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相对无语泪自咽
作品名称:胡杨花(小说) 作者:黑沙枣 发布时间:2017-09-10 15:52:48 字数:3441
清晨灰蒙蒙的,元宵烫似的雾轻轻地悬在半空中,在树梢间穿梭着。按说这个时节不应该有如此浓雾的,她却偏偏有了,而且是从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就有了。太阳不知道躲在哪儿找清闲了,寒潮丝丝缕缕地包围着初醒的连队,随口而成的哈气飘着浓浓的素白在离开嘴的那一瞬间消失。
天空渐渐地撕破一条口子,阳光冲了进来,寒潮也是在瞬间被摧毁的,这股热浪未经允许就把大雾自然地吞没,残留的雾团顿时化着毛毛细雨泻了下来,大地如洗一般照出她晶莹的胴体,新的一天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秋雨是在昨天晚上接到通知的,同去的还有江梅、金铃。
要去场部参加军训,接受外国人的参观,展现兵团人一手拿枪一手拿锄的风采,能去参加这样的表演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不是哪个人想去就能去的,不说是千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江梅、金铃乐得走路都能跳起来。
秋雨当然想去而且就是现在,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离开这个不幸之地,但真的要离开时,却心事重重,不是她舍不得,她会有什么舍不得的,严格地说没有,但秋雨她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对生活理解的情怀,这里毕竟是自己为理想而奋斗的第一个峥嵘岁月,这里有她懵懂的初恋,有她深深的一路走来的脚印,
女人的细腻就在于她能站在一个高度去认识生活,就是生活给了她磨难她也会为生活勇敢地走下去,那双黑葡萄的眼神里奔放出来的情愫,充满热情与自信,无忧无虑能把刚才发生在身边的事情都装在肚子里期待阳光的温暖和洗礼。
“秋雨,你就这样走了?”坐在连队送病好的马车上,江梅直爽地问秋雨。
秋雨脸上露着阳光的笑容。“那还怎么走?”
秋雨坐的病号车是单位专门来送单位有病到场部看病的专车,平时没有病号时,谁有什么要办的事都可以到连部开张条子,送你到场部。今天秋雨她们也不列外,但她们不需要开条子,大胡子让警卫员通知一声就行了。
秋雨心里在想什么江梅金铃是猜不透的,这一点连她们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秋雨的脸上铺着疲惫,跟没有睡醒似的,车一颠簸身子一晃,像似在昏昏欲睡,其实,她坐在车上睡意荡然无存,心里掀起的波浪即使两小无猜的情人也是猜不出了的。江梅没有孙悟空钻铁扇公主之能也就无法知道秋雨在想什么了。
人世间有许多选择和放弃,有时候放弃也许就是一种成功的开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最需要的就是尘埃落定,烂死在肚子里,永远是一个谜。当然,一个人要把身上的痛默默地忘掉烂掉是多么一种痛苦的选择,这种放弃正是为了更好的进一步。她有时候恨自己为什么要脱胎成一个女人呢?而不是男人呢?为什么这种不幸偏偏就是自己呢?世道公吗?
“你难道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还能咋样,跟这种没有素质的人再去闹去?”
“那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
“就是的。”金铃也在一旁打起腔来。
“江梅、金铃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连死的念头都有,一个对死都置于脑后的人还在乎小人得志,世风清凉,我又有奈何得了。”
“秋雨,你千万别这样想,你如果觉得自己特委屈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就别硬撑着,哭出来就好了。”
“我早已欲哭无泪,我知道你们为我担惊受怕了,真对不起,可我。”秋雨想说什么呢?
充满矛盾与憧憬交织在一起,像一条锁链紧紧地缠住了秋雨的思维,锁住了她本性的情致,她的性格好像就在那一晚被天翻地覆地颠覆了,像一把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角,每时每刻地折磨着她原本快乐的心,她想要说的发自内心的语言重重叠叠打着折扣。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什么不该说,她渴望自己能到一个神仙的地方,比方说世外桃源,过着当年陶渊明采菊南山下的独居生活,或者削发出家,与世隔绝,秋雨的这一闪念很快被后来发生的事情所吞没。你就是现实中的人,你有血有肉又爱又恨,你不恨爱也不恨情,你所恨的是什么呢?似乎与爱无关,但与爱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你所经历的每一个过程都会在你的心灵深处产生一种震撼,所折射的成长历练让你无法回避地去接受与抗衡。当一种风暴来临时,有时候极度敏感的人也会显现出一种对条件反射的迟钝,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所承担的东西太多太多。
车棚在一片寂静中颠簸着向前慢悠悠地挪动。秋雨的心思就像这唧唧扭扭的病号车一样翻转着。看得出江梅、金铃她们也有自己的心思,有心事就对了,如果没有就不正常了,她们会想些什么当然躲不过秋雨深邃的目光,她的无声与沉默心中却在涌动,她听说方正林他们也来参加集训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希望这是真的也希望这是假的,自从那一夜后,她失去的是什么,是别人没有办法寻找到的,也只有自己明白,其实,她并不明白,但有一条她清楚,就是自己失去的是一生无法挽回,那一夜正在改写着自己轨迹,一切好像都的从头再来,过去的那个爱已经没有了,她随着灵魂的颠覆而更改。
她没有了从前,从前他就在自己的影子里,有许多磕磕碰碰,有许多面红耳赤,有许多在天比翼,更有许多烙在记忆中的美好时刻,那笑声,歌声,还有那哭声,生活好像就是这样简单,平凡,要不是那一晚她会是现在这个状态吗?不过你可以从她冷冷的面颊中找到一丝的怀念:难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吗?她不是顺风耳却也是耳听八方,什么小道消息能从他的耳旁溜走呢?他不是千里眼却比千里眼看得更远,她始终坚信他一定知道这件事,那为什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别人都有信来他却没有,江梅给他写过信难道她没有告诉这件事,不可能,既然这样她究竟为什么呢?
秋雨脑海里一片空白。当时她想给方正林也写封信,她也拿起笔,当她要下笔时才感到脑海的茫然,她应该这样称呼他呢?过去她也写过,但今天不一样了,拿起的笔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抱着被子把泪水洒在被窝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需要一个人的支撑,她想到自己父母亲,想到了小虎,想到上学时大家一张张笑脸,想到了方正林,他是在血缘之外第一个进入她脑海的人物,她觉得他没有走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她还想到了另一个男人,张骁勇。至于为什么会想到他,也许是同学结。
人就是奇怪的动物越到伤心处越能引起思维的裂变。本来在一起的时候她并没有把自己与江梅放到一个屋檐下,而今天自己正真不能在方正林这块屋檐下了,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在边上,站在屋檐外是自己最好的举动,你不是爱他吗?也只有这样才是正真的爱,尽管这很直白,但她要付出的却是一场剧痛。
就是这辆破车把秋雨放到了一场角斗是浪尖,病号车走过场部后在一片没有路的路上颠簸着,秋雨坐在车里好像是腾云驾雾随着车子的颠簸而上串下跳,身子在低矮的车棚里跳着摇晃舞,后来干脆跟炒豆子似的,不是秋雨撞到江梅身上就是金铃撞到江梅身上,三个人东撞西推不一会儿就扭成一堆,笑声、惊叫乱成一团,江梅嚷着让病号车停下来,发誓就是走死也不坐这破车了。
没有过多久便峰回路转,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到地方了。”
随着车把式的一声命令式的安慰,秋雨掀起挂在车后面的帘子,但有惊讶地缩回惊讶地看了江梅一眼。
江梅并没有注意秋雨的惊讶,掀起秋雨放下的帘子,同样是一脸的惊讶,她的惊讶是充满惊喜的喜悦,和秋雨完全不同,秋雨是吃惊的惊恐,怎么会是他们呢?
秋雨没有看错站在车前的就是方正林。刚才来的到路上,她还想到他的名字,现在,他果真出现在自己的视野时,她茫然了。
江梅已经跳下车冲到方正林跟前一双久别重逢的手握到了一起,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久旱遇甘露狂躁就在那双手紧紧的握到一起的时候,秋雨的那双手显得无奈无力,冰凉地连方正林都不敢相信这就是那只充满热情的手。
秋雨后悔了。后悔自己真的不该来,就是在一棵树憋死也比在这里折磨要强。从她看到方正林第一眼她就有一样不祥之兆,他的笑容是呆板的,勉强的,就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你让她这会儿真的笑出美丽的确困难。
她没有正眼看方正林,但眸子里挥之不去那份情始终打着转,如同心里装着另一个世界一样,那种火热与美好在瞬间拉开帷幕,又在瞬间消失。
“秋雨,你瘦了。”方正林的声音很低很虔诚。
秋雨听清了他在说什么,她的双唇微微颤动后说:“是吗?我到觉得别来无恙,挺好的,不信你问江梅她们。”
“你受委屈了。”
“没什么,就是擦破点皮。行了,不说了。”
秋雨这种复杂的内心搏斗于情于理都让方正林难于理解,但她就是这样一种风格的女人。这种风格造就了她的坚毅,但凡是人就有自己的弱点,就有自己软肋,尤其是女人,脆弱的人性让她人生之路充满荆棘,甚至人生防线出现漏洞,她无法用一个完整的自己去面对自己曾经爱着的人,似乎这一切都以那一夜开始改变着自己的生活轨迹,好像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内心的折磨正经受着一场严酷的拷打。
让秋雨没有想到的张骁勇也来了集训队,她是在晚点名时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