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外商考察的回音

　　“糖厂的颗粒拍要出口了，外商要来考察了。”老四队长回来说道。孟洁听了说道：“那咱们要挣外汇了？”老四队长说道：“先别说别地，我在前院刚开完会，现在全厂的首要任务是各部门都要搞卫生，大家都一起干，把卫生搞好，说不定外商就溜达到哪屋看看。赵晗、孟姐你们俩女同志收拾屋里，其余的司机把院子的车重新排整齐；再把院子扫扫，垃圾清理干净。特别是东侧的修理工屋子门前的修车场地，好好收拾收拾，把带油污的浮土都清理掉，还有库门前那些轮胎都排放整齐。”
　　大车司机小钱说道：“好像要娶媳妇似的。”“比娶媳妇主要，听我哥说，这项目要是成了，咱们以后的颗粒拍还要增多类别，比如——豆杆、苞米杆子等都可以开发生产出颗粒拍，我们夏天也不用待着了。”
　　老队长主管甜菜站。他是车队原队长，长得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结结实实，大眼睛，眉毛中间有颗黑痣，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他是一个很敬业的人，不管分内分外，看出了问题就会提出建议。蒋总也很欣赏他，蒋家弟兄对他很尊敬。今天也来到了车队说道：“你们这帮小子和甜菜站那帮都是平时皮的拉的，这次要好好搞卫生，全厂都在搞卫生。最前面一排的甜菜站已经开始了，中间这排主办公室平时保持的就不错，好整。看你们最后一排的车队了。”老四队长听了说道：“老队长放心，我们啥时候掉过队，你就说哪个生产期车队没配合好，包括我们那俩女兵。”“这到是。”
　　销售科的人，卖糖、运糖时和车队的司机常打交道，没事就来车队坐坐。陈国华是搞销售的，嘴皮子是在谈业务时练出来，说起话来，嘴动、眼睛动，还带着手势。长得一双小眼睛，男人里少见的小嘴，中等身材。每次来车队侃大山，最后要走都会留下一个悬念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又来这白话了，没说到且听下回分解，那就是还有话要说。”修理工朱队长说道。
　　“是有，很多，很大的话题。”大伙听了都笑起来。老师说道：“别卖关了，快说吧。”那我就说了：“上一回书说到，外商来考察了，那外商见我们这年头已久的失色的砖平房，特别是去了我们厂室外的从蹲位能看见大便的茅房（厕所），感慨地说道，你们的产品是不错，环境也太原始，太原始了，拜拜！拜拜！拜拜了！合同没签，就走了。可惜了，我和老三（主管销售的蒋老三）在省城和外商谈得好好地，外商也看上咱们的产品。”朱队长说道：“咱们这是个老厂，厂房是旧了点。”
　　“咱们老板蒋玉龙听了也很有感触，说要改变环境，吸引外资，决定要盖办公楼。就在甜菜站的后面，现在图纸已经弄好了，明年春天开工。一楼材料供应部，二楼销售部，三楼生产部，四楼行政部，五楼财务部，六楼是老板的总经理办公室、还有会议室。车队、甜菜站不动。”
　　司机们七嘴八舌地说道：“怎么没有车队呢，我们也要上楼。”
　　陈国华听到这，又一句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走了。”
　　
　　赵晗在没听到这个消息之前，就找过蒋玉龙。她对蒋总说道：“我想换一个正常班的岗位，经管孩子，在车队，有时赶上车有状况要修理，我就不能正常下班了。”蒋总也是看着车旺权的面子说道：“可以，正好办公室要办厂报，宣传企业文化。你来帮着整整。”
　　这年秋天，办公楼已经完工了。在上冻前，各个部门已经搬上新楼。
　　又到了生产期忙时候了，正是生产的紧要关头，四队长对赵晗说道：“保管员还是干完这个生产期吧，你这两年已经有了工作经验，已经能准确判断一箱油能跑多少公里，多长时间加一次油，没跑够公里数的，不给加油。如果你现在走了，新手要适应，怕影响到生产。”赵晗听到这么说，也是实际情况，说道：“行，我干完这个生产期。”
　　每次来到楼里的材料科领料，都羡慕地看着用新式办公室隔局办公的同事。月底去财务科领工资，排队站在那里，看着地面亮亮的地砖，大大的玻璃窗，里面新换的办公桌，给人感觉不一样。赵晗心里想着，不久，我也会来这种环境办公。车队司机们也知道赵晗要调走的事情，小钱吓唬道：“你可不能走啊，现在你都熟悉业务了，新来的，不熟悉业务，影响生产啊，我们去要求不能放你走啊。”赵晗说道：“求你，可别这么做呀。”
　　春节过后，赵晗接到通知，要去四楼办公室找项总报到了。
　　要和孟洁分开了，孟洁嘱咐道：“你到办公室要小心点，车队司机有时是说话粗俗，但是办公室人好勾心斗角，更不好相处。”
　　孟姐又对她说：“你们那一层的领导是项总。项总原来是政府机关的一个领导，和蒋总是老乡。当年咱们蒋总创业初期，欠了很多外债，还不上，债主追债，项总给他出主意——先跑吧，避避风头，缓过劲来再回来还。蒋总就跑到了外地一个市，也就是老板娘的家乡。在一个企业包工程，当时，老板娘朱银凤就在那个单位的财务工作，没少帮忙。后来朱银凤嫁给了蒋总，蒋总衣锦还乡，还上了债务，对项副总这个老乡也没忘记；见他马上到了退休的年龄了，就对他说：‘你来这当我的副总吧，帮我管理管理。’蒋总也是想用项总的一些在政府的人脉关系，协调一些事情。”
　　孟姐接了一个电话后，继续和赵晗说道：“你们办公室主任是原糖厂的老职工，叫李明，是个吃斋念佛的人。打字员叫杨会兰，这都是原厂的人，就有一个新来的，就是那个冬天也穿着裙子的叫宋春华的，那是一个很玲珑的人物。赵晗啊，你觉得车队不好待，司机们是说话粗俗一些，你到办公室就知道，勾心斗角，更不好处。”
　　新的办公楼里，很多屋都闲着。蒋总领着新招来的几个大学生，去省城又招回六十多个大学生，根据学历和专业充实到生产部门下属的各个车间及楼上的办公室。办公室新成立了法制办，对单位有关涉外的一些事情，进行法律把关。
　　这天，赵晗正式去办公室上班。她走上四楼的楼梯口，迎面看见的是打字室。向东走，到了项总的办公室，报完到，项总就领着她到西面办公大厅。一进门有个总门，总门对着宽大的走廊，两测是没有玻璃窗，有台子的办公大厅。
　　左面那侧里面还有个微机室，右面放着像学生一样，一顺排好的三张办公桌。走廊的右侧的办公室和左边一样的结构，如果站起来，两测办公室里的人都能看得见对方。
　　项总把赵晗介绍给了主任李明，李明逐一把赵晗介绍了大家。然后说道：“这个屋有两个部门，咱们这侧，有张振东，我，你，靠窗户那侧是法制办的林大龙和冯云飞。走廊对面是孔淑丽，宋春华、小毕；打字室是杨会兰，我们四楼这层算上项总是十个人。”
　　早晨上班一来，李明就开始告诉大家：“你们谁去把项总屋里收拾一下卫生，去水房打水的人，把项总那屋水也打了。”一个月下来，赵晗看明白了，办公室的工作包括伺候项总。项总那个屋里，如果来了什么人，办公室屋里要有人去给去沏茶倒水，端送水果。项总起草了文件，拿到这屋，谁有时间就校对一下，送到打字室，由杨会兰排版打出，再帮杨会兰印出。
　　赵晗第一次帮助印刷觉得很好玩。杨会兰已经按稿子的内容把排好铅字模板放在像筛子一样的网下面，再把下面放好一摞子一头固定好的大纸，把滚刷蘸上油墨在上面滚动均匀，上面滚动一次墨刷，掀起一次模板，翻动一张纸，就印好了一张。工厂虽然有了微机室，也还没有买电脑，暂时还得用这种方式。赵晗对宋春华说道：“中国的四大发明，我们打字室就用到‘印刷术’，如果手抄得多慢啊。”这时候大学生孔淑云接过来说道：“如果我们买了电脑的话，那会更快的，在电脑上用键盘打出要写的内容，之后一点鼠标，然后用打印机，想要几份就点几，打印机就出来了你电脑里打的内容，几分钟就打完了。你要是用滚刷印就得很长时间。”她说的这些，大学生以外的人都没看见过。
　　李明听到这说道：“那办公室就用不了这些人了。”
　　大学生的到来，给工厂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让办公楼里充满了朝气。这六十多个大学生，是蒋总听了智囊团的主意，换了办公楼，要配备上适应的人员，要换血，要在外商的眼里改变原始，太原始了的印象。
　　六楼成立了由大学生组成的总经理办公室，由一个男生，四个女生组成。四楼成立了宣传部门，由李明领导下的赵晗、宋春华，新毕业的大学生小毕组成。主要是来编辑、印刷全厂各个部门的投稿，每周一期。报道部门、自己车间的事。改好的稿子，由杨会兰打出，再由他们校对，最后成稿印刷。
　　李明从杨会兰屋里拿出印好的厂报样稿对赵晗和宋春华说道：“统计一下，全厂需要多少份？”“总经理办公室，项总办公室，财务部，行政部，生产部，销售部，供应部，保卫部，车队，甜菜站，动力车间，糖车间，酒精车间，颗粒拍车间，话务室，一共是十五份。”赵晗回答道。“打印出来，电话通知各车间部门来取厂报。”李主任说道。头几期，颇为吸引人，人们也愿意看，都是本厂自己熟悉的事，很贴近现实。
　　在发了几期以后，赵晗可以挑出宋春华稿子的错别字来。宋春华不再小看这个来自车队的保管员。
　　大学生里有个孔淑云，是省府大学的本科生。赵晗注意到了她的办公桌上有个笔记本，上面写满了读书笔记，从笔记本上反映出，她读过很多名著。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赵晗很喜欢和她谈天说地。原来她是六楼总经理办公室经理助理胡明义的女朋友。他们两个是这批招进来的大学生中学历最高的，他们都已经分别分在国家事业机关单位，但是为了不两地分开，放弃了已经分配好的工作。共同来到了这个县城的私企。胡明义被任命为总经理助理，孔淑云被任命为四楼的综合部主任。很明显了，李明已经是名存实亡的主任，将是慢慢过渡淘汰下来的对象。各个部门的情况都是如此，这就是蒋总实施的换血计划。
　　这些刚毕业的学生，知识、视野都有，缺少的是阅历、实际工作经验、社会经验。
　　私企毕竟还是家族企业。面对要被换下来的原厂老员工，与学生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老员工开始在一起唠道：“这些学生能干啥呀，能像这些老人这么干？”学生们是初生牛犊，什么话都敢说，他们明确对蒋总说道：“企业要有出路，不能是家族式的管理，在国外，早已经淘汰了的方式。”老职工们趁此对蒋总的兄弟几人说道：“学生不提倡家族式管理，你们都面临着下岗。”兄弟几个找到老板娘朱银凤说道：“嫂子，你可不能同意我哥那么做呀。你看他们能干啥呀，没有工作经验，老员工也不教他们，都年轻气傲，有个性，要求还高，也是招聘时候都答应人家了，咱们办公楼还行，宿舍还是老办公室，冬天也不太暖，他们能安心吗？呼呼啦啦地，不能指着他们。”朱银凤也深有体会，财务室刚来大学生，根本没把老板娘当回事，扫地时，照样在她的办公桌底下一顿扫。这是她从没遇到过的待遇，只是蒋总让她对新来的学生一定要宽待，她才忍下了这口气。
　　当然，这些赵晗并不知道，每天都按时上、下班。干着她的编辑校对发报的活。她和孔淑云聊天时越来越多，孔淑云对法制办的冯云飞说道：“赵姐不是大学生，但她不比我们差，她读的书很多，她和别的那些老员工不一样。”赵晗也越来越欣赏孔淑云。看到食堂的咸菜不好吃，从家里给她带自制的咸菜，领她到家里吃饭。从来到这个县城，那种孤独感，没有了，她像这里有了亲人一样，欣喜，温暖。学生们区别于那些老职工本地户---地头蛇的那种跋扈。她喜欢和学生们在一起，她上班感觉有意思了，愿意去上班，那里有像妹妹一样的孔淑云。
　　这一天，四楼办公室的学生们都没来上班，中午听见打字室的杨会兰悄悄对李明说道：“大学生们罢工了，早饭也没吃，都在六楼坐着，老板没在家。原因是和招聘时说的条件有改变了，原来说每个月到号就开资，食堂四菜一汤，这个月都没兑现。上财务开资，财务不给开，就罢工了。”中午，学生有一部分回到宿舍，有一部分在办公室。下午，赵晗按时来到单位。这时从楼上往下看，见门口有一部分学生被保卫科的人拦住了。不让进办公楼了。赵晗看见和自己最好的孔淑云在下面哭了。她的心一动，孔淑云就像自己妹妹一样的感觉，妹妹哭了，她也流下了眼泪。冯云飞看见了说道：“赵姐你怎么哭了？”她指了指下面的孔淑云让他看，冯云飞心里明白了。
　　下午三点钟左右，财务室老板娘朱银凤决定：“继续罢工的学生，给开资，让他们走。”学生们没有想到，他们只是想争取他们的权益，保卫科下令四点之前让他们撤出工厂。胡明义没有去开资，也没有走，他要等蒋总回来，问个明白。一部分学生出了厂子，出去找了旅店住了下来。一部分等蒋总回来，见过蒋总再走。这一切都是老板娘和蒋家几个兄弟在家一手策划的。
　　晚上，蒋总打回来电话对胡明义说道：“留住学生们，不能走。”胡明义在电话回道：“学生们不是想走，而是要厂子兑现招工时的承诺。后来是财务室说大家罢工，就给开资走人，同学们不是罢工，只是要兑现承诺，来六楼要个说法，才弄成那样的局面。”胡明义继续说道，“蒋总，我没想走，那些学生们商量决定，有一个留的都留，有一个走的都走。他们说各自首先回母校，找记者，发报，告诉各个学校的同学们不要到糖厂应聘。”
　　蒋总听了说道：“答应学生的条件，也讲一下，现在工厂也有困难，先给发一个月工资，上一个月的，以后补齐。”蒋家怕的不是学生，是企业的形象，企业的影响，是社会舆论。
　　第二天蒋总赶了回来，他要胡明义召回所有的学生，答应学生的要求。这就是糖厂有名的“闹罢工事件”。
　　这件事情以后，赵晗和孔淑云的关系更好了。小孔没有走，赵晗的心里像又有了精神上的依托，她在这里像有了个亲人一样的感觉。赵晗她既不是厂子的老员工，也不是这新鲜血液的大学生们。她像个第三方，由于她和学生们走的太近了，自然有的老员工已经对她不满了。在赵晗自己的心里，她没想那么多，她是凭着直觉感到和小孔她们在一起，有共同的话题，很开心。特别是小孔的文章写得很好。她对赵晗说道：“我初中就开始投稿了，我想着将来能写出一部好的作品，多少年以后，还有人看到我的书，知道我这个人来过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