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依为伴 11、狂购粉条

　　11、狂购粉条
　　父亲的伤没有痊愈，在家休养。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休息。可是仅仅只有一天，等到第二天，当我领着峰儿从外面回来，就看见父亲正和一位林业干部坐在饭桌旁，桌子上放着一张规划图，两个人正在低着头认真地研究着什么。看到父亲如此的认真，想想刚才我和峰儿看到商店里卖的粉条，便趁机和父亲说要买点粉条。父亲根本就不看我，直接从上衣的兜里掏出钱来，从中抽出一张便给了我，又继续和那个人说话。我领着峰儿便跑到商店，买了二斤粉条。那时的粉条是凭票供应的，不知道那批粉条为什么不要票，又加之是刚开始卖，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只排了一小会儿的队就买到了。我把粉条送回了家，看见父亲依旧还在研究工作，注意力还是那样的集中，我便又和父亲说要什么什么的。父亲还是不看我，又从兜里往外掏钱，我又跑去商店买粉条。就这样，我来回了几次，父亲倒没有注意到什么，却引起了售货员的注意。当我最后一次排到柜台前的时候，售货员说：“你个小闺女，买了几回了？怎么又回来买？不能卖给你了，后面还有许多人没有买到呢。”就她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顿时臊得我将头低到了胸脯前，脸上热辣辣的，像个犯罪分子似的领着峰儿急忙跑出了商店……
　　等到天晌午了，大姐下班回来，发现家中多了很多的粉条，惊喜地问：“哪来的这么多的粉条啊？”我告诉她是爸爸给钱买的。这时的父亲才发现，这一上午他已经给了我五元多钱了。父亲心疼地说：“我的天啊，你这个孩子，怎么从我兜里拿去了那么多的钱啊？”
　　12、父亲发火
　　在我十三岁的那年的秋天，不知道为点什么事和大姐赌了气。一气之下跑到了离普兰店20华里外的虫王庙大队的二姐家。在二姐的家里玩得很开心。特别是她的儿子健儿，是个特别乖巧的小男孩，只要和他在一起，总会给我带来快乐。健儿当时只有两岁，每天我都哄他玩。如果我想玩自己的时候，就会将他扣在一个装东西用的大枝笼（一种用枝条编制的类似大筐）里，然后递给他几个玩具，他便会在里面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一点也不闹人。正当我在二姐家玩得兴致正浓，突然父亲从外面闯了进来。他一进门便对我说：“快跟我回去！你大姐没有人给看孩子，都两天没有上班了。快，车在外面等着呢。”我一听，就不高兴了，气哼哼地说：“我不回去！我不给她看孩子！我要在二姐家！”父亲笑着说：“这孩子，听话哈，回去。等回去了爸爸给你买好东西吃。”“那我也不回去！”
　　看到这里，二姐也过来劝我回去。我气得跳下炕就穿鞋，穿好了鞋就冲出二姐家的门。出门一看，真的在大道上停着一辆坐满了人的大客车。我根本就没有上车，而是顺着大道一直往前跑。父亲跟着走出来一看，没想到我不但没有上车，而且还跑得飞快，就跟在我的后面撵。看见父亲在追，我跑得更快，眼看着父亲就要追上了，我急中生智，转身跑向了山坡上。一边跑一边想：就凭父亲平时对我的宠爱，他一定会妥协的，一定答应我继续呆在二姐家的。这时，只听见父亲在后面大喊：“小香园！我告诉你！今天是全国林业部门的人来我们这儿参观学习的，我没有时间和你扯淡！你自己考虑，想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啊？这是父亲对我说话吗？他可是从没有这样和我说话啊，他的话分明是生气了，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父亲对我发火！第一次感受父亲的无情。我陡然停下了脚步，蹲在原地，等着父亲过来哄我。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父亲的脚步，我起身向大道上一看，大客车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呼啸而去，犹如发泄对我的不满情绪。我分明看见坐在司机旁边的父亲，目光直视前方，根本不理睬我的存在。我站在那里，泪水“吧嗒吧嗒”地掉着，一边哭一边朝着山下走去。
　　那一天我是徒步20华里，走回了普兰店。
　　13、父亲的新衣服
　　在我15岁那年的夏天，好端端的我突然病了，还挺严重的。高烧不退，两个脸腮肿得张不开嘴，连饭都不能吃了。记得那个晚上，大姐看我病得这样重，特意做了我最爱吃的面条盛到我的眼前。可是，当我捧着碗刚刚抿了口面汤，脸疼得不得不放下了饭碗。看到我这个样子，大姐将我领到了医院。经诊断，是患了腮腺炎，于是开始打点滴治疗。可是不知道怎么，越治疗我的病情越重，最后，连眼都睁不开了。整天昏昏沉沉地睡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医生怀疑我是得了脑膜炎，需要穿刺检查。在穿刺那天，父亲从乡下赶回来，冲进病房就扑到我的床前，一边轻轻地摸着我的脸，一边呼唤着我的乳名。看我无动于衷没有反应，父亲，我的父亲，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放声痛哭起来，那声音透着苍凉，透着悲哀，透着内疚，又透着担忧。父亲边哭边对着我说：“小香园啊，小香园，爸爸的丫蛋啊，你睁开眼睛看看爸爸，你看看爸爸穿上新衣服了！你看看，你摸摸，是新涤卡布做的，你不是告诉爸爸涤卡布好看吗？你看，爸爸穿上了！”父亲那拼命压抑的哭声，把病房里所有的人都感染了，顿时，病房里哭声一片。在父亲的哭声中，我奋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哦，是的，我看见了，看见了父亲穿着一身崭新的涤卡衣服，是人民服那种，灰蓝色的，四个兜。父亲看见我睁开了眼睛，立刻站立起来，扯了扯衣服，又后退了两步，好让我看得清楚些。这时，我才发现，其实，父亲穿上好看的衣服挺精神的。我吃力地笑了笑，父亲顿时擦干眼泪，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大声地说：“小香园你听爸爸说，你一定不要有事啊，你快点好起来，快点长大，长大了你能干好多好多的事，你知道吗？爸爸等着看你长大成人、工作学习、结婚生子，还有还有……”父亲有点语无伦次了。我躺在父亲的怀里，股股暖流涌遍全身，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尽管在病中，可是因为有父亲那穿越骨肉的爱怜，让我反而觉得：病着真好。
　　等我再次从昏睡中醒来，发现父亲早已离开。姐姐告诉我，咱爸又下乡了，省里来人要看他造的林子，爸爸领人去了。我将脸悄悄地侧向一边，看见床头柜上摆放了好几个水果罐头......
　　14、和父亲俩过年
　　1972年春节前的一天，父亲回来了。大姐已经带着孩子回到了皮口（因为大姐夫的家在皮口镇）,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父亲的回来，为我的精神注入了兴奋剂。我拽着父亲的衣襟不肯放手，就好像抓住了幸福。父亲先是带我到了百货商店，给我买了一双黄胶鞋。在买多大码的问题上父亲很纠结。当时我的脚已经长到37码，如果买38码的吧，明年还得买新的，因为很快就会小的。如果买39码吧，能穿两年。可是胶鞋何止穿两年呢？父亲斟酌了很长时间，最后问我：“你想穿多大的码？”我想了想说：“40的”。父亲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对售货员说：“拿双40码的”。新鞋子买回了家，我高兴得又蹦又跳，站在炕上把所学到的“忠字舞”全部跳了个遍。可是，因为鞋子太大，穿了几天前尖就折出了褶，而且走路总是蹩脚。父亲看了，说：“我们贪小便宜吃了大亏了。”我说：“为什么？”父亲说：“你看啊，本来是为了让你多穿两年，可是忽略了你是否舒服的大事了。一双鞋子不合脚，这让我的孩子多么难受啊！再说，看这样子，还没有等鞋子合脚就会破了，为什么？拖碎了。”从那以后，父亲每次为我买的鞋子都是正合适，同时，我的脚长到了38码以后，再也没有长过。
　　年三十的那天晚上，父亲用酸菜做馅，为我包饺子。父亲有个习惯，他包好的饺子总是喜欢用开水煮一下，就立刻捞出来，然后再放到锅里蒸。他说这样的饺子才好吃。可是每当看到父亲将饺子从锅里捞出来的时候，我的涎水早已流到了嘴巴下面了，等不及了。瞅着父亲在忙碌的时候，便偷偷地站到装饺子的小盆跟前，顺手拿一个很滑又很烫的饺子送到嘴里，那生生地饺子在我嘴里翻滚着，三下两下就到了胃里。父亲看到这个情景，疼爱地说：“这个饺子还生着呢，这样，你到炕上站着，对着墙数数。等你数到100个数的时候，饺子就好了。”我听了后，跳到炕上就开始数：“俩五一十，俩五一十……”父亲在外地（厨房）笑得不行，他大声喊道：“这样数不行，你得数1000个数才行。”我便重新开始数。其实啊，父亲那时只是给我安排个活干干，不到一定的时间，饺子是不会熟的。等父亲端着香香的、热热的饺子上来的时候，我会“扑通”一下子坐到了饭桌旁，用筷子夹起饺子快速地吃着吃着。在我的理念中，这样就是过年了。吃完了饺子，父亲会把碗筷洗完放好，便来到炕上为我剪脚指甲。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将脚伸到父亲的膝盖上，父亲便低着头，认真地一个指甲一个指甲的剪，就像在精雕细刻一件工艺品。剪完后，再用指甲刀的锉子轻轻地为我打磨着剪过的脚指甲。而往往这时，我会在父亲的爱抚中进入了甜美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