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去楼空
作品名称:映山红 作者:百花仙子 发布时间:2017-09-09 11:23:00 字数:5864
下午,来上班的人都到齐了。李明主任刚坐下,项总走进来对李明说道:“通知各车间主任及各部门领导上来开会。”李明说道:“这么大动静,又有大动作了。”“老板要上新项目——生产瓶酒。”项总说道。“咱们老板接手时还有那么多闲置的厂房空着,再上几个项目都够。”李明说道。
厂报也配合宣传着。整版都是瓶酒车间的内容。赵晗对宋春华说道:“瓶酒车间现在成了全厂的焦点了。”李明听了说道:“是生产出来,只要能销售出去就好。”几个月过后,项总过来说道:“厂报先不出了。”李明说道:“怎么回事?”“酒都积压了,前些日子卖得挺好,越后来越不行了,这个月工资都得开酒,让工人销售了。”
又两个月过去了,办公室的厂报也停办了。办公室里的人,整天也没什么事,有销售出的酒,李明就领着各个楼层的办公室的人员一起去装车。李明跟项总反映道:“大伙都说,咱们成了装卸工了。”项总小声说道:“这是老板的意思,现在厂子已经赤字了,现在也是在负债经营。”项总又减低声音说道,“卖出的糖,一部分款回不来,你看蒋老三多有钱呢。谁知是真回不来款,还是怎么地?这就是私企的弊端,这要是别人这样,老板能让吗?亲兄弟有时候也没招。”“瓶酒积压越来越多,也不好卖,怎么还生产呢?”李明说道。“刚上的新项目,哪能就停了。”项总说道。
赵晗心里想到:学生们说的:“管理模式老化,家族式管理模式,已经不适于九十年代企业的发展,以老代新,设想很好,实施困难。办公室闲置人员过多,作为私企,也是个弊端。但愿蒋总不步前企业的后尘就好。”
一天,赵晗来到孔淑云的寝室,看到了她床头桌子上堆放很多书,她选出冯梦龙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以及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对孔淑云说道:“这几本书,我想看看。”“我看过了,你看吧,我还有一本傅雷翻译的法国理论家的《艺术哲学》,也是一本好书,并附有‘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你有时间看看那个行。”她借了这些书,拿到办公室看。在赵晗来说,这也是一种快乐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已经三个月没有开资了,赵晗看到这个企业潜在的危机。内耗削弱了工厂的发展,老工人和新招的大学生形成了两股势力,没有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罢工”事件是过去了,但都心有芥蒂。她心里在酝酿着辞职。
厂子的车要去省城了,赵晗想着自己想做的事,就搭车去了省城。在哈尔滨道外下了车,她顾不得观赏街景,乘坐公交车去了服装城。服装城的许多商家都是像赵悦姐一样的前店后厂。她来到了批发针织品的一个摊床前,对老板说:“我要进货,想看看你的车间,能生产多少?”老板一听,以为是一个大客户,就把她领到了后面厂房。实际上厂房就是一间大屋子,有几排机器。机器上面都挂着大团的线。她去过赵悦的服装厂,那里的机头放着的是三个大线团,而这的机器是四个大线团子。就问道:“这个码边机怎么是四个线团?”领她进去的人说道:“做针织品都是四线包缝机,三根线是码边的,一根线是缝的,你常见三线的那个叫码边机。”赵晗看到一角堆放了很多拖布就问道:“你们还生产拖布啊?”“剩下的边角料,布条子可以做成拖布,废旧利用了。”她又去原料市场。来到批发布料的地方,赵晗看着做针织品用的布料。问道:“多少钱一米呀?”卖布的说道:“这个不论米,多买论吨,少买论斤的。”
了解了这些,回到了家里,赵晗对马树俊说道:“单位已经三个月开不出工资了,上次的酒大家帮着销出去了,下次在开酒怎么办?我选选项目,看看自己干点啥。”
赵晗对马树俊说道:“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人人需要针织品——线衣、线裤、裤头、背心。这些相对于大装来说工艺简单,只要有几个尺寸的样板,按身高、体重段划分出几个尺寸型号段,打出样板,或者手工,或者用电剪子整批地裁剪,再用电动四线包缝机几分钟就可以做出一件。这个是有市场前景的项目。”赵晗把经过考察,分析了销售市场等写了一个可行性报告。报告中写道:“市里所属五区及下属四县都没有针织厂。这个市场是个空白,这些用品都是商家去省城进货来满足消费者需求。这是一个有前景的市场,她也借鉴单位的销售方法,在报告里讲明在五区四县设立自己的销售网点。她带着报告去了马艳芝的家。
车旺权没在家。她知道,这件事首先要得到马艳芝的认可,否则启动资金的贷款是弄不下来的。果然,马艳芝听了她的想法不支持道:“上班消停地得了,弄二十万贷款,不挣钱咋还呢?”星期天车旺权从外市回来了,她说道:“姐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和姐姐没少帮助我们,可还是自己干点啥。现在糖厂的效益也不好,我们办公室多数的活是装车,开的工资是瓶酒,要自己卖了,才有工资,并且都是减价处理的,工资是缩了水的,不如自己干点啥了。我考察这个项目,厂址我都选好了,家附近那所中学都从平房迁到楼上了,平房都闲着,向外出租。可以租来用做厂房,工人来源,现在服装学校的学生很多,做这个会缝纫机活,就能干了。”车旺权听了赵晗的话说道:“根据你说的这个项目,单位产量很大,能销售出去吗?再者说了,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上次都跟你说了,各种关节谁给你疏通?你要想干,先干个服装店,熟悉一下这个行业,有点经验了在琢磨上这个项目。”这个项目在萌芽状态又被搁浅了。那份可行性报告,放起来了。
她还是决定辞职了,她和孔淑云说道:“我决定辞职了,自己干点什么,具体干什么没定,我会适当的时候告诉你。”她办好了手续,领了三个月的工资——一车酒回了家。马艳春见了,边帮卸车边说道:“真不干了?”“不干了,这是三个月的工资,也许要缩水一半。”
马树俊看赵晗待在家里,下班不用急着回家了,就很晚才回来。
“你怎么总回来这么晚呢?”
“我在单位玩会麻将。”
他们又开始吵架了。赵晗去找马艳芝,马艳芝说道:“别管了,不都这样吗。你看你姐夫不也这样吗?在家待多少哇。”
“姐,他说他在玩麻将。”
“玩麻将可不行,我有空说说他。”赵晗想求助于马艳芝,让他按时回家。
马树俊去马艳芝家了。马艳芝说道:“别老不回家呀,别总玩麻将,那不是个事。”马树俊说道:“那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如果想要吵架,脾气上来的时候,就出去走走吗。我能上哪去,有时候在电影院了,有时候在大街上溜达。”
马艳芝一听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天早上,马树俊刚回来,赵晗问他:“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我就在大街上溜达了。”
“昨天下雨了,你的身上怎么是干的呀?”
“那、那我后来又找地方躲雨了。”
马树俊开始频繁地值班了。赵晗现在已经不上班,暂时还没有找到工作,待在家里。她想过,他们一起来江州这些人,只有自己在打工的游荡中,关键是打工的单位已经发不下工资了。自己想创业,没有启动资金。可这时候的马树俊把这些都归罪于赵晗不会来事,惹姐姐不高兴,才不帮的,就更是生气了。今天吃完饭又说道:“我去替同事值班。”赵晗说道:“我们一起走,我去街上溜达溜达。”“你自己去呗,跟我走干啥?”说着,快步的走了。赵晗紧跟在后面,马树俊快步地走着,叫上一辆出租车,没影了。赵晗不好意思求证,他是否在单位,怕影响不好。心里郁闷着回家了。
马树俊知道,赵晗学过裁剪,家里也有熨烫衣服的熨斗。一天早上就说道:“你帮我把衣服熨一下。”马树俊拿过衣服看了看说道:“你看看,这衣服袖子这,再熨一下。”赵晗又按他的要求熨了一遍。马树俊说道:“领子这还不行,再熨一下。”这件衣服熨烫了三次,他才罢休。
吃完了晚饭,对赵晗说道:“我今天替同事值班。”
“谁呀?”
“每次都问是谁,说了你也不认识。”马树俊穿着赵晗给熨烫了三次的衣服走了。赵晗去外面倒脏水桶时候,用力过猛,把门带上了,锁上了。她进不去了,对明宇说道:“你先在你姑家待会儿,我去你爸那取钥匙。”赵晗打车来到了马树俊的单位,叫开门卫说道:“师傅,我是马树俊的媳妇,钥匙拉屋里了,他说在这值班,我来取他的那把钥匙。”
“我没见到马树俊进来呀。”门卫说道。赵晗就在他的单位旁边等。三个小时后,马树俊打着车来到了单位。下了车,看见赵晗在,又显示他那特有的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神说道:“你在这干啥呢?”
“等你,家钥匙锁屋里了,进不去了。”看赵晗看他的生气的眼神,马树俊说道:“我回去,不值班了,给你开门吧。”回到家里,赵晗说道:“你在骗我,你说值班,怎么不在单位?”
“我去同事家溜达溜达。”
“谁呀?原来是一单位,现在调走了。”
一天,上午,赵晗去市场买菜,看见马树俊在对面那条街上,和一个女人一起走着。马树俊回来赵晗问道:“今天上午,和你在一起走的那个女人是谁呀?”
“同事,你不认识。”
又一个晚上,马艳春回来对她说:“今天咱西院的小媳妇和我一起上街,看见我哥和一个女的走在一起,她说的,我到是没看见。”
马树俊现在已经不像在杜鹃岭那样,只有一个学校可以去,只有一个杨花可以聊天。现在如果赵晗问得急了,就会骂她,在开着窗户的夏天,骂她,全然不考虑影响和赵晗的自尊,骂够了就走了,然后夜不归宿。尽管这个城市不大,赵晗也找不到他。他现在不单是打骂,而是精神上的折磨——不回家。
马树俊在这无所顾忌。他已经没有老师的紧箍咒了。他想:赵晗在杜鹃岭那么苦,她都没走,每一次走,少则三天,最多半个月,也就回来了,这些年一直这样,她生气还能折腾到哪去?不让骂,我也骂了,不让打,我也打了。况且现在,她不可能不有所图,他膨胀得很。再者说,在这里,没有赵晗的娘家人,我出入什么场所,没人看得见,还能怎地?现在也不怕没媳妇,在城里,有舞厅、歌厅、足疗、按摩院各种场所,有各样的女人,只要花钱,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这里不是杜鹃岭,没有媳妇就没有女人陪了。
赵晗也想唤回他的归家意识,对他说:“你还爱我吗?”
“你自己没感觉吗?你就是没志气。”马树俊说道。赵晗的努力,换回的只是他对她自尊的更加践踏。在杜鹃岭,是打骂,是肉体上的折磨。在这,是精神上的折磨和自尊的践踏。夜不归宿,不知道去向的精神折磨!
他开始对赵晗撒谎道:“单位效益不好,不开全资了,只给几百块钱的生活费。”
一天,在路上,恰巧赵晗和马树俊一起碰到了他的同事。赵晗对他的同事说道:“你们单位效益可真是不好了哈,都不给开全资了,就给几百块钱生活费?”他的同事说道:“没有哇。”马树俊听到这说道:“上班快迟到了,我快骑了。”急匆匆先走了。
在马艳芝家里,赵晗看到了马树俊单位的同事,他的同事在和马艳芝聊天中,赵晗听到她说的月工资数和马树俊的工资相差很多,就回来对马树俊说:“我在姐家里看到那个,也是你们单位的,她的工资怎么那么高哇?”下一个月再开工资的时候,马树俊说道:“我们长工资了。”赵晗看到一下子多出了几百钱。
赵晗感觉到马树俊一直在骗自己。
有人说,女人宁可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而现在的赵晗是那个坐在自行车上还哭的人。
马树俊开始不回家了,赵晗不好去单位找他,知道那会对他影响不好,马树俊抓住了她的这个心理。赵晗在这里没有人帮她,马艳春听到这屋里吵架,她不会管。赵晗找不到马树俊,对马艳春说道:“你哥也不知道去哪了,你能去看看他在没在姐家吗?我去找他,他会骂我。”马艳春来到了马艳芝家里说:“他们不好好过日子,整天打闹的,也不让人家消停,也没在这呀。”
马艳芝看到了马树俊说道:“你们不好好过日子,也不让人家消停。”
马树俊回到家里说道:“你他妈再别让艳春帮你找我,别不让人家消停。”
马树俊还是把家当旅馆,想回就回,想走就走。
赵晗拿他没有办法,就来到了马艳芝的家里。在这里,赵晗亲耳听见马艳芝说道:“你们不好好过日子,也不人家消停,还老折腾人家艳春家。”
赵晗明白了。她真的无助了。
她不在找她们帮了。马树俊不回家。赵晗不再找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
在这些不眠的夜晚,她捋清楚了:这些年,她和马树俊过的日子,过去是肉体上的家暴,现在是精神上的冷暴力。这个家就像战场一样。多少次,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放弃了自己的自尊。走过几次,又回来了几次,原谅了马树俊。她想清楚了,她确实没有看到过马树俊和别的女人上过床,但是,家里的床已经空了一个月了。她想清楚了,女人必须得靠自己。马艳芝嫁得算好了,在别人的眼里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官太太,她可以帮助马家解决一些问题,但她个人幸福吗?车旺权官场很忙,早出晚归,应酬喝酒跳舞,她也由原来的反对无效到放弃不管,很多事情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现在车旺权工作在外地,她天天不也是独守空房吗?
她也想到了杜鹃岭的杨美华、柳兰,也想到孙丽、董华、喜梅说过的农村女人的生存方式;也想到了纺织厂的那些城里的女工,还有司机孙去武嘴里的女人,司机们嘴里的小姐。都是女人,女人应该怎么活?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管怎么活,我要活出自己的尊严来,至少我自己这么想。我也不想做寄生的马艳春——我不会去赵悦姐家里,我不能回明康。也防止马树俊去明康找到。
家里电视机正在放毛阿敏唱的《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
每一天哟每一年
急匆匆地往前赶
哭了倦了累了你可千万别畏难
是路它就免不了有沟沟坎坎
就看你怎么去闯怎么去闯每一关
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
千难万险脚下踩啥也难不倒咱
只要你的心中有情有爱
-风里走,雨里钻
高山峻岭也敢攀也敢攀
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
苦辣酸咸全咽下啥也难不倒咱
听着这首歌,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她释然了,她决定走了。
当车小阳把马明宇绊倒,她觉得孩子在这也没有好的生活环境,一个家庭如果总是打仗,充满了暴力,对孩子的心理健康是不利的。孩子最依赖的妈妈,而妈妈总被武力压服,对孩子的成长不会好到哪去,明宇已经不爱说话了,性格也趋向内向。这样完整的家,还要吗?
当她领着孩子打车要走的时候,邻居去了马艳春的家说道:“你嫂子领孩子要走了,我看打的车在门口等着呢。”“走吧,过几天就回来了。”“这回不像,我看把明宇的书包书箱都搬上车了。”“不用管她,就那样,你看着,少则三天,多则半个月就回来了。”
几天后,马树俊回来了,早已“人去楼空”。半个月后赵晗没有回来,一个月后、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也没有回来。
这时候的马艳春说道:“你去赵家找找我嫂子吧。”
他去赵悦的家里去找,赵悦呵斥道:“你还敢来这找,我没找你要人呢,人哪去了?不是和你搬走了吗?你如果找不到,别来见我们。”
去赵文家里去找,赵伟正好在。赵伟说道:“当初我就说你是那个黑风老妖,我姐不信;我说你的眼神让人捉摸不定,不是什么好鸟,我姐不信,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这只鸟。”马树俊跑了,再也不去赵家里去找了。
马艳芝对马树俊说道:“赵家都知道在哪,要不能这么消停吗,早来闹来了。”马树俊心里明白,他们都知道赵晗在哪里,否则,这么长时间,不会不来他这找赵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