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三帅代相元军崩 将覆周军死中生

　　且说脱脱正与众官计议军中大小事宜，闻使者奉诏书至军中，大惊道，“天子突下信谕至军中，何意？”
　　哈刺台道，“丞相将兵在外，恐有小人在朝中搬弄是非。今丞相暂避军中，容某先向使者打探。”
　　哈刺台接着使者，看到诏书抄白备照，大惊，急忙回禀脱脱。脱脱闻言亦大惊。
　　龚伯遂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丞相出师时，尝被密旨，今奉密旨一意进讨贼寇便是。诏书且勿领，领则大事去矣。”
　　脱脱道，“天子诏我而我不从，是与天子抗也，君臣之义何在？”
　　军中将校再三劝慰，脱脱不应，遂带众官领诏。
　　听诏既罢，脱脱顿首谢道，“臣至愚，蒙天子宠灵，委以军国重事，日夜战兢，惧怕不胜。一旦释此重负，皇恩甚大。”
　　脱脱遂即出兵甲及名马三千，分赐诸将，劝令各路所部以听太不花、月阔察兒、雪雪节制。十日后，三位新帅带数千亲兵护卫至军中，与脱脱交割印绶，接管众路兵马。
　　脱脱将去，哈剌台道，“丞相此行，我辈必死他人之手，今日宁死丞相前。”言罢，拔刀刎颈而亡。
　　脱脱阻止不及，叹息而去。
　　太不花道，“本丞在河南，久与贼寇交战，何敢如此蔑视本丞才能。”遂命兵卒将哈刺台尸体弃置荒野，不许下葬。来日，三帅点视各路主将于点将台。
　　众将见太不花盛气凌人，各将心中尽皆不服。太不花知众将心中情绪，临散时吩咐各路主将道，“明日辰时各将务必聚于点将台。”
　　众将闻言，尽皆不解，李景昌问道，“有何军务今日吩咐不得，偏要等到明日。”
　　龙济民亦道，“李总管所言甚是，末将守城南，到城北点将台来不下十里路，有何军务不可今日吩咐？”
　　太不花厉声道，“军中只管依军令行事。”
　　众将议论纷纷，尽皆不满。
　　次日，过了辰时，各路主将才缓缓到来，龙济民最后赶至。
　　太不花喝道，“龙总管何故迟来？”
　　龙济民回道，“昨夜风大，吹动了日晷，因而错了时辰。”
　　太不花道，“偏你的营寨风大。来人，将龙济民斩首示众。”
　　龙济民心中大慌，众将官尽皆告免。
　　太不花道，“不依军令，如何治军。”
　　见太不花执意要斩龙济民，李景昌道，“末将亦来迟了。”
　　太不花道，“你倒要胁迫本官！来人，将李景昌一同斩了。”
　　其他各路主将见状，皆半跪于地上，道，“末将亦来迟了。”
　　月阔察儿跟雪雪见了，赶忙道，“众将这是做什么，赦免龙将军便是。”
　　太不花怒道，“你们执意要我赦免龙济民，今便遂了你们的心，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龙济民重打五十军棍，有哪位将军愿意同领，尽可言语。”
　　众将无声，龙济民被拖到台下，剥了衣甲，重打了五十军棍，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
　　太不花道，“明日辰时再来点将台听令，不管何因，迟到者军法处置。”
　　众将退去，月阔察儿问太不花道，“左丞这是何意？”
　　太不花道，“众将心高气傲，不服我等，若不从严治军，恐令不能行。”
　　次日，延安路万户常达带亲兵从城东门过，朱英在城上见得，便道，“这些腌臜东西，每日从城边过，尽是耀武扬威，真想出城去，杀一杀狗官的威风，只恐大王责我冒失。”
　　钱辅道，“此将乃去帅帐领军务，见我久被困，料我必不敢出，今可乘其不备，出城擒之。若擒一将，乃立大功，大王必不见怪。”
　　朱英道，“钱头领所言正是，我带一百兵士出城，钱头领在城上接应。”
　　朱英大开城门，带一百兵士拦住常达去路。常达大惊，急忙向东边元军营寨逃去。朱英擒拿未果，撤回城内。常达却因此而迟到点将台。
　　太不花见常达迟到，就要着人斩杀常达。
　　常达道，“容末将禀述情由。”
　　太不花道，“某昨日有言在先，不管何因，迟来必斩。龙总管今日被兵士抬来，尚未迟到，偏你有情由迟到。来人，拖下去，斩！”
　　常达被甲士拿住，赶忙道，“末将半路被反贼出城截袭，故而来迟。”
　　龚伯遂道，“此情可恕，愿左丞允其将功补过。”
　　太不花道，“看众将情面，暂饶你性命。不过亦难逃活罪，来人，拖下去，重打七十军棍。”
　　常达亦受了刑杖，被打得站立不住，由亲兵扶着听命。
　　太不花道，“明日辰时，各将督军攻城。先克城者记首功，敢不尽力，军法处置。”
　　陆聚道，“今城内贼寇被困已久，粮草几绝，若再困守一两月，此城不攻自破。此刻若强攻硬打，恐令我军损失惨重。”
　　太不花道，“今大军屯于城外，日耗甚大，迁延日久，变数难测。高邮残破之城，区区几千守兵，如何不能攻克？愿众将各尽其力，同建大功。”
　　次日，太不花、月阔察儿、雪雪三帅齐坐帅车绕城督战。怀庆路元军攻高邮城东南角，因为城墙残缺，城上守兵便悬了檑木、巨石、狼牙拍等守城器物。
　　元兵到得城下，眼见头悬索命器物，谁敢向前！恰好张辉见三帅乘车而来，因而急令发号官催促兵勇攻城。任凭各百夫长如何挥刀催促，兵勇皆不敢近前。张辉因怕被太不花责罚，便亲自向前督兵，连杀三四兵勇。兵勇被逼向前，爬到城墙近半处，城上守军砍断绳索，檑木、巨石、狼牙拍一并落下来，元兵当场死掉二三十人，余者哗退，冲散了后路督军。
　　元军攻打一日，未能攻克。收兵后，张辉又因治军不力，被太不花重打三十军棍，哗退兵勇百余人遭斩。诸将皆心怀不平。李景昌、常达、张辉等将官商议道，“左丞既无好策，又不怜惜兵勇，今城池早晚必下，却令我等白受损伤，我等不若勒兵寨内，拒绝听其差遣。”
　　商议既定，几路大军主将既不去帅营领命，又拒绝任何人进各自营寨。太不花大怒，恨不得先平了那抗命的几路军。其他主将见状，亦各自懈怠下来，不肯攻城。太不花无奈，只好再照旧围困。
　　时镇南王孛罗普化所率境内元军进击盱眙，被彭大、赵四部红巾军屡次击退。千户邓远对镇南王孛罗普化道，“今天兵围困高邮，百万大军屯城外而无作为，镇南王何不去借兵增势？”
　　孛罗普化甚觉有理，于是带领十余护卫奔高邮而来，见过太不花，细数来意。
　　太不花听罢，道，“某正有此意，镇南王此来，正是时机。”遂调拨归德府、高丽、太平路、西番四路军进攻盱眙、六合等州县。
　　太不花之子寿童因军中无聊，遂谎称身体不适，引亲军回济南而去。
　　李景昌、龙济民、常达、张辉等几路闭寨之军见周围元军异动，大惑不解，后得知是要去外地剿讨，心下稍安。不久，各寨乏粮，便令催粮官去帅帐讨要。
　　太不花令各寨主将亲自前来，龙济民、李景昌等人不敢前往，便商议道，“今番抗命，祸事不小。左丞执意要置我们于死地。寨内粮草若尽，到时兵士出寨，我等必被擒，不若趁此拔寨回军，而后上书朝廷，与之争论。”
　　张辉道，“朝廷若不怜惜，我等大不了也反了。”
　　五路主将于军中散布谣言，“左丞断粮，欲饿死众军。今当回故地见父老乡亲。”
　　兵士闻言，欢呼雀跃，当即拔寨。高邮城东面及东南围困元军一时尽撤。太不花闻信大惊，急令大都路及禁军前去拦截，而后欲亲统济南路、济宁路大军追击。
　　董抟霄谏阻道，“左丞纵其而归便是，此处驻军足以敌城内反贼。若是劝阻不住，于反贼面前自相残杀，大势去矣！”
　　太不花这才罢休，又派快马给拦截之军传达意思。
　　龚伯遂暗地与人商议道，“今军心乱矣！非丞相不可定军心。”
　　于是暗地写奏章，令信使快马上报。
　　大都路总管李稷眼看赶上几路军马，正要督促快马加鞭，却听华赤忽术道，“追他们作甚，此间三帅不得人心，纵其子回家享福，却留我等在这里受冻受累，还不趁此机会回到大都，向圣上奏明情况。”
　　李稷从其言，遂与华赤忽术率军亦撤。城东无军驻守，太不花遂令宁国路大军移营。天寒地冻难以下寨，兵士怨声载道，皆不愿动。令传三遍，军士方动。
　　夜里风大，刮起火把点着了几个营帐，军士乱做一团，新立起的营寨也倒了一片。宁国路民兵元帅朱亮祖、陈野先等人商议道，“我们本是保卫家院的乡兵，不拿饷银，却徒受这份罪，不若请求归乡。”
　　两帅齐来求杨仲英，杨仲英道，“容我回禀左丞。”不等杨仲英归来，民兵尽皆离去。杨仲英回营后，见民兵退去，恐受责怨，亦领军而撤。次日，益王亦不声不响领大军而撤。此时，高邮城外尚有七路大军。
　　且说张士诚部被困在高邮城内，粮食已尽，牲畜宰光，百姓拆房制造守城器械，掘洞抓捕老鼠充饥，一时城内出现‘老鼠过街，人人抢抓’的局面。
　　及至城东元军尽撤，张士诚部心中大喜。宁国路移营城东，溃散后，池州路又移营到城东。张士诚见城南之营兵少，夜里派吕珍、杨士心带兵突袭。官军大乱，弃寨而逃，亏得城东城西两军接应，才稳住阵脚。总管陶起祖备受太不花责骂，其帐下部将道，“今官军大部皆退，我等徒守无益，不若也退。”
　　陶起祖恐将来被治罪，虽未撤军，然军心已乱。
　　月阔察儿道，“大势去矣，不若回都。”
　　太不花、龚伯遂等人坚决阻止，月阔察儿不从，将印绶尽皆交给太不花，跟雪雪率亲兵离去。
　　康茂才跟石普听闻主帅已去，亦传令军中收拾行李。
　　陶起祖闻讯，遂下令撤军。张士诚在城上见陶起祖部在拔寨，遂跟张士德、袁泰、黄宝、史金龙等头领率一千军杀出城来。陶起祖军大溃，四散而逃。
　　石普方刚收拾完毕，听得城南异动，便对康茂才道，“必是贼寇趁官军拔寨之机杀出，今若率兵截其归路，一击可破也。”
　　康茂才从其计，将兵乘船急行，而后率军突上岸来，截击张士诚部。张士诚等人见官军在后夹击，恐寡不敌众，急忙杀透重围，往高邮城里奔。陶起祖见水军截击后路，遂聚拢残兵，折返追击。
　　张士信在城头见张士诚被夹攻，急忙出城来接应。
　　吕珍、唐杰、王原恭等头领尽皆杀来。元军前部不能抵挡，惊惧而退，与后军挤作一团，大乱。
　　石普挥兵向前，高声叫道，“一鼓作气杀进城去，可获大功。”奈何手下将士却无心死战，尽皆溃退。康茂才见状，亦随乱兵逃去，仅剩石普及十余亲兵被困阵中，最后皆遭屠戮。
　　太不花闻知消息，长叹一声，痛惜道，“功亏一篑！”
　　败兵消息传到大都，天下震动。
　　月阔察儿跟雪雪回朝，尽言将官谋反抗命之事，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元帝大怒，责令大宗正府、枢密院、刑部严查。
　　不久，参议龚伯遂及十余将官被诛，数十将官被贬、被革职。太不花因居功自傲、飞扬跋扈亦被革职，受命随平章答失八都鲁征剿河南红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