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相煎何太急

　　东北的初秋向着冬天走去，天气越来越冷了。过渡用的前门房——厢房，也暴露出了它的单薄。只是二四的砖墙，在空旷的城边，就像一棵孤零零的树在寒风中瑟瑟。赵晗家的屋子也越来越感觉出它的阴冷。
　　这么多年来，她最怕缺柴禾，杜鹃岭的邻居刘长河曾经说过她烧柴禾省，拿着筐数。家里冬季缺柴禾，她不烧炕，只有炕头中间那一条是热的，那是做饭时烧火的余温，那块热地儿正好留给孩子。想想冬季冰冷的炕，她还是心有余悸。所以，搬家前，赵晗就把那些粗细长短的树枝子、木头棒子用绳子一捆一捆地捆好，不顾马树俊的阻拦装上了搬家的车，尽管那么远还是都拉了来。马艳春搬家车上毫不夸张地说，一根柴草都没有。赵晗见此对马树俊说道：“多亏我没听你的，要不咱们做饭烧啥呀，前门房外屋做饭，连着屋里的炕呢。”这样，也只好俩家一起烧这些柴禾。
　　一个月过去了，赵晗提议道：“咱们买点柴草，这些树枝子、木头留着咱们俩家冬季引煤用吧。”马艳春、孙万秋听了谁也不知声，没多长时间，就烧去了一大半了。她又对马艳春说道：“这些树枝子，够咱们两家冬天引煤的了。”可是，马艳春的老公孙万秋听了回去对马艳春说道：“俩家的房子，咱们自己先来的，为了盖这房子，住简易棚子，够遭罪的，烧他们点柴禾怎么了？”
　　孙万秋个子很高，很壮，长得双大大的瞪瞪着的眼睛。自从娶了马艳春以后，就对马艳春说：“我也不会种地，咱们不如找你姐夫给咱们安排干点啥。”本来这个对象就是马艳芝做主给找的。马艳春找到马艳芝说道：“看你给我找这个对象，虽是农民，可不会种地，你看还不是你的事吗？你帮整吧。”马艳芝一听，说道：“谁知道他这样啊，以后有机会吧。”
　　在马艳春坐月子时候，马艳芝去了。看见刚几天，就起来坐着的马艳春，心里不悦，对她婆婆说道：“这才几天呢，就坐起来了，艳春不懂，你还不懂吗，这不得落下病吗？”
　　“你怕落病，你领走哇。”马艳芝听这么说，气得和马艳春的婆婆吵起来了。满月后，马艳春和孙万秋一家三口搬进了城里。俩个人一直没有工作，在家待着，寄生在马艳芝“屋檐”下。有时帮马艳芝家收拾收拾卫生。马艳芝家送礼的人很多，粮食之类的不缺，一切费用都由马艳芝供着，一直到现在。孩子都七岁了，已经习惯了索取的生活方式。在搬家前，马艳春就总是在马艳芝跟前说道：“我哥和嫂子那么好干仗，要是在你们跟前干仗多磕碜，人家一听说我姐夫的亲戚，影响多不好哇。”
　　几天后赵晗还是建议说道：“咱们一起买车柴草，买点煤，把树枝子用留作两家的引柴吧。”没有效果。粗木树枝子一天天见少，赵晗很生气，孙万秋每次去抱树枝子时，就当着赵晗的面，那是一种挑衅。赵晗见此，索性把一部分树枝子折成小段的，放在自家门旁。
　　马艳春俩口子被安排到了税务机关，有悠闲的星期天。孙万秋认为:盖房子时，来得早，虽然没干什么活，为了看料，住简易棚子，总觉得俩家的事，他们付出多，心里不免有怨气。因为这些年他俩没有工作，吃、穿、用都是马艳芝帮助及提供。他们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帮组。对于付出，已经没有了这个概念了。
　　赵晗认为：盖房子，我们还出的钱比艳春家多一半呢（俩家把钱都放在马艳芝手里，一起用来盖房子的费用），况且只是监工，有一个人就行了，盖房子时我们不是不来，而是家里的地没收完。再者说，没说不让烧，只是建议留作俩家用来做引柴，就这样都暗暗的有着心里不平之气。赵晗心里也有着另一种不平衡。心里感觉马树俊的姐姐没把自己当成家人，在工作的安排上就把她排在外面，把自己安排在那个私企，做了个名义上的工会主席。在私企就老板一个人说了算，三资企业，没有工会是不允许的，只好虚设放那么一个人，来应付检查。想想，哪个老板会允许工会在自己的企业为工人办事维权呢？
　　这一天，看到马艳春俩口子休息，就过去说道：“你们去买点柴禾吧，咱们俩家摊钱，我和你哥都没有时间，你看那点树枝子就要烧没了，到时候都没烧地了。”说完上班走了。马艳春来气了。就去了马艳芝家说道：“就烧她点柴禾，都不让烧，都说了几次了，说留着做引柴，那意思就是不让烧，留起来了，放门旁了。盖房子时，我们出多少力呢，搭的简易棚子，遭多少罪，就烧她点柴禾，还没指他们呢，我哥也是，也不知声。”马艳芝听到这，也生气了，来到了马树俊的家，看到了门旁边确实是放了折好的一小堆树枝子，就来了气，对着马树俊一阵大吵说道：“就这么点柴禾，还自己收起来了，还不让烧。艳春他们盖房子时，遭多少罪呢，这样能在一起吗？你媳妇那样，你也不管管，你也那样，得回没指着你呢。行了，赶紧搬家，赶紧走。”
　　马树俊是个急脾气，让姐姐这么一顿训，憋着一肚子气。等到马艳芝走了以后，本来就脾气暴躁的马树俊来了气，那种父亲暴躁的基因在他体内复苏。如果赵晗此时在家，这气会撒到她的身上，一顿毒打是躲不过去的。心里想到：来投靠姐姐，可是姐姐是这样态度，还怎么在这待着呀，过什么过，就怨这个惹事的女人呢。想到这，把门旁那点树枝子都扔到院子外面。找了一个棒子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包括一块挂钟，还有那台洗衣机，最后连那个腌菜的大缸也没放过。
　　马艳春一开始听到那屋的声音，也没管，后来看到扔得满院子都是砸碎了的东西，看见马树俊象疯了一样，也有点害怕了。下了班的赵晗看到院里扔的碎乱东西，走到外屋，看见撒了一地酸菜和水，里屋孩子怯生生的坐在那写作业，马树俊没在家。
　　一会马树俊回来了，气呼呼地说道：“不过了，你走吧，领孩子回去吧，我也不在这待了，去大西北，等挣到钱，我再回来。”赵晗知道自已经没有家了，能去哪呀？自己的房子已经卖了，年迈的老爸也是慢性气管炎病，冬天大小便都在屋里，嫂子伺候不方便，每年都去姐姐赵悦的家里过冬。现在应该是在姐姐赵悦家里。看到砸得破烂不堪的家里，赵晗心里碎了。这日子怎么过呀。家里没有钱了，实在的赵晗把家里所有的钱包括卖房子的钱都拿出来，交给了马艳芝，放在一起用来做盖房子的费用。（这就是她和孙丽的区别，如果是孙丽，她不会全拿出来。就像马树俊结婚时，买什么都说没钱。）
　　第二天，她收拾东西，带着她和孩子的衣服、被子，像难民一样，上了回家的客车。她此时有点明白老爸给自己讲过的那个杨树屯王二姑娘找不到家的事了。赵庆海担心女儿的日子，正如赵伟说过的，马树俊那个飘忽不定的眼神出卖了自己，如果遇到什么不顺的情况，说不定干出什么不是人的事呢。
　　
　　在明康县赵悦的家里，老父亲在不停地咳嗽着。赵悦说道：“爸，你少抽点，咳嗽还抽。”“我就是戒不了，戒饭，我都戒不了烟。”老爸赵庆海的病状和赵晗妈妈的差不多，东北地方病，到了冬天就下不了地了，出不了屋了。这几天，又加上感冒，又有点重了。
　　赵悦看着楼下，一辆出租车在那停着，见赵晗带着孩子马明宇，往下拿被子、皮箱子。赵悦迎了出来，似乎有点明白了。
　　老爸没说什么，只是更剧烈的咳嗽。赵悦问了原因，赵晗就把关于柴禾的事叙述了一便。赵悦说道：“你也是，你管那个干啥，烧没了，都不烧呗。”赵晗道：“我真怕缺柴禾，明宇腿怕凉，真没烧的，凉到了腿会疼。在杜鹃岭时，有年冬天腿瘸挺长时间，刘长河媳妇就说是凉地。再者说了，柴禾的事，只是表面的事，我看着他妹妹和妹夫是拿这个事在他姐面前挑事，在一个院里住，平时就总想压制我们。”
　　第二天，哥哥赵文来看老爸了，见此情景说道：“你看，老爸现在正病着呢，你这种状态领孩子回来，他不着急吗？又不是你们俩的问题。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出一家进一家那么容易呢，想想孩子，看能过还是过吧。马树俊的哥哥，不是住在铁道西吗？你领我去，让他们送你回去，去调解一下。”
　　看着爸爸还病着，自己又没地方可去，都待在这里，给姐姐添麻烦不说，也给老爸添堵。孩子还正在上学，无可奈何，放下了自尊，跟着二大伯嫂子刘凤兰又回了江州。
　　马树俊也没有上班。他就待在马艳芝的家里，弄到这样，他也不知道怎么收场。待在姐姐家里，就等于站在姐姐这方。他很现实，也觉得姐姐对。他就没有想到替自己的媳妇辩解：“不是不让烧，而是想留做俩家的引柴。”孙万秋和马艳春也想着，如果撵走马树俊一家，自己又可以独自寄生在“屋檐下”。
　　当初计划让马树俊来这里的时候，马艳春就对马艳芝说道：“在杜鹃岭他俩就能吵架，搬这来，不还得吵哇，多磕碜呢，对你家影响也不好哇。”马艳芝就对马树俊说了这些顾虑。马树俊说道：“你要是怕她和我吵架，不让她来了，我自己也要来。”马艳芝一听，咋也不能让他们离婚呢，就说道：“来了，行，都好好地。”现在的马树俊也想：赵晗她很倔强，不会讨姐姐喜欢。走就走吧。姐姐就一个，媳妇可以再找。有这样的姐姐，依仗现在姐夫的面子，今年刚三十多岁，我再找一个媳妇，也不费劲。看着单位供水公司一把手的弟弟，现在是三婚了，还不照样找大姑娘。他在姐姐家这段时间，看见姐姐家里的门庭若市，恭维巴结的人很多。在单位，因为他的姐夫，对他示好的人大有人在，还怕没媳妇。这里不是杜鹃岭，不会有老话随根的阴影跟着，这里有像太阳一样的姐夫车旺权罩着。如果现在站在赵晗这面，她能给我带来什么，这样想着，就干脆这几天就住在马艳芝的家里，不回去了。
　　等到赵晗和刘凤兰从客车上下来，打车回到家，看见门锁着，就把东西放在院子里。艳春看见嫂子领着孩子回来了，就去艳芝家里去找马树俊。马树俊就是不回来，捎话叫赵晗走。赵晗等到了晚上，见马树俊还是不回来，就去了马艳芝的家里。刘凤兰、马艳春也都跟了去。看见马艳芝、车旺权都在，楼房里暖气已经送了，暖洋洋的。马树俊还是很硬气地说道：“你回来干啥？走。”赵晗说道：“我回来给你送孩子。你想怎么样，咱们当面说，别躲在这，这是比家里暖和呀？你就说说，从杜鹃岭到这，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咱们家屋里哪个冬天暖过，孩子的腿一凉就会疼，你不知道吗？你连你的老婆、孩子都没法保证有个暖屋子，你有什么理由来因为这点破柴草的事情，把家砸成这个样子。你说吧，过不过？不过，就离婚，我就是问你这，我没法带孩子，我给你送回来了。”
　　这本不是赵晗的本意，哪个女人愿意离婚，话赶话到这了，也不甘示弱。赵晗早已经不是原来的赵晗了。马艳芝一见弄到这个程度，就哭了，说道：“本来把你们整来就想照顾照顾你们，还把家整散了。”嫂子刘凤兰接过来说道：“树俊赶紧和赵晗回去，一块儿把家收拾收拾，闹什么，孩子不上学了？这么折腾不耽误孩子上学啊。马艳春你们也是，树俊是你哥，也就大你一岁，互相让着点，不还得看孩子吗。”
　　车旺权听到这也接上说道：“你看现在马家，大哥没了，树奎没了，从小到大，树俊在我家待的时间比你们谁都长。也想整到跟前，能照顾照顾。你们没引柴跟我说呀，我去乡下给你们要点。”这时的马艳春夫妇俩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不想因为这个事，哥哥嫂子离了婚。也说道：“明天开始，我们就去买柴禾，当引柴。”都一起劝马树俊、赵晗好好过日子，孩子都那么大了。
　　马树俊见这么多人都来说和，也就不知声了。
　　没有办法，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几平米的小屋，开始了上班、下班的生活。看着屋子砸过的余痕，赵晗的心里也有了伤痕。
　　现在的马树俊，看到车旺权家里门庭若市，心里很膨胀了，本来就有他爹暴烈的基因，现在也是“国舅”了，再加上马艳芝说过的那句“你也不管着点媳妇”的话，对赵晗横竖看着都不顺眼了，稍微不对自己的心情，又像在杜鹃岭一样非骂，即打，加上了新的一样——几天不回来。
　　家里整日阴着天。赵晗说道：“你是不是看进城了，要过好日子了，就变了。”马树俊毫不避讳说道：“我和你只能同苦，不能同甘。”
　　赵晗预感到，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又像回到了杜鹃岭。那时，他只是有武力的混蛮，现在不一样了，他不但摘下了老师的紧箍咒，也很膨胀，有姐夫这棵大树，怕什么呀。马树俊说过：“你想过，就在这，一切听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想过，你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