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成为大学生(上)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9-09 12:00:04 字数:4011
办理完爷爷的丧事,我去村里出具了证明,去我的户口所在地办理了户口迁移手续。这代表着我此生已经正式跳出了农门,成了一个拥有城镇户口的人。将来大学毕业以后无论被分配干什么工作,我都肯定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了。
“十年受尽窗前苦,一举成名天下闻”。这两句诗放到现在还是有些道理。
我从村里出具了证明以后,没过两天,村里的高音喇叭忽然叫我爸爸的名字,让他去村里办公室一趟。
原来,村里竟然给了我600元钱作为我考上大学的奖励。我记得我毕业后的实习期工资是每个月120多元,还不到130呢。
更叫我想不到的是,尽管家里刚刚办完丧事,竟然就有三拨人来给我介绍男朋友。
首先来的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妇女,她说想把她的娘家侄儿介绍给我。通过我妈那边敞开的房门,再加上那个人的大嗓门,我在我自己的房间里也能听到她把她的侄儿夸成了一朵花,也把我夸成了另外一朵花。她跟我妈说,她的兄弟在某个地级市当二把手,我要是肯答应……她还许诺了好几个条件,这些对别的女孩子来说也许颇有诱惑力,可是对我来说没用。
我不知道金一诺那面的情况,尽管我很想把他搬出来。等到那个妇女讨好地询问我的意见时,我只是淡淡地对那个已经跟我妈攀上了亲戚的女人说,我现在还小,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就在那个妇女走后的第二天,我初中的一个同学来了。他没有毛遂自荐,却一个劲地给我推荐他那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连“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话都出来了。
郝舒梅是星期六的晚上来我家的,她一下子给我推荐了两个人选:她舅舅单位的一个医生,她新单位的一个同事……
郝舒梅已经换新单位了。我曾经想,将来我毕业以后能有一个她那样的单位就可以了,她现在的新单位看起来比她原先的单位还好。
对于郝舒梅的热心,我可不用再去找什么借口,我只有一句话“我已经有了”!
我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得比较晚,等做完这些事已经差不多快开学了。我想了好几天,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可以离开家一天的借口。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好红着脸,期期艾艾地、却又直截了当地跟我妈说,我想去看看金一诺。
我妈知道他没考上,可她并没有因为这个原因阻拦我。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单纯、善良的妈妈的眼睛里竟然还会有那么复杂的内容,这次我妈说话的语调极慢。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着我说:“你好不容易才考了出去,按理说最起码应该找个跟你一样的,将来你们也可以互相帮助。可你妈我也知道当初如果不是金一诺来帮助你、鼓励你,你说不定也没有今天,咱得知恩图报。我不反对你去看他,可不能是现在。”
我的心里生怕我妈说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话,听我妈这样说,我心里是有喜有忧;也顾不得害羞了,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还得等?为什么现在不能去?”
我妈溺爱地摇了下头,说:“都已经是大姑娘了,就不能学的含蓄点?”
我羞涩地一笑,可仍然追问道:“再不去我就得去上学了。我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我妈拿起绣花针,把针上的绣花线在手里加了两个捻,说:“傻闺女,你现在是在‘热孝’中啊,你爷爷刚刚去世,三七还没烧呢,你怎么能上别人家去?你这次去他家不是以同学的身份去的吧?要按照古礼,你这当孙女的身上有半年孝呢,现在你身上的孝还没除,你现在去了他家不吉利啊!有些讲究的人家是会忌讳的。”
我妈说的这个理由一下子打掉了我所有的念想,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到我的房间躺了起来……
青岛无疑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可对于一颗已经被填得满满的心来说,青岛的风景与我家乡的风景并无二致,是看也行,不看也行。实际上,初一见到青岛时,我觉得青岛除了高楼大厦多些,除了车多些,除了人多些,还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至于大海呢?电视上早看过了。现在身临其境,觉得也没看出什么两样来。也不过就是水多些、水深些,与我家乡的小河比起来也只能说是各有千秋。海水的颜色是碧蓝碧蓝的,我家乡的沽河清清亮亮,也是美得很哪。
反正,人人向往的大城市,并没有引起我丝毫的兴趣。临近毕业时,我高中一个同学曾经说过,如果能让她留在青岛让她看大门都行。对于此,我是说什么都不能理解的。我来青岛,就是为了一张毕业证书。我最终是要回到金一诺的身边的,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至少能离着他近一些。
也许是心里藏着不健康的因素,一开始入学时,我的感觉也不正常。这里的同学还好吧,可我总觉得他们的热情中带着那么点虚伪。
你看坐在我前边的那个男生,一来没两天就转过身来跟我攀老乡,说他是安泰源长中学的,说得跟真的似的,弄得几乎不会撒谎的我更相信他了。直到后来跟班里的同学熟悉了,我才从我们班里唯一一个真正的老乡朱元冰嘴里知道,与我攀老乡的于志宁根本就是实实在在的青岛当地人。
这人,什么都好撒谎?亏我因为乡情跟他多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真是够没意思的。
我的同桌叫王琛,也是一个青岛当地的女生,大眼,大脸,皮肤白净中带着一些不健康的黄色。她的身高跟我差不多吧,只是看起来不像我这样林黛玉似的。王琛很热情,也很能说。我们俩坐同桌的第一天,只不过是互相介绍过后,她就热情得了不得;跟我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同位”地叫着,不知道是不是言不由衷地说,她的同位是最漂亮的……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我了。听起来她说得很真诚,可听在耳朵里,我却总觉得哪里不是那么回事。我自己都奇怪,我现在开始好像不那么相信人了。
开学后的第一周是军训,可好像还穿插着校会,以及辅导员的“训话”。具体的程序和内容我却都不记得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总觉得大学里的热闹和丰富多彩的生活与我无关似的。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雨水好像特别多。哦,不,是我们开学第一周军训期间的雨水特别多。除了第一天的军训正常进行外,天上老是淋淋漓漓的,学校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接受更加艰苦的训练;相反的,很多室外训练项目都改成了内务训练,或者干脆就是打牌、吹牛、侃大山。
教官和我的新同学们成天都嘻嘻哈哈的,玩得不亦乐乎。可我的心却总像那室外的天气,天天湿漉漉的。
在高中时有学习压着,我不得不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可现在,上了大学,看到新同学那一张张青春飞扬的面孔,我越发地开始思念起金一诺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规划着我们的未来。
对他的思念简直就有些着了魔的样子。当男同学跟我攀谈时,我有时候会误以为是他;当教官、同学玩成一团时,我会在里面寻找他的身影;当我与新同学一起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会想象着他意外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第一次站在栈桥上吹海风,我游目四顾,幻想着他能够出现在如织的游人中……
我是多么地希望他能够与我一起见证我现在的新生活……
军训结束了,我大学生活的第一个周结束了。好巧不巧的,我来到这个陌生城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竟然就赶上了中国的一个传统节日——农历的七月七!
七月七,又称七夕,乞巧节,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
连牛郎织女都能相会啊!
我们同宿舍的五个人,除了我之外,另外的四个女生:王琛、江晓萍、于笑晖,李逸飞,她们全部都是青岛当地人,或者是周边较近地方的人。周六下午军训结束后,她们一个个便如同傍晚的鸟儿,欢快地飞回到她们的家去了!
我一个人被剩在这陌生城市的、陌生校园的陌生宿舍里。
开学一个周,我无视同学们友善的目光,来去相伴的只有同一个宿舍的这几个人。现在,她们走了,我就只能被剩下了,只能形只影单地留守在宿舍里。
周六的晚上,晚饭都懒得吃,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双层床的上层。一盏孤零零的电灯,由长长的灯线牵扯着,吊在房间的中央,不辞辛劳地将光线洒满整间宿舍。地面、屋顶、床铺、房门、橱柜,无不在它柔和光线的照耀之下,它甚至透过窗户,与天边的那弯上弦月遥遥呼应。可,它就是照不到我的心里。
我想家,想他,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一晚我睡得极不安稳。百无聊赖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睡着的,可天还未亮我就又醒了。在不知道几个小时的睡眠中,我好几次无缘无故地醒来,每次都能摸到脸上、枕上的泪水。心,更是被孤独两个字硌得如被一扯一扯般地疼。那个好像永远也做不完的梦,就这样被泪珠儿勒成了出污泥而不染的藕,一节、一节,又一节,断藕连丝的尽头全都毫无二致地拴着那同一个人;而我,在睡前以为极想的家和妈妈,却一次都不曾入梦……
第二天天刚亮,宿舍长长的走廊上还空无一人,我就以极快的速度去洗手间梳洗了,背上一个小包,冲出了宿舍,冲出了校园。
我要回家去!哪怕就中午回家吃一顿饭,然后就返回学校呢,我也不要一个人被剩在这儿孤独死。
虽然已经是农历的七月,气温还挺高的。我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衣,一条棕黑色带暗花的裙子,头上带了一顶到青岛后才买的白色的无花宽檐遮阳帽;又红又大的朝阳在东方的天空随着我起伏的脚步跳跃着,微凉的晨风如同春柳放飞的柳絮,轻轻地抚摸着我昨晚曾经满是泪水的脸颊,也悄悄地抚慰着我昨晚曾经孤独失落的心。
心情慢慢地好起来,我的步子开始变得轻快。
到了王琛跟我说的地点,我果然看到了一个站牌,站牌上标注的站点上也果然有长途汽车站。
刚刚看清楚我要“坐”的车的行车路线,5路电车就来了。原来,电车的名字是这么来的!5路车的车头上挺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大辫子搭在一路经行的电线上。
躲过了好几个早就身经百战的青岛当地人的冲撞,看着他们冲到我前面挤上了电车,我也将一只脚跨上了踏板。可是,我只是将头往里探了一下,就选择了下车。车里太挤了!那人真不是一般的多。只是一探头间,车上的情景马上让我想起了一位作家打过的一个比方——沙丁鱼罐头。
王琛跟我说过,从我们学校到长途汽车站,可以选择坐5路电车或7路公交车。5路车的路线长,车上人多;而7路车路线短,所经过的地方上下车的人少,所以相对来说车上的人能够少些。
我放弃了5路车,决定等人少的7路车。又是一辆满载的5路电车过去以后,我才等来了7路车。上车以后,我发现,这辆车上的人果然少得多。车上的人没有塞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密密麻麻的,车座上虽然坐满了人,可是走道上却还可以相对轻松地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