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之恋（二十七）

　　自从有了上次回家的经历，秋生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回到学校，心绪不宁的样子，不时地长出气，显得多愁善感起来。在他逐渐成熟的心灵里，有了生活的阴影。他突然意识到，人活着并不是那么容易，要随时遭遇命运的波澜，甚至是灾难！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好像一只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人们的头顶，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他用他那犀利的眼光，观察到了人世间的潘多拉盒子，那么多的人渴望打开它，人性在打开潘多拉盒子的过程中彰显无遗。人们争相寻觅，充分运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和资源去探索，挖掘，满足着一个个的欲望。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又是那样的短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生活圈子，互相攀比，做着自己内心世界的国王。人们的心灵被无情地蒙蔽，井底之蛙的感觉甚嚣尘上，只要在这个或者狭小或者宽阔的领地能够称王称霸，那就是成功，就是荣耀！互相排挤，践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可以不顾身家性命，一争高低！谁都不愿意做最底层的那个人，殊不知，又都是最底层的人，都挣脱不了那个紧箍咒，身份很难改变，这个身份随着时间的迁移不断地变着花样，以前叫农民，然后是社员，现在称之为村民，然而万变不离其宗，都是老百姓！
　　秋生思绪万千，心神不定的样子。面对一摞摞的课本，根本看不下去。越是看不下去，心里越不踏实，更加的记不住知识，眼看着学习成绩逐渐下滑，却无能为力，心里干着急。然而每次回家，面对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不如意，更加加剧了内心的忧虑。但是又能够向谁诉说呢？秋生不由得想到了秋萍，但是秋萍在哪里呢？也只有想到秋萍，秋生的心里才会产生一丝温暖，感觉人活着的意义。他哪里知道，此时的秋萍已经是一个师范生，正在过着和他不一样的生活。
　　秋萍顺利地考上了师范学校，享受着国家提供的特殊待遇，虽然还是学生，但是国家按月供给的钱已经让她衣食无忧了。她本来就是国库粮，和农民的待遇不一样，再加上是师范生，显得高贵了许多。秋萍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但是从别人的笑脸中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优秀，她不在乎这些，心里倒是不时地浮现出秋生的影子，秋生那天真无邪的笑脸在她心里好像生根发芽了，怎么也抹不去。她知道秋生正在上高中，急需要钱，于是就想帮助秋生。鼓起很大的勇气，她寄给秋生一封信，信中夹带着二十元钱，那可是她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周末邮寄完信，秋萍心里突突跳，老是不安分的样子，她不知道秋生能不能收到自己的信，也不清楚秋生收到信以后会是什么态度。但是信已经寄出去了，她也就逐渐安定下来，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够帮助秋生，她就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有意义的，她无怨无悔！
　　秋生收到了秋萍的信，心里十分高兴，当看到信中夹带的二十元钱的时候，眼里不由得噙满了泪花。并不是在乎这二十元钱的作用，他感动于秋萍的一片心意，在自己最孤苦无助的时刻，世上唯有一个远方的恋人能够牵挂着自己，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秋生发誓一辈子不会辜负秋萍对自己的心意，好好爱她。但是这种喜悦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秋生立即意识到远方的秋萍对于自己就像海市蜃楼，是那样的可遇不可即。凭借自己的经验，以自己眼下的情况，想考上大学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秋生不由得眉头紧锁，脸色也黯淡下来。因为他知道，以眼下的条件，他是没有资格拥有秋萍的爱的，不但不能拥有，甚至也不能让秋萍爱自己，因为那份爱，铁板钉钉的是一种伤害！想到这里，秋生一阵懊恼，心里责怪自己的不切实际，也悔恨那流逝的时光，对自己的命运黯然神伤起来，情绪显得很是低落。
　　秋生突然觉得应该把对秋萍的情感记录下来，他利用自习时间，奋笔疾书起来，那满腔的热忱，化作字雨，倾泻在日记本上。
　　那惊鸿一瞥
　　吸引了你的回眸
　　你渴望发现
　　我隐藏的幽
　　那里
　　珍藏着数不清的温柔
　　
　　转山转水的邂逅
　　让我精神抖擞
　　往事悠悠
　　不堪回首
　　我不愿意让你
　　把我看透
　　
　　你说
　　覆水难收
　　岁月说不尽
　　无限的忧愁
　　你愿意是我
　　无约的守候
　　
　　没有约束
　　没有诉求
　　无言的坚守
　　无约的守候
　　温柔和醇厚
　　熬成了岁月的酒
　　
　　曲径通幽
　　你揭开了我的盖头
　　饱享通透
　　把喜悦的泪流
　　我的所有
　　都是你的诉求
　　
　　我愿意把所有
　　全部当做你的报酬
　　不辜负你
　　无约的守候
　　相拥笑对
　　无言的沙漏
　　
　　秋生写完，已经是双眼模糊起来，不觉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怎么了秋生？”同桌的孙立军扒拉一下秋生，关切地问。
　　“没有事，眼睛被袖子划着了。”秋生赶紧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光阴荏苒，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日子，正如秋生预料的那样，他落榜了。秋生甚至都没有去看成绩，他心里有数，按照当时的比例，自己是不会考上的。全班六十多人，也就考上了十几个人，自己的名字是从来没有进过前二十名的。高考结束了，秋生迈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里，正值盛夏，李颖正在做饭，厨房里冒着烟，正在烧开水。秋生赶紧把李颖劝进屋，说自己想替李颖做饭。
　　“你会做什么？”李颖苦笑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我会做，你就放心吧。”秋生坚定地把李颖推到屋里，就开始张罗起来。他内心觉得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这个家庭，想迫不及待的补偿。
　　秋生有的是力气，把面和好以后，用尽力气揉面，直到揉的面十分筋道，才算完。但是等到放碱的时候，就没有经验了，又不好意思打搅李颖，就跟着感觉把面揉成一个个的馒头，却忘记了放碱。秋生把馒头放进锅里，就开始烧起火来。等到秋生满头大汗的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李颖已经出来了。看到秋生满头大汗的样子，十分心疼，就递给秋生一把蒲扇，让秋生歇歇。
　　“你没有放碱吗？”李颖突然呼喊起来。
　　“？，我忘了……”秋生脸色一红，低下头。
　　“你这孩子，咋不问问啊，真是的。”李颖赶紧走进厨房，掀开锅盖。之见一个个灰突突的馒头在锅里紧挨在一起，和放进去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颜色反而暗淡了。
　　秋生感觉十分窘迫，自己好心没有做出好事。赶紧拿出来一个，使劲咬了一口，感觉很筋道。但是却没有馒头的滋味了。
　　“趁热吃吧，凉了就咬不动了，唉！”李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于孩子，李颖都是采取宽容的态度，李颖的心里只有爱，没有恨。她对任何人都是充满了善念，就像雨露，轻轻滋润，从不打扰别人。
　　正如李颖说的那样，第二天早上，秋生一早就拿起自己的杰作，想咬一口尝尝。任凭秋生那口钢牙，也只是咬下一点点，秋生绝望地叹了口气，心里那个郁闷啊！真的是祸不单行啊！
　　最让秋生难过的并不是这一锅馒头，因为秋生的落榜，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多的晦气。人们虽然日子过得比秋生家实惠，但是看到秋生在上学，显得前途无量，所以就很少有人说什么。但是等到看到秋生一无所有的回家了，大家的脸色就不自然地变了样子。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高中毕业的秋生在家里百无聊赖，干什么都都没有基础，就连最普通的泥瓦匠，也看不上他。眼看着别人都挣钱，秋生心里很着急，渴望自己能够找到挣钱的路子，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娘，我想学着做买卖。”秋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颖。
　　“你不想复习了吗？想的话娘支持你，复习一年吧。”李颖还是放不下心里的希望。
　　“不复习了，复习也考不上！”秋生显得很坚决。
　　“唉，原以为……”李颖硬生生地咽下下半句，他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难看。为了儿子，李颖东挪西借的凑了点本钱，她想让秋生去历练历练。秋生借了韩庆员一个驮篓，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开始了自己的买卖生涯，第一次踏入社会，不谙世事，对很多事情缺乏认识，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秋生做起了小买卖。每天，李颖早早地起来给秋生做好早饭，让秋生吃了。然后目送秋生离开村庄。生意其实很简单的，就是到批发地批发一些水果，然后到附近的街市上卖。秋生第一次赶集，很不适应太阳的酷晒，很快就由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子。但是秋生很高兴，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劳动换来成果。很快，一车水果就卖完了，晚上，秋生把几天卖水果的钱合在一起，数了数，却高兴不起来了。花了100多元买的水果，秋生竟然刚好卖了100元！
　　“怎么会啊？一斤挣2毛多啊？！”秋生疑惑地说。
　　“是不是还有啊？再找找！”李颖也是不相信。然而，翻遍了所有的衣兜，确实再也找不到一分钱了。
　　“你是不是掉了啊！”李颖提醒秋生。
　　“不可能的，我很在意的！”秋生回答说。
　　“别找了，他挣不到钱的！”刚刚到家的秋生爹接话说。
　　“？？”李颖疑惑地瞅了一眼韩庆林，想知道答案。
　　“我听说了，秋生在街市上每次都给人家高高的秤，还让人家尽管品尝，那还不赔？”韩庆林愤愤地说。
　　“那也不至于啊？怎么会一分不挣啊？！”李颖还是不明白。
　　“听说街市上几个妇女看到秋生老实，都去他摊点上偷呢！他嫂子就见过一次，看偷的不多，没有在意。还提醒过秋生的。”韩庆员说到。
　　“秋生，你说是不是？”韩庆林补充道。秋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想起来怎么买个水果还那么多人围着啊。一家人都沉默起来。这以后的日子，秋生就在意了，每当人多的时候，就极力的护住摊位。众人看他认真的样子，也就不再打他的主意了。但是，生意却没有那么红火了。每天卖的水果还是有出入，主要的原因就是秋生每次都是给人家足够的斤两。这样，一车水果卖完，怎么也要折秤的。但是好歹算挣了一点，这也给了秋生一点信心。秋生做买卖的经验不断提高，挣的钱也是越来越多。家里很快就有了一点积蓄。但是李颖并不满意眼前的生活，她觉得秋生一辈子这样就白上学了，她内心里还是希望有一天秋生能把所学到的知识运用起来。
　　“李颖！快点，秋生被人家打了！”顾大嫂气喘吁吁地来到李颖家里，说完话就急匆匆地走了。李颖赶紧撂下手里的筐，来到街市上。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和秋生撕扯在一起，虽然秋生个头比那人高出一点，但是心地善良的秋生双手死死的抓住人家的手，不知道进攻。就看见那个人一下子挣脱秋生的手，照着秋生的脸面就是一拳，打得秋生立即血流满面，狼狈不堪。等李颖赶到，秋生已经被拉开了。原来是和秋生挨着的一个小贩，看秋生生意好，价格低，就和秋生理论起来。秋生不懂这行里的规矩，自然是不服气。三言两语就吵起来了。最后越吵越气，就动起手来了。看到秋生这边来人了，那人也就稍微消了点火气，不言语了。但是李颖看到春生血流满面的，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到那人面前就是一个耳光，把那人都打懵了。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那人的不是。那人一看局势不好，就想溜走。李颖还想再抓那人，被众人拉住了。李颖赶紧拿出手绢帮秋生止血，看看就是鼻孔出血，脸上并没有伤，心里安慰不少。回到家，秋生坐在沙发上显得很委屈。
　　“你又不会打仗，不会离那人远点啊！”李颖安慰秋生。
　　“我……”秋生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了，看看能不能换点别的活吧，你不适合做买卖的。”韩庆林开导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