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秦通

　　顾星辰乘坐的航班刚才也落了地，他在商店买了罐汽水。契布曼也买了两罐汽水走到了欧内斯特旁边。
　　那个外国人？他看到正在通电话的欧内斯特。“欧内斯特？”
　　“你来了。”顾星辰看着欧内斯特和他的助手离开，这时柳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30几岁。
　　“怎么亲自来了？”他怔了怔。
　　“刚才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两人朝着柳青开来的汽车走去。进入车内后,柳青发动汽车驶向柳公馆……
　　上海，下午。
　　一辆汽车从一栋豪华别墅的庭院里开出，这是上海的一个富人区，上海有很多富人，而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富人中的富人，富到流油那种。这是富人跟穷人的区别，富人流油，穷人则流汗，或者……
　　汽车后座上，秦通一副心事重重，包藏祸心的样子。他也在流汗，他吩咐司机将冷气再开大一点，同时将领口的扣子崩开一粒，让他那受压迫的脖子松弛下来。儿子秦宋不太争气，不务正业的败家子。柳重死后，公司决策层面临洗牌，节骨眼上，需要他从绿汀分公司回来协助自己顺利执掌鲸鱼投资的掌门。当然不是秦宋有多么出色，知子莫若父，对于自己的儿子的斤两，他再清楚不过。他拍了拍额头，叹息一声。不过这次还真需要秦宋的参与。
　　这次和欧内斯特的会面至关重要和机密，所以相应地也选择了一个机密的地点来作为双方商谈的场所。细节方面还是要面对面地谈，电话里厘不清。双方在这个地点的选择上，颇费了一番周折。就谨小慎微而言，欧内斯特比秦通还要胜上一筹，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你决定吧，欧内斯特先生。”在提议的地点又被否决后，秦通伤神道。
　　“他说什么？”欧内斯特问懂中文的拿着电话的契布曼。
　　“他让您决定。”
　　“早应该这样的，告诉他，美洲屠宰厂，他会知道这个地方的。”欧内斯特扬了扬眉毛，“告诉他，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美洲屠宰厂？”这勾起了秦通的一些回忆，他果然知道这个地方。他想不到欧内斯特连自己年轻时曾是美洲屠宰厂的股东这一点也调查过了。那是秦通此生最失败的一笔投资了，简直不堪回首。他投入的一千万资金到屠宰厂倒闭的时候，只剩下一车没卖完的猪肉，那时侯，一千万可不是小数目。而那车肉呢，他整个家族足足吃了一年才告罄。
　　要说欧内斯特在信息调查方面也做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了，惟独一点，后来美洲屠宰厂卖给了一个中国商人。这个中国商人在买下这个工厂之前，生意可谓顺风顺水。之后就倒了霉，生意凋敝，欠了一屁股烂帐。他又把工厂转给了柳重。
　　而在柳青离婚从国外回来后，女人不喜欢那种荒凉的地方。柳重也就变卖了工厂和女儿一起居住，虽然他很喜欢那里。那时他和顾星辰创立鲸鱼投资已经五年了，那五年是鲸鱼投资的飞速发展期。“太飞速的。”顾星辰忍不住的惊叹包含了自己一部分努力的越来越大的成果。“当拥有梦想的天才邂逅机遇，就会开创一番可喜的局面。让我更高兴的是你没有得意忘形。”柳重这样鼓励他，令顾星辰难忘的是那时候柳重一天天地显得年轻，而他也发现自己的性格在成功面前不失明智地趋向着沉稳。成立四年后，公司扩张，秦通用他父亲，一个资产在上海排名前五的富翁的遗产做了此生最成功得意的一笔投资，他成为鲸鱼投资的第四大股东。而第三大股东，则是秦通竭力想拉拢的人，李厚德。至于董事会内的其他成员他已经差不多获得了多数人的支持，如果再获得李厚德的支持，他就将毫无悬念地接任鲸鱼投资掌门之位。
　　李厚德和顾星辰一样都是不怎么管事的人。顾星辰是不想管，他则是不懂行，但他是董事会成员，顾星辰则在三年前退出了董事会。
　　现在,秦通在驶向美洲屠宰厂的汽车后座上打着算盘，如果能为秦宋和李厚德的女儿尽快排妥婚期，凭着这层关系，李厚德一定会支持自己。他庆幸两人已在自己的高瞻远瞩和强力撮合下于去年订婚。现在他正在想象和实施着另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也是要和欧内斯特商谈的事情。而此计划成功的前提是他必须能够大权独揽。一旦坐稳了公司掌门人的位置，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对于目前的局面，可以说顾星辰并没有考虑太多，柳重的死已经打破了对他有利的平衡，他明白这种平衡恢复起来是很困难的。并不是他和秦通有多大过节，而是他认为秦通不适合做董事长。如果秦通接手后，不至于让鲸鱼投资变为惨淡经营的局面，他甚至也愿意继续清闲下去。现在他就很清闲，他并没有一直待在柳公馆，而是来到了柳重原来居住过的废弃工厂，也就是美洲屠宰厂。他告诉柳青想到这里来走走，回柳公馆的时候会给她电话。
　　“尽量在晚饭前回来吧，到时候我开车去接你。”在柳公馆的门口，她说。不知为什么，也很容易想明白，她下午的时候，给佣人都放了假。
　　“左拐，师傅，前面1000米处停下。”顾星辰对司机说。
　　顾星辰下了车，黄绿色涂装的出租车渐渐远去，它在一个缺两划构成一个米字的路口迟疑了一下，经过一番分析和回忆，最终拐对了方向，消除了顾星辰对它找不到回去的路的担心。
　　此地已无主。这座工厂，现在彻底废弃了。它并不算小，将残破的围墙内的全部面积加起来，有好几千平米，柳重当初只居住和使用了工厂的很小面积，在那时，它的大部分也是废弃的，现在则是全部。在柳重原来作为居室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了，空荡到连蜘蛛网都没有。地板的质量不错，没有受到太大的侵蚀，只是蒙了一层灰尘，脚踏上去，它们就大团地涌上来。顾星辰捂住鼻子，退到了外面。这个地方比上次来的时候更残破荒凉了，初次来时屋顶上只有几株草，现在已经多到能养活几头牛了。他突然想到了狗这种动物，至于他为什么想到了狗，而不是猪，狐狸，刺猬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大概是因为以前这里养过几条狗，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后来他问了柳青，她说那几条狗在柳重死后就不见了，她说有一次她在柳重安息的墓园见过它们，她说它们瘦成了皮包骨头。顾星辰也养过狗，他养过一条牧羊犬，那是一条好狗，它总是满屋子折腾，仿佛屋子里有一群羊需要它忙活。它还在沙发上小便，而且大便也不上厕所，后来顾星辰把它送给了柳重，他并非不喜欢它，只是不能细心地去对待它，难以和它相处。
　　他离开这栋建筑，走进了另一栋楼，这是美洲屠宰厂最高的建筑了，有三层。
　　他来到楼顶塌掉的棚架边，看到散乱的杂物中一个半露半掩的土丘。以前这里是放牛粪的地方,想必土丘和牛粪一样也是柳重的杰作。顾星辰可以想见当初柳重搬离这里时的犯难情形，他到底要不要带走这些牛粪和蚯蚓呢，或者只带走蚯蚓？结果他都没带走，他在院子里挖了土，堆在了这里养着那些蚯蚓。他以后一定还来过，他常钓鱼所以需要蚯蚓。果然，顾星辰看到几步开外有一把小耙子，那一定是柳重来取蚯蚓时的挖掘工具了。他拿来耙子掘开了土丘，捧着挖出来的两条蚯蚓，心中感慨。
　　“这些蚯蚓多肥，多鲜艳，红得像血一样。”他自顾自说着，又把蚯蚓放进土里。“人埋进土里可就算完了。”
　　有汽车接近这里，他听到了声音，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土，走到楼顶的边缘张望。“又是欧内斯特？”疑惑之际，又一辆汽车向这里开过来，从车内当先走出一个人，墨镜男，墨镜男下车后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秦通？”不知道为什么，顾星辰看到秦通和欧内斯特这两个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词来，狼狈为奸。
　　确实，对于“狼”和“狈”来说，这偏僻的所在是个设计阴谋的好地方。
　　狼和狈握了握手，各自带着一名手下向柳重居住过的那栋房子走去，他们的手下，自然是契布曼和墨镜男。墨镜男跟契布曼说英文，对方跟他说中文。
　　欧内斯特和秦通在柳重居住过的那栋楼房前顿了一顿，朝顾星辰所处的这栋楼走来，看来他要成为这个阴谋的参与者了，尽管他没有获得邀请。他下到第三层，脚底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要来接我，切记！”给柳青发完短消息后，他关闭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