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素质

　　到了夏天，糖厂的车队没多少事了。铲车、翻斗车、胶轮车都停了。偶尔供应科买材料用车，就用那几台汽车。
　　这样一来，司机都聚在不算太大的办公室了里抽烟、闲聊说粗话，就连修理工也都从自己的小屋走出，归回这个办公室了。原来司机们都出车，常在的只有孟洁和赵晗，没看出办公室的小；都回来了，才看出办公室的挤。
　　早上一上班，铲车司机金师傅一进屋，看见修理工刘明杰在屋说道：“老师也回这屋了？”赵晗见叫他老师，就问道：“刘师傅你当过老师？”“没有，我就多看过几本书，闲着时候，好给他们白话，他们封我的。”赵晗看着这个刘师傅，长得个子高大，脑袋也很大，五官也很大，有点像《西游记》里的小号的如来佛祖。老金说道：“人家老师也真像样啊，这帮家伙啥都说，你看刘师傅啥时候听人说过粗话、脏话。文明程度，真老师也不过如此。”
　　刘明杰见老金这么说，就说道：“老金，你别这么夸我呀，我原来是国企大修厂的职工，后来大修厂倒闭，都放了假，同厂的朱队长把我和老嘎达（朱师傅的弟弟）一起带来这打工。就想着在外面，不给老朱添麻烦。”
　　都聚来这个屋，屋里显得更小了，抽起烟来，乌烟瘴气、狼烟地洞，也没有往日的清净。天气也暖和了，赵晗和孟姐就到外面找个阴凉地方待一会儿。这天，下雨了，都出不去了，赵晗和孟姐只好待在屋里，耳朵里忍受着粗话的污染。
　　下午，上班了。几个司机和喝多了的孙去武歪歪斜斜地进了车队的屋。现在也不用出车，中午几个人就出去喝了，才有了不喝正好，一喝就多的孙去武晃晃悠悠的样子。大家见了他这样，就又有了闲扯的话题。
　　大车司机小钱说道：“老孙，十个司机九个骚，你是剩下的那个，那你酒后还不得骚一骚啊，怎么没去舞厅找个小姐啥的？”孙去武见说起这个话题说道：“女人那玩意就是那么回事，我刚才去厕所走差了，去女厕所了，一看卫生纸上的红色才知道是女厕所。”司机们听了，哈哈大笑。小钱说道：“没看着美女啥地？”孙去武一听，更是酒后来劲了，说道：“没有，就看见那卫生纸是红的了。”然后就大肆说起女人的特点，赵晗觉得耳朵又像被污染了一样，觉得反胃。
　　这时的孟洁也忍不住了，对他说道：“你嘴下留点德吧，你妹妹不是女的，你女儿不是女的，你母亲不是女的？话不要说得太过，嘴下留三分吧。”孙去武还在狡辩：“我就说女人这些，关你什么事？你急什么眼呢？”刘大挂劝道：“别管那些了，他说他的呗，你和他吵啥呀？”赵晗也说道：“他那么埋汰女人，我们不维护女人的尊严呢？”
　　孟洁说道：“这都是没什么活，闲地。”赵晗说道：“孟姐，咱俩还去那个走廊待会儿。”赵晗说的走廊，就是车队办公室挨着老糖厂留守人员放杂物的屋子的走廊，那里不会被雨浇到。
　　俩个人又像以往一样，站在走廊里。赵晗说道：“你说私企老板这样管理能行吗？这些司机得闲小半年，也就拉菜、送糖时期能用他们，这不都是得开工资吗？都白养着？”“不养着咋整，到时候现招不赶趟，总换司机不更费车吗？”孟洁说道。
　　赵晗心里想：如果给他们找点跑运输的活，单位还增加了收入，他们就不用这么闲着了。
　　也许是厂子领导看这些人都闲得五脊六兽地，就组织起各部门的闲置人员去收拾厂区放甜菜的场地。厂区都是由围墙围着。主管生产的蒋老二指挥道：“收拾以围墙为界开始往里清理。重点是堆放甜菜堆的场地。”放甜菜时，土上带着的杂草、野菜的种子，下了雨，在这长出来了，高高的像大草甸子一样。蒋老二继续说道：“大家首先把杂草、各种野蒿子、野菜都用镰刀割下。放倒，晒完以后都是好烧柴。工人谁要都行，自己来拉就行，就等于帮厂子运走垃圾了。”
　　九十年代的江州，工人阶层大多是平房，赵晗看见也有人来拉，就也雇车拉回两车，卸到家大门外，留作冬天的引柴。
　　铲车司机老金说道：“你怎么不用车队的车？你这不划算，雇车的钱能买十袋子苞米瓤子，比这些柴草晒干了抗烧。”“我那么点玩意，还得起一会车，不想麻烦队里；再说了，柴草是当引柴的，苞米瓤子也不能直接就着。”赵晗说道。
　　
　　马艳芝的老公车旺权被调到外市工作了。车小圆也嫁人了，马艳芝和车小阳工作还在江州。这天晚上下班了，车小阳提着鱼来到马艳春家。马艳春问道：“你妈又上庙了？”“是，这不是嘛，在这个庙里认识了很多信佛的，她们也去外地的庙，我妈也跟着去了两次；回来说那个庙大，就总去，这又去了。”马艳芝工会没多少事，闲着时间很多，去庙里的时间更多些，精力多数用在看佛书，做佛事活动上。比如四月初八、四月十八、四月二十八、七月十五都有大型的佛事活动。随着接触的佛教徒增多，面的扩大，她已经不局限在本地的庙里学佛。有时也会跟着佛教徒去外地的庙里，出去十天八天都是常事。
　　马艳芝一不在家，车小阳有时候下班后，就会来马艳春家。不愿意自己做饭，买些鱼、肉菜去马艳春的家里，与马艳春的老公喝酒。同一个院子，挨着，夏天开着窗户，那个屋子说话，这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马树俊的孩子明宇和马艳春的孩子孙庆祥只差一岁，都是淘气的年龄，小祥的妈妈马艳春很惯着他。小祥有点好骂人，每次骂明宇就骂“操你血奶奶的”。前院的老太太乐了说道：“对了，你没骂遭禁，他奶你叫啥？”这句骂词赵晗这么多年来太熟悉了，这是马树俊常骂她用的。她对小祥说道：“杜鹃岭有句老话——养活小子随娘舅，这一点真不差。你老舅，就常骂这句话。”前院老太太说道：“实际上，什么是家风，这就可以看出，马家老爷子，常骂这句话。”
　　马艳春用这句话来骂人，马树俊也用这句话来骂人的，每次马树俊骂赵晗，赵晗都会和他吵一架，说他是牲口。在马明宇的意识里，这句骂人的话，会引起妈妈爸爸吵架，不是好话；而在马艳春家里，她说一不二，没人对这句话产生反对，所以，小祥也常骂这句话。
　　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马艳春和老公吵架了，这是件新鲜事，像彩票中奖的几率，一整天没听见那面屋子有说话声。晚上车小阳开着车，把车停在门口，提着鱼向里走。小祥高兴说道：“这是我哥的车，我上去。”明宇也说道：“我也上去。”赵晗出来倒水，听小祥骂道：“不让你上，我操你姥姥的。”赵晗听了，走到小祥跟前说道：“小祥，你再不许那么骂人，再那么骂，我就告诉你妈打你。”小祥听到了，低头不知声了。前院老太太说道：“这是哪个孩子告诉地，要不他不能那么骂？”赵晗想着：小祥就接触过车小阳，还能是谁告诉的，马艳春她不会告诉自己的孩子骂人的。心里对车小阳有了看法。
　　赵晗倒完水，进屋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听到明宇一声惨叫。赵晗揪心地跑了出去，看见明宇捂着腿在哭，车小阳和小祥都站在车旁。赵晗问道：“怎么回事？”车小阳说道：“是摔倒了。”明宇边哭边说道：“不是，是小阳哥用腿拌的。”赵晗边看着明宇磕破了的膝盖，边说道：“你都二十几了，上班都几年了，那么大了，怎么拌这么小的孩子呢？”马树俊说道：“没事，把孩子领回屋。”
　　车小阳回到马艳春的屋里喝完酒，吃完了饭，说说笑笑走了出来。马艳春的老公，高高兴兴地出来送车小阳，都有说有笑的。
　　看自己的孩子，疼得还卷着裤子在那坐着，眼泪没干呢。没有一个人来问一问，摔没摔坏，用不用去医院看下？都没有。还都那么开心地笑着。明宇在这里腿疼着哭着，赵晗心里也心疼孩子难受着。他们都开心地笑着。那笑声刺激了赵晗，她像一头发了怒的狮子跑了出去，马树俊紧跟出去；但赵晗只是愤怒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做什么。这是跟出来的马树俊，上来就是一巴掌，骂道：“回去。”马树俊知道赵晗想干什么，虽然没做，但他已经意识到了。
　　赵晗这会真的急了，和马树俊对打了起来。一个弱女子，哪是马树俊的对手，几下就被马树俊打倒在地，没头没脑乱踹乱踢。走在院子里的车小阳、孙万秋看此，也怕打坏了，过来拉着，把打得满身是土的赵晗拽到马艳春的屋里。这时追进来的马树俊又一次得手，又把赵晗打倒在地，用手拽着倒在地上赵晗的一条腿，拖着喊道：“走，回家去。还不行打，还不让打了，我就打你了，你能怎么地？”从里屋拽到外屋门口。赵晗哭了，孩子马明宇听到妈妈的叫声也哭了起来。院子外面的邻居，听到孩子、赵晗的哭声无奈摇摇头。赵晗伤心地想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你的老婆孩子你有保护意识吗？你不保护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摧残……
　　马树俊明白赵晗跑出去想干什么，她是想打车小阳的。赵晗想：二十多岁了，已经上了班的年龄，却把九岁的明宇拌成那样，不说过来看看摔得怎么样，去医院检查检查，却没事似的在那屋有说有笑的喝着酒。你是车家的衙内，看是和谁，那是你的嫡亲的表弟。也听到一天没开晴的孙万秋的说笑声，可谓这个屋子是孩子的哭声，那个屋子是开心的笑声，这些都刺激着赵晗。
　　保护自己孩子是母性的本能，使她想那样做，想冲出去打车小阳，可她毕竟没有那样做。赵晗现在很明白又不明白，绊明宇那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是天平倾斜问题，车小阳是站在马艳春家那头。这也是赵晗不明白的，永远理解不了的，一面是舅舅，一面是姨姨，不一样远吗？俩孩子不也是一样远近吗？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明宇？
　　就这样，马树俊也越想越生气，本来是投靠马艳芝的，原来的事情，马艳芝已经很不满意马树俊了；这次，赵晗要真是打了车小阳，那姐姐不会更不愿意了吗？我必须得管教她。还有盖房子的那次，赵晗的姐姐和弟弟不让我打赵晗吗，我还就打了。
　　晚上，躺在炕上的赵晗浑身都很疼。她坐了起来，马树俊见状，又打过来道：“你她妈躺下。”上来又是打，马明宇又哭了。赵晗看到孩子哭了，就躺下了，不再挣扎。怒气未消的马树俊又捡起运动鞋照着赵晗的脸上打去，脸上留下红红的鞋印子。赵晗咬着牙，觉得眼睛冒着金星，孩子哭着求道：“爸，你别打我妈了，我妈都听你话，躺下了。”赵晗心里越想越伤心，马树俊混蛋到什么程度，对自己家暴行为不反思，不悔过，反而变本加厉。
　　赵晗经过了一次次的抗争，但每次都输了，跑出这个家，无奈又回来了，在马树俊的心里想：“我怎么打你，你最后还不是回来了吗？”这个混蛋，她抓住赵晗的弱点，她舍不得孩子，如果离婚了，她要孩子，怕跟着自己受气，像电视剧少管所的孩子。她把孩子留给他，她不放心，马树俊喝上酒、玩上牌，会管孩子吗？马艳春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会管，不上心，何况是明宇了。她还得忍受着他的折磨，还死撑着留在这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