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爱如山 1、回城 2、思父意念 3、父亲为我抱

　　那一晚，我和父亲都很兴奋，捧着失而复得的城市户口本，还有父亲刚刚领回的各种票证，兴奋得他看着我笑，我看着他乐，总觉得生活真好。
　　1、回城
　　1973年的春天，父亲被落实政策，重新回到了普兰店农林局工作。直到我长大以后才知道，其实，那时的父亲只不过是名普通的林业技术员。父亲回城了，户口当然也进了城，我又成了城市人了！那一晚，我和父亲都很兴奋，捧着失而复得的城市户口本，还有父亲刚刚领回的各种票证，兴奋得他看着我笑，我看着他乐，总觉得生活真好。
　　许久，父亲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啊，总算是回来了，你这个心思啊，我算是放下一半了。”
　　当时我不明白父亲说的意思，心想，回城了，一点心思都没有了，怎么才放下一半的心思呢？那一半是什么呢？
　　回城后，由于房产部门没有闲房安置，正好二姐夫的父母要下乡，倒出了一套房子，我和父亲就住了进去。
　　这是一套小得不能再小的房子，大概总共不到10平方米。屋子里除了一铺能睡下两、三个人的小炕，地上放了个唐箱和一张单人小书桌外，再也无法挤进其他的东西了。外地，也就是现在人称之为厨房的地方，我站在地中央，胳膊向两侧一伸，就会碰到两边的墙壁。而且耗子成群，家里的罐头瓶装的豆油，经常因为掉进了耗子而不得不忍痛倒掉。据说，这间小房是原来大户人家的长工屋，且四面不着边，独立伫着，孤独得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那时的冬天特别的冷，而取暖的东西又很少，穿的也不像现在这样的丰富。那时取暖只靠做饭用的一个小炉子，那点可怜的热量也只能暖暖炕头，而这个炕头永远是属于我的。记得有一年，父亲的一个同事看我一人在家生活不容易，送来一袋子土豆。我很珍惜，生怕放不好会坏掉的。起先，我放在外地（厨房），后来我又放进了睡觉的屋子，说具体点就是放到了炕沿下面，心想，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可是，当有一天我想吃它的时候，却发现它早已冻得像一个个石头，硬梆梆的无法食用了。为了这件事，我伤心了很长时间。可惜了那些土豆啊，在那个困难的年代，它能解决多么大的问题啊，可是，竟被冻成了……
　　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父亲出差到北京。那个时候，只有北京好像有些东西不用凭票了。等父亲回来的时候，竟然给我买回了一箱子的麻花！那个麻花啊，长长的，粗粗的，褐色的外皮油光光的，香喷喷的，每当我从外面一走进家里，就会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于是，不由自主地冲到箱子跟前，抽出了麻花……当时，我已经重新回到了学校，正在上初中，每天上学或者放学的时候，总会有要好的同学到家里来玩。她们的鼻子也尖，怎么遮盖也挡不住麻花的香气，当我笑得直不起腰的时候，就会拿出我心爱的麻花和她们一同共享。尽管心疼，但也快乐。
　　还有一年，父亲从山东回来，买回了很多的肥猪肉，大概多少斤我记不得了，只知道父亲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开始用肥肉在锅里犒油。父亲用菜刀将肥肉一点点片下来，再切成一个个小块，然后就放到了锅里。满满的一锅肉啊，一点点的，在火力的作用下开始发生了质的变化。先是肥肉在锅中被父亲翻来翻去，渐渐地肥肉中的油开始往外流着流着，只见锅里的油在慢慢的上涨，肥肉却慢慢的溶化。这时，父亲就会用盛饭的勺子将锅里的油一勺一勺的、小心翼翼地盛到坛子里……最后只剩下了肉渣，我们叫它肉孜拉。父亲在犒油的时候，那猪肉特有的油香弥漫在我们整个小院，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是任何人也经受不起的诱惑，尤其在那个年月。当父亲带着一种特别有成就感的表情，往坛子里装油的时候，我的玩伴们会顺着香气来到我家。看到盛在盆里的肉孜拉，她们止不住涎水，伸手便拿起肉孜拉送到嘴里。顿时，一股满足感便涌遍了她们的全身。那段时间，我的家里格外的热闹，我知道最吸引她们的并不是我，而是那筐肉孜拉。
　　这些都是我和父亲回城后的事情。
　　2、思父意念
　　那时的父亲好像浑身注满了无穷的动力，正是疯狂地工作的时候，常常是一下乡就是一个月或者几十天，每次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特别的短。时间一长，我就特别的想念他，希望有一天放学回家，第一眼就能看见父亲。于是，每当我想念父亲的时候，坐在课堂上的我便会默默地祈祷：爸爸，你现在应该回来了吧，你已经走了四十天了。因为特别的期待，特别的希望能马上看见父亲，自己甚至还相信了唯心的东西。每当我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或者热了起来，我就会立刻兴奋，啊，是爸爸回来了！每当有这样的状况发生，老师刚说：放学！我就会像一只鼓足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弹出了教室，冲向了回家的大道上。还没等进院，我的脖子就会伸得长长，就像长颈鹿那样，好让眼睛早点看见我家的房门是否开着。一旦发现开着的，我会大声地喊道：“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啦！”便跳进家门。有了几次这样的验证，我便希望自己的脸经常的红或者经常的热，我知道，那是我太想父亲了。
　　父亲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每次下乡之前，总会给我留足生活费，同时还要写张纸条，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留的钱应该怎样用，好好学习等字样。而且，在我的书桌里一定会放很多好吃的，如月饼、柿饼等。由于每次都是这样，我那小小的书桌也承载了我很多希望和梦想。父亲每次给我的字条我都很珍惜的收好，随着纸条一点点加厚，最后成了厚厚的一大本子。可惜，由于多次搬家不慎丢失了。但是父亲字条上内容却永远的刻在了我的心里，永远永远。（和父亲在旧居合照）
　　3、父亲为我抱不平
　　1974年的夏天的一个旁晚，我走在大街上。回味着头天晚上看的电影《英雄儿女》的情节，那一幕幕镜头还回荡在我的脑海：王芳那漂亮的脸庞，优美的歌声，还有那飘逸的舞姿，都让我崇拜得如痴如狂，不知不觉自己的脸上露出笑容。突然，从大道旁边的胡同里冲出两名混小子，冲着我就大骂：“大富农！大富农！”另外一个骂声更高：“狗崽子！狗崽子！”我瞬间惊呆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脑子“嗡”地一下，泪水便“哗哗”地涌了出来。我看清了，是两个街道上的调皮蛋。可是我没有招惹他们啊，为什么他们像是突发精神病似的，不可理喻地竟然在大道上当着很多人的面骂我呢。我抹着委屈的泪水回到了家。家中无人，我躺在炕上任凭泪水自由的流淌着。姐姐们都有自己的家庭、工作和孩子，哪有时间管我的事呢，我又没有兄弟，如果有位哥哥该有多好。那一刻，不知怎么我特别的想有个哥哥，也许是因为受了委屈，也许是想寻求保护。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没有开灯，也没有吃饭，或者说根本就不想吃饭。此刻，我没有想到父亲。因为一心只想着工作的父亲不会为我这样事上心的，另外，他那一副永远的都是那么和蔼的表情，就算是知道了这件事他又能怎么办呢？正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忽听家门被重重的推开了，这是父亲特有的开门声！啊！爸爸回来啦！我跳到地上，跑到门口，迎着父亲便大喊一声：“爸！你可回来了！”说着，忍不住“呜呜”地大哭起来。父亲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连背包都没有来得及放下，就一把将我揽到怀里，一边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头，一边急切地说：“快告诉爸爸，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欺负了我闺女了？快说！”
　　我抽抽搭搭地讲出了事情的原委。父亲听了，顿时怒不可遏，气的嘴唇激烈地抖动个不停。他一边扔下肩上的背包，一边冲出了家门。我静静地待在家里，等待着父亲为我“复仇”的好消息。此时，父亲在我心目中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绿林好汉，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真爷们！时间大概过了近一个小时，父亲终于又推开了家门。一进门便听见他嘴里骂着：“妈了个臭×，敢在大道上无缘无故的骂人，真他妈的少教到了家。”看着我期待的眼神，父亲长长的嘘了口气，对我说：“好啦，让我骂个够呛，我找到他们的父母好个训。妈了个臭×，我警告他，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就到派出所解决问题！反了他。”
　　爸爸啊，那一刻，我简直是开心极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见父亲身着绿军装，戴着红领章和帽徽，腰间还别着一把匣子手枪，威风凛凛地站在山头上，正在指挥着千军万马杀向敌人……我也穿着军装，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芳一样，身背腰鼓，一路小跑地来到父亲的身边。父亲吃惊地说：“哎呀我的孩子，我在指挥打仗呢，这里太危险，你快点离开！”我听了，急忙对着父亲说：“爸爸，这是拍电影呢，你快说台词啊。”父亲听了：“什么？拍电影？台词？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在搞规划呢。哈哈哈……”父亲大笑不止。我越不让他笑，他越是笑得直不起腰，最后，我也笑得出了声。当我从笑声中醒来，并没有看见身穿绿军装的父亲，而是看到了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我枕边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香园，爸爸下乡去了，大概十天后回来。饭留在锅里，起来后好好吃饭。你放心，无论遇到什么烦恼，只要有爸爸在，一切问题都会帮你解决的。”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父亲当晚是否真的去为我出了气，是否真的找到他们家，后来我也没有去考证。再后来，其中的一位男孩子去世了，这件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这是一件在我和我的同龄人都是青涩的年纪，留下的一段青涩的回忆。但不管怎样，那天晚上父亲的“英雄气概”成了我心中最扬眉吐气的一段记忆。
　　还有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