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依为伴
作品名称:追梦的父亲(小说) 作者:李园 发布时间:2017-09-07 17:09:29 字数:4250
当全家人情绪稳定下来后,生活还得继续按部就班。父亲照旧要下乡,大姐照旧要上班,而二姐当时是大谭公社桥头大队青年点的知青。当家里的人都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时,才发现这时的我,便成了他们的累赘了……
1、举家前往普兰店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父亲将我们姐妹三人领到了普兰店。从皮口到普兰店,那的确是个飞跃。无论是地域的变化,还是小镇的规模,当时的皮口是没法和普兰店相比的。当大卡车拉着我们一家人以及全部的家当行使在通往普兰店的公路上时,坐在父亲怀里的我,居然忘掉了刚刚失去母亲的痛苦,高兴地观望一路上的景色,尽管初春的田野一片凄凉,但我还是看得兴致勃勃。经过了一个上午的颠簸,卡车终于把我们拉进了普兰店。记得当时父亲把我们带进一排宿舍模样的一个房间里(以后我才知道那是政府机关的集体宿舍),家具也全部卸到那里,一时间,屋子里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尽管这样,我还是为有了新家而兴奋。
新家有了,可是接下来的困难就接踵而来。当全家人情绪稳定下来后,生活还得继续按部就班。父亲照旧要下乡,大姐照旧要上班,而二姐当时是大谭公社桥头大队青年点的知青。当家里的人都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时,才发现,这时的我便成了他们的累赘了……
2、二姐领我去大谭
那天,二姐要和同伴们回大谭青年点了。九岁的我倚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在收拾东西。就在二姐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二姐他们走了很远,突然二姐回头望了一眼依然还在遥望她们的我。也许是二姐看见了我那孤独的眼神,也许是二姐看到了我那无奈的泪水,也许是二姐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二姐的心和我一样感到无助。只见二姐转过身来朝着我跑过来……二姐将我领进家门,为我找来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锁上门,拽着我的手就去追赶她的同伴们。
我跟在二姐的身边卖力地走着。秋天的田野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们,我一边观望着四周的景色,一边“呼哧呼哧”地努力地跟上她们的脚步,生怕脚步慢了导致二姐改变带走我的主意。可是,当时的我毕竟是个只有九岁的女孩,无论我怎样的努力,最后还是被她们落下了。看着吃力地、一步步往前挪的我,二姐将我抱到了一挂正在往家运玉米秸的牛车上。坐在牛车上,我感到了无比的惬意。那晃晃悠悠的牛车,那不时地扬一下赶车鞭子的老农,还有他身上那老旱烟的味道,如同一支催眠的曲子。在这首曲子的作用下,我竟然睡着了……
正当我睡得正香,突然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离了牛车。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我已经到了二姐男同伴的后背上了。就这样,她们一行五、六个人轮番背着我,直到天色已黑,大谭公社桥头大队青年点终于到了。这是一排很简陋的平房,在农村到处都可以看见的那种用石头和泥砌成的。夜色中,青年点的烟囱正在往外吐着浓烟,四周散发着猪圈的味道,偶尔还传来几声狗的叫声。一走进青年点的屋子,我就被那阵阵玉米粥飘出的香味紧紧地吸引住了。我收住了脚步,蹲在伙房的地上,怎么也不肯站起来。看到我这个样子,正在做饭的一位姐姐,赶忙为我盛来一大碗的玉米粥,还拿来一个刚出锅的玉米饼子。我急忙坐到了饭桌旁,竟然还看到了一盘久违的小咸鱼!啊,那天晚上的晚饭,今生都无法让我忘却!那个饱啊,那个香啊,还有那些哥哥姐姐对我那个好啊,真的,真的让我终生难忘。晚上,躺在二姐的被窝里,那暖暖的被窝却让我想起了母亲在世时的情景,不知怎么,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哭的感觉:我想起了母亲。那晚,我依偎在二姐的身边睡得特别香甜,一直睡到太阳升得很高,才将我的眼帘拉开。
二姐她们早已上工了,青年点里空无一人。我一个人满山遍野的跑啊看啊,什么都是那么的新鲜。那山坡上黄色的野菊花,那河沟里游动的小蝌蚪,那果树上还没有摘下的大苹果,还有那穿着露屁股裤子的孩子们……
这时,一位姜姓男青年走到我的身边,亲切地对我说:“小妹啊,你刚来,还没有吃到我们这儿的苹果吧?走,我领你去找找苹果。”
我跟着他来到一堆玉米秸旁,只见他将玉米秸轻轻地翻动了几下,就露出一堆的大苹果!
他俏皮地说:“你看,我说能找到苹果吧?来,你把兜子伸开(我当时穿了件饭兜),我把苹果给你一遭(全部)装进去。你拿回去再吃。”
我兜着一堆苹果,吃力地回到了青年点。一进屋子,苹果就从我的身上洒落得到处滚跑……
后来,又是那个姜姓男青年用同样的办法,给了我一小面袋的花生。那段日子,为我的童年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尤其是在母亲去世后,是我度过的最快乐时光!它让我感受到了亲情、友情还有同情,只不过这种同情没有让我自卑,却让我温暖,让我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无限的向往。
3、父亲为我造“冰车”
那时的孩童,没有现在的条件,只有踢毽子、跳绳、跳皮筋、打流弹和帖子(用纸或者烟盒折叠而成的玩具)等。小的时候,不知是因为母亲的早逝,还是家庭成分的影响,我既不爱动,也不爱说,甚至也很少笑,属于比较孤僻的孩子,用今天的话说,可能是“孤独症”。然而,有一种略带技巧和刺激的游戏还是深深的吸引了我。
一天,我来到河边,看到了很多孩子在冰面上滑冰车。只见他们坐在冰车上,双手拄着的冰锥,借助锥尖插在冰上的力量,来推动冰车快速向前,从河的上游开始往下滑,一直冲向百米外的下游。
那冰车伴随着“呲呲”和冰的摩擦声,“嗖”地瞬间就冲出了很远。他们你追我赶地滑着,嬉戏着,快乐着。尽管他们的脸冻得通红,但是那荡起的笑声往往会传得很远很远......我痴痴地看着他们那开心的模样,心中充满了羡慕,非常想感受一下那种滑行时的感觉,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个冰车该有多好!于是,我将希望寄托在了父亲的身上。
终于把父亲给等回来了。那是寒假快要结束的一天傍晚,父亲匆匆跨进家门。我一下子从炕上跳到地上,一把拽住父亲的衣角,犹如拽住了整个世界。我绘声绘色地、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想法对父亲说了。
父亲听了,挠了挠头,在地上转了个圈,一脸的歉意,说:“哎呀孩子,爸爸就是回来取个资料,顺便看看你,马上就得走,没有时间给你弄那个玩意。”
我倔强地坚持要冰车,希望他能给我做。父亲耐着性子哄我说:“小香园是个好孩子,那个东西不好玩,尤其女孩玩,既不雅观,还危险,咱不要那个东西。”说着,转身就要跨出家门。我一把抱住了父亲的大腿,将挂满泪水的面颊,紧紧地贴在父亲那沾满泥土的裤子上。
也许是我的泪水触动了父亲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父亲停住了脚步;也许是父亲觉得我的要求不算过分父,父亲蹲了下来。他轻轻地为我擦去脸上的泪珠,终于将我抱了起来,对我说:“好!爸爸答应你,给我的丫蛋做冰车!但你得先领我去看看冰车是什么样子。”
于是,我快活得像只小鸟儿,蹦蹦跳跳地将父亲领到了那个河面。父亲叫过一个孩子——这是一个拖着长长鼻涕的男孩,大概有十岁左右。他一只手缩在袖子里,只看到冰钎露在外面,另只红肿的手搂着冰车,胆怯地走近父亲。可能他实在腾不出手擦鼻涕,带着那一串过了嘴巴的鼻涕,站到父亲的眼前。父亲接过他的冰车,仔细端详着冰车的构造,又站了起来观看了一会儿孩子们滑冰车的场面,然后,将冰车还给了那个孩子。只见那个流鼻涕的孩子接过冰车,转身跑进滑行的队伍中......
天色已经很黑了。家里没有太像样的木工工具,父亲找出了木板、斧头和锯,砍砍锯锯、叮叮咚咚开始为我制作冰车。我蹲在父亲的旁边,热切地希望他能给我快点做好,我想象着等天亮了,我就会拿着自己的冰车,和那些孩子们一起,感受冰车带来的惬意。父亲的木匠活做得并不是那么的麻利,甚至很笨拙。他边研究,边操作,又不停地拆下刚刚钉好的地方重新再来。就这样,我看着看着,一阵阵困意袭来,我终于坚持不住了,在父亲的督促下,我爬进了被窝......
天亮了,我一咕噜爬起来,眼睛转向地上:父亲的身影早已不见了,但是,一辆崭新的冰车稳稳地摆放在那里!那是个正方形的车板,上面还绑了个小棉垫子;车板下面有两根一寸见方的长木方,牢牢地钉在车板底下等距离的地方;两根木方的下面,分别有一根粗粗的、笔直的、光滑铮亮的钢丝,被钉子紧紧地固定在木方的中央部位;两根冰钎是用一对短短的木棒做的,木棒的一头露出了尖尖的铁锥。木棒好像被什么东西磨得很光滑(事后很多年,我才知道那是父亲用砂纸蹭出来的),双手握上去很舒服。啊,我终于也有冰车啦。那几天,我每天都会捧着冰车,一脸的得意,充满自信的来到河边,加入到滑车的队伍中。在那风驰电掣般的飞滑中,我的心时而激动,时而亢奋,时而升起无限的憧憬。两只冰钎在我的眼里,犹如我的两只翅膀,带着我渐渐地腾空而起,飞向了广阔的蓝天,朝着理想和希望飞翔!
4、教父亲背诵“老三篇”
好像对新的环境还没来得及熟悉,史无前列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便开始了。对一切还在朦胧中的我,也被稀里糊涂的卷进了这场运动中。那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大量的背诵毛主席语录,好像是谁背诵得多,谁对他老人家最忠诚。所以,每天背诵毛主席语录成了人们主要的工作。我当时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但背诵起语录也并不逊色,无论是语录还是诗词会的很多,像“老三篇”等,哇哇地背个烂熟。记得当时每天放学了不能直接进家,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得集中在一起,对着墙上的毛主席像行礼,然后就是背诵他老人家的语录,接着便开始跳“忠字舞”。现在想起这些事,人们会忍俊不禁,但在当时却是件极为严肃的事。尽管那舞跳得参差不齐,特别是老年人更是好笑,但是绝对不能笑的,弄不好会马上被定为“现行反革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在那样严肃和紧张的氛围下,竟然还有不认真的人,那人就是我的父亲!一天,父亲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问我:
“快告诉我,老三篇是哪几篇文章?”
我急忙关紧家门,惊讶地说:“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父亲急切地说:“我在农村忙得不可开交,刚刚被叫回来,说是下午考试背诵‘老三篇’。”
我赶紧告诉他:“《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
父亲说“哦,意思我都知道,但背不下来。”
这样,父亲连中午饭都没有吃,倚在被垛上足足背了两个小时。但是下午好像成绩不是很好,因为第二天一早,他就到了大街上,站在那些胸前挂着大牌子、头上戴着纸高帽的“走资派”身边当配角呢。
那是县委的门前,加上父亲一共站了四个人,其中有位看起来年龄很大,因为他的胡子都是白的,躬着腰,低着头,偶尔会抬抬眼皮扫视一下身边人,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哪儿都不看。父亲在他们当中应该是比较年轻的,因为个头高高的,就算是躬着腰,看起来依然是高大而健壮。我站在大道的对面看着父亲,心中酸酸的,想哭又怕别人看见,想走上前却不敢,只是远远地看着,既希望父亲能看到我,又怕父亲看到,那种滋味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