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成为大学生（下）

　　我选择了站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身边，手可以扶着她座位的椅背，也可以擎起胳膊，拉着车上面的拉环。
　　车向前开了一会，我的左侧走过来一个男的，伸手拉住了我左上方的拉环左侧的横杆。他的手靠着我很近，车行驶的过程中，稍一晃动，他的手就会碰到我的手。为了避免真的碰到，我赶紧将左手放下，只用右手扶着身前的椅背。我的左手刚刚拿开，我左侧的那个男的就用他的右手拉住了那个拉环，同时，他的右脚略微往右挪动了一下，放到了我的身后。我以为他就是为了站得舒服些、稳当些，也没有太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男的大约是右手拉累了，他换用左手拉住了那个拉环，右手垂了下去。就在这时，行驶中的车子又晃了一下，我身后的男子乘机用右手拉住了右边的那个拉环，右腿又往右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这时候，他的双手举过我的头顶、他自己的头顶，我整个身子仿佛被他拥在了怀里。这时候的我应该是面红耳赤的，赶紧将身子使劲地贴在我前边的椅背上，心里窘得不行。
　　偷偷转了一下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下身后的那个男人，他衣冠楚楚，长得也很好，应该不是个坏人吧？我心里想着，略微放松了一些。实际上，我也没办法摆脱我身后的那个男人，除非我从他的腋下钻出去，或者让他让开我出去。
　　车子又晃了一下，我身后的那个男人不是左右跟着摇晃，而是乘机压在了我的身上！现在，我知道那个男人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是一步一步有计划地这样做的！
　　这时候，我身后的那个男人借着车行驶过程中的晃荡，将他的身子又往前靠了靠，变成了他的前胸紧贴着我的后背。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尴尬，万般无奈中我想到了我手中的小包，赶紧往上提了提，紧紧地握在手里，将手背到身后，准备将包放在我和那个男人之间。可是，我的右手往后一别的工夫，却感觉到手指碰到了一个热热的、硬硬的东西……
　　刹那间，我的泪差点就流了下来。我慌忙缩回手，将手掩藏到小包里面，将身子使劲地贴在椅背上，仿佛要把身子嵌进去。
　　真是太不要脸了！世界上怎么竟然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我不会骂人，可我现在却希望自己心里能装着千万句骂人的话！不是说青岛是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吗？这里的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呢？！
　　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龌龊的事，我很想哭，却又不能守着这么满车的人哭。我今天遇到的事是我一个未婚女孩能够说出口的吗？金一诺，你在哪？你知道吗？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吗？你知道我受到了什么样的侮辱？你竟然狠心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到这么个流氓的城市！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么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学业？你为什么不在哪儿等着我，让我可以考去你的城市？
　　我的小包挡在我的身后，可我身后的流氓却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他挪动脚步，竟然又将他的一条大腿挤进了我的双腿之间，用他的大腿磨蹭着我的大腿！
　　这个臭流氓真是不要脸到家了！我猛地抽回了我的小包，准备转过身将我手里的包狠狠地砸到他的臭脸上去。可我刚刚一转身，那个人却好像若无其事地放开了右手的拉环，手在垂落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在我的肩膀上滑了一下。我恶心得想吐，他却朝着我绽开了满脸的笑，问：“到站了吗？你下站下？”
　　我哪里会理他？不过，他的话却提醒了我，我学着有的乘客的样子喊道：“我下站下，请让一让！”
　　我哪里是在下站下车啊？我离着长途站还有两站路呢！不过，我实在是无法继续在这辆车上待下去了。我宁愿下车，然后步行走到长途站。
　　那个男人朝着我笑的时候，我看清了，他还真的长得人模狗样的。应该说，他长得甚至比金一诺还帅，个子更高，皮肤更白，眼睛很大，像一个电视明星。看穿着打扮，也是西装革履。实在是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那样一个变态！真是白瞎了他爹娘给他的这张皮了！
　　还好，那个男人听我嚷嚷着下车，往后略微退了一点。尽管车还没有到站，我还是赶快朝着后边的车门移动。这个臭不要脸的，我真是一秒钟都不想跟他处于同一个空间之中。
　　车到站后，车门一打开我马上就跳下了车，然后往车的后边快走了几步。一直等着这辆车再次开走，我才重新回到站牌那儿，选择了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上了点年纪的大妈，跟她打听我接下来要走的路线；她很热心地给我指了道路，还提醒我说，如果我忘了怎么走，就等在路边，看5路、7路车往哪个方向走，我就跟着往哪个方向走。
　　这个大妈很健谈，她不知道我选择走路的原因，满脸善意地跟我说：“就这么两站路，走着去也好，锻炼一下身体，还省得去健身了呢。”
　　假笑着告别了大妈，我按照她指点的道路，开始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一路上探寻着我要走的道路，一边东张西望地看着路边的高楼、超市、店铺，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人流、车流，想象着我今天至少可以见到我的妈妈，尽量去忘记今天经历的不愉快的事情。
　　一路上，我时刻注意着从我身边经过的每一辆5路车、7路车，还又找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年人打听了两次。按照好心人给我指点的路线，我估计着我就快要到长途站了。这时候，有一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把我拦下了。
　　我警惕地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这个男人的身后应该是一家较大的旅馆，我们的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眼前的男人带着一副大框的眼镜，脸上像在地里干了十几二十几年的农活，满是沧桑，看起来就是一副让人放心的长相。他也是西装革履，衣服好像还是比较精致的样子。我在他的面前站住，他说了一句模模糊糊的、我没有听清楚的话。
　　我心里想：应该是和我一样，初到这个城市的陌生人吧？或者是来出差的，现在辨别不清方向了；也有可能是钱包丢了，在寻求帮助。尽管我对这周围的道路也不熟，尽管现在的我也没有任何能力，可是，如果他也是去长途汽车站的，或者是需要一张车票，我可以把我打听来的情况转述给他，或者给他买一张车票的钱。
　　可他的话实在是太含糊了，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我微笑着，放慢了语速，用普通话问道：“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吧，我没听清。”
　　眼前的男人又是口齿不清地快速地嘟囔了一句。
　　我依然没有听清楚一个字，感到有些好笑：“不好意思啊，我还是没听清。你别着急，再说得慢一点好吗？”
　　那个男人紧接着又是含混地嘟噜了一声。只是他好像比我更不好意思，口齿好像比刚才还不清楚。
　　也是，一个大男人还要跟一个年轻女孩打听路，想想也真是够难为情的。
　　我心里已经自动把他当成打听路的啦。
　　我觉得这个人的羞涩很好笑，忘了我自己的不快，忍不住真的笑了一下。可我又怕他误会，把我的笑当成了嘲笑，又止住了笑，说：“你不是青岛人吧？你说的什么我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清，你再说慢一点吧。你是要打听路吗？你要去哪呢？”
　　这样反复问和回答了几遍，那个男人始终说得又快又不清楚，声音也跟蚊子叫似的，跟他这身打扮，跟他的长相真的很不配。我都想象不出，一个男人说话怎么会这样。既然他有意不说清楚，我也不愿再陪着他打哑谜。我说：“我真的听不明白。你既然不想让人听清了，干嘛还要说呢？对不起，我走了，你问别人吧。”
　　一开始面向他站着的我，身子刚转过能有30°角，这时我的耳边传来一句声音虽轻，却说得清清楚楚，更加让我觉得石破天惊的话。
　　我在7路公交车上积攒的怒火一下子也跟随着一起爆发了出来，那时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恨不得跳起来，使劲甩那个男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是，我不能，我从来没那么做过，也永远不会那么做。我极其愤怒地骂了一句：“你真是太不要脸了！！”然后，我迈开腿，转身朝着汽车站的方向飞奔而去。
　　有谁能想象得出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说了什么吗？他，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说的竟然是，竟然是——咱们找个地方睡觉吧！
　　亏我还那么好心地把他当成了打听路的！亏我还那么善良地想如果他真的是丢了钱包，我会尽自己的能力资助他一张回家的车票！
　　一直跑到一步也跑不动了，一直跑到我觉得自己就要虚脱了，我才趴在路边的栏杆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大脑里慢慢地又有了些可以呼吸的空间，这时候的我，一点回家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郁闷得要死，我只想着马上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这样的青岛让人怎么能待下去呢？我要怎样坚持到拿到那张毕业证？
　　我害怕坐车，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找到了下一个5路车的站牌，夹在几个女人里面上了返回学校的车……
　　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今天遇到的事狠狠地打击到了我，回到宿舍，我一头扎到床上，先还是小声啜泣，接着将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放任自己哭出了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哭泣着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自己醒来了。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想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却尽量选择性地不去想昨天的不快。睁开眼睛，我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原来已经是晚上了；侧耳细听，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我自己的轻浅的呼吸声……
　　今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是中国民俗传统的佳节，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是年轻男女蠢蠢欲动的日子……
　　遥想着那个我视作生命的人，遥想着我把自己的身心都倾情交付的人，遥想着那个驻在我心底的人……
　　金一诺！现在，此刻，你，在干什么？已许伉俪携文君？夜深孤独泪暗垂？你，怎么可以一年多不来见我？一年啊！生命中的一小段，可是天天度日如年的一长段啊！你，把我变成了你的人，真的就毫无感觉地遁走了吗？你，真的已经与别的女人订婚了吗？你都不用当面跟我说一个理由吗？！
　　分开的日子，我天天都在想你；你，在想谁？
　　静静地躺在黑暗里，任思绪如黄河泛滥，无虫声伴奏。
　　连灯都不愿意开，我就这样让周围的黑暗裹拥着我。
　　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纸笔，摸索着在纸上洒下心墨点滴：
　　不知相思苦，
　　怎解相思味？
　　日日思君不见君，
　　唯有泪暗垂。
　　
　　晨起心相随，
　　梦里全是君。
　　浅睡浓醒时常醉，
　　只为心事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