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零距离接触图瓦人>附录:切身感受中的禾木(1)

附录:切身感受中的禾木(1)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8-30 14:43:45      字数:3465

  一、最后的家园
  当人类步入高度专业、文明的历史时期,激烈的竞争环境和人为的焦虑不安,以双重的压力影响着人们的精神生活。对原初自然时代的怀念和对平静生活的强烈向往,已成为人类精神世界中一个共同的意愿。
  进入当代的中国,正处于经济发展中自由竞争的时期,强烈的生存压力和自我意识的觉悟,使人类无法解决好自己精神生活的问题,不能不祈求从外面的世界里寻找敬畏或安慰。当代的社会,宗教并没有成为信仰,而是宗教信仰的实用与功利性却极为普及和急迫,宗教本质的缺失正成为不可逆转的负面因素,高频繁地、深层次地影响着中国人的精神生活,让异化的生命成为机器或制度或物质诱惑的高级奴隶;而被主流宣传的职能所忽视,形成思想与精神支撑中的无奈,对生命个体的漠视,对底层生活的淡化,不同程度地游离于这种精神空缺之外。
  巨大的物质财富对社会的进步是动力,但对人类思想与精神的发展,却成为一种厚实而无法逃避的压力。在这个经济的社会里孕育着一批有时间和财力的人群,他们没有因为财富的增长而能够去主宰自己的命运与感情,反而因此压抑了精神的自由和个性的伸展,甚至如同拔根的树,从根本上丧失了人性的尊严和进步的勇气。我并不否定科技和物质的进步,但是科技进步和物质的丰富却在现实中,尚无力、无法建立起一种新的道德、幸福和快乐的标准;而我们固有的传统文化却在不断文化的冲突中崩溃或减弱着规范的力度,使人类在精神的层面上,正处于徘徊无助和失落家园的不安。
  在蜂拥而来的人群惊慌失措之际,在惊慌不安的寻找之后,面对我们丰厚的金钱财富,面对我们奢侈而无助的生命,我不禁地想起了上面思索的问题。
  这是个小得令人难以找到的落后村庄,它以另类的文明远离着主流文明的稀释,它以自己的双臂保护着心灵的跳动。在禾木这个古老的村落里,总有神奇的事情在充满着腐殖物的土地上悄悄地发生着,它们以精灵的足趾蹑声蹑步,弯曲着腿骨,试探着走过零星闪亮的窗口,转过头来,然后闪烁着人类的目光,看着村庄亘古以来永远次递熄灭的灯光。当深夜来临,清脆的星星游动在无垠的空间,而劳碌的图瓦人早已睡去。此时,留驻在村庄里的我,总会被一种熟悉的声音召唤起来,头脑清醒地打开木门,披上衣服以独自一个的身份,走入它们的深处那么神秘而柔软的角落。
  在一条条村间小路上,每一排木屋之间,每一片星辰之间,甚至每一个生命的空地上,一批批长久的沉默不语的想法,如同不期而遇的铁屑一样,快乐地像磁铁魔术般飞翔而来。我看到一把把丢失很久的锈蚀斧头、一把把被人遗忘的断齿镰刀、一块块沾着泥土的铁块和残缺的马蹄铁,从村庄和各个角落魔幻似地站立了起来,蝗虫般在夜空里盘旋。
  如果世间真有神灵存在的活,我可以肯定,禾木村是神灵在天堂之外的一个自已的世界,也是它最后一块属于心灵的家园。它远离着喧嚣的世界,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坚持着顽强甚至顽固的态度,守卫着天宇间神性的生命,以精神的方式一代代传递着生命和历史的信号。一个村庄能够属于自己,它必然会有一种自闭的状态;一种相对而言落后的现实,一种对文明而言是愚昧甚至是麻木的实事。可是,它们却能在静止的状态里,以历史的碎片,坚决地游离于文明的体外,完整地拥有了自己粗砺的矿层。
  对于家园而言,人类总是自然而然地在贫瘠的物质生活之外,在落后思想的包裹中,联想着温暖、随意和率性。而这一切正是永远生活在这里的图瓦人的真实写照,率性而顽固、明朗而直接。当我走过一个个自然的村落时,我被他们贫困的生活和麻木的生命震惊了。尤其是一代代居住在深山的他们,面对着一贫如洗的家庭,面对着一次疾病就立即返回极度贫困的生活惨境,面对他们等待政府救济面粉时的那种麻木的态度,我不能不感叹,这种守候家园的代价也真的太大了。
  我记得当一位政府人员把娃哈哈吸管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惊慌失措却不会吃的那种场面。我还记得当一位年纪才五十多岁却双肢瘫痪的妇女,用双手挪动着走进乡政府大院要求帮她找回儿子的情形……而这位老妇人不久后,也在一场突然而来的病痛中离世。这些场面,不能不让一个正常的大脑去感受什么才是真正的震撼。
  人们在面对美丽的风景和纯朴的民俗风情时,根本无法去看透这片美丽的背后,那现实存在的极至的贫困和深深的苦难;游人在短短的几天里,是根本无法深入了解图瓦人绝望之中对生命的冷漠。物质的生活掩盖了精神的痛苦之际,我们看到的往往是表层的,是现象之上浮动的落叶,而非他们内心深入那种更大的忧伤和悲哀。
  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一个忘记自己是谁的民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民族,就是在这个美丽的家园里,成为一种被观赏的内容,成为一个历史的活化石,成为一个时代最后的记忆,它们的结局只能注定如此。这些现实的存在,对一个以经济发展为主、以金钱为唯一标准的社会而言,可能只是一个耻辱的标志了。
  当我们以欣赏的态度,看着一个民族逐渐消失的过程,当我们以吃惊的冷静怜悯地对待他们时,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感情又在哪里?
  面对着没有被破坏的自然风景,面对依旧纯洁的图瓦人,面对他们为我们保留着的最后一片净土,我只能一次次告诉自己,这是家园,是人类最后的家园。家园里,他们平等地与自然和谐相处着。他们没有把密布的原始森林当成自已的物质私产,没有把一条条河流当成自己的财富,没有把跑动在村庄附近的野兽当成积累财富的掠夺对象,而是把山脉、河流、动物甚至是一棵草都人格化地当成平等的朋友,当成一个人性的生命,当成一位亲切的家人,当成了一个独立于人类之外的生命。当他们因为生活需要取暖、饮用或生存时,总会在隆重的祭祀,抱着歉意的态度,取用他们仅需的物质。
  图瓦人率性而自然的生存方式,成为家园里随处可见的鲜明形象,他们散落的居所是在自己随心所意选择的地方建筑的,方向可东可西,也可南可北,有水有草,有树有河,只要他们高兴、他们喜欢,哪儿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对物质的简单要求,基本上本着维持生存即可的原则,够吃就行,够喝就行,够烧就行,有住处就行,有马骑就行,就这么简单明了,这么直接。村庄的泥泞小路上,喝酒后的他们在马背上左摇右摆,带着他们的狗,径直靠近自己的家门,把一个男人的直率也拴在栅栏的木杆上。草地是最好的休息场所,不论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小孩,草原以母亲的沉默和宽容,接纳着清醒的他们,也接纳着醉酒后稚气的他们。
  村庄的路上,游荡着调皮的男人们,他们如同汉族人中的英雄好汉,把生与死看得非常容易,如同出一趟远门,或是去打猎,或是去走亲戚,或是到另一个世界溜达了一趟。他们崇尚现世,也同样崇尚来世,但是,尽管天上有着更好的生活,更多的人依旧会在快乐的想法中,并没有乐意而爽快地把快乐轻易地交给明天。许多年以后,当一批批新生的孩子到来时,仍旧以逝者的步履走在这条小路上。路依旧,人也依旧,只是死去的人们把自己的灵魂托生在孩子的身上,仿佛这就是自己的来世。如果你能长久生活在这里,你会发现许多死去多年的老人,会突然而自然地在某一天,以年轻的肉身又活在了村庄里。
  平静演奏着村庄的主旋律。他们没有喧哗的汽车,也没有播放流行音乐的电器。他们的声音留在心里、挂在嘴边、回落在酒瓶之间。剩余的时间就是平静、依旧的平静。禾木就是以宁静的状态和宁静的心态,以一棵树面对时空所表达的安静,以一只野兔默默路过村庄时发出的叹息,轻声走过了漫漫的长夜,穿透了几乎同样内容的岁月。
  当游人突然而至时,他们惶恐不安,不知所措,如同头顶上不请而来突然轰隆响起的异类生命。那些花花绿绿的带着现代文明的人流,那些排斥着宁静的声音轮番喧嚣着,让他们在疯狂的人流里默默地适应了。当游人又突然在季节之后失去时,他们又不适应了,既不适应没人的季节,又无法适应他们过去的宁静,无法再回到过去的生活里。自杀和死亡成为人们谈论的主题。在入冬后的三天里,有二个图瓦青年,一个31岁,一个24岁,他们都以未婚的身份选择了自杀,这也许是一种无奈的祭祀。
  越来越多的汉族人、回族人和其它民族相继进入这个村庄,他们扩大着经济的地盘,繁荣着村庄的昼夜,让明亮的现代气息充满着每一间暗淡的房屋。但是,图瓦人却在一天天缩小他们的生活领地,如同干涸的河流和愈趋窄小的河床,又如同没有树杈落脚的小鸟。当一批批年轻力壮的图瓦人们走出村庄,再也不愿意回来时,当一批批老人埋入泥土走向他们的天国之后,村庄却在一天天扩大着。图瓦人如同被稀释的溶液,如同被兑水的酒,如同被注入生理盐水的血液,一点点失去了自己的家园,生活已变得混浊、平淡,越来越不像过去的日子。
  村庄不再成为他们的快乐之所,不再成为他们想留下并永远记忆的地方。灵魂散落之后,留下的就只能是一具具活着的躯体。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