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4-2

　　“我要的可不是火爆。我只需要吸纳一小部分人员，让那一部分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个地方可以去。比如不想回家的叛逆少年，被妻子干出家门的丈夫，被生意困惑的商人，失恋的情人，失眠的男女。让他们在我的店里感受到温暖，感受到情怀，当成一个港湾，眷恋的地方，坐下来吃着暖呼呼的东西，坐上几个小时或到天亮，不在乎给多少钱，不给钱都可以。你的那个村子流动人员多，村子外面还有一个大型的夜总会，KTV，网吧，酒吧，在这里上班的人基本都住在村子里，他们要夜归，他们是弱势群体。我的店不是高档的店面，不做有钱人的生意。”辛开云给我描述着他的蓝图。我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他是想做一个慈善家，散尽家产，只为那些夜归人一个落脚点。让他们来店里吃着喝着，把心思倾吐着，出门以后忘掉所有烦忧，重头再来一次人生。这想法很美好，但要实现恐怕有难度。不过，我也不能把话说死了就完全行不通。
　　“你自己会做吃的吗？准备经营那些品种？如果长期下去不赚钱，你怎么维持运作？你自己不赚钱不要紧，厨师，服务员他们是要生活的，说不定他们家人指望着他们赚点钱。假如我租给你，我那几百个平方也是一大笔租金，我的租金少不了的。不要算贵了，我按目前市场价的八折算，一个月也得四万块钱。你想想你能亏得起多少钱？情怀是一个好东西，但不适合现在的行情。除非你人脉很好，每天能有一批死忠粉来捧场，要不然你会亏得渣都不剩。要么你去海边那些繁华的地方，比如轮渡大学城步行街，那里很多全国各地装文艺的青年汇聚在那边，那些时髦赶潮流的人喜欢的是热闹和情调，喜欢装腔作势一番带着满怀的感慨，发发照片写写心得什么的，经过他们的宣传，说不定一夜之间还能爆红。”我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让他知难而退。我不想他这么盲目下去，这么明显的亏本生意，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跳下去。不管是完成他老公的心愿，还是他本身想响应国家的号召而再创业，作为还有一点良知的人，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他。如果他想做慈善，有一定的经济来源支撑这个门面，那又另当别论了。同时，辛开云在我心里猛然又伟大起来了。虽然个子不高大，可他的想法很高大，品格很高尚，由衷的令我崇拜。
　　“我老公留给了我一定的资金供我投资做这个事业。我们之前投资了一百套商品房，这些房子现在都在我的名下，已经够我消耗一辈子了。我父母也是开公司的各自有几家不小的公司，老公的鞋厂也在我们手里生意都不错，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会尽力打造出一个品牌来，让大家把爱意传递下去，生意不赚钱品牌无价值。我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还有我自己的一个心愿。”辛开云闪着那云里雾里般大大的眼珠子，无比傲娇的跟我说着他的老底。
　　一瞬间，我的热血沸腾起来了。我的天啊，他有一百套商品房，这是什么概念。外面那么多房子都不够卖，原来都是被他这种人给买走了。大白菜啊，大白菜一百颗也要拉一大车子了。一套房子不要多，二百万的价格算，市场价格两个亿。两个亿，我的面前坐着两个亿身家的小伙子，还不包括他其他的产业，鞋厂，房子别墅什么的。现在这个身价不菲的小伙子就在我的对面，他在跟我谈一个宏伟的项目，这个项目如果运作成功将是名垂千史。
　　我顾宝来现在在跟一个身价亿万小富豪在理想，我在怀疑我是不是做梦，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一个几个亿身家的人,在探讨着一个创业的事情来了。到此，我才发现我才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人家几个亿都能拽在手里呢，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想必他是有眼光，早已心有成竹了，才会不断的要我把房子店面租给他。我觉得我的思想有些猥琐，猥琐到连自己是谁都要搞不清了。
　　“你也有心愿？你们家都这么有钱了，你还有什么心愿？你的心愿跟餐饮有什么关系？”我对他话里的这个心愿又好奇起来了。我自己都察觉到了我的问题很幼稚，很肤浅，可话已经出去了收不回来。
　　“我当然有心愿了。我自己的心愿是写一本书，一本关于这个情怀餐厅的书，写写大家的故事。顺带写写我和老公的爱情，毕竟我们爱了十多年。”辛开云有些伤感起来。漂亮的脸蛋凝聚了一丝丝哀愁。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他老公，在意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是，两个大男人相爱了十多年，确实是有很多值得回忆的地方。他的话又使我想起了杨晓娥，我挚爱的妻子。我们相爱了二十多年，见证了这座城市变迁，留下了我们许多美好的回忆。
　　我没有料到的是，辛开云也想写书。几年前风华正茂，事业正旺的时候，我毅然而然的辞掉了工作，目的就是想当一个自由的作家。四年了，我一个字都还没有写，连作家的基础都还没有打起来，在这一条路上又多了一个竞争者。而他还要租我的店面，要在我的眼皮底下去获取素材，是不是有意挑战我？我又有找到了知音和组织的感觉，终于在写作的路上有一个人与我相伴而行了。我想他写书也是一时兴起，跟我这个没有半吊子水平的人一样，真正要写的时候估计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我写书，也仅仅是为了纪念我和他的爱情。我不是想成名，也不希望成名。仅仅想告诉大家，他对我是真的爱过。也想告诉大家，两个男人之间也是有爱情的，同志男人也是有爱心的，纯洁的。我小小年纪跟他在一起，如果说有什么目的，那个目的就是为了爱情。而不是像许多人眼里那样看待我，跟他在一起是贪图他的财富。那时候的我才十几岁，懂什么心计，懂什么贪图，都站在了道德高点上指责我，玷污我们的爱情和纯洁的心灵。”我还没有开口，辛开云又补充了一些话。他的话无非是告诉我，他们之间爱的有多真多纯洁。也是在告诉我，他们也在回馈着社会，愿意为社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对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听的不多，看的更少。身边偶尔听过有人议论过，但没有深入过了解。这是属于敏感的话题，一旦深入去探讨和了解都会使旁人感到怪异，我们平时尽量在躲避着这类似的话题。倒是有些花边八卦的新闻出来了，会默默的去看几眼，那也只是看几眼，当做一个笑话，从来没有深入的了解过。为此对男人间的爱，我们大部分人仅仅是娱乐性的，从不敢认真面对和讨论。
　　老姚师傅跟我说的那些骚气的话，和我对他的猜测，那也是笑话和一时的遐想。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一个勇于直白人性的同志男人，也是开了一下眼界。他不但不躲避自己的性取向，还直白出来，还要书写。他在心里又高大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一米七多一厘米都没有的小伙子，而是一个大男人，有担当的大男人。他们也有权力去追求爱情，追求生活，他们并没有破坏到这个社会和影响到我们个人，我们没有必要对他们恐而避之。
　　“如果你要做餐饮这一块，你有厨师？你自己也会做菜？”我又把话题切回来。这个话题才是今天我们相见的真正目的，其他的都是附带而过。
　　“对，我会做菜。我有去学校专业系统的培训过两年，我们一起学的几个同学愿意跟我一起来做这件事。当然我是不会让他们白干，我会付他们工资活股份。如果只开一家店，我们不需要其他的服务员，连收银员都可以不用了。我们厨师自己出来跑堂，客人吃好了自觉给钱。我们不需要太多的客人，不希望每天爆满，到时候我亲自招呼，来者都是家人，让他们每一次来都能找到回家的感觉，以口碑相传，慢慢的把文化事业传承下去。要是后期别人想加入我们，那是最好不过了，一起来做有功德的事业。”辛开云也回到正题上来。一到正题上，他又精神倍出，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的理想。他理想的餐厅，像一个乌托邦。我仿佛看到了辛开云在梦幻的家园里穿梭着，周旋着，与每一位夜归的食客们侃侃而谈，交换着心思，彼此相视一笑，所有的哀怨情愁都化作了缕缕飘香的美味，前世今生的烦忧和欢乐都沉醉在了美酒里，一杯一杯的碰撞出午夜灿烂的火花，照亮孤独的回家的路。
　　“我租你的店面也不会让你吃亏，还愿意多付一点租金。我特别喜欢你店面的那个位置，十字路口，看穿过去与未来。远去和归来的人都要打你的门前经过，我不能留住他们，可我至少能目送他们的背影，为他们祝福啊。那个中介业务员告诉我，你的店面不租出是有原因的，让我亲自问你去。我就顺着打听了一下你的过去，知道你的太太遭遇了不幸，你从此过着消极的生活，我觉得租你的店面跟你接触也是一个素材，可以写进我的书里面去。所以这也是我要租你店面的一个理由。我希望能通过跟你的接触，把你引导出哀伤的境地，重新生活，帮助你也是帮组我自己。我们都是不幸的人，可我们又是幸福的人，至少曾经有一个人那么深爱着我们，我们也曾经深深的爱过别人。”辛开云说出了实情。他用他云里雾里的眼睛盯着我看。乌黑的眸子闪着光亮，一闪一闪的如夏夜的萤火虫，一直闪进了我黑暗的心灵，在里面扑棱扑棱的飞舞着，给我光芒，那怕是弱小的一点点光芒，我也看清了黑暗中脚下的路。我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会是这样一个人，还打听了我的不幸。难怪之前他要加我微信，时不时的给我送温暖送祝福送关怀，原来他早已打听清楚了我内心的悲凉，真是一个有心人。我很感动，差那么一点我就要鼻子一酸眼水涌出来了。我使劲忍住，不能在这个好小伙子面前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