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平乱大军十八路 终有一将算翘楚
作品名称:元明风烟 作者:关键 发布时间:2017-09-10 21:27:52 字数:5956
话说张士诚占据高、扬之地,设官分截要冲,南北道梗。江南鱼米丝盐难以运往北方,一时大都等地物价再次飞涨。
元廷大震,百官商议剿讨之计,争论半月,最后做出决定,遍发檄文,征募天下兵勇,由丞相脱脱挂帅亲征,先剿讨张士诚部,而后以得胜之师由东向西、由南向北逐一讨平各处叛乱。
檄文发出后两月,共有十八路大军奉诏而来。
第一路为脱脱主帐之下所统大军,由大都路官军及五千禁军组成,将领分别为李稷和华赤忽术;第二路为高丽军,将领为左丞郑世云,帐下两总管崔莹、李芳实;第三路乃西番军,将领为摩吉、欧斯;第四路为河间路,将领为总管贾懿,副总管乐成;第五路为晋宁路,将领为总管李景昌,万户王翔;第六路为庆阳路,将领为总管龙济民、万户周达;第七路为延安路,将领为枢密同知马进,万户常达,第八路为怀庆路,将领为万户李海、副万户张辉;第九路为归德府,将领为枢密同知陆聚,第十路为淮安水军,将领为枢密同知石普;第十一路为池州路,将领为总管陶起祖,万户程辉,民兵元帅洪均;第十二路为太平路,将领为总管靳义,万户赵牛儿;第十三路为宁国路,将领为总管杨仲英,三大民兵元帅朱亮祖、谢国玺、陈野先;第十四路为淮东宣慰使水军,将领为康茂才,第十五路为苗军,将领为元帅杨完者,帐下四员健将为蒋英、刘震、李佑之、贺仁德;第十六路为济南路,将领为太不花之子枢密同知寿童、总管舒朵儿;第十七路为济宁路,主副将分别为董抟霄、董昂霄兄弟两个;第十八路为益都路,统领为益王买努。
十八路大军少则五六千人,多则两三万人,共计四十万人,加上各州各县传送公文、征调粮草所动用的后续兵卒二十万人,此番元廷动用的官兵有六十余万,对外则号称百万。
前十路大军由北向南进攻,沿途荡平宝应、大丰等州县,直扑高邮城下;后八路大军由南向北进攻,首先攻克扬州,讨平泰州,亦进逼高邮。很快,张士诚部仅剩高邮一座孤城。
四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将高邮城围得如铁桶一般。张士诚众人惊惧无比,白日不敢下城,夜里不敢解甲。
李行素道,“元军阵容强大,士气高昂。大军休息几日,必来攻城。今可先派健勇之将与阵前单挑,务必斩将立威,以振城中士气,而后方可据城坚守。”
张士诚聚齐众将,商议出城挑战之事。
且说脱脱于主帐下置帅营,筑点将台,以备攻城。这日,脱脱正与参议龚伯遂、副使哈剌台、行军主簿乌良等人商议军中事务,忽听寨外擂鼓喧天。
脱脱等人正在纳闷,只见小校来报,“贼寇出城挑战。”
“奥---”脱脱闻言,略感吃惊,而后下令道,“速唤各路将官到点将台。”
小校领命而去,去不多时,十八路主副将及偏将数十人聚到点将台下,各按职位高低分列点将台两边。
脱脱立于点将台上,高声道,“众位尽享朝廷恩泽,久食国家俸禄,今番国家危难,贼寇横行,众位舍生忘死,前来杀敌报国,其心可嘉。如今贼寇在寨外挑衅,正是众位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不知那位将官先去应战?”
脱脱言语刚罢,延安路总管马进出列道,“末将愿往。”
怀庆路万户李海亦出列道,“末将愿去立下头功。”
河间路副总管乐成亦出列道,“河间路大军先到得城下,当末将先去应敌。”
马进争辩道,“末将先应的,丞相当先遣末将去。”
三人争执不下,都要先出寨立头功。
脱脱阻止道,“好了,三位将军不要再争了。马总管,你身为延安路主将,万一出了闪失,如何是好?”
马进道,“自有副将常达代领。”
脱脱想了一下道,“好!既是马总管先应的,当马总管先出阵应战,但此番乃高邮城下第一战,务必要取胜,如若不胜,当需责罚三十军棍。”
“如若不胜,提头来见。”言罢,马进转过身去,走到队列尽头,跨马而去。
元军寨内亦喊声震天。不一会儿,小校急慌慌跑来,“报,马总管与贼将交手,三五回合便被斩了,首级已被贼兵抢进城去。”
乐成听罢,出列道,“末将愿出战,如若不胜,甘愿受罚。”
脱脱应道,“准你出战。”
乐成亦跨马而去,不多时,寨内擂鼓、呐喊声复起,片刻功夫,又沉寂下来,只见小校慌忙奔来,“报,乐总管与贼将交手,只两回合便被斩了。”
脱脱又问万户李海道,“今番李万户可愿出战?”
李海回禀道,“末将愿往。”
脱脱道,“好,若能斩将立功,必当加官进爵。”
李海扬袍迈步而去。不多时,小校复又来报,“李万户亦被贼将斩了,众贼退回城去。”
脱脱问道,“连斩我三将的可是同一个贼将?”
小校回道,“回丞相,是同一个贼将。”
脱脱又问,“那贼将唤作什么?”
小校道,“那贼将自称大宋子民,祖上乃宋朝名将。”
石普道,“此人唤作杨士心,隐居山林,世代为盗,先前劫了官府税银,因而逃至此地,随张士诚作乱。”
脱脱点了点头,而后道,“今贼寇得胜而归,恐还会再来,诸将回至寨中,务必挑选勇武之士,以备来日之战。”
众将领命而去,各回各营。
且说张士诚在城楼上见杨士心连斩三将,已是大胜,恐杨士心有失,急令鸣金收兵。杨士心领军士回城,张士诚命人大摆宴席。
张士诚高兴道,“今番杨元帅连斩三将,力挫元军势气,立下头等大功,当重加赏赐。”遂赏赐杨士心白银五千两,黄金三百两,绢布八百匹。
次日,邹忠亦带两千兵卒出城,城上城下齐擂鼓呐喊。
元军小校慌忙来报,“又有贼将出城挑战。”
脱脱急忙发令,不多时百余将校又聚于点将台下。脱脱遍视众将道,“昨日连折三将,士气尽灭。今日那位将军敢出寨应战?为我军立威!”
济宁路总管董抟霄出列道,“末将愿出寨应战。”
脱脱道,“董将军破徐州、围濠州、攻庐州、援杭州,威名震八方,着实忠勇,某甚惜之。今将军年事已高,又为一路大军之主将,不可轻易出战。”
“末将愿代为出战。”众人观之,乃董抟霄帐下部将陈封。
脱脱应诺,陈封即出帐而去。不多久,小校来禀,“报,陈封与敌将交战七八回合,被敌将一枪刺于马下。”
脱脱叹一口气,又道,“那位将军还敢出寨应战?”
益王买奴道,“本王帐下猛将魏俊可敌贼将。”
脱脱道,“既如此,益王何不令其出战。”
益王随即命魏俊出战,魏俊手提两锤出帐而去。锣鼓呐喊声未止,小校慌张跑进大帐,“报,魏俊与敌将斗十余回合,被敌将挑下马,生擒了去。”
益王闻言,亦长叹一口气。
石普道,“如今聚齐百万大军,丞相当一声令下,打破城池,将贼寇尽数斩杀,何故于阵前争强斗勇?”
脱脱道,“初时本如此打算。未曾想贼寇竟敢出城挑战,连败数将,如今我锐气尽挫,兵勇皆惧,再令攻城,谁肯尽力?”
“末将愿出阵应战。”队列最末站出一大汉来,乃宁国路民兵元帅陈野先。
益王问道,“你是何人?”
陈野先道,“末将乃宁国路民兵元帅陈野先。”
益王怒道,“派一民兵出寨应战,岂不是辱我军中无将。”
宁国路总管杨仲英道,“此人虎背熊腰,体魄雄健,不似凡人,可试令其出战,若不然,更派何人?”
脱脱应允,陈野先纵马出寨。
陈野先手提大刀来到阵前,望见邹忠,也不搭话,挥刀便杀将过来。邹忠举枪来迎。两人在马上斗得三十余回合,邹忠一枪刺中陈野先大腿。陈野先大喝一声,虚晃一刀,拍马便逃。
邹忠在后追赶,陈野先大叫道,“你是何人?哪里学得手段?”
邹忠道,“我乃大都十八万禁军教头邹忠。”
陈野先道,“不必追赶,来日再战。”
说话间,陈野先已被寨兵接应而回。张士亦诚下令鸣金收兵。邹忠勒住马,虽说已将陈野先挫败,却并未将其斩杀,恐功劳比不上杨士心,但转念一想,如今气力耗了大半,若再杀出一员猛将来,反而弄巧成拙,便勒马收兵回城。
张士诚开门亲迎,亦对邹忠大加赞赏。
邹忠道,“那敌将逃得快,并未斩杀三将。”
张士诚道,“邹枢密活捉一将,斩杀一将,力挫一将,其功可与杨元帅相并。”
张士诚亦赏邹忠白银五千两,黄金三百两,绢布八百匹。而后命人将魏俊押到众兵士面前斩首,遍视各部,以鼓舞士气。
却说陈野先一瘸一拐逃回帐中,道,“末将敌不过那大都十八万禁军教头。”
元帅岳洪见杨士心和邹忠连败三将,不但赏赐丰厚,而且尽得众人夸赞,心里想道,“那日与邹教头比划,我俩武艺只在伯仲之间,他既能轻易斩将立功,我亦能斩将立功。”来日径直向张士诚请战。
张士诚道,“久闻岳元帅身怀绝技,若也能力挫敌将,必将令城外元军心惊胆颤,其虽有百万之众,不足为道。今番便准许你出战。”
岳洪拎刀跨马,带一支军出城而去。
时脱脱聚拢众将于点将台,听到寨外锣鼓喧天,知是城内贼寇又来挑战,因而道,“那位将官敢去应战?”
众将皆无应,哈刺台遂对李景昌,道,“李总管,军中尽言你武艺高强,今何不出寨与贼寇比个高下?”
李景春咳嗽两声,道,“末将本该出战,奈何行军路上着了风寒,全身虚弱无力,恐不能胜敌,却白折了士气。”
高丽总兵郑世云道,“属国有一小将崔源,有万千气力,丞相不嫌,可命其出战。”
脱脱道,“可速出战。”
崔源闻言,提五十斤狼牙棒出寨去。锣鼓声响了半柱香的时间,小校匆匆进帐来,“报,崔源被贼将斩了。”
众皆沉默,就在这时,监察御史袁赛因不花奉命劳军而来,施礼既罢,道,“丞相离开大都已有两月余,皇上想念日甚,特命下官前来慰劳,望丞相能早日擒获贼寇,凯旋归京,复建徐州之功。”
脱脱叹口气,道,“此番言语,直令我等无地自容。”
袁赛因不花纳闷道,“丞相何出此言。”
脱脱道,“御史不闻寨外擂鼓声?连日来贼将出城挑战,斩我将佐数人,如今又在寨外挑战,徒有百万大军,竟无一良将可遣。”
袁赛因不花道,“下官自是听到擂鼓声,心中尚且纳闷,正待相问,未曾想军中是这番窘境。”
济南总管舒朵儿道,“末将军中有一千户,唤作关宝,此人勇武过人,前番攻克泰州,多因其功。今其留在泰州城内,追剿逃匿反贼,昨日末将已命人前去唤他,不日可到得军中,令其出战,必能大挫贼将。”
池州总管陶起祖道,“何必再等几日,末将帐下亦有一千户,唤作王大熙,围剿徐守辉部贼寇时屡败贼将,今可令其出战。”
脱脱道,“何不早言,速令其出战。”
王大熙领诺,正要出帐。脱脱止步道,“今番天子使者在此,犹如天子亲临,你若能斩将挫敌,便是天子面前立下首功,来日必当大受恩宠。”脱脱又命人热了一杯御酒,端向王大熙,道,“军心皆在将军身上。”
王大熙抱拳道,“丞相厚望,末将不敢怠慢。尚无寸功,如何敢饮第一杯御酒,待末将胜了,再饮不迟。”
鼓号又响,人马攒动,旗帜摇曳,喊声震天。不一会儿,小校疾步前来,“报----”
脱脱不见王大熙来,自知又被张士诚部斩了,便呆然怒道,“不用报了!”
小校噤声退去。脱脱轰然坐下,喃喃道,“哎,军中无人!”
“报---”小校小声而来。
“怎么又报?”脱脱怒道。
“济南千户关宝求见。”小校回道。
“丞相,末将所保荐者正是此人,其必能挫败敌将。”不待脱脱回应,舒朵儿早吩咐小校道,“快传他来面见丞相。”
小校退去,不一会儿,便来了一白盔白甲的精壮汉子,那人正是关宝。关宝向脱脱参拜行礼,脱脱尚自失神,随便摆了摆手。
舒朵儿问道,“丞相,是否令关宝出战?”
脱脱看罢关宝,回道,“赶路百里,劳顿异常。先令其休息三五日再说。”
关宝道,“末将久受皇恩,承蒙召唤,火速赶来,闻贼将在寨外挑战,恨不得先斩了贼将,再来面见丞相,如何等得三五日?”
脱脱道,“你可听闻贼将厉害?非某轻视你。待你休息几日,除却身上疲乏,饱食饱饮之后,再战不迟。”
关宝道,“末将来时,沿寨已有耳闻。谅斩几个山野贼寇,何需那般准备,只求一杯酒除去口中燥渴便是。”
脱脱正愁无将可派,见其求战心切,也便答应,示意侍者将酒端给关宝。
关宝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下,道,“好酒。”而后转身出寨。不几时,小校急急赶来,“报——”
脱脱见状,拍案而起,重叹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点将台,这时却见关宝左手持大长刀,右手提着一颗头颅来到台下。脱脱先是惊异,而后哈哈大笑道,“军中终有一将可成事也。”
且说张士诚见岳洪被斩了,抚着岳洪无头尸身哭了一番,而后命人去元军寨中,商议交换头颅。
脱脱考虑一下,道,“大丈夫为国捐躯,何足顾惜,如何能与贼寇交换。”由是不答应,却命人将岳洪头颅遍视各营寨。
三日后,脱脱命关宝于阵前挑战,吕珍、唐杰先后出城应战,斗十余回合皆力怯而归,自此张士诚阵中无人再应。于是,脱脱部署十八路军四面攻城,连番攻打十日,尸体积至城墙近半处,伤者难以计数。
周军亦伤亡大半,总管以下各部将官死亡殆尽。时邹忠带队巡援朱英所守东城墙,见元军翻上城来,邹忠带部下力战,后背处却中了一箭,造成重伤。待元军退去,邹忠痛得站立不住。及至被送回私邸,众将来看望,已不省人事。
李行素纳闷道,“邹忠带队在城头作战,即便中箭,当是前身中箭,如何后背处着了箭?”
朱英道,“当时官军翻上城去,邹枢密并非是面向城外。”
大夫忙完之后,对众人道,“头领伤及右肺,今番侥幸止住血,保得了性命。以后需静养,伤口愈合之前,切莫动气。若是气冲伤口,再次出血,性命休矣。”
大夫离去,张士诚又好生劝慰刘玉姬一番,而后带众人离去。
刘玉姬来到邹忠身边,眼泪汪汪道,“妾身方有了身孕,夫君便受此重伤,日后叫妾身如何是好?”
邹忠闻言,气冲脏腑,吐血一口而亡。
张士诚等人来不及哭哀,便闻元军攻城,众皆惶然,纷纷守城而去。
两军又相持了数日,城内愈发难以支补。张士诚聚拢众将商议计策,却无甚好计。
吕珍道,“今番元军势大异常,若再三攻打如此急猛,恐是难以坚守,城外又被围得水泄不通,突围亦不可取,大王不若假意投降。”
张士诚道,“前番接受招安,便是为避今日之况。不想事终成真。今番元廷聚盛兵来,做必拔之计,我等若降,身首必异处。众将只有凭城坚守,以待天命。”
各将领诺而去,张士诚心烦意躁,于城中街巷乱走,见城中百姓亦慌张不安,心中忽然有了主意。急回府衙,招众将官前来,道,“今有一主意,可速补兵源。”
众将皆问,“是何主意?”
张士诚道,“前番脱脱围剿徐州彭大、李二、赵四部红巾军,城破之后,将满城百姓尽数屠戮。今番高邮城内百姓恐脱脱破城之后再次下令屠城,故而人人自危。今可命人于城内四散谣言,尽言脱脱破城后意欲屠城,城内百姓必来从军。”
众将从其计,暗使人造谣言,不久城内青壮男子皆来从军,各家尽出私粮。张士诚命人挑选健壮者入伍,羸弱者及妇孺搬运守城材料。
脱脱休整半月,再次下令发动大军攻城。脱脱乘战车绕城督战,连续进攻五天五夜,仍旧不能破城。
脱脱见城上守军有些未着铠甲战袍,而是穿着一般百姓衣服,心下甚疑,便问参议龚伯燧道,“某料贼寇势孤,何故有如此多百姓上阵守城?”
龚伯遂道,“城内百姓惧怕城破受累,故而助贼寇守城。”
脱脱叹一口气,道,“前番徐州屠城,某实为震慑百姓莫要从乱,今番观之,某之过也。当下强打猛攻,必不能破。”
龚伯遂道,“丞相高见。今可下令围城,待城内粮尽,一击可破也。”
脱脱遂下令各军停止攻城,退于寨内,继续围困高邮城。元军停止攻城,众将皆喜,唯张士诚心忧。众将问是何故,张士诚道,“元军围攻若急,伤亡必大,久攻不破,其势必堕。今番元军围而不攻,外有举国之援,其势不减。我为孤城,粮草有限,高邮早晚被破。”
众将皆问,“若如此,奈何?”
张士诚道,“间隔夜袭,聊作试探。”遂命众将夜里袭营,几次偷袭,只因脱脱治军严整,营寨密集,并无甚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