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落千丈 忠哥留职

　　金筱把忠哥从检查院接回来的时候，忠哥整个人都变了形。近一个月的滞留，于一个一直在台上呼风唤雨的人来说，那无疑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忠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木讷的如同死灰一般，也没有什么言语了。
　　有了普总的证明材料，那受贿的罪名总算是不成立了，可关于别人对忠哥其它方面的举报，还是认为事实清楚，只是因为金筱后来的确做过了一些补救措施，没有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确定将此案移交纪委作违纪处分。纪委最终做出决定，撤销李乾忠区工商局局长职务、免去工商局党组书记职务，降为一般工作人员留用。这个处分于忠哥来说还是十分沉重，这让一向驰骋风云的忠哥从此后一落千丈，这比让忠哥坐在监室里的滋味还要难受。
　　金筱原本要在餐厅那边安排一桌饭为忠哥压惊，但看到忠哥此时的情景，也就悄悄地放弃了那种想法。此时的忠哥精神全崩溃了，不想见到任何人，包括他那些一直关心着他的部属，好几个同事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他都不接电话，直到那一阵阵铃声响到自然停止。后来忠哥干脆把电话关了，把里边的电池取了下来。
　　金筱在宿舍弄了几个小菜，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忠哥：“事情都过去了，也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了。人的一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你还年轻，遭受些挫折，塞翁失马，或许就是因祸得福呢……”
　　平时说话侃侃而谈的金筱，面对情绪低落的忠哥也不知说什么好。她觉得自己的任何劝解都显苍白无力，忠哥是那种什么道理都明白的人，事情的对错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对于金筱此时的柔情蜜意，他也从内心里能够感受得到，可他还是接受不了这突然的变故，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那些真正的大贪不知有多少人逍遥法外，而自己平时坦坦荡荡标榜了自己，却成了别人的把柄。忠哥很感谢金筱为他所做的一切，也包括金筱为那些商家办理退货、换货的事，使那些商家在接受办案人员的询问时没有落井下石，还尽力的为忠哥说好话，才对他的处理宽松了许多。
　　忠哥不想吃饭，一点食欲都没有。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之前的那些下属，更无法面对陷害自己的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忠哥压抑住内心的那种愤闷，尽量的让自己心情平气和，很顺从地听从金筱的话。金筱抬起酒杯，那眼睛依然湿湿的，她为忠哥脱离囹圄而庆贺，忠哥抬杯迎了过去，他们都扮出了笑容，可那笑却悽苦得很。
　　金筱说：“忠哥，我们重头再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忠哥说：“晓晓，我让你受苦了，都怪我一直听不进你的话。”忠哥说那句话时，咬住嘴唇低下头把那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忠哥又给自己倒上酒。金筱没有阻拦他，她知道男人在无助的时候总是借酒精来麻痹自己，发泄内心的郁闷。金筱把忠哥最喜欢吃的疏菜夹在他的碗里，劝他多吃菜。还说疏菜对人体有好处，并让忠哥以后少喝酒，酒多伤身。忠哥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一边泪眼朦胧听着金筱的安慰。
　　金筱是第一次见忠哥这样，第一次见面时那有几分匪气的忠哥呢？那酒桌上来者不拒主宰一切的忠哥呢？在寻找弟弟的途中一直支撑着自己永远刚强的忠哥呢？
　　金筱轻轻走到忠哥的身边，把那泪流满面的忠哥的头拥进自己的怀里，她要用女人的柔情去慰抚那一颗遭沉重打击后支离破碎的心。她说：“不就是不当官了吗，不当就不当了嘛，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都过着平民百姓的生活。无官司一身轻，不当官还轻松，没那么忙，可以抽更多时间帮帮我。钱算什么，多有多花，少有少花，我要嫁给你又不是图你的官，也不是图你的钱，只是图你人好……”
　　金筱一边安慰忠哥，一边为忠哥梳理那散乱的发丝：“其实，买房那事，谁出钱不是钱？可你就是要强，要面子。一次性付不清，我们可以按揭，平时省省就过去了。”
　　第二天忠哥没去单位。他需要冷静的思考，忠哥不想看到那些可怜自己的眼神，忠哥的自尊受不了怜悯；更不愿面对那些居心叵测的阴险小人，不愿看到小人得志的样子。金筱去厂子的时候，把早餐给忠哥弄好，放在客厅的餐桌上，然后告诉他乘热吃。忠哥捂着被子，轻轻地“嗯嗯”算是回答。
　　忠哥的确是个注重面子的人，眼下的这种尴尬场面他真的难以面对。利用这个空档，他把这些年的经历像放电影一样从头过了一遍，也只有这时他才觉得自己许多时候的荒唐，一向自视颇高、始终行事张扬，那一切放在位上时便是大气与风度，这个时候才明白，那一切都是自作孽。
　　忠哥想办停薪留职。可他又不知道自己离职还能做什么，之前自己能够呼风唤雨，都是头上的光环在起作用，可这社会是一个现实得可怕的东西。他也想过辞职去金筱那边与她一起干，可从面子上又过不去，一个男人怎么也不能依附女人而生活。何况他真是与金筱一起干，未必就能把企业做好。
　　忠哥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上午，直到金筱从工厂回来，他还在床上烙大饼。金筱没有责怪忠哥，只关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忠哥鼓起勇气和金筱说了自己的想法，金筱并没有感到吃惊，凭他对忠哥的了解，这种结果她已经预料到了，包括忠哥不肯和自己一起干开夫妻店她也想到了。金筱怀着真诚和理解：“有什么打算了吗？”
　　忠哥很为难地在决定，他说自己有朋友在北海做海鲜生意，之前就邀请他过去入股，邀请了他好几次，自己想出去闯闯。金筱坐在床边，紧紧地抓住的忠哥的手，眼里湿润着。她说：“我本想让你辞职了我们一起干，可我知道你不愿意。如果你真的决定要出去，我支持你，我把店盘了，我跟随你一起去。”
　　这是忠哥没有想到的结果。他与金筱认识四五年了，就算在一起也有一年多的时间，要让他们分开他心里也接受不了。可金筱要盘了店与自己一起外出，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他怕害了金筱，金筱是个苦命的女人，把企业搞成今天这样子不容易，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要是失败了那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可他不想伤金筱的心，一个女人能够在自己落魄的时候与自己同甘共苦那是不容的；而且是在这样一个物欲横幅流的时代，金筱的不离不弃已经让他委感动了。他笑笑说：“待我思考成熟了再说！”
　　金筱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忠哥到底是办理了停薪留职，顺便收拾自己办公室里的个人物品。单位里的那些科室领导和员工们都拥了过来，把那间原本很宽敞的办公室塞得满满的。大家都知道李局为人的秉性，也知道最后给李局的定性其实很牵强，真应了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家过来除表示不平之外，也算是送来安慰。听说李局要办停薪留辞，大家都很惋惜，可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也只有祝李局顺风顺水的。几个女员工一边抹眼泪，一边主动地帮李局收拾起东西来。
　　新来的局长姓朱，从市局派调来的。听说之前是市局科室的领导，与李局也还算有些交情。听说李局回来办停薪留辞，也就过来与李局打招呼。李局这时才知道自己出来之后，黎副局长弄巧成拙，不仅害了李局，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能补缺，反而调离油城去到一个偏远的县局任副职去了。表面上看起来是平调，明眼人都知道那也是被贬了，忠哥知道这事之后心里也算是获得了些安慰。
　　朱局中午请忠哥吃饭，说看在大家多年兄弟的情份上，一再地做忠哥的思想工作，让忠哥留下来，局里的岗位任他挑选。可忠哥还是谢绝了，说非常感谢朱局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宽厚，但自己去意也决，请朱局能帮忙打声招呼尽快帮自己把相关手续办下来。朱局对忠哥的离去表示遗憾，最后留下话：“我祝愿你赚得钵满盆满，如果哪天在外面漂泊累了，这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忠哥离开局里的时候，各个科室的同事们自觉地把忠哥送上朱局给安排的车，直到忠哥乘坐的车从视线内消失……
　　金筱是那种说干就干的人，如今她认定了忠哥，于是就决心夫唱妇随，随忠哥闯天涯。金筱要盘自己店的消息放出去几天了，可一时半会还没有人接手。忠哥对此很有些过意不去，可他又不好阻止，忠哥说要不你先经营着，我去那边把基础打好了你再过去。可金筱不肯。金筱真的怕失去忠哥，自己好不容易才认定一个男人，自己再也不想让他从自己身边溜走，无论天涯海角她都要与他不离不弃；再者，金筱知道做生意需要本钱，不仅忠哥手里没钱，自己的钱全砸在餐厅和工厂里去了。
　　金筱做出这样的决策，她是狠了狠心才决定的，心里舍不得自己奋斗几年才拥有的这一切，她更舍不得和自己一直打拼的兄弟姐妹。如果把店盘出去，那就意味着他们又将面临失业。大家知道这个消息后，中层的几位管理人员都涌到了金总的办公室，对于金总与忠哥的遭遇和变故，大家都心知肚明深表同情，也知道金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把店盘出去的。
　　人涌了一屋子，大家都不说话，情绪都很低落，谭薇、蒋敏和另外的几个女孩子眼圈都红了。付哥、朱兵几个男人坐在一边拼命的抽着烟，也是一言不发。屋子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朱琴性格外向一些，她最能理解金总内心的纠结，她也是最先知道金总的这种想法的。芷浠离开厂子之后，就数她与金总走得最近了。大家还没有过来时，她与金总已经在商量这件事了。朱琴一直在思考，看能否有一种两全齐美的办法，让金总既不卖掉工厂，又能帮金总筹积到一笔资金，可大家都是打工一族，谁也拿不出多少钱出来帮金总。
　　朱琴到底脑子转得比较快，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她说：“金总，你看这样行不？你用现在的餐厅和工厂向银行抵押贷款解决暂时的资金问题，然后把工厂、餐厅以承包的形式给我们来经营，你随时都可以回来重新接手，既解决了你眼下的资金问题，又不会让大家失业。”
　　朱琴的主意得到大家的赞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表示，一定把餐厅和工厂经营得好好的，帮金总把这些年积攒起来的产业牢牢地守住。金筱也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这样一来，金筱所担心的两件事都得到了解决。晚上金筱把这个主意和忠哥讲了，那时忠哥已经为本钱的事急的焦头烂额，他始终不愿把男人内心的脆弱在金筱的面前流露出来而已。听了金筱最后的决定，心想只要能保住金筱的心血就成。
　　银行贷款的事办得异常的顺利，这也缘于忠哥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关系。餐厅由谭薇、付哥两人牵头承包，工厂那边朱琴和蒋敏、朱兵接手下来。他们率先起草好了承包合同，约忠哥和金总过来签字。金筱事先并没有和他们谈承包费的事，但两边的承包合同都把承包费算得高高的，说大家只需要继续有份工作就行。这让金筱很是不安，说这个合同你们没有钱赚，硬把那承包金往下降了三层，说大家这么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也希望大家都能够有所收获。
　　签合同那天，钱芷浠也来了，看了大家的合同内容，也向大家表态说：“如果大伙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一如既往地帮助大家！”
　　忠哥被那场面感动了，心里涌起一丝酸楚，觉得是自己把金筱与大家分开的。当然忠哥也从这些小姐妹的表现中再一次看到了金筱的善良与真诚。忠哥和大家说：“大家放心，如果我们在那边立足下来，有发展前景，也邀请大家一起过去。”
　　朱琴见大家的情绪都不很高，于是故意调侃说：“忠哥，其实我们都有一句最想说的话，你必须好好地待筱姐，你要是对她不好，我们可不饶你哟！”
　　忠哥连连保证：“我发誓，如果我对你们筱姐有半点不好，那我头上长疮、脚本底流浓……”忠哥后面的话顿时被全场暴发出的欢笑声所淹没。
　　那晚，金筱、忠哥专门请餐厅和工厂的姐妹们一起吃饭，忠哥抬起杯一桌一桌地敬大家的酒，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金筱的支持。金筱与之前的中层管理们一个一个地碰杯，就她走之后市场拓展、生产加工、餐厅经营、客户维护等不同层面、不同领域的问题与他们进行了认真地沟通，把自己这些的经验毫不保留地传授给大家。
　　金勇坐在靠边的一张桌子上，情绪很低沉。同桌的几位同事频频向他敬酒，问他是不是要和金总他们一起过北海。不问还好，一问金勇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姐姐没有说是不是让他一起过去，他是不想过去的，他跟付哥学厨艺已经很有些感觉了，无论是刀功还是炒菜的技术都有了很大的长进；要是自己跟随姐姐他们去了，那之前所学的一切不就半途而废了吗？
　　金筱发现了金勇的异样，忙走过先敬了大家酒，对金勇也是对大家说：“我弟弟这一年多来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我一直不放心我的弟弟，因为他平时做事反应慢；但我弟弟忠厚、本份，我相信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实诚。因此，我弟弟是随我们走，还是留在这里完全让他自己做主。如果说我弟弟能随我们走，在此我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他的帮助与呵护；如果他坚持要留下来，我继续拜托大家替我照顾好他……”
　　随着金总的话，大家一齐把目光集中到金勇的身上。金勇刚喝了点酒，之前那有些腼腆的性格也大胆了些，只见他起身来对金筱说：“姐姐，我还是想跟付哥学手艺，待我学会了，再做菜给你和姐夫吃！”瞬间，一杯杯的酒朝金勇伸过去，为金勇的成长，为金勇在此关键时刻自己独立做出的决策表示祝贺……