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4-3

　　我牵强的笑了笑，尽量使自己轻松。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茶水已经凉了，但刚刚好滋润我干燥的喉咙和心窝，一下子舒爽了很多。放下茶杯，我伸手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我笑着跟他说，“谢谢你，好孩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被你的行为引领出来了。那天在微信里你跟我说了很多，我笑话你是一个傻瓜一个人在屋子里笑了起来，我儿子听到了我的笑声，进来跟着我笑，然后我们父子三个人抱在一起笑了。是从我太太离开我们以后第一次这么笑，笑的开怀。后来我去理发了，把两年多来的长头和长胡子剃去了。幸好你没有看到之前我的样子，要不然你是不会想着租我的房子的了。我也发现，我两个儿子很开心我能笑出来，给了他们生活上的动力，他们现在也变得精神和开朗了许多。说实话，我还得感谢你，谢谢你，小帅哥。”我如实的告诉辛开云，关于他带给我的好处。我伸出手，跟他握手，传达我的真挚谢意。
　　辛开云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就这么放在桌面上紧紧的握着，眼含神情的看着我说，“我还能有这本领呢，真是太高兴了。我看出来了，你已经从过去的困境中走出来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在微信里换一个自己这么帅气的头像。看到你头像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世界还有比我好看的老男人，让我羡慕嫉妒恨。打那以后，特别想约你出来一睹你的真容。即使你不出来，我大年初一肯定又会到你家楼下去等你。刚才初见你从门外进来，吓我心头一紧缩，真人比照片还要来的精神。我在心里就暗想，你能这么打扮自己，肯定是要重新生活了。”
　　我用眼睛的余光扫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看我们，我赶紧把手抽回来。这小子，还挺会察言观色，嘴巴滑溜的也厉害，看来他没有跟错人，被他老公调教成了油滑世故的人，真是一个老江湖。经过老男人调教出来的人还真是不一样，生活有了阅历，胆识也有了长进，心胸也跟着宽容和仁慈起来。他是没有白白浪费青春跟着一个老头子，今生的收获甚是丰富。
　　“是啊，我走出来了。我得好好生活，让我两个儿子快乐下去才能对得起我太太。”我脑子里又浮现出杨晓娥的音容笑貌。看见她在不远的地方朝我笑着，挥手着，飞奔着。我如果再不好好生活，我不但对不起两个儿子，更对不起杨晓娥对我的好。我这一辈子，有幸能娶了杨晓娥，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活着呢？
　　“那你打算好了把门店租给我了没有？让我在你的门店里一展身手，把情怀这个东西发挥的淋漓尽致。以后你不开心了可以来店里坐坐，点上几分烤串或来几样小炒，点上两杯啤酒，我愿意陪你喝陪你唠嗑，相视一笑相对而饮，所有苦闷烟消云散。”辛开云紧追着我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还抛下了一些诱惑。他的设想无疑是好的，挺有情怀和腔调，可我并没有打算把门店租给他。我不愿意把那个门店用来做餐饮，不愿意破坏杨晓娥留下的格局，更不愿意让浓烈的油烟味围绕在我的整栋楼房。
　　“不捉急，容我再考虑考虑。你有计划书吗？可以发给我看看，到时候再联系你。”我这次没有明确的拒绝他。我这么做，多少还是对他有了些许好感。他的那份真诚和仁爱之心使我无法那么残忍的拒绝他。我也给自己留了些许余地，先看看他的计划书，看看他怎么来构建他的餐厅，不能光听这么三言两语的口头直白。这个时代，无论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计划方案和充足的数据来支撑，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人力的安排，资金的投入，事业的规划，发展的方向，这些没有好好的做功课，都不会长远。万一，万一他的计划书又能打动我，万一，万一我脑子开窍了，说不定就租给他了。
　　“计划书，有，有，我做了整整半个月。我还没导进手机里来，现在发不了给你。我回去就发，回去就发。你看了我的计划书，说不定你都会想着参与进来。我也欢迎你能参与进来，你的形象和气质，往店里一站，就是一块活招牌。用你的管理经验，为我出谋划策，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到时候我们一起来推广这个品牌，让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这么一个餐厅，在这个匆忙的时代，有一个能洗涤心灵的角落，大家聚在一起彼此倾诉着心声。能赚钱最好，即使不赚钱，也能使我们自身感到快乐。”辛开云向我抛出了诱饵。说得我心肝一愣一愣的，都有了蠢动。在这个以经济利益为最大化的时代，这么一个有人文气息的项目无疑是一股清流。这个时代，太需要这样的产业。没有那么多的铜臭味，满满的情怀，用爱发光照耀时代的黑暗。不是那种你追我赶，恨不得一天就把一年的钱都赚够的商业，一转身没有一丝留恋，掏空了腰包，再也没有回头的念想。没有交流，没有气息，食客们不过是一个饥肠辘辘的饿汉子，品不出食物的原味，老板和服务员们千遍一律的生搬硬套的虚假笑容，一个个人眼睛里闪着的只是金钱的光芒。
　　“好，好，好。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也看到了你的真诚，你是一个想做一番事业的人。这份事业充满着大爱，希望你能成功。也祝愿你能完成你们两个人的心愿，书写出来了第一个给我看吧，我要当你的第一个粉丝。”我觉得该是停止我们聊天的时候了。茶壶里的水，续过了，也吃了一些小点心。该听的该看的该问的都已经有了名目，最终只需要我松口。对眼前的这个长得漂亮的男人也有了一些认知和了解。我这次来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收获也不少。认识了一个真正的同志男人，窥探了他的一些隐私，一睹了他的风采。也迈出了我的步伐，重新走上人际交往的路子。
　　“行，我要是写出书来了，我把稿子发给你看，让你成为我的真正的第一个读者。还有几天过年了，提前祝你家人新年愉快，万事顺意。我托人从法国带回来一箱酒在车子里放着，送给你作为新年礼物吧，过年后有时间我们再联系。”听我说要当他的读者，辛开云笑的很开心。那笑容是那样纯真，如山涧清泉透明又纯粹，缓缓注入我的心窝，荡涤着我的满心尘埃。这个已是三十岁的男人，在这世上混迹了多年，既然没有沾染上一星半点的世故和浑浊，实属难得。他能得到一个老男人的真爱和财产，这也是有缘故的，爱的或许就是他的那份与众不同的特质。这种人，已经少有了。放眼过去，现在的大部分人基本上都是脸带浮夸，眼含世故，心藏城府，一个个虚假成了天上的流云，飘飘忽忽的尽是水分。
　　辛开云去结账。我看着他的背影，纤瘦的身躯竹竿似的，却利索的很，有一种特别的韵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潇洒极了。我脑子在一瞬间很邪恶的闪出他和他老公在一起的画面，一个可爱的男孩被一个老男人搂在怀里，撒着娇淘着气…
　　我们走出茶楼。肩并肩，他比我矮了那么几厘米。辛开云低声说，“顾总，跟你走在一起我都没有自信了，比我老公帅多了。”他心里还是有他的老公，时时刻刻都在纪念着他。连长相这事，他都要把老公给扯进来。
　　我是一个有些自恋的老男人，可我还没有到那种视自己容颜为资本的人。但被一个小伙子这么一直夸赞着心里还是暖呼呼的，在这个大冷天的日子里如有一盆炭火在心里熊熊然说着。人啊，都是受不住别人的几句暖心话，这暖心话一过来，整个人的心肝都是被融化了。冷漠了两年多的我，仿佛看到了一丝丝春光在山顶朝我照射而来，白雪皑皑的世界将一点一点变成回忆。春回大地，我的生命里又将重现生机。
　　我也学着辛开云的腔调，有些赖皮的说，“当心我受不得你这些好听的话，一不小心对你产生幻想把你给流氓了。”这些一出去，我就后悔了。我真不该这么去回应一个本来就是喜欢老男人的小男人。这不是明摆着在挑逗人家呢，多危险的事情。
　　“好啊，我愿意被你流氓了。”辛开云抓着我的话尾巴，无比风情的回应。我的天呢，还真给撩拨起来了。这么尴尬的话题，他竟然答应的行云流水，毫无忸怩作态。像是蓄谋已久，就等着我的到来。联想到过去他给我的那些嘘寒问暖的信息，我还真怀疑他早已窥探我的这个男色了。
　　“开玩笑的了，别当真。我老公要是在天有灵看到我这么水性杨花的样子，肯定会气得活过来。”我还没有说话，辛开云又说了这么一串话。他还真敢说，说自己水性杨花。这什么跟什么，怎么就成了水性杨花。他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仅仅是对另一个男人说了一些暧昧的话而已。他真的很能扯，不愧是一个跑江湖的人士。
　　“呵呵，你真幽默，说自己水性杨花。莫不是你看到有几分姿色的男人都想上吧，要不然水性杨花这个词用在你身上不合适。”我笑了两声，给他纠正了一下。
　　“那倒没有。我此刻用这个词，大致的意思是才第一次见到你，对你就产生了好感。我老公才过世一年多，我就这么急不可耐。按我们之前的约定，不管谁先离开起码的守寡三年啊，不许对别人有好感。可我看到你头像后，就把这约定给抛弃了。我真不是人，枉费他对我这么好。”辛开云忽然严肃起来了，一边自责着一边又对我抛着绣球，这人真矛盾。不过听了他的话，也是挺新鲜的。想不到这年头，两个男人还有这么样子的约定。这约定，跟那些海誓山盟的爱有什么区别？两个男人爱到了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不说这些了。回去好好准备过一个年吧。我们还活着，那就要过好每一天。我也是前几天才明白，我们活着的人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活着，还有身边的人，父母孩子亲戚朋友。我们如果不能好好的活着，他们跟着不好过。”我不能再跟他多说了，说多了反而会更糊涂，道不清说不明了。这马上过年了，总不能沉浸在过去的伤感中，我们身边还有一帮子人要生活，要把快乐传递给他们。
　　“那过年后再联系，祝你来年好运连连。”辛开云从车里搬了一箱红酒给我。我也没有客气，既然他那么诚心要给我，我收下吧，人家的心意不能打了折扣。
　　回到家后我一直在回放跟辛开云的见面和跟他聊过的话。这个世界还真是一个万花筒，奇形怪异，什么人，什么性格都有。我也是领略了一个小男人的风采。从微信朋友圈里走出来的男子，带着传奇的故事，带着幽默的个性，就这么鲜活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开了一把眼界，涨了许多知识。带着这些美好的收获，我将过一个美美的年。
　　晚上辛开云给我发来了他的餐厅计划书。计划书做的很详细，从餐厅的布局到后厨的出品，从资金的投入到资金的回笼，从经营的理念到未来的发展方向都一一例举，多方论证。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辛开云自己设计的餐厅布局。花园式的用餐环境和开放式的厨房结构相互映衬，组合成一个温馨又有格调的休闲餐厅。没有街边大排档的那种开放，也没有小吃店的那种拥挤，尽可能着保留着人体美学的舒适空间。每一桌座位都用花草树木包围着，人和自然溶为一体，又极可能的保留着中国人习惯的那种独有的隐私空间。桌与桌之间间隔着一定的距离，虽同为一个环境却又互不干涉和影响，避免了大家的尴尬。
　　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小城市，商家们都在将空间尽可能的利益化。极少商家愿意这样花费这么多空间用来摆弄花草，更不会看着真金白银这么流失而去，恨不得把卫生间都用来摆放一桌子来招待客人。特别是近些年来租金高涨，利润降低的情况下，要找一个宽敞又舒适的还不赶人走的饭店用餐，已经是少之又少，只能去那几家洋快餐店才不会赶人。
　　在人多地少的城市，能有一个位置吃饭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毕竟，大部分人都不过是来填饱肚子，用餐的价格实惠才是王道。没有几个人会为了吃一顿饭而愿意多花一倍的价格，仅仅是因为环境空间不一样。很显然，辛开云要走的这条路是小众路线。晚上八点至早上五点，这个时间段，又大大的减缩了消费群体。情怀餐厅，他所走的路子，也只能靠情怀两个字来支撑。
　　看着辛开云自己做的几十页的计划书，我心充满着澎湃和期待之情。当然，我并没有被他的计划书而撼动开口答应把店面租给他。情怀这东西，在我们这个村子未必合适。去大学城，旅游景点的地段，我相信会有很多有故事的人，他们有着不一样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