　“邵杰，对不起，当初的我，太任性。就是现在，我也不认为结婚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只是医生说我妈妈如果不好好保养，她的癌症随时有可能复发。我这个人天生带了免疫力，我是可以自救的人。我妈妈不行，除了我没人愿意救她。”
　　“我愿意等你，如果你爱的不是他，你爱的是我！”邵杰说道。
　　“我谁都不爱！对我妈，那可能是天性。如果在这世上非要选一个人爱，那我选自己！”我忽然就狠了心，看着落泪的邵杰。
　　“你还是你，这个样子最像你了，你还是觉得我不够强大，不足以保护你吧。”邵杰的神色黯然无力。
　　“回去吧，雨越下越大。”我说。
　　两个人在雨里慢慢地走，都没了话。
　　回到景区雨便渐小渐停，众人都在整装待发。我和邵杰一起走进来，雷逸熊也站在众人中间。
　　林叶先迎上来说我：“我还说要同你一起去公路上拍照呢，雨说下就下起来了。”
　　我说：“我去帐篷里取东西吧。”
　　雷逸熊过来，摸一下我湿漉漉的头发说：“行李装好了，回去把头发吹干吧。”
　　众人各忙各的，雷逸熊陪我回帐蓬吹头发。
　　“那个叫邵杰的人是赵露荷安排的财务人员，原来是你的求婚者之一？”他说。
　　“你不是都调查过。别想多，只是散步遇到，正好下雨，总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当然一起撑伞回来。”我这么说也是怕他们会为难邵杰。
　　“那你为什么哭？你以为这解释我会信吗？”他皱了眉，面色阴沉。
　　“我哭是因为当初不懂事，因为自己的任性就伤害了别人，当初的我和你爸、我爸也没有区别。我们有约在先，我也不欠你解释。不是要你信，你可以这样解释给别人听，比如你爸和林叶。”我嘴硬起来，也是看林叶刚才急着为我掩饰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有想多。
　　“我为什么娶你，我跟你怎么相处，并不需要跟别人解释一句！我要的是你！”雷逸熊夺过风筒去恶狠狠挂在墙上，我猜他想挂在墙上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